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楼是一家老店,远远望去店面富丽堂皇,肆意飞扬的草书匾额挂在店门之上,似是名家之作。三层的酒楼漆色鲜亮,进门之后,便会发现其陈设器物精致非常,所挂字画也俱是名品。
刚进楼,跑堂的小二就上来招呼,笑脸相迎,直接把两人迎上了二楼:“两位来的正是时候,楼上还有个雅间。”
雅间的地方很大,安汀环视四周,楼上的布置只比楼下更精致,但也不是徒显华贵的,就她们进的这间,墙上悬挂着熙朝王安的书法,八扇的屏风上也是松下童子、溪边老道……等等诸如此类的典故,意境、风雅都有了。
只安汀和傅景两人,安翊基本上吃不了多少,便点了三四个菜,一样汤,饭菜上的很快,这家的小二真是有一番本事,报菜名极麻溜,连上菜也一次都端齐了,真是厉害。
吃过饭,安汀对这家酒楼能用上名家字画一点儿也不惊讶了,就冲着这布置得一派诗情画意的雅间环境,就有人愿意前来,何况饭菜确实不错。至于昂贵的价格……大概也是身份的象征。
吃过饭,为了消食,顺便熟悉下环境,两人带着安翊,在街上随意逛。
宜州临近运河,南北货物来往,又比柳州靠南,气候温暖湿润,比起柳州的繁荣更胜一筹,放眼望去,街道两旁的建筑上的图纹雕花繁杂,银楼、绸缎、南北货等等贵价货比比皆是,路上行人的衣装也精致,言谈中尽显衣食富足的境况。
逛街时,安汀竟然发现了香颐阁的店铺,店铺的装潢比起柳州城的还要精致,就在安汀停步看的这段时间,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时不时有马车停在门口不远处,随侍簇拥着小郎君下车进店。
看来徐琳把香颐阁经营的很好,难怪到手的收益越来越多。
安汀看着香颐阁的招牌,招牌下一角的小印让她若有所思,这个印记是徐琳的印记,代表着是谁家的生意,她之前没有注意,现在想想,沿途看到的生意许多都有小印,多是葛、卫、柴、徐四家。
葛家多粮油酒楼,卫家以丝绸布匹居多,柴家的胭脂花红,徐家的银楼饰品,几家各做一种的生意,偶尔有些别家的店,店面也不大,生意总没有这几家的好。或许当了知府的缘故,安汀格外注意这点儿。
日后,说不定有和这几家打交道的时候。
安汀随即笑了笑自己想得太多,见逛得差不多了,就找了家茶楼。茶楼里的茶是大碗茶,粗糙,也不费功夫的添加香料慢慢煮,还有人要了水酒,就着茴香黄豆之类的,边吃边听说书先生讲书。
这样的茶楼在别处没见过,宜州城倒是很多,傅景也是头一次听说书先生说书,颇有兴趣:“这倒是新鲜。”
安翊有样学样,叫到:“新鲜!”
这日,说书先生说的,是当初安汀为了给傅景解闷而讲的西游记。只听那位说书先生响板一拍,讲得正在兴头上:“只见那行者自南山顶上,摘了几个桃子,托着钵盂,一筋斗,点将回来,睁火眼金睛观看,认得那女子是个妖精,放下钵盂,掣铁棒,当头就打……”
只听了两句,傅景就听出来了,正是三打白骨精的段子。
傅景虽然当时听安汀讲过,只是这说书先生讲的生动,抑扬顿挫感极强,表情也好,声调也好,都绘声绘色,还会口技,用口技配着些鸟叫声,又时不时手上配合着动作,学着孙大圣抓耳挠腮,或者是猪八戒腆着肚子的样子,着实吸引人。傅景听得直发笑。
安翊只顾着吃茴香豆,豆子闷得软,又煮得久,味道都进去了,正满足了她的口味,她吃一粒吃一粒,偶尔被说书先生的动作吸引到,定睛看一会儿。
安汀却不耐烦喝抹茶,她叫人送了碗白开水,慢悠悠地喝着,还留神不要让安翊吃的太快,怕卡住喉咙。
茶楼里有人专心听书,有人还闲聊两句,多半是在谈论即将要来的新知府,安汀边上的一桌,有位身着亮蓝绸缎的女子道:“走了个天高二尺的蔡青天,也不知新来的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
旁边有人劝她,笑道:“管她是哪儿来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还能压过那几家?”
蓝稠衣叹了口气:“管她们怎么斗法,我只怕又波及到我们这些人身上。”
“这话怎么说?”那人疑道,“我看那蔡知府,当初刚来,就和那几家相处得其乐融融,私底下不知收了多少孝敬,说起来,当时抄家时,那搬出去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不知有多少……”说着说着,她自己先把话题歪到了一旁,提起那些财物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兴致勃勃,似乎想到了刚开始的话题,她干咳了一声,又拐了回来,道,“你如今再忐忑,也不过是杞人忧天,只等新知府到了之后,那几家一接触,之后的情况不就明了了?”
蓝稠衣兴致不高,不过也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说:“如今这年景,生意越发难做了,听京城传来的消息,圣上准备收取商税,也不知究竟会如何。”
旁边人用筷子夹起一粒黄豆,笑了,说:“说你杞人忧天,你还真是……传言不可信,就算再收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收的了,你等着瞧吧。”
“百余,你怎么也就不担心?”蓝稠衣不甘心被笑话,反击道,“明年的府试可是新知府监理的,个人喜好不同,我记得你揣摩蔡知府的爱好了许久吧?”
那位被称为百余的,咽下黄豆,只得苦笑道:“担心也好愁也罢,运气这种事儿真是招不来拦不住,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安汀听到府试,偏头看了对方一眼,只见那百余长相一派正气,可听刚才的谈吐,又不像是那回事儿。
对方大概以为她也是秀才,笑道:“这位可也是担心新知府的秀才不成?”
安汀回了一个笑,只说:“在下只是好奇,这科考竟也要揣摩监审官的喜好?”
那百余顿时聊性大发,和安汀详细说起关于考官的问题来:“……有的考官爱好辞藻华美,有的考官喜欢言之有物,有的考官喜欢简单明了,若对上了风格不相符的考官,那真是惨绝人寰啊……说起来上任蔡知府的风格最好琢磨,她最喜欢咬文嚼字,堆砌些生僻的古话最易……”
蓝稠衣见百余说起来没完没了,制止了她,对安汀笑道:“见谅见谅,她屡次考试不过,竟琢磨些歪门邪道,可一次都没用过呢……”
说完,又压低了声音训斥百余:“少说两句,听书,听书!”
百余无奈地闭上嘴,看样子颇有些兴致未尽。
见她不再说,安汀笑了笑,也把注意力放在了说书上。
三人在茶馆消磨了一下午时间,看看天色差不多,在回府衙的路上,被一家街边上的馄饨摊吸引住,安翊扯着安汀的手要去吃,安汀却不过她,就依着她的意思。
在摊子上坐下,叫了三份馄饨,那卖馄饨的老婆婆笑道:“后生,你家的娃娃还小,能吃这么一碗么?”
安汀看了看安翊,笑道:“没关系,随她吃,吃不完还有我呢。”
老婆婆的夫郎嫌她话多,把她拉过去小声的嘟囔:“人家点你的馄饨,你只管做就好了,何必那么多话?”老婆婆却说道:“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吃不完倒掉才可惜,人要惜福,知道爱惜粮食。你看先前那葛家……”
两人虽是在一旁小声说,毕竟年纪大了,耳朵不灵敏,声音也压低不到哪里去,让安汀着实听了一番八卦。
葛家当家葛裕自小就大手大脚,自打接手了葛家的产业之后,手掌万贯家产,更是花天酒地,整日里出没些烟花之所,小星偏房之类一个接着一个往家里抬。偏偏人到了而立的年岁,膝下一连六七个小郎君,就没得个女儿继承家业,直把她急得各种生女偏房用着,金水寺的香油灯火供着,最近终于又有个小星怀孕了,听说请来的大夫信誓旦旦保证是个女娃娃。
至于葛裕为啥不招这个人待见……就要从她的为人上说了,据说人品不佳,卖的粮米从不降价,越是有灾的年份,反而价格还更高,和当初葛老当家在的时候差的远了。若不是还有几分底子在,现在葛家的粮店就被新来的卫家挤下宜州第一的地位了。
吃着馄饨,安汀心想,今天出来的这趟真是听到了不少八卦。
回到府衙,岚鹤已经带人将住处收拾好了,虽然还有些仓促,可和之前光秃秃的样子相比,好得太多。安汀勉励了她几句,她向来使唤岚夏比较多,实际上,这四个少女的能力都不差。既然有了这么个施展拳脚的地方,她琢磨着,是不是要给她们再多加点儿担子。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安汀精神奕奕地去赴属官们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