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古树下。
百里熙缓步走到洛凰身边,玄色身影颀长优雅。
“阿凰,沨湖的景色正好,最适宜说说与穆春寅有关的事。”
洛凰扫一眼还不死心的百里熙,她近日对他的感觉着实有些混乱,还是以静制动的好。
而见着洛凰转身要走,百里熙便是拽住了她,妥协道:“其实,这还要从揍了穆春寅的那几个家伙说起……”
将那五人如何欠下赌金不敢被家中长辈知道,而被秦国公府里的姨娘收买来想废了穆春寅并嫁祸给穆征一事说出。
“那五人都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定然没人相信他们会被一个姨娘拿银钱收买,左右祈城上下都知道穆春寅与穆征性格不合,推到穆征身上最合适不过。”百里熙幽幽道:“也是青泽发现那几人言辞闪烁颇为可疑,才免去一场误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眼早就不见了穆春寅身影的方向,道:“他也是个口是心非的,明明在乎却偏要装作不在意。”
洛凰看着百里熙这样难得正直的模样,抬眸看着他道:“你不也口是心非,若非心里喜爱穆春寅,又怎会让青泽将这事告诉他。”
“本王才不喜欢他。”百里熙迎上洛凰的笑,脸上闪过一丝别扭,“穆春寅那小子笨笨的,让他办事还真有点不放心,阿凰,我们快跟去看看。”
说着,便是拽着洛凰当先一步往外走去。
洛凰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失笑。
再说今日杜府里一片喜气,杜则宁大喜,自然是来了不少显贵,待洛凰与百里熙悄然出现在杜则宁的府里时,亦是看见了正举杯欢饮的大皇子与五皇子。
而穆春寅正坐在秦笙身边,时不时地就眼一眼云瑶,惹得秦笙不禁担忧,他早就听说这小祖宗曾动过云瑶做娘子的念头,今天可别一个冲动又乱来。
这会儿,杜则宁与云瑶已经拜堂成了亲。
在两人成亲前,众人就知道杜则宁对自己的新娘子很是喜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与人分享自己终于娶到心上人的欢喜,云瑶也并没有待在婚房中,而是与杜则宁一起与来贺的宾客敬酒。
洛凰望着俏脸上盈满笑意的云瑶,不禁与百里熙道:“云瑶对杜则宁当真没有丝毫情谊么?她要做那事,杜则宁难免要被牵连。”
看杜则宁与云瑶相识而笑的一幕,百里熙亦是沉默。
那边,杜则宁与云瑶正走到大皇子与五皇子桌边。
今日大喜,对上两人杜则宁也是满面笑容,对两位皇子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很是感激不尽,云瑶站在一侧,很是乖柔执起酒壶亲自为两人添酒。
“阿瑶,你我就同敬两位皇子,多谢他们来参加我们夫妻的婚礼。”杜则宁温柔看着云瑶道。
云瑶点头浅笑,与杜则宁一起敬酒。
大皇子与五皇子朗声一笑,亦是举杯要饮尽。
“等等。”穆春寅突然制止:“刚才云瑶姑娘倒的酒有点问题,五皇子可万万不能喝。”
自从穆春寅上次被云瑶逼着在杜则宁面前“强抢”她以后,在他看来云瑶就是一个危险的存在,可小爷他也是有仇必报的,既然得知了云瑶这样一个秘密,自然不能放过。
穆春寅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全场的人都听见。
五皇子的酒有问题?!
听见这句话,众人不由一愣,纷纷看向云瑶,而后便是意味深长地看向杜则宁。难道这位杜大人在不偏不倚了这几年后,终于做出选择了么?
“穆春寅。这可是杜大人与云姑娘的喜酒,你说本王杯中的酒有何问题?”五皇子深眸扫过杜则宁与云瑶,而后望向穆春寅问道。
穆春寅道:“五皇子,那倒的确是一杯喜酒,只是却是一杯要命的毒酒。”
原本就关着这边的众人,听了穆春寅的这句话,不由又是一阵错愕。
杜则宁亦是怔愣一下,而后道:“这是无中生有!五皇子,穆少爷曾与我们夫妻俩有些过节,下官这府上的喜酒怎么会有问题呢?”
一旁大皇子也是点一点头,道:“五皇弟,穆春寅跟云瑶姑娘的一些事情大哥也听说过。你看你这杯中的酒,不就是你面前那一壶里倒出来的么,你一杯一杯已经喝了那么多,若是这酒真有问题,不该早就有问题了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向穆春寅,笑道:“穆春寅,本王知道你曾经想要让云瑶姑娘做你的娘子。你给本王说说,你是不是因此故意来捣乱的。你呀你,我看秦大人又要为你头疼了。”
大皇子的话才落,一边秦笙就已经走过去,拽了拽穆春寅的衣袖,示意他别闹。
“才不是!”穆春寅不服,他一抬头对上众人的视线道:“小爷只对事不对人。刚才五皇子喝的那些酒是没有问题,可是他这杯酒却是万万不能喝的。”
五皇子却始终看向云瑶,问道:“云姑娘,不知此事你如何看呢?”
他生得儒雅,处事温文,可却也是久居高位,何况,多年前他与云瑶亦曾有过一面之缘。杜则宁虽然忘记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他却是明白的。
云瑶抬眸看向他,始终镇定自若道:“民女冤枉。”
而正有屋内出席的御医,已经接过五皇子手中的酒杯,检验一下,面色猛然一变道:“五皇子,这杯中当真有毒,是牵机!”
哗啦一声。
喜堂之内顿时气氛诡异,杜则宁更是有些无法置信地看向云瑶。
察觉到他吃惊的视线,云瑶并不看向他,只是直直对上五皇子的视线。
“云姑娘,不知道你现在又有何要说的呢?”五皇子眸中微沉道。
云瑶处变不惊道:“五皇子,这酒都是一样的酒,五皇子那一杯为何有毒民女也着实不知道。穆少爷既然看出这杯中酒有毒,或许,这牵机之毒就是他下的也不一定。”
穆春寅恼怒道:“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那穆少爷又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在五皇子的酒中下了毒呢?”云瑶微转墨眸看向他,浅浅一笑道:“难道这样,穆少爷就不是冤枉云瑶,血口喷人么?何况,穆少爷你也无需着急,你有可能,那刚才那位御医或许也有可能,也许酒中本无毒,是他接过酒杯后趁机下的毒呢?”
“五皇子,下官冤枉,下官绝对没有下毒啊。”那御医高喊道。
云瑶亦是旋即扬声道:“五皇子,民女也是冤枉的。”
看着喊冤的两人,穆春寅也感觉到满堂之上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早就知道云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看她一番话就已经让众人开始相信她是被冤枉的了。有一瞬间,穆春寅正对上云瑶的视线,心中不由冷笑,还好小爷他来之前听了蛇蝎美人的一番话,否则今天还真要坐实了因妒陷害的罪名了。
挺直了身子,穆春寅道:“云瑶,小爷可是聪明着没那么好糊弄的。刚才你也说了,这婚宴上的酒是没有毒的,大皇子也说,从刚才起五皇子就已经喝过好几杯酒了,那么就可以得知,五皇子面前酒壶中的就也的确是没有毒的。那么,就只有刚才接触过五皇子酒杯的人能够下毒了,可刚才,相信不止小爷一个人看见了,五皇子、大皇子杯中的酒,那都是云姑娘你亲自倒的。所以,下毒的人一定是你。”
看着云瑶微微变了的脸色,穆春寅才感觉在她面前终于出了一口气,笑道:“自然,云姑娘你也可以不承认,不过,你刚刚下毒,相信牵机之毒一定还在你身上,或者说,是你的手中呢?”
听了穆春寅的一番话,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云瑶正微微握起的手上。
喜堂之上一片寂静。
五皇子直直看向云瑶,“不知云姑娘可否介意让人检查一下你的手掌呢?”
他温文儒雅的面容上虽然带着笑,眸中却是冰冷,当即就是吩咐道:“来人,替本王好好检查一下云姑娘的一双手,记住,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检查,万不能冤枉了云姑娘。”
一声令下,云瑶原本恬淡的脸上,笑容瞬间褪去染上了冰霜,“百里渊,今日我就要了你的性命!”
说话间,就见一身大红喜服的云瑶,从袖中变出一把锋利冰冷的匕首,银光寒寒,就直直要往百里渊要害处刺去。
“五皇子小心——”
银光骤起的瞬间,就有侍卫守护在了百里渊身前。
百里渊温润面容上也是带了冷意,阴沉了声音道:“云瑶,本王就知道,从三年前在黔州,你就始终不怀好意。”
云瑶冷笑道:“就算你知道早有了防备又如何,你以为这几个人就能挡住我么?”
丝毫不遮掩的杀意,让布置喜庆的喜堂上瞬间变得冰冷了几分。
“阿瑶——”杜则宁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云瑶,不由怔在那里:“阿瑶,你不要伤了五皇子,你不是说要与我安稳过日子的么?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云瑶深看他一眼。
百里渊却是叹一声道:“杜则宁,云瑶她根本就是在骗你,以前在黔州是,现在也是。也就只有你这个笨蛋,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两次。”
“黔州……两次……”杜则宁听见百里渊的话不由一怔,为什么五皇子会说他两次都栽在了云瑶的手上?可他在黔州的时候明明就没有见过云瑶。
蓦地,头微微作痛,杜则宁不由想起自己在黔州那几年,几段依稀空白的记忆。
这件事他从未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难道,竟是与云瑶有关么?
看他蹙眉的头疼的模样,云瑶眸中闪烁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后也只是再次伸手凌厉地往百里渊攻过去。
云瑶的身手着实不凡,饶是隐藏在暗处的洛凰与百里熙亦能感觉到她凌厉的剑气。
而百里渊看着不断朝着自己逼近云瑶却紧紧蹙眉。
他早就知道云瑶的武功很是厉害,所以今日在参加杜则宁的婚礼前,才会特意挑选了武功最为厉害的几名侍卫来保护自己。
可看着那几名侍卫渐渐居于下风的趋势,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云瑶。
杀意四起,血色弥漫。
猩红的血液与喜堂内大红的颜色混在一起,带出几分诡异。
“云瑶处处截断了五皇子的退路,若是再没什么人能救他,恐怕就要把命葬在这里了。”洛凰看着那边的情况道:“阿熙可要出手相助?”
“不救。”在一旁同样紧紧盯着下面情形的百里熙毫不犹豫地道:“虽然他也是本王的兄弟,照理说本王是不该见死不救的,不过,九龙印一事的幕后之人虽然不是他,他却也没少在暗处算计本王。他有今日,也是他自食恶果。”
说话间,就见那边,百里渊面前的几名侍卫倒下,溅起的血色染了他的面颊与衣衫。
而下一瞬,云瑶上手凌厉的寒光,已经逼近他的身前。
此时,却是再无一人能够护卫他了。
电光石闪间,洛凰就看见前一秒还口口声声说绝对不救的怀王殿下,玄色衣袖下白皙的手掌一动,一道微光就已经迅速打在了云瑶的匕首上。
洛凰不由挑眉,只觉得近日来,身边这位怀王殿下才是愈发口是心非了。
同时间,百里渊那边却也有不同。
就在百里熙将云瑶的匕首打偏,正顿住时,一道身影却是如闪电般挡在了百里渊面前,却是杜则宁。
云瑶的身子一顿:“杜则宁,你让开。”
“阿瑶。我不能让你伤了五皇子。”杜则宁深深凝视着她道:“阿瑶,你不是最不喜欢见血么?不是说想要去黔州么?你放下匕首,我们现在就去好么?”
云瑶直直看着他道:“杜则宁,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一起去么?难道,你不是想骗我放过百里渊,然后再趁机将我捉住么?”
“阿瑶……”杜则宁怔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云瑶冷冷一笑:“自然因为我从未信过你。而且,我也不爱你,能杀了百里渊就是我想要的,与你在一起,不过是我随口说来骗骗你的话罢了。”
杜则宁一默:“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骗我的。”
他始终挡在百里渊身前,直视着云瑶道:“阿瑶,我始终都爱你,我也不相信,你不爱我。”
“你若爱我,那便让我杀了他。”
杜则宁深深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匕首,淡然道:“五皇子昔日曾于我有救命之恩,阿瑶,你若真想杀了他,那就先杀了我吧。”
杜则宁一边说着,一边将云瑶手中匕首放在自己胸前。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么?”云瑶紧盯着他。
杜则宁看着她的一身红色嫁衣,衬的愈发俏丽的面容,道:“这嫁衣是当初我与你一起选的,我还记得,那日,阿瑶你说,你不会做女红,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做饭,虽然也没什么嫁妆,只能买一袭嫁衣就与我成亲,让我永远都不能嫌弃你,你还说,虽然你什么都不会,可却想学会那些,因为你说,你想在我们成亲后,做一个贤妻良母……”
回想起不过一个月前的事情,杜则宁心中万般滋味,看着云瑶不复笑容始终无情的面容,他的笑容却依旧温暖,道:“阿瑶,我是真的爱你。为什么你不信呢?是不是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看,你就会信了呢?”
唇边的笑容还未散去,杜则宁直直凝视着云瑶,却是身子一往前,将云瑶的匕首刺入了自己体内。
“杜则宁——”云瑶蓦地睁大了眼睛,不信他居然真的为了百里渊不顾自己的性命。
就在她怔住的瞬间,杜则宁突然紧紧抱住了她。可没一会儿,杜则宁却是身子一软,便是倒在云瑶怀中。
“杜则宁——”
云瑶看着杜则宁一身红色喜服被血色染成暗红,依旧是诧异,身子却是一动未动。
在她怔然的瞬间,百里渊身边的侍卫便已经趁机上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杜则宁刚才的举止,武功卓然的云瑶,这次却让那些侍卫并未怎么费力便被捉住了。
同时,杜府院子中,早有得到消息的祈城巡防将士,已经团团围住了喜堂。
杜则宁伤势颇重,又是伤在心口处,伤势危机,生死难料。
祈城里,杜则宁二十有余始终洁身自好,是不少姑娘心仪的夫婿人选。
然后这么多年他却始终不曾成亲,也未说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众人都以为恐怕他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时候,却突然传出了消息说,他终于喜欢上了一位姑娘,再不出两个月,两人竟要成亲了。
原本以为今日大喜,却变成了这番模样。
想起还生死未卜的杜则宁,众人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唏嘘。
“云瑶!你为何要杀五皇弟?!”大皇子坐在首位,阴沉着面色审问着云瑶。
云瑶缓缓抬头,看着大皇子,却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道:“民女并不想伤害杜则宁与五皇子的,大皇子,你一定要救活杜则宁好不好?你一定要救活他啊。”
见她答非所问,大皇子不由怒道:“你已经与杜则宁成亲,意图杀害皇子那可是死罪,他是你相公,难辞其咎。除非,你告诉本王,为何要一再杀害五皇弟!”
周围众人亦是紧紧盯着云瑶,然后看向并作在一排的五皇子与大皇子。
云瑶缓缓开口,清晰道:“民女……这一切只是奉了怀王殿下命令,取五皇子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