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的天气突然变得很奇怪,就像今天,明明早上出去后一直阳光明媚的,但临近傍晚的时候,突然就铺天盖地的落了一场大雨,把我和他都困在了山上下不来。雨停没多久,我和他在路上已经能远远的望见圣宫殿群最高尖顶的时候,乌云已经迅速的退散到了天际,留下一片清澈的晚空,落日的光辉虽然已经是橘红色了,但还是灿烂无比,照得大地一片温暖。天边仅存的那几朵薄薄的乌云,下面的一层也被镀上了透明的金红色,华丽无比,却有些沉重和遥远,如同某些偶然被勾起的记忆。
正门的门口,仆人恭敬的拉开了门。“好啦,到了,你回去吧,我哥还在家等我吃饭呢!”我站在门口,转身笑盈盈的对他说。“不急,今天恐怕要会会你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拉我一起往里走。我连忙伸出胳膊拉着他,“这个……傍晚去拜访恐怕不太好吧,要去见他也是明天上午来啊。”“呵呵,我想你哥也不会挑剔这些吧。既然事情都已经明显的摆在眼前等着解决,逃避和拖延都不是办法,还是早早说明白了好。”他说完就毫不留情的拉着我向宫殿走去,任我怎么喊叫他都不肯停步。
唉,看来我真是是小看神界的议事会了。虽然那些长老们都巴不得的把我捆起来扎个蝴蝶结送给冥王,让他赶紧撤了军,可我忽视了那最为厉害的“一票否决权”。神界地位最高崇的七个家族,他们的继承人享有在一切大事上的一票否决权,任何事,只有他们其中一个反对,都不会得到通过。而圣家族,也享有这个权利,也就是说,羽炽,他有着否决我下嫁冥府的权利。现在,其他的五个家族都已经投了赞成票,只有圣家族和若家族迟迟不肯投票,当然,在一定期限内他们是有权拖延的。
“圣-羽炽和若-风回他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神界那些贵族都在忿忿的互相问着,耐性好像已经到了极限,他们甚至不惜采用车轮战术,轮番上阵对羽炽和风回进行“动员”,所以现在白天的时间,根本就见不到哥的影子。即使这样,我也不愿意让彦去和羽炽会面,一想到他们两个面对面的近距离站在一起,我的心就一阵阵发紧,一种比世界毁灭还要可怕的恐惧感让我想一想就惊慌失措。我试图拖延,拖延再拖延。一开始,王还由着我,可没过几天他就发现了我的小小的阴暗企图,他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所以他要干净利落的把这件事解决掉。
圣-羽炽不同意我娶她妹妹不是吗?那好,我可以放下身价去请他把妹妹嫁给我。如果他还不同意,那么对不起,我会立刻带她走。至于你们圣家族什么名誉不名誉,我可管不着!
现在我只能乖乖的跟在他身后领他去找羽炽,虽然还是把嘴撅的老高,一脸的委屈。但是在圣宫殿繁多的建筑群中转了个圈,还是不见羽炽的影子,仆人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太阳应该快下山了吧,宫殿又尖又高的尖顶,还有那些浑圆却同样高大的圆顶挡住了夕阳微弱的光线,四周显得很暗淡,大理石的白色很冷漠,一些模糊的身影在我身边跑来跑去,那是仆人们全体出动在帮我找羽炽,一切显得寂静而不安。这种昏暗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却又似曾相识,仿佛是身处一个无比熟悉的梦境。
我突然感觉很难过,觉得自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我想起小的时候,每天傍晚我都会躲在祈福山上等他来找我。而现在,他躲起来了,等我找他,可是我却找不到他。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去寻找,我只知道我很难过很难过,所以我哭了。我被王搂在怀里,哭得悲痛欲绝,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想淋漓尽致的哭上一场。
但只有一小会,我的心绪就慢慢平静下来了,为自己刚才的失常有些难为情,所以依然把脸埋在王的怀里不想出来。但是我却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让我赶紧抬头向那边看去,竟然是小风,他怎么到这儿来了?宠物按规定只能待在花园里啊。小风像没看见王一样,径直走到我身前,优雅的弯下腰俯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转身潇洒的离去。我有些不安的抬头看向王,他竟是一脸的平静,没有丝毫的不快,仿佛这一切很自然似的。“怎么,那小子对你说什么了?”“嗯……他说,说我哥在天池。”
我领王通过那条我不熟悉的漫长又曲折的大路去天池,在白色的高大建筑间匆匆穿行,一路跌跌撞撞,仿佛没有尽头。转过那个弧度优美的圆弧形拐角,我和他同时停住脚步,注视着眼前的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开阔而平坦,天地间没有任何的阻碍,巨大而圆润的夕阳带着炭火的红色正一点点没入地平线之下。清莹的天空,空灵的湖水,还有安祥的大地,甚至远处那片带着黑色阴影的小小树林,全都笼罩在一片静谧祥和的橘红色天光中。只有羽炽站在湖边,背对着我们,一身洁白的铠甲闪耀着黄昏的暖意,后背一双宽大的翅膀灼烧着火红的光,给这个安静的黄昏平添一分炽烈。相隔那么远,我却清晰的感受到他此刻的孤独与忧伤。
在神界,白色被奉为最圣洁的颜色。是的,也许圣洁,但我并不觉得白色纯洁,因为这也是最容易脏的颜色,反而透着一股狭隘和小气。但此刻,羽炽的白色,却是那么平和而安静,仿佛要与天地融为一体,又仿佛是独立于宇宙之外孤独的彰显一种沉静的大气。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哥,是神界最后一个真正的贵族。
我踩着轻轻的脚步走入这个画面,王随着我的移动悄悄撒开了牵我的手,留在原地默默看着我走向羽炽。我一直走到他的身旁,然后在他脚边坐下,凝视着微波荡漾的湖面。
“嫁得这么远,以后哥没法再照顾你保护你了,我过来跟母亲道个歉,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
“你答应过她?什么时候?”
“梦里。”
“哦。”
“这几天有时间就多在湖边呆一呆吧,我知道你以前也经常过来,可是毕竟以后没机会再来了,趁这几天多陪陪母亲。”
“嗯,我会的。哥,要是母亲想我了,怎么办?”
“嗯?什么怎么办?”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抽出圣水剑,把它从剑柄到剑尖用手指轻轻的抚摸了一遍,在剑身上深深印上一个吻,然后让它在天池的上方悬停了一会,缓缓沉入了碧青的池水中。周围的水波一圈圈荡开,那些涟漪的褶皱线条优雅,密度均匀,最终和圣水一起融入了湖水中。
“羽落……”羽炽伸出了手,犹疑了一下,最终缩回。
湖面完全平静下来,哥才转过身弯下腰仔细看着我的脸,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递到我面前。
“晴家族的传世匕首,晴泪,好好拿着。”
“传世的?那不是应该给你嘛?”
“这个我不清楚。可是不是传给母亲了吗?”
“那不是因为她是晴家族最后一个孩子吗?虽然只是一个女孩子。”
“拿着吧。如果母亲在的话,也一定是传给你的。何况,随身带着毕竟安全些。”
我伸手接过这把火红的匕首,把它紧紧按在自己胸口上。天色暗淡下来,周围一片静寂。
哥,羽落要走了,不是想离开你,只是想叛逃你身后的这个虚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