永正二十五年开春起,东陵朝的朝廷就不安稳。女帝下命严查官员收受贿禄一事,六部及大理寺应声而动,雷厉风行,朝廷文武百官自上而下掀起了一场大风暴,及至入夏,已有不少官员被查出有问题而收押在监,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翰林院一干清贵们在风暴圈外看热闹,议论并唾骂落马的大小官员的同时,也未尝没有羡慕嫉妒恨的心情。
安汀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于绘图中。自从她出门溜达了一圈之后,就对这个事情生出了极大的兴趣,这年头地图都是稀缺物,外出游玩只能靠当地人带路说方便挺方便,不用自己费心找,说不方便也有点,连到底会行多久都不清楚,这次她走过的地方地图就可以画出来了,至于没去过的……藏书阁大堆的资料可以翻。
况且,这件事又不急于一时,先出个大范围的梗概,之后再填补。
刚画出草图没多久,就被杜问发现了,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孙槿来帮忙,两人的籍贯不同,就算再埋头苦读不问世事,对自己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还是能说出几分的,而且,帮安汀翻书找资料,正好避开外面那些酸气十足的讨论。
杜问边查书边和安汀聊起隐隐透出点风声的改税一事,她一直希望能任个实职,对这类问题总是考虑得多。孙槿年纪最长,生性沉默寡言,只静静听着,偶尔插一句话。
两人性格相差不少,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不一会儿,就因为一个问题辩了起来。杜问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往往孙槿不温不火一句就把她撂在那里,安汀隔岸观火,还不忘手下的地图。
天气炎热,杜问两人中午时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点儿,不过,此时的饭菜少油少肉,不顶饿,吃的那么点儿食物不到吃晚饭就消化得差不多了,不知谁肚子先咕噜了一声,两人面面相觑,在第二声响起来时,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杜问摸了摸肚子,思索道:“得找点儿东西祭祭五脏庙……我记得我在我的桌案里藏了一包点心,我去拿,等会儿我们在闻风亭见。”
“我也放了几个果子……”孙槿则端着严肃的脸说,对上两人诧异的神色,她有点端不住了,不由得瞪了两人一眼,“怎么?”
“没什么……”杜问和安汀两人连连摇头,私下里对着窃笑了两声,孙瑾只当自己不知道。
藏书阁不允许带食物,怕招来老鼠咬坏书册。三人出了藏书阁,杜问去拿点心,孙槿去拿果子,安汀独自先去闻风厅,路上抬手招了位下仆,那人看到安汀招手,脚步飞快得跑了过来,躬身笑道:“大人有何吩咐?”
“我见过你……”安汀看了眼她的脸,忽然想起来,当初初入翰林院时,为她领路的就是这个人,还真是巧,她在翰林院统共使唤过两次人,两次都是她,“请问,你的名字是?”
那人一愣,连忙应道:“小的叫青云。”
“好名字。”安汀夸了一句,青云直上,在官场上可不就是好名字么,她笑道,“青云,可否劳烦你替我去办件事……”
青云边听边点头,随即弯腰一礼,脚步飞快地消失在安汀视线中,安汀继续慢悠悠地往闻风厅走。
闻风亭在翰林院后院的矮丘上,只是个简单的八角亭,安汀到了没一会儿,孙瑾先到了,她手里拿着一个蓝布袋子,打开来,是四个苹果,正新鲜,就着旁边的水井洗干净。杜问却好半天没有来,两人正纳闷,却见她双手空空,进了亭子时候气呼呼地道:“不知哪个饿货把我的点心吃光了,连渣渣都没剩,实在太可恶……”
安汀忍不住笑出声,大家都知道杜问爱吃,常带点心来,倒是孙瑾,看她那张板正的脸都不会猜她是不是带了吃食。孙瑾递给杜问一个苹果,说:“先垫垫肚子。”
三人一人拿着个苹果吃,此时苹果只有拳头大,杜问恶狠狠地吃了两个苹果尚不解饿,正摸着肚子纠结,青云提着个食盒快步走近,安汀笑道:“好了,来得真快,今儿请你们吃点儿新鲜的。”
杜问眼前一亮,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食盒打开,眼前几根还冒着微微热气的黄色棒子,以前从未见过,杜问心生好奇:“这是什么?”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她手快拿了一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咬了一口品尝:“唔,味道不错啊……”
水煮嫩玉米,安汀也很久没吃过了,她也伸手拿了一个,催着孙瑾也吃:“尝尝看。”见青云的鼻子不停抽动,她笑着让青云也拿一个,青云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搓着手,半天才下手挑了个最小的,躲在一旁不显眼的地方开吃。
杜问两人都没吃过玉米,头一次吃十分新鲜,尤其是煮熟的玉米嫩得很,又别有一番滋味,不知不觉,两人就都干掉了两个。杜问看了看食盒,里面的盘子里还有两个,当机立断:“如谨,咱俩你一个我一个,分了。”
吃完,她才想起来,追问:“这是什么?以前从来没见过,哪儿来的?是果子,还是粮食?”
安汀等她停下来了,才不急不缓地一一回答:“前两年家里的下人从外面带回来的种子,听说是极远地方的庄稼,只一小袋,之前种出来之后没舍得吃,全留作了种子,今年种的多了,才拿来让你们尝尝鲜……”
这个时空也有玉米,不过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长着,目前安汀在东陵朝还未见过。而她们现在吃的这点儿,确实来之不易。前几年没有想到玉米,实在是空间里水果太多,等到想到这种高产量的庄稼,她已经和傅景成了亲,身边离不开人,从空间里取东西各种不便。
为了能给玉米一个解释得过去的来历,她费了点儿心思掩饰,说是岚松从外面捎回来的东西,当然,为了作假,种子只有少少的一袋,勉强够种一亩地。经过两年的种植,今年终于有了点儿规模。
自打头年收获之后,得知了产量,傅景就对趁着新鲜吃的那几穗十分心疼,第二年三申五令不许再吃,今年种子多,种的面积大,这才舍得在还未成熟时吃点儿嫩玉米。
杜问对此十分稀罕,打听得十分详细,听说安汀的庄子上有,产量极高,若不是今日还要工作,她直接就想拉着安汀去。被孙槿劝下来之后,杜问也知道自己有些急切,不好意思笑了笑,回头又叹道:“白操的这份儿心,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实现了。”
当初临川科考舞弊案时,她就期望着能去补个缺,结果当年撸下去了一大串,刚好被那年的新科进士碰了巧。
安汀安慰她:“此时还未成熟,等到再过一两个月收获时,我定会邀请你去看。”
她在这里和人做约定,殊不知在别处,傅景被人追着要定娃娃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