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傅瑾进宫,称有要事请女帝移驾。
这时间原本是女帝听道法的时候,却见傅瑾面露喜意,言辞中称有极为重要之事要向女帝禀告。要知道傅瑾此人向来稳重冷静,许久没有这般喜悦过。女帝先前听傅瑾说过些只言片语,此时心下一动,也生出几分喜意。此事事关重大,她招来工部尚书、兵部尚书及数位中书省大人,跟着傅瑾出了宫。
紫光道人知傅瑾对她观感不佳,况且此乃军国大事,她也颇识眼色,并不跟来。
御驾出行,护卫们沿途开道,途中,诸位大人好奇地追问傅瑾有何要事急召她们来,傅瑾只笑道:“诸位莫急,随我去了一看便知。”神神秘秘的,并不说出来。
诸位无奈,只好闭口不言,免得吃进了大队人马行走时扬起的灰土。
好在路途并不算远,出了京城不过十里,这片的荒僻之地早已被买下,四边起了围墙,遮挡住人们的视线,不过这般荒凉的地方,寻常人并不往这里来。
进到庄子里,众人皆纳闷不已,只见这庄子里一眼便能看清所有地方,除了简单两三间房子,以及一处位于高处的矮墙之外,就是大片的空地,面积极为宽广,几能跑马,唯一让人不解的是,空地上坑坑洼洼不断,偶尔还有大坑,又不像是人挖出来的。
有十几位工匠打扮的人站在空地上,见羽林卫护着女帝到了,纷纷跪倒,高呼万岁。
傅瑾将众人带到矮墙之后,那里早有机灵的人摆上了椅子,只是十分简陋。女帝也不挑剔,顺着傅瑾的手坐下,傅瑾向女帝拱手道:“陛下,先前说的火器已有成果,今日来便是请陛下查看成果。”
诸位大人这才知道,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至于火器究竟是什么,她们依然不甚清楚。不过见女帝笑着摆手,让傅瑾下令展示,她们也静观其变。只是,傅瑾没有派人上火器,而是让人先用托盘托来数个耳罩,一一分给在座诸位,道:“此火器威力惊人,声如雷鸣,诸位大人先戴上此物,免得伤了耳膜。”
耳膜这个词众人听得,也能猜出几分含义,偏偏好面子,谁也不肯示弱,兵部尚书笑道:“国公,臣等都不是胆小之辈,没这么矫情,快上火器让我们瞧瞧才是正事。”
实在是这耳罩是用兔毛做的,白茸茸地可爱非常,让她们这群女汉子戴,谁都抹不下去那脸,倒是心里揣磨着回家之后做个给自家夫郎或是儿子戴,想必既保暖,又十分可爱。
傅瑾看了看耳罩,明白过来只觉得好笑,她自己先拿了个戴在头上,又取了个劝女帝,女帝原本却不过面子,见傅瑾带着毛茸茸的耳罩还一本正经来劝自己的模样实在滑稽,哈哈哈大笑一通之后,也接受傅瑾的好意。其余臣工见女帝也带头戴上了这耳罩,面面相觑之下,也只好戴上。
见诸位耳朵被捂住之后,傅瑾在女帝边上坐下,一招手,只见有位家丁端着一个托盘,离了七八米远,远远地展示了一样黑溜溜的圆球,女帝本想招手让她端过来细看,被傅瑾拦住了,苦笑道:“陛下,此物十分凶险,陛下万金之躯千万莫要靠近。”
见她这么说,女帝也就作罢,傅瑾向女帝附耳说了两句,见她点头之后,一摆手。只见那名家丁往后退了两步,转身面对那片空地,空地的另一头有人牵了几头羊,拴在插在地上的木桩上。羊们似乎知道命运如何,咩咩地叫个不停。
只见家丁快跑两步,手臂使劲,顺势将手中的黑球扔了出去,众人的眼光还在盯着那枚圆球的飞行轨道瞧,孰知下一刻,黑球落地之处传来震天动地的一声响,地面上尘土飞扬。
羽林卫们都是经受过各种考验选□□的精兵,尚被这声震响惊得一时间乱成一团,带队的头领心理素质强,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连呵斥属下回神。众位大臣带着耳罩还好,却也被吓了一跳。傅瑾首先看的就是女帝,见她脸色发白,却还镇定地摆了摆手,这才放下心来。
远远地青烟袅袅,空气中的硝烟气味飘了过来,见爆炸之地再无动静,因离得远,看不分明,为了能知道火器的威力到底如何,女帝带着诸位臣工亲自上前查看。
只见先前那根粗壮的木桩只剩下了些许残段,几只羊肚肠撒了一地,有头尚完整的也被抛掷到远处,血流了一地,咩咩之声微不可闻,身躯上插了不少铁片木屑,场面血腥不已。而当初火器落地之处,平坦的地面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冲击最大的地方成了一个深坑。
此时,众人才知道,地面上的坑坑洼洼是因为什么。
火器威力如此巨大,在震惊过后,臣工们顿时兴奋起来,连平日里觉得刺鼻的硝烟气味、血腥气,也都觉得如闻圣香。
兵部尚书武大人是最为高兴的,她直接跳了起来,哈哈大笑,向女帝拜倒道:“妙啊,妙啊,陛下,国公献的这种火器实在厉害,若是临阵对敌有此神器,我朝兵士必将无往不利,开疆扩土即在眼前啊。”
左丞相祝录也跟着赞道:“武尚书说的极是,陛下,此物可堪大用。”
倒是右丞相黄蕰叹道:“实在太惊人,犹如神雷突降,下官的心还被惊得乱跳,此器威力太大,不免有伤天和。”
“右丞相此言,下官不敢苟同,若有此物在手,我东陵朝的将士岂不是能少流献血,我朝大好女儿也少些马革裹尸还的……”
“唉,武尚书,我不是这个意思……”
亲和派与亲战派吵了起来,其他大人在一旁拉架,工部尚书谢大人则追着傅瑾问:“国公从何而来的秘方,火器如何打造?下官在工部十几年,也没研制出如此威力巨大的火器,如今一看,实在惭愧不已,无脸面见陛下啊……”
听谢尚书如此一说,众人的视线顿时转向了傅瑾。傅瑾道了声惭愧,说:“此物并非是我的秘方,而是我儿媳的,她在书中看过烟花鞭炮的配方,又从道士炼制丹药中得来灵感,找来工匠研制,才有此效。”
谢尚书奇道:“与道士炼丹有何干系?”
傅瑾看了眼女帝,迟疑了一下,女帝一想便知她顾虑什么,呵呵笑道:“国公尽管直言,能得此利器,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这么点儿小事生气呢?”
“谢陛下。”傅瑾弯了弯腰,直起身之后,说道,“云泽是这么对臣说的……”
“爆竹、烟花之物流传已久,火药之威用在区区娱乐之物上,未免大材小用,只是配方难改,不过,她回京之后,见京中炼丹之事盛行,翻遍典籍,丹药的配方与火药颇有几分雷同,因此灵机一动,以丹药的配方换着尝试几番,便有了成果。至于此火器,也与炼丹有些缘由,这丹药在丹炉里炼制,倘若炼制不成,炸炉之事频频发生,若将火药放在铁壳中……”
此火器不是别的,正是□□。此时的工匠制作出来的□□比不上后世的精致,只能称之为铁球,不过能起到作用就行。至于是否从炼丹得来的……只要能达成目的,说是上天托梦也未尝不可。
女帝先前还含笑听她说,越听越不对,嘴角扯平了,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傅瑾只当不知,继续一板一眼地说着。
跟来的诸位大臣面面相觑,听傅瑾这番言论说下来,左丞相祝录以掌击额,恍然大悟:“不错,不错,臣也看过道家典籍,丹药配伍确实用到硫磺、硝石之类……”
“竟是如此,臣居然没有想到,枉费平日里服了那么多丹药……”
“臣也是……”
“……”
女帝冷哼了一声,甩了下衣袖转身就走,眼角掠过不远处墙角的一群羊,那群羊浑身诸多溃烂,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此时硝烟味散尽,羊身上腐烂的臭味传了过来。
黄蕰疑问道:“国公,那羊……”
傅瑾叹了声道:“那羊俱是先前试火器时伤得较轻的,家丁们本想吃了,可这些羊伤口上沾了不少硫磺等火毒之物,吃不得,她们又舍不得扔,言道若是活下去了想必身上无毒,到时候再吃不迟,可看眼下这情况,怕是要少些口福了……”
诸位大臣都是聪明之人,至今已经明白过来今日所为何事的,或是闭口不言,或是捧着傅瑾让她继续说,女帝只不作声,双手背在身后疾步,等到了羽林卫之处,直接喝令羽林卫的头领整队,回宫。
回宫路上,黄蕰向傅瑾拱手,叹道:“倘今日事成,我等皆要请国公好好浮一大白。”其他人俱点头。
祝录也叹道:“僧道误国,陛下沉迷于此,真真不是国之幸事。”
谢尚书道:“不管如何,这火器确实是利国利民之重器,下官不才,能否请国公做个人情,随下官登门拜访安府尹,早日将此配方收于工部为上?”她倒是执着,一门心思惦记着火器配方。
傅瑾一一点头应了。
当日一回京,傅瑾便带着谢尚书去了安宅,安汀爽快地将配方抄录给她,傅瑾把先前制作此物的工匠也一并交给了谢尚书,谢尚书大喜过望,连连谢她们。
安汀笑道:“守家卫国,庶民有责,此物在谢大人手里,比在我等文官手里更能保护朝廷兵士,谢尚书谢我做什么?!”
送走了谢尚书,傅瑾拍了拍安汀的肩膀,叹了口气,看向皇宫的方向。
一连数日,宫中都无反应。
当日跟去的俱是朝中大员,按捺得住性子,再说,先前那么多人朝堂面圣直奏,都无效果,傅瑾这套温吞水能不能起到隔山打虎的作用,还是两说。
在这种气氛之下,女帝宣了安汀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