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白司颜倏然睁大的眸子,司马怀瑾微微勾起眼尾,不动声色地退了开,俊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完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轻轻舐了一下嘴角,将粘在嘴唇上的桂花糕碎末扫进了嘴里,司马怀瑾才开口打破了略显窘迫的气氛。
“我吃了你几袋东西,是不是心疼了?”
讷讷地吞下嘴里的糕点,白司颜微垂眼睑,神色间透露着几分不自在。
“有、有点……”
“呵。”
司马怀瑾呵出一口清气,又是那种似是而非的口吻,听得白司颜心里毛毛的,赶忙改口否认。
“啊不是,不、不心疼……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闻言,司马怀瑾却是淡然一笑,道。
“可是我心疼。”
白司颜抬头看他,目露不解。
“又不是吃了你的东西,你心疼什么?而且明明全都是你吃的好吗?!”
“我当然不是心疼这个,”司马怀瑾无可救药地看了她一眼,终于亲手撕开了那层薄薄的纸,打算跟白司颜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心疼我自己,明明知道你这样的家伙没有心没有肺,却还是傻子一样,想要期待些什么,结果到头来……也只能是自欺欺人,贻笑大方。”
听到这话,白司颜瞬间就不乐意了,忍不住抗议了一句。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没有心没有肺?我怎么就没有心没有肺了?!”
“你当然没有,”司马怀瑾直视她质问的眸子,并未闪躲分毫,像是要笔直地看进她的心里,“你要是心肝这样的东西,又怎么会在亲了我之后,转眼就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我……”
白司颜闻言还要反驳,然而一张口,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马怀瑾扯了扯嘴角,继续道。
“你是不是想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你只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都是在逢场作戏,所以你觉得把我推给别人,实际上是在帮我,都是为了我好……是吗?”
对上司马怀瑾略带炽热的目光,白司颜微微有些心虚,大概明白了点什么,但还是觉得十分冤枉!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而且就、就凭你昨晚上的表现,你觉得我还会想歪吗?就算一开始是有那么一点儿别的心思,可见着你那样……也早就被你给挡回来了好吗?!”
司马怀瑾微蹙眉头,开始回忆昨天晚上的情形,却是不得其解。
“我怎么了?”
“吼!”
看着他一脸狐疑的表情,白司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我没心没肺?难道你就很有心有肺了吗?也不想想,昨晚上是谁在大半夜里一本正经地跟我道歉的?呵呵……我都抛弃节操跑到你屋子里了,你倒好,一纯爷们儿比我还矜持,该发什么的什么都没发生,不该说的倒是说了一大堆!你自己态度那么冷淡,还嫌我没有如狼似虎?怪我咯?碰到你那样的,谁都不可能会想入非非的好吗?”
被白司颜这么一吼,司马怀瑾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他的性子本来就比较含蓄内敛,不像司马重偃那样简单粗暴,单刀直入……本以为白司颜百草丛中过,多少会有点儿经验,可是现在看起来貌似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两个人就像是聋子遇上哑巴,不折腾个半天根本就闹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好在白司颜喜欢较劲儿,不把话说清楚就觉得心里梗得慌,非要拉着司马怀瑾问个明白,这才逼得他半明不白地把心底下藏着的事儿给掀了开。
只不过,白司颜慢热,司马怀瑾比她更慢热。
就算到了现在,他也没法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对白司颜的感情,因为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来东方城之前,司马怀瑾打死都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喜欢上白司颜!
可是,他又无法否认……
在白司颜帮他掩盖掉画上的纰漏时,他的心情很矛盾,愤怒是真的,感激也是真的。
昨天晚上,在白司颜冷不防亲上他的时候,漏掉的那一拍心跳,同样清晰可感,异常的真切。
听到白司颜说他是自己的梦中情人时,没来由地会觉得心情愉悦,尽管他知道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就是抑制不住地高兴,甚至是发自肺腑地觉得欢欣!
一路陪着她逛街,买东西,吃吃喝喝,看着她连着啃了好几盘猪蹄,非但没有觉得无聊和乏味,甚而还觉得有趣。
在他被那群青楼女子缠上时,见白司颜不仅没有气急败坏地冲上来帮他解围,竟然还顺水推舟地落井下石,那种陡然膨胀的失望和愤怒几乎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
司马怀瑾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动摇了。
可是一时半刻,他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动摇,所以他觉得烦躁,难耐,心慌意乱……尽管刚才有一大半都是在气恼白司颜的无动于衷,可还有那么一小部分,是在恼火自己立场不坚决,如果他承认了自己对白司颜的感情,那么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有对司马重偃说的那些话,不就显得太可笑了吗?
想到这里,司马怀瑾顿时更烦闷了,没再继续跟白司颜争辩,转而又拽过一个袋子,一边面无表情地吃着,一边不声不响就转身走了开。
这回白司颜没再拦着他,跟着扯开一个袋子,陪他一起吃。
边吃边匆匆地追上去,侧过头打量司马怀瑾的表情。
“干嘛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就不吭声了?刚才不还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吗?不是心虚……那又是什么?”
“现在别跟我说话,我很烦!”
“我也很烦啊!说实话,我还从没对谁这么好声好气过……所以!司马怀瑾,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我不理你吧,你不开心,我理你了,你更不开心,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难伺候的人啊?我今天真是吃错药了,才会巴着你不放!”
说着,白司颜也恼了,一下子连食欲都没有了,一甩手扔掉了怀里的东西,扭头就要走人。
然而,还不等那几个袋子落到地上,就被司马怀瑾眼疾手快地全接了住!
走到白司颜的面前,司马怀瑾一本正经地将吃食塞回了白司颜的手上,道。
“别走。”
声音很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隐约之中,似乎透着一丝丝的企求。
白司颜看了他一眼,念在他来了大姨夫的份上,到底是没走,只得无奈地搂紧了怀里的袋子,闷不吭声地走在了他的身侧。
虽然她觉得自己这样挺作的,人拿她当祖宗,她拿人当孙子,人拿她当孙子,她拿人当祖宗,好像是上八辈子欠了他一样……可没办法,看着司马怀瑾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就是走不开,所以有些事儿哪怕道理讲得再明白,但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就好比人有的时候,是会无法控制地犯个小贱的。
挑了挑眉梢,白司颜心想,既然今天自己已经这么自找苦吃地作孽了,不如就作得更彻底一点,毕竟有句老话叫做“一不作二不休”嘛!
这么想着,白司颜即便加快步子悄悄地走近了司马怀瑾的身边,继而伸手握住了他的爪子,缓缓地……扣上了十指。
司马怀瑾微微一怔,依然没有说话,甚至连步子都没有停下,更没有侧过头看她。
白司颜也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那么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着。
身后微风拂过,枝叶沙沙,阳光投射在茂密繁盛的树丛上,落了一地斑驳的影子,摇曳成悠远的曲调。
一直走到了巷子的尽头,白司颜才抬起头,翘着嘴角笑眯眯地看向司马怀瑾,一字一顿,认真道。
“现在开心了吗?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追我的话,就换我追你……总行了吧?”
听到这话,司马怀瑾先是一震,随即缓缓柔和了表情,终于展开了深蹙的眉心,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浅笑。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微微收紧五指,握住白司颜的狗爪,司马怀瑾拉着她就快步往街上走。
白司颜猝不及防,有些莫名。
“干什么突然走那么快?”
“天色有些晚了,得赶在收摊之前,把那些吃的买回来。”
“是吼!那是得快点了!”
下一秒,转瞬换成白司颜拉着司马怀瑾,撒丫子就在大街上狂奔了起来,宛如两匹脱了缰的草泥马。
然而,没等他们跑出多远,就慌忙地急急刹住了步子!
因为……
那个站在摊子边的人的背影,看起来好像……非常的眼熟。
司马重偃回过身,一抬眸,直接就盯上了白司颜和司马怀瑾十指相扣地爪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晦暗莫名了起来。
司马怀瑾到底有些心虚,下意识想要抽手,却被白司颜紧紧地握住不放。
不得已,司马怀瑾颇有些尴尬地看向司马重偃,动了动嘴唇,踌躇着要怎么跟他解释。
“阿偃,我……”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司马重偃走上前来,一扬手,将一袋糖炒栗子丢进了他怀里,冷冷道。
“走吧。”
司马怀瑾霎时间心头一动,莫名地感动。
只是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司马重偃又咬牙切齿地加了一句。
“不能我一个人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