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立马横枪篇第十二章日蚀苍黄第一节
大汉国永汉元年(公元189年)十一月。
十一月初,燕然山。
大漠上的天气越来越凉。
汉军将士慢慢地行走在广袤的原野上,欣赏着大漠上迷人的风光,如醉如痴。
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枯黄的草地,红彤彤的山林,清澈碧蓝的湖泊,间或还有一些墨绿色的山峦点缀其中,那种雄浑而苍凉的美丽,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李弘骑在雪白的汗血宝马上,驻马立于火红色的山林之前,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山顶,心旷神怡。赵云、鲜于银、庞德、姜舞、刘豹等诸将散列四周,一个个凝神屏气,陶醉在这片如诗如画的风景里。
“北上的时候,老伯拉着我站在这里,给我介绍这里的美景……”李弘回过头来看看诸将,伤感地说道,“那时,我一心想着打仗的事,对老伯敷衍了事,我甚至还催着他快点赶路。我想等仗打完了,我再陪他站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听他说说过去的事,看看这片壮丽的大漠……”
李弘心里一痛,没有说下去。诸将想起埋葬在落日原上的数万弟兄,黯然无语。
“老伯曾对我说,死哪葬哪,但他是大汉人,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李弘低声叹道,“过两年,我们再来一次落日原,把老伯和守言他们的尸骨运回去。落叶归根,落叶归根……”
“大人,这片大漠现在是你的天下,大人随时可以把田大人和其他将士的遗骸从落日原迁回去。”刘豹小声劝慰,“田大人和数万将士为大汉国雄霸大漠建下了万世功勋,虽然今日马革裹尸,但此生已经了无遗憾。大人还是不要太伤心了。”
李弘落寞一笑,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大漠上的蓝天高远而深邃,让人心为之醉。李弘悲伤的心境豁然开朗,他仰首向天,蓦然放声狂啸,“大……汉……天……威……”
“天……威……”高昂的啸声直冲云霄,回荡于大漠之上,回应在群山之间,壮怀激烈。
一队黑豹义从高举着黑豹战旗,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李弘远远看到,急忙催马迎了上去。
那天在鲜卑大营看到风雪的时候,风雪浑身发热神智不清,已经奄奄一息了。李弘心痛不已,抱着就走。裂狂风看到李弘怒不可遏,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急忙解释,说落日原大战那一天,风雪先是来回急驰三百多里请来了阿古罗,然后又护着慕容风在战场上淋了半夜的大雨。再加上第二天慕容风阵亡了,风雪悲伤过度,随即就病倒了。李弘气愤不过,临走时狠狠地踹了裂狂风一脚,你说要把风雪带回谈月谷,这个样子你带的回去吗?你想她死啊。
汉军的医匠还是很高明,几副药水下去,立即保住了风雪的命。那位叫黄达的年轻医匠说,夫人的病是因为热毒挟湿,气阴暴脱所致。现在高热虽然退了,但身体极度虚弱,高热还会间断出现,同时还会有咳痰、胸痛,所以最好立即送回金雪原大营医治。李弘大惊失色,急忙问他风雪的命可能保住。黄达信誓旦旦地说,大人请放心,夫人的命我绝对保得住,但要想好彻底,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李弘大喜。风雪昏迷两天后才醒了过来,睁眼看到李弘正抱着自己,不禁痛哭失声。
胡子看到李弘走近,躬身笑道:“大人,夫人今天气色好多了。”
李弘感激地说道:“伯严,一路有劳了。”
“大人见外了。现在这大军里,夫人就认识我和燕山小鸟。”胡子摇手道,“夫人病重,身边又没有亲人,如果能看到几张熟脸,心情会好些的。”
李弘闻言触动心事,摇头叹道:“当年你们帮我在画虹原救出小雪的时候,有一千多人,现在呢?现在还有多少人在这大军里?铁锤、镐头、木桩,都不在了,牛头部落的刀疤也不在了,就连帮我把风雪送到扶余国的段臻都不在了。”
胡子给李弘说中伤心事,低头不语。提到段臻,李弘脸显歉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伯严,那天在战场上,我情急之下失手打了你……”
“大人,我懂你的心思,做人苦啊。”胡子打断李弘的话,惨然笑道,“活着更苦。大家兄弟一场,最后却兵戈相见,以死相搏……”
两人相视无语,不胜唏嘘。
“子兼,你也在。”李弘抬头看见黄达打马而来,举手指呼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大人不要这么说,下官担当不起。”黄达躬身见礼。黄达二十多岁,身材清瘦,长相淳厚。他是幽州人,家传医学,去年被田重招募从军,随兵曹营四处征战。
李弘问了一下风雪的病情,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爬上了马车。
风雪瘦了很多,清秀的脸埋在柔嫩的金发里,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显得更大了。
李弘握住她的手,小声问道:“今天感觉好些吗?”
风雪神情忧郁,勉强笑笑,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想出去看看……”
“不行。”李弘坚决地说道,“你在大漠待了这么久,什么风景没看过?等你病好了,想什么时候来大漠我就什么时候陪你来。”
“我想看看……”风雪哀求道,“豹子大哥,我活不了几天了。我再也看不到大漠了,你让我再看最后一眼……”
风雪话说得越多,咳嗽得越厉害,整个人都蜷曲在厚厚的白色毛皮里。
李弘心里难过,小声安慰了两句后跳下了马车。他担心地问道:“子兼,夫人的病……”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夫人躺在马车上又长途颠簸,这对夫人的身体的确不好。”黄达不安地说道,“这几天夫人的病没有任何起色,天天晚上高热不退,情况不是很好。”
李弘愁眉不展,忧心如焚。
“大人,这病倒不怕,就怕夫人心如死灰,了无生机啊。”黄达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夫人的心病好了,这其他的病也就小治即愈了。”
李弘叹了口气,问道:“她想下车看看,行吗?”
黄达四下看看,笑道:“可以。这么好的风景,就是随便看上几眼,也能抵得上我的几副苦药。”
风雪即使是身染重疾也难掩她的天姿国色。
赵云、姜舞等诸将还是第一次看见闻名已久的金发丽人,一个个围在李弘身边不愿离去。李弘把诸将给风雪介绍了一下。听到赵云的大名,风雪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小声说道:“鲜卑人都说大人是北疆第一悍将……”
风雪一说话,诸将惊奇万分。
“夫人,你会说大汉话?”庞德诧异地问道。
“没见识。”胡子笑道,“夫人会说丁零话,匈奴话,扶余国人的话,多了……”
“夫人夸奖了。”子龙笑道,“北疆第一悍将是大人,不是我。我随大人在冀州打仗的时候,多次听到大人在梦中喊着夫人的名字……”
“你说什么……”李弘佯装恼怒地指着他骂道,“给我滚……”
诸将大笑。风雪红着脸看着李弘,情深意切。
“真的,真的……”赵云在众将的怂恿下,继续笑道,“当时我和高览就在大人身边,听得清清楚楚。记得我就是那次知道夫人是一头金发的,当时郑信郑大人说,大人的手下只有胡子和燕无畏认识你,他是听燕元畏说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姜舞大声问道:“子龙,后来呢?后来大人在睡梦里说了什么,比如……”
“都给我滚……”李弘气道,“子龙,你不要忘了,你要娶蔡先生之女,还得我去说媒,得罪了我……”
诸将同时望着赵云。庞德指着赵云叫道:“子龙,原来你看上了蔡先生的女儿,怪不得你在晋阳的时候……”
鲜于银一把抓住转身要跑的赵云,“不要跑,给兄弟们说说……”
姜舞一个腾身抱住赵云,哈哈大笑道:“赵子龙,蔡先生家还有没有女儿?如果没有,我要和你抢……”
赵云面红耳赤,用力挣开姜舞的手,笑骂道:“子风,你是不是抢亲抢上瘾了?”
“大人既然带着我们在洛阳抢亲,当然也会答应我们在晋阳抢亲了。”姜舞回头对弧鼎和弃沉喊道,“兄弟们,帮不帮忙?”
“当然要抢。”孤鼎笑道,“不过要抢也是我抢。蔡先生的女儿是我从洛阳背出来的,哪里轮得到你。”
“你找死……”赵云一脚踹向姜舞,姜舞仰身跌倒,顺着山坡滚了下去,“看我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抢不抢?”
“嗬……嗬……”一帮年轻将领一边笑闹着一边追着赵云去了。
李弘坐在草地上紧紧地抱着风雪。风雪温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望着山坡下打闹说笑的众将,轻轻说道:“豹子大哥,你的兄弟对你真好。”
“这么多年了,我们兄弟在一起风里来,雨里去,不是亲兄弟也是亲兄弟了。”李弘笑道。
“你带着他们抢亲?”风雪问道,“就是你现在的夫人小雨吗?”
“不是,不是。”李弘说道,“我们在洛阳抢的是筱岚,是仲渊的夫人。仲渊也是我兄弟,才华卓绝,大汉国的中流砥柱。过大年的时候,北疆众将要齐聚车骑大将军府,那时你就能看到仲渊和筱岚了。”
风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远处红彤彤的树林,不停地咳嗽着,“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当然了,你,还有小雨,我们在一起要活很长很长时间,我们要一起找到我的亲人。”李弘笑道,“北疆不打仗了,我也可以卸下盔甲,做点自己的事了。”
“小雨……”风雪小声念着。
“小雪,你还记得我在画虹原把你救出来之后,曾经对你说过一个长着一双哀怨大眼睛的女孩吗?”
“哦,是那个小雨……”风雪惊喜地说道,“就是那个卢龙塞的小雨,你兄弟的小雨,让你来救我的小雨?”
李弘点点头,“大燕山一别后,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此生此世也就小雨一个人陪在我身边了。”李弘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子,开心地笑道,“还好,皇帝陛下圣明,让我率军北上远征。我冲进大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一次,我一定把你要回来。只要我击败大帅,你就是我的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把你夺走。”
风雪脸色一黯,眼圈一红,泪水顿时流了下来,“阿爸没有了,我两个阿爸都没有了,一个阿爸杀死了另外一个阿爸,剩下的一个阿爸又被你……”
李弘苦笑,低头温柔地亲吻着风雪脸上的泪珠,痛苦地说道:“小雪,我没有杀死大帅,就象大帅没有杀死你风裂阿爸一样。鲜卑王庭被檀石槐的子孙葬送了,大帅撒手归天,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大帅临终前对你说,他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让你一辈子都高高兴兴地活着。可大帅临终前对鲜卑诸部的安排却违背了他对你的承诺,他让鲜卑人强大起来继续雄霸大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之间还要打敌,这怎么可能会让你一辈子都高高兴兴地活着?你不愿意兄弟相残,所以你了无生念。”
“小雪,你知道大帅为什么要在大帐内公开说这句话?为什么要公开交待后事?”李弘看着湛蓝的天空,神色悲凄,“大帅是要告诉我,是要把他的心里话告诉我,他要我雄霸大漠,要我让你一辈子都高高兴兴地活着。将来,我不在了,你也不在了,这大漠是谁的天下,那是后人的事,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一代人可以雄霸大漠,但这一代人不可能让自己的千秋万代永远雄霸大漠,一代人可以打下万里疆域,但这一代人不可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拥有万里疆域。”
“豹子大哥,你能让大漠数十年没有战火吗?”
“我能。”李弘坚决地说道,“只要我活着,大漠就不会再起烽烟。”
第一卷立马横枪篇第十二章日蚀苍黄第二节
十一月上,朝天原。
车骑大将军李弘率军驻扎于朝天原。奋威将军鲜于辅、扬烈将军张燕、汉北郡太守田豫、车骑大将军府从事中郎余鹏、尹思奉命赶到朝天原大营议事。
建威将军徐荣、厉锋中郎将赵云相迎于辕门之外。大家互相问候了一番,徐荣焦急地问道:“金雪原大营的几位老医匠可都到了?”
“我们带来了最好的医匠,最好的药材。”鲜于辅说道,“我已经派快骑到云中、晋阳两地征调更高明的医匠了。夫人的病很严重吗?”
徐荣和赵云黯然点头。鲜于辅摇头叹道:“但愿夫人不要出事,否则大人哪有心思处理北疆事务,现在北疆……”
“北疆情况不好吗?”徐荣问道,“洛阳那边怎么样?”
“麻烦,许多麻烦。”鲜于辅一边走着一边摇手道,“军队、民夫、胡人、粮草、晋阳、河东、幽州、冀州、洛阳,麻烦太多了。”
“仲渊那边可有什么好消息?”
“洛阳最近很乱,仲渊到洛阳去了。现在主理临汾行辕事的是筱岚,她正在处理河东的事。”
赵云和张燕、田豫三人走在后边。赵云问,麴义、阎柔和颜良等诸位将士的伤势怎么样?田豫说,诸位大人都在金雪原大营治疗,张震、杨明、段炫三位大人伤势较重,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其余诸将都在痊愈中。由于伤兵太多,医匠和药材严重不足,鲜于大人已经从云中和晋阳两地紧急征调了。
李弘站在大帐外迎接众人。
李弘很憔悴,满脸的胡须因为长时间没有修理显得非常凌乱,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一双眼睛略显红肿,但眼神还是那么凌厉,看上去威猛而不羁。鲜于辅等人急忙上前见礼,李弘笑道:“能再看到你们,就说明我还活着。活着好啊,想想那些战死疆场的兄弟,我算是很幸运了。”
鲜于辅叹道:“大人太累,应该好好歇歇了。”
李弘一边招呼大家进帐,一边说道:“我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是不是可以让我歇一段时间?”
“大人恐怕没有时间歇息。”田豫说道,“北疆的麻烦事越来越多,急需大人定策解决。大人最好还是尽快回到云中主掌北疆军政。”
李弘皱眉道:“目前我还不能回去,远征大捷的事暂时也不能急报朝廷,有些事我们必须要往后拖一拖,等朝廷把答应给我们的粮饷军械全部送到了北疆,我们再报捷。如果没有这些钱粮,流入北疆的灾民和这百万无家可归的民夫今年冬天怎么过?我要靠这批钱粮救急啊。秋收怎么样?”
“收成不错。”鲜于辅说道,“赵岐大人和张泽(张白骑)大人来书说,民屯和军屯今年都有余粮了。只是北疆灾民多,河套地区和常山中山两国的屯田人口太多,这些余粮根本不够应付。不过大人也不要过于担心,由于仲渊提前派人到各地州郡购粮,甚至连益州都派人去了,所以很快就有大量粮食运到北疆以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李弘笑道:“有仲渊在河东给我们筹备钱粮,北疆可保无忧。最近有他的文书吗?远征大捷的事是否告诉他了?”
“本月初,仲渊去洛阳了,现在在河东主理行辕事的是筱岚。”鲜于辅忧心忡忡地说道,“洛阳和河东都出事了。”
十月,天子在京畿和部分州郡颁布告缗令后,由太尉董卓主持告缗事,派遣到各地主持告缗的官吏和北军铁骑骄纵枉法,滥杀无辜。他们无视大汉律法,肆无忌惮地捕杀商贾,抄没钱财宅院和田产,最后此事愈演愈烈,终于牵连到各地的门阀士族,许多权贵的宗室门生弟子遭到了抄杀。朝中大臣忍无可忍,乃联名上书天子,劝谏天子立即废止告缗令,追究违律者的罪责。告缗令刚刚颁布不可能马上又废止,但此事造成的另外一个重大后果却让朝廷措手不及。
由于大量捕杀商贾,引起了各地商贾的大逃亡,全国震撼,再加上后期又牵连到了部分门阀士族,造成了部分州郡的秋收受阻,赋税无法及时收缴。颁布告缗令的部分州郡都是大汉国的富庶之地,土地大都集中在权贵门阀和富豪商贾手中。现在除了那些权势显赫的王公贵族和门阀世家,其他所有富豪商贾都死的死逃的逃,结果田地无人管理,秋收陷入停顿。虽然朝廷急令各地郡县立即组织人力抢收,但赋税入库的时间肯定是要一推再推了。而没有颁布告缗令的州郡由于商贾逃亡,秋收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赋税收缴更因为门阀世族富豪商贾们极力隐匿财产而锐减。
告缗令的颁布虽然暂时解决了远征大战所需的军资,但极大的伤害了富商巨贾,造成了国库赋税收入的锐减和入库时间的延迟,这让朝廷各方立即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和指责之中。主持告缗事的太尉董卓受到了朝廷诸多大臣的弹劾,遭到了朝野上下一致谴责。
车骑大将军府长史李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天子紧急征召进京。
“河东又出了什么事?”李弘问道。
“李玮以大人的名义下令盐铁都尉谢明巡视北疆各郡,把他赶出了河东。”鲜于辅说道,“筱岚代理盐铁都尉事后,立即封查盐铁业,清理盐铁交易,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河东卫阀和长安徐陵。这两家巨贾控制了河东大部分盐池铁矿,他们隐瞒产量,抬高价格,欺骗盐铁都尉府,从中牟取了巨额钱财。河东卫阀还大肆贿赂北疆诸府官吏,甚至还和赵大人、蔡邕大人、雁门郭蕴大人做了亲家,北疆所需的屯田和赈灾物资大都由他提供。也就是说,河东卫阀几乎掌控了北疆的命脉。”
李弘和徐荣面面相觑,暗自震骇。
赵云脸色一变,白净的面庞上顿时涌出一丝惊愣。
筱岚为此事数次登门拜访,希望卫阀主动让出一部分买卖,以减轻卫阀对北疆的潜在威胁。但卫阀欺她是一女流,不但没有答应她的提议,反而鼓动河东的门阀世家以及部分富豪商贾,以中断赈灾供应和催要欠资来要挟筱岚。甚至还在河东造谣生事,说北疆也要马上颁布告缗令了。这个消息一度引起了河东和晋阳商贾的恐慌,同时也激怒了筱岚,她一夜之间查封了卫阀在河东的所有盐池和铁矿。
“卫阀已经拜请赵岐、蔡邕、郭蕴等大人急书将军大人。”鲜于辅说道,“几位大人还上书朝廷弹劾朱俊大人,说车骑大将军府被将作大匠朱俊的宗室门生所控制,北疆军政为一帮奸侫小人所把持,要求朝廷重责朱俊,让朱俊召回自己的门生弟子,以免祸害北疆。”他看看余鹏,余鹏立即从铺满案几的文卷上找到一卷竹简递给了李弘。
“这是几位大人给你的书信。”鲜于辅为难地说道,“他们对大人重用筱岚非常有意见,认为女子……”
“好了,好了。”李弘摇手道,“筱岚才华出众,这几年在北疆做了许多事,大家有目共睹。我不能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就舍弃不用。仲渊对这件事有什么解释?”李弘也不看那份书简,随手丢在了案几上。
“仲渊没有只字片语,公定也不说话。”鲜于辅说道,“如今晋阳行辕和临汾行辕关系极度紧张。”
“筱岚呢?筱岚可有书信给我?”
“昨天我们接到了筱岚的急书,筱岚已经抓人了。”鲜于辅苦笑道,“筱岚抓了卫阀的长子卫彻,安邑和解县的县令,还有河东府的长史桑羊桑大人。”
李弘头一晕,失声惊呼道:“什么?她把桑大人也抓起来了?”
“筱岚做事非常细密谨慎,没有十分的把握,她不会轻易动手。”徐荣沉吟良久,缓缓说道,“此事给她去办。卫阀飞扬跋扈,气焰太嚣张了,他以为北疆是洛阳吗?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钱赚多了,瞎了眼了。”
李弘笑道:“好,就随她吧。急书筱岚,此事不要做得太过份,适可而止,达到目的就行了。另外告诉张白骑,叫他配合筱岚,筱岚就是要一万兵,也要给她立即调过去。仲渊不在,河东就是筱岚说了算。”
这时赵云站起来躬身说道:“大人,我先告退一下。”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赵云急步走了出去。
“子龙怎么了?”张燕奇怪地问道,“我看他面色通红,是不是生病了?”
李弘微微一笑,“他有点心事,出去散散心。”
“羽行,刚才你说冀州和幽州也有麻烦,什么麻烦?”徐荣问道。
鲜于辅叹了一口气,“多事之秋啊。”
袁绍出京后,没有逃回家乡汝南,而是到了冀州。冀州有许多袁阀的门生故吏,袁绍在他们的帮助下,四下联络自己的朋友,征募死士。上月朝廷下旨,以袁绍为渤海郡太守。袁绍随即在渤海郡郡治南皮城大肆征募郡国兵。冀州太守韩馥到了冀州后,不但自己扩建郡国兵,还不遗余力地帮助袁绍募兵,给他输送钱粮,还甚至公开挪用朝廷用于冀州屯田的物资和钱粮,贱卖屯田州郡的田地。迁移到河间国、安平国、巨鹿郡和赵国四地的灾民眼看冬天将临,而屯田无望,随即向常山国和中山国逃去,还有一部分逃进了幽州涿郡,致使这三郡的赈灾形势骤然紧张。
常山典农都尉府赵戬大人、常山国相田完、中山国相孔宣随即向行辕告急。大司马、幽州牧刘虞向冀州牧韩馥告急。韩馥和刘虞关系不错,答应给粮食,但他对刘虞说,朝廷今年拨给幽州的两亿钱赋税估计是没有了,冀州今年又受灾又赈灾还要奉旨屯田,赋税又减收,早没钱了,就连拨给北疆的赋税都没有了。
刘虞大惊,幽州百姓和灾民要过冬,要应付明年的日子,要给数万边军支付军资,他就指望这两亿钱了。没有钱,他怎么办?刘虞派长史魏攸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日夜兼程赶到晋阳求援。赵岐二话不说,答应了。赵岐不是因为刘虞是大司马,是上官,而是因为幽州的灾民。这批拨给幽州的钱粮现在正在送往涿郡的路上。
“老大人是雪里送炭了,可把我们害苦了。”鲜于辅哀叹道,“老大人的儿子赵戬怒气冲天,连连急书将军大人,不但告了他老子一状,连带把蔡大人都告了,就差没有开口骂人了。”鲜于辅递过赵戬的书信,“大人,常山和中山两国灾民为患,回迁是不可能的,而且现在滞留在金雪原的百万民夫也急需解决,所以,大人你看这事……”
“百万民夫立即南下进入云中大营。”李弘看了一下书信,抬头对张燕说道,“飞燕,你带着孙亲、王当、于氐根、彭烈四营人马随同民夫南下,先要保证他们吃饱穿暖。”
张燕点头答应,“大人,那常山国和中山国的赈灾怎么办?”这两个郡国是黄巾军的老家,张燕非常担忧。
“你到了云中大营后,立即拿我的军令给公定,叫他以囤积的军粮赈济两地灾民。”李弘说道,“远征结束了,我们可以节约大量的军粮。下个月大军还要回撤一部分到云中,所以我们可以临时给赵戬救个急。”
“那明年屯田春耕呢?”张燕追问道。
“如果仲渊在各地买的粮食都平安运回来了,我们不但可以度过眼前的难关,还能支撑很长时间。”李弘说道,“明年春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向冀州回迁灾民。如果韩馥推三阻四,你就带兵把冀州的四个屯田郡国给我拿下来。他不屯田,我屯田,他不接受灾民,我自己回迁。”
第一卷立马横枪篇第十二章日蚀苍黄第三节
李弘随即手书军令给云中行辕的朱穆。他一边写,一边对鲜于辅说道:“羽行兄,除了洛阳、河东和幽、冀两地外,北疆还有什么其他麻烦事吗?”
“还有两件事,需要大人亲自处理。”鲜于辅说道:“这两件事都牵扯到晋阳方面,事关重大,所以我也不敢随便代大人拿主意。”
盐铁都尉谢明奉车骑大将军令巡视北疆各地。离开河东前,李玮和筱岚特意嘱咐他,请他务必细查北疆诸府的屯田和赈灾帐目,如有擅自挪用和贪污的,严惩不怠。为了方便谢明行事,李玮还专门给他配了十个精通财政的仓曹、金曹和计曹掾史,同时让督贼曹解悟领五十名侍从保护谢明等人的安全。谢明一路查下来,一月之内总共巡视了太原、上党、雁门和西河四个郡,十几个主要县城,结果让人大惊失色。各郡县府衙、护田中郎将府派驻在各屯田区的管事府衙,无一不挪用屯田和赈灾钱粮,多则千万钱,少则数百万钱,贪污受贿的大小官吏多达十七人。
各郡县府衙挪用的钱粮主要是用于增加各级官吏的俸禄,修葺府衙庭院或者购买马车,只是这数额也太大了。贪污的官吏中,以太原大陵的县长(汉代万户以下的小县设县长,万户以上的大县设县令)大人最为无耻,他竟然贪污赈灾钱粮给自己修建大冢。而护田校尉府的一个仓长更是无法无天,他竟然变卖屯田物资给自己娶了两房小妾。挪用钱粮的都是各级府衙,谢明无权过问,只能上禀车骑大将军府,而贪污的官吏谢明更无法抓,个个都有后台。那个大陵县长是当今太傅袁隗的亲戚、并州刺史蔡邕的弟子。那个仓长是前太尉张温的孙子、赵岐大人的门生,其余的贪污官吏最差的后台也是太原府的别驾从事。谢明还没有查清这些人的具体贪污事实,赵岐大人、许劭大人和其他各府的太守大人就纷纷派人来,把谢明哄走了,说自己一定会严加查办。
“谢明不敢再查,带着随从匆匆赶到河套屯田区巡视去了。”鲜于辅无奈地说道,“公定来书说,谢明在云中大营大发脾气,说自己的老师赵岐大人老糊涂了,不但护短,还纵容门生弟子贪赃枉法。”
李弘听了也很吃惊,急忙问道:“边郡各府呢?边军各府可有擅自挪用屯田和赈灾钱粮的事?公定可派人查了?”
“公定正在派人查。”鲜于辅说道,“老大人、蔡邕大人、太原的许劭大人、西河的崔均大人、上党的杨奇大人、雁门的郭蕴大人已经给行辕来书了,他们都说正在查办那些贪赃枉法者,尽快给将军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鲜于辅看看神情冷峻的李弘,迟疑道:“大人,我看,这事就让几位大人去办吧。大汉国吏治**已经是几百年的事了,贪污早已成了官僚的习惯。这些贪赃枉法者前赴后继,杀不尽杀。要想彻底控制和根除**,我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理,要想很多办法,急是急不来的。如果杀得太多,恐怕会出问题,尤其现在北疆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大祸。”
“我杀的不够彻底,不够狠。”李弘冷笑道,“立即下令,凡贪赃枉法者,五千钱以内可免死罪。五千钱以上,两万钱以内,杀。两万钱以上,五万钱以内,诛杀三族。五万钱以上,诛杀九族。”
大帐内气氛徒然紧张起来。徐荣欲言又止,张燕沉默不语。余鹏、田豫等人脸显惊骇之色。鲜于辅想了一下,劝道:“大人,如此酷刑,是不是太过了?”
“北疆急需稳定,数百万灾民急需吃饭,大漠各族急需安抚。我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处理这些事。”李弘断然说道,“酷刑也罢,酷吏也罢,遗臭万年也罢,我认了。此令在我主掌北疆军政的十年内有效。还有,下令北疆诸府,凡擅自挪用钱粮者,不论多寡,一样罢职。如果因为擅自挪用钱粮而造成严重后果,行同贪污,诛杀九族。”
李弘指着尹思说道:“仲志,立即给我急书老大人、许大人和其他已经擅自挪用屯田和赈灾钱粮的各级官吏,如果再犯,我将上奏天子,依令惩处。此令由你拟订,明天给我过目,然后传告北疆各地。”他看看众人,问道,“此令可有违反大汉律法之处?”
余鹏摇头道:“大人此令基本符合大汉律,只是此令在颁布之前,是不是先奏请天子?如果天子诏准大人在北疆行使此令,那威力可就大不一样了。”
李弘不假思索地说道:“好,以车骑大将军府名义急奏天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此令是以车骑大将军府名义颁布北疆,但车骑大将军府没有监察北疆各级官吏的权力,监察北疆郡吏的权力是并州刺史部的。”余鹏说道,“并州刺史部隶属于朝廷的御史中丞,监察权力很大,但它没有干预地方军政事务的权力。并州目前辖十郡,北疆的北地、上谷等郡都不在并州刺史部的监察之列。另外,依照刺史职权,并州刺史部无权监察各级郡府是否擅自挪用屯田和赈灾钱粮,更无权抓捕审讯秩俸两千石以上的贪官污吏。”
李弘疑惑地问道:“是吗?可我这几年碰到的几位刺史,比如前幽州刺史刘虞刘大人、前凉州刺史耿鄙耿大人权力都非常大,还带兵打仗,这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现在的刺史职权更大了?”
“大人,这几年叛乱迭起,战火纷飞。天子为了能够及时平叛,常常赐节符于刺史并授以军政大权,但这只是非常举措,并不是惯例。”余鹏解释道,“我大汉国刺史监察之制始于孝武皇帝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孝武皇帝在全国各州设刺史部,州刺史假印绶,秩六百石,任期九年,期满可升任郡守,秩卑而权重。州刺史每年八月开始巡行所部郡国,年底回京奏报。州刺史监察六件事,一是监察地方各豪族大户是否触犯礼制并田造宅、以强欺弱、以众欺寡;二是监察郡守是否奉行诏书、遵守典制,有没有背公向私、曲解诏书以自谋利、侵扰百姓、聚敛为奸;三是郡守是否任意断案、不秉公执法以及治内自然灾害和妖异祥瑞、流言蜚语;四是郡守是否为国家公正选拔人才;五是郡守子弟是否横行不法;六是郡守是否勾结豪强、收受贿赂、损改正令。州刺史的职权仅限于这六个方面,除此之外,其他诸事均不在刺史部监察之列。
“本朝过去也有将刺史改为州牧的先例,但后来因为州牧权重,导致吏治**,随即又改了回来。先帝去年下旨将冀州、豫州、兖州、益州等数州刺史部改为了州牧,并州不在其列。今春先帝曾以董大人为并州牧,到了八月,蔡大人又奉旨重建了并州刺史部。”
“大人所要的监察和并州刺史部的监察有很大的区别。并州刺史部监察十个郡,监察各级官吏大大小小六个方面的事情,而大人所要的监察是十六个郡,监察的事情主要是肃贪。”余鹏说道,“所以,我认为大人有必要奏请天子,另行在北疆建立一个御史监郡的府衙,此府就象盐铁都尉府、屯田校尉府一样,直接受车骑大将军府节制。这样,大人的肃贪令就能长久而有效的坚持下去,而北疆的吏治也因此可以得到改善,贪官污吏也会越来越少。”
“杀,虽然是个肃贪的办法,但不是一个根本解决的办法,大人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你能发现多少贪官?又能杀掉多少贪官?大人的肃贪令如果没有人遵从,没有人执行,和一卷竹片又有什么区别?”余鹏拱手说道:“大人,在北疆未稳之前,先建监御史,以杀止贪,等将来北疆危机解除了,我们再想长久之策,大人以为如何?”
李弘和徐荣、鲜于辅等人连连点头,纷纷出言赞同。
“伯翰,这个监御史是不是也隶属朝廷?本朝有过这个官职吗?”李弘问道。
“监御史等同于刺史部,隶属御史中丞。过去大秦国在每个郡都设此职,以监察地方官吏。本朝初年废除了,后来因为吏治**,孝惠皇帝三年(公元前192年)又恢复了御史监郡制,派遣御史监察京师三辅。到了孝武皇帝,乃改御史监郡为十三刺史部。”余鹏说道,“孝武皇帝之所以要改,是因为御史监郡有个很大的弊病。监御史和郡府官吏都在一个地方为官,时间久了,往往都成了贪官,大家抱成一团欺瞒朝廷、祸害地方。刺史和监御史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它乘传周流,四处巡察。所谓乘传周流,就是乘坐朝廷驿站的马车巡视各地。这种做法可以杜绝刺史与地方官吏串通一气,割断他们之间的联系,防止他们之间产生利益关系,以保证监察收到实效。本朝初期实行刺史监察的时候,各州刺史部都没有固定的治所。”
“那北疆的御史监郡制应该怎么拟订?是不是一定要奏请天子诏准?”李弘接着问道。
“北疆的御史监郡制可以仿效孝武皇帝的刺史监察制,北疆只设一个监御史,没有固定治所,每年巡视北疆诸郡两次。两千石以下官吏违律,有权抓捕审讯,两千石以上官吏违律,报请车骑大将军府后,也可以抓捕审讯。北疆监御史隶属于朝廷的御史中丞,受制于车骑大将军府。监御史人选由车骑大将军府举荐,天子下旨拜封。”余鹏略加思索后说道,“车骑大将军府只有任命北地、云中等六郡太守的权力,其余十郡太守即使违律,将军大人也无权直接罢免。所以监御史和御史监郡制必须得到天子的诏准,这样才有震慑两千石大员的威力。”
余鹏说道:“现在大汉国内患渐止,外忧已平,社稷已经逐渐走向稳定,将军大人行事必须要事事依照大汉律法,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将军大人杀一个秩俸两千石以上的中常侍,天下人拍手称快,但将军大人若象在河东一样随便诛杀一个秩俸两千石以上的太守,这对将军大人治理北疆来说,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如今将军大人主掌北疆军政,但假如另外十郡太守在不违律的情况下和将军大人对着干,处处掣肘将军大人,试问将军大人怎么办?”
李弘笑道:“我也很难办,就象现在赵岐、崔均、郭蕴等大人,我虽然明知他们做的不对,但我也只能委婉地说说,警告他们几句而已。人是我向朝廷举荐的,我又无权罢免他们,我总不能为了这事上奏天子弹劾他们,自己打自己的嘴吧?”
余鹏和众人相视一笑。
“将军大人要想迅速稳定北疆,政令畅通是重中之重。而大人要想在北疆令行禁止,十六郡太守必须要言听计从。但现在十六郡太守中有许劭、杨奇这样的天下名士,大人要想让他们都听你的,似乎有点……”余鹏十分为难地摇摇头,继续说道,“此次筹建监御史,却是大人有效控制十六郡太守的一个最佳机会。”
“大人上奏天子,恳请天子给予监御史在一定时间内羁押秩俸两千石以上官僚的权力。”余鹏说道,“只要有违律事实的秩俸两千石以上官僚,无论是一郡太守还是一营统帅,监御史经车骑大将军府同意后,都可以立即予以羁押。这比大人上奏弹劾再等天子下旨要节约大量时间,而且天子一旦驳回了大人的弹劾,大人除了违律抓人外还真的束手无策。监御史一旦有了此权,大人就可以以任何借口先行羁押北疆任何一位秩俸两千石以上的官僚。羁押期间,大人可以视此人对北疆的危害程度任意取舍。”
“大人违律羁押和依律羁押,所产生的后果截然不一样。这就象现在大人有权任免六个边郡的太守一样,这是天子给大人的特权,谁敢说大人擅权误国?大人如果违律羁押,显然是公然蔑视天子和朝廷,会遭到天下人的唾骂。此人即使是大奸大恶之辈,大人也会因为违律抓人成为众矢之的、祸国之臣。而依律羁押,就完全不一样了。官吏即使有背公向私的嫌疑,大人都可以先把他羁押起来问一问,只要罪名坐实,此人就完了。就算后期有天子和朝中权贵为其脱罪,他也无法继续待在北疆,只有一走了之。”余鹏笑道,“如此一来,这北疆还有谁敢违背大人之令?还有谁敢和大人阳奉阴违?还有谁敢纵容自己的下属贪赃枉法?”
李弘和徐荣、鲜于辅、张燕小声商议了一下,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虽然这个监御史的权力过大,但只要注意约束,还是可以有效控制的。等到将来北疆吏治好转了,这个监御史的权力就可以大幅度削弱。当然,即使权力削弱了,这每年两次的巡视还是必不可少。
“伯翰,北疆能迅速稳定,吏治能迅速好转,你居首功。”李弘笑道,“这个奏章你来拟写,明天以车骑大将军府的名义急报天子。现在正是远征大漠最关键的时候,天子和朝廷不敢不答应。”
余鹏躬身答应。
李弘看看帐中诸人,接着说道:“我大汉吏治**已经根深蒂固,做官的好象认为自己不贪就不是做官的了。去年我到幽州之前已经杀了一批,但事隔一年多,这北疆吏治不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现在刺史府的蔡大人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而北疆情况又不同于西疆和河东,我也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肆意抄杀。”忽然他笑着问众人道,“如果我象过去一样肆意抄杀,你们会不会同意?”
众人一致摇头。
“大人已经是车骑大将军了,北疆的稳定和数百万人的性命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任何一项举措都要慎之又慎。如果大人再象过去一样恣行骄纵,目无法纪,北疆崩溃在即。”田豫毫不犹豫地说道,“大人以为你过去的做法深得人心吗?大人错了。过去你就是大汉国的祸患,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你吗?过去如果没有先帝给你撑腰,事事袒护你,大人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现在大人战功显赫,权势倾天,拥重兵虎踞于北疆,在天子和朝廷的眼里,你就是一个巨大的祸患,必欲杀之而后快。大人如果不能为天子解忧,不能为大汉出力,不能善待天下众生,将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众人惊骇,连李弘都有点错愣。
“国让……”鲜于辅沉脸呵斥道,“你不能不说话?”
“不说话那是哑巴。”田豫拱手对李弘说道,“大人现在是大汉上卿、国家重臣,不是一个统兵平叛的中郎将了。大人必须要知道治理北疆远远要比治理大汉国难上数倍,大人如果不能从自己的心里放弃武人身份,放弃血腥和厮杀,将来这北疆迟早都要出问题。”
大帐内一片沉寂,众人都在想着田豫的那几句话。
李弘突然展颜一笑,“国让,谢谢,我明白你的意思。”接着他挥挥手,“我刚才的意思是要趁朝廷圣旨未到之前,先把监御史府建起来,并趁此机会告诫一下北疆诸吏。有贪赃枉法者,趁早自首,只要他们能退赃认罪,我就网开一面,不再追究。诸位看看,军中诸将,哪一位可任此职?”
李弘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嘴都封住了。监御史权力大,直接受车骑大将军节制,这个人当然是李弘最为信任的人了。
徐荣慢悠悠地笑道:“大人说说看是谁?要不要我们猜猜?”
“陈好陈益谦怎么样?”李弘问道。众人极度惊异,谁都没有想到李弘会举荐校尉陈好。
“益谦从益州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求学,然后从师于朱俊朱大人,是个文武兼备的人。”他指指余鹏、尹思说道,“朱大人教授的弟子个个都很出色,这个益谦肯定不会太差。”
“监御史除了正直、廉洁和忠诚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学识。没有学问,查不清问题,随便冤枉人怎么办?益谦刚刚见到我的时候,吵着要上战场,我就答应了。这几年他跟着我四处征伐,仗也打够了,应该脱下铠甲做点斯文事了。羽行、子烈、飞燕,你们看怎么样?”
徐荣轻轻拍手,“大人的人选太出人意外了。合适,此人合适。陈大人杀气稍嫌重了一点,不过北疆的监御史的确需要这么一个带有杀气的人,否则无法震慑那些奸侫之辈。”
鲜于辅看到徐荣表态了,不禁微微皱眉,“大人,这又是一个朱大人的弟子。大人应该为京城的朱大人考虑一下,北疆已经有人上奏弹劾他了。”
张燕笑道:“什么人合适就用什么人,这是大人一贯的做法,我同意大人的举荐。”
余鹏和尹思非常高兴。几个跟随李弘走出洛阳的士子现在都是北疆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些人年纪轻轻就已经位高权重,而且一个个为大汉开拓疆土流血流汗,为大汉振兴出谋划策。也不怪北疆有人要弹劾朱俊,他的弟子未免太出色了。
“大人,举荐陈好的奏章也是明天送到洛阳吗?”余鹏兴奋地问道。
“对,由鲜于大人来写,现在洛阳的人都知道他在金雪原,我在落日原。”李弘笑着对鲜于辅说道,“羽行兄,北疆永远是第一位,北疆好了,大汉就兴了。至于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
鲜于辅笑笑,点点头。
“羽行,你刚才说有两件事牵扯到晋阳,还有一件是什么事?”李弘接着问道。
“官学的事。”鲜于辅说道,“这事情是杨奇大人到了晋阳后发生的。”
杨奇是号称“关西夫子杨伯起”的嫡长房重孙。杨伯起就是孝安皇帝朝的太尉杨震,硕儒。现司徒杨彪是杨震的孙子,杨奇的叔父。杨阀研习今文经学,世代有今文经博士(太学老师)于太学授学,门生弟子成千上万。杨奇到了晋阳后,和赵岐、蔡邕、许劭等人清谈政事,大家在学术上分歧较大,都刻意规避不谈。晋阳大学堂的祭酒王剪听说杨奇来了,盛情邀请他去大学堂讲经。杨阀在大汉国太有名了,当天悬瓮山人满为患,晋中诸生几乎全部到了。
杨奇先讲《春秋公羊》,接着讲《诗》、《书》、《礼》,但《易》就不讲了,《易》学大师许劭就在下面坐着,不说也罢。杨奇毕竟是大儒,说经透彻,晋中士子得益非浅,随即强烈要和杨奇对坐论辩。悬瓮山一日之间齐聚当代五位大儒,也算是一大盛事,怎能只讲经不论辩?
这一论辩,事情就来了。今文经学主张通经致用,结合现实阐发经书中的微言大义,而杨奇就是以今文经学解释时政,他的言辞中多有谶纬之说,附会经义,甚至刻意神化孔子和今文经学。在他看来,学好了今文经学,大汉国就可以延续千秋万代了。结果不言而喻,他的话立即遭到了以王剪为首的晋中士子的斥责,王剪说今文经学附会谶纬的妖妄,根本就是害人误国。晋中诸生铺天盖地一般的反驳让杨奇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古文经学派的弟子。
蔡邕、王剪、许劭都是研习古文经学,而赵岐早年研习今文经学,到了晚年之后幡然醒悟也改习古文经学。晋阳大学堂开堂授学之后,晋中士子虽然也学习《春秋公羊》等今文经,但学得更多的是《左传》、《谷梁》、《古文尚书》、《毛诗》、《周礼》等古文经。几位当代大儒更是整天带着诸生研习古文经,从中探讨治国强国之策。硕儒王符的《潜夫论》和赵岐的《御边论》也是诸生的必学文章了。
晋阳大学堂是官学,不倡导学习今文经,竟然倡导学习古文经,这可是个违反大汉律法的重罪。辩论结束后,杨奇和赵岐、王剪等人为此事吵了起来。赵岐说,早在孝明皇帝朝的时候,皇帝就曾诏准《左传》、《谷梁》、《古文尚书》、《毛诗》等四经可以公开传授,就是太学也可以,只不过不立古文经博士而已。今晋阳大学堂开授古文经,有什么违律的地方?
杨奇随即上奏天子,弹劾晋阳大祭酒王剪,连带把赵岐、蔡邕和许劭也一起告了,说四人违律授学,罪在不赦。杨奇恳请天子从洛阳太学征调今文经博士到晋阳大学堂授学,以稳定北疆,匡正社稷。
赵岐等人也不甘示弱,上奏天子弹劾杨奇,说他到了并州后,不好好治理郡县,却插手北疆官学事务,唯恐北疆不乱,恳请天子把他征调回京。
双方还各自调动了洛阳的同僚、好友以及门生弟子,这些人在太学、朝议和一些清谈辩论场合互相攻击,大有不辩出是非誓不罢休之意。
这场因为悬瓮山辩论引发的学术争论严重影响了北疆诸府的正常运转。隶属不同学派的官吏掾史不但在各种议事上争论不休,还把这种对立情绪带到了公务中,诸府的办事效率明显降低,推诿扯皮现象屡见不鲜。
李弘想起自己当日离开晋阳北上时,赵岐和蔡邕等人对杨奇入晋的事表示了担忧,结果真的被他们说中了。李弘懊恼地摇摇头。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找事。
“此事暂时不议。”李弘说道,“国让,大漠的这一摊子事你怎么解决?可有定策?”
田豫胸有成竹地笑道:“我就等着大人问这句话了。”
第一卷立马横枪篇第十二章日蚀苍黄第四节
田豫打开案几上几卷文书,把自己拟订的稳定大漠之策一一说明。
为了保证北疆的汉人胡人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生存问题,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代郡、上谷等七个边郡的屯田、畜牧、互市必须要在明年春天全面展开和投入使用,争取明年冬天大幅减少赈济,力争五年后基本摆脱对朝廷赈济的依赖。只有这七个边郡的百姓生活改善了,大漠上的条件才能逐步好转,大漠南部的汉北郡诸胡和大漠北部的鲜卑诸部才能逐渐稳定下来。
按照车骑大将军府和朝廷的约定,十年内北疆的赈济都要靠北疆的盐铁和赋税收入自行解决。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朝廷将不再另行调拨赈济,而北疆未来几年的主要赈济对象就是长城以北的边郡和大漠,所以河套屯田能否及早见效是当务之急,是北疆稳定的基础。河套屯田成功,边郡畜牧发展,既可以解决边郡一百多万人口的吃饭问题,也能解决边塞数万驻军的军粮问题,还能帮助大漠上的胡人逐步摆脱生存的危机。更重要的是,它还能为北疆省下大量的赈济钱粮以解决北疆更加棘手困难的事情。
现在太原、上党和河东三地的屯田已经实行两年多了,军屯民屯都已初见成效,屯田投入也开始大幅缩减,而西河屯田规模不大,屯田是否见效并不影响大局,所以长城以南的几个郡县如果年成好,再过两年就可以不要赈济了。常山和中山两地的屯田条件好,田地和沟渠都是现成的,只要解决了屯田百姓的生存,明年冬天他们就可以有所收获,后年他们就可以自给自足,养活一百多万人口了。(这两郡国人口最多的时候曾经达到了一百五十万左右。)屯田三年后,他们不但无需赈济,还能给北疆提供钱粮了。
依田豫乐观的估计,晋中和冀西北两地的屯田,两年后都能基本见效。也就是说,北疆两年后可以摆脱部分危机,而河套屯田和边郡畜牧如果五年有成,那么五年后大漠可以逐渐稳定下来,北疆也可以就此从重重危机中逐渐走出来。十年后,北疆则可彻底稳定。当然,要达到这个目标的前提是明年北疆必须向冀州回迁一百万以上的人口,明年黄河下游不再发生水灾,明年冀青兖等州不再发生灾民叛乱,否则,这十年大成也是遥不可及的事。
有鉴于北疆五年初见规模,十年方有大成,所以大漠目前的要务不是让胡人吃饱穿暖,帮助他们迅速摆脱生存危机,而是如何稳妥、迅速、彻底地镇制胡族诸部,控制这片万里疆域。
此次我大汉军队远征大漠,缴获颇丰,而战利品多为胡人所有,再加上北迁汉北郡的胡族诸部都得到了皇帝的赏赐,所以现在只要大漠上不发生大雪灾,牲畜能保存完好,胡族诸部的生活就不会出现问题,甚至这几年内都不会出现大问题。胡人的生存能力可比我们汉人要顽强数倍。只要牲畜不死,他们就能活下去。如果我们任其所需,毫无节制地赈济他们,那反而养肥了他们饿了我们自己,其结果不言而喻。所以大漠的这一摊子事,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先以武力镇制诸胡,削弱他们实力,牢牢占据大漠,然后以农商补牧,逐步改善诸胡的生活,逐步开始汉胡混居、汉胡通婚,教化驯服胡人,最后渐渐的汉化胡人,以达到永久占据大漠的目的。
如何镇制诸胡、削弱胡族诸部实力?田豫提出了新的建议。
现在大漠上的胡族分为藩属和归属两种。归属胡族诸部为大汉征战多年,战功彪炳,我们应该上奏天子,让他们加入汉籍,正式成为大汉国子民,享有和大汉国子民一样的待遇。有的部落王到了大漠之后,想重新成为藩属,想再建军队,这绝对不能答应,我们只能割藩,而不能建藩。所有归属诸胡,包括北鲜卑王庭,还有马上要报奏天子封王的野狼部落,全部纳入汉北郡。他们是我大汉子民,遵从我大汉律法,受我大汉军队的保护,即使遭到了灾患,他们也无须担忧自己的生存。大汉国会赈济他们,会保证他们吃饱穿暖,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如果我们连他们的生存和安全都不能保证,这大漠还是大汉国的疆域吗?
藩属目前只有匈奴人和鲜卑三部。鲜卑三部占据了整个大漠北部。如果把大漠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地域的话,他们其实占据了大漠的东部、北部和部分西部疆域,我们占据了南部、中部和部分西部疆域,双方各得一半。但匈奴的单于庭从南部大漠划去了很大的一块领地,所以藩属占据了整个大漠的七成疆域,而汉北郡只占三成。
现在立即削藩显然不切实际,将来等到我们足够强大了,削藩的机会比比皆是。一场干旱,一场大雪,就能逼得他们不得不削减铁骑。藩属就是藩属,难道还敢和我大汉为敌?藩属保留一定数量的军队,听从大汉皇帝的征调,受到大汉军队的保护,对北疆、对大漠、对大漠归属胡人威胁非常大,所以我大汉应该在大漠中部建立漠北都护府,以看护大漠上的藩属诸胡。
“漠北都护府?”众人大为震惊。
“就是和西域都护府一样?”李弘问道。李弘在西疆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西域都护府的事,但他不是很清楚,这时突然听到田豫建议在大漠建都护府,顿时有了极大的兴趣。
“对,仿效西域都护府制,建漠北都护府,主掌漠北军政。”田豫笑道,“现在大人把漠北征服了,大漠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漠北必须要有一个主掌漠北军政的都护府,否则鲜卑三部何以成为藩属?难道一封谢罪表就能说明他们是藩属了?是藩属,就是我大汉的臣民,必须要接受我大汉国的统领。如此一来,大漠上的归属胡人由汉北郡掌管,藩属胡人由都护府看护,则大漠万里江山尽在我大汉之手。”
田豫一语惊四座,众人议论纷纷。
李弘指着田豫说道:“国让,我听说西域都护府已经撤消一百多年了。这个西域都护府当时是怎么建立的?朝廷又因为什么原因把它撤消了?”
田豫说道:“本朝在西域建都护府,主要目的就是击败匈奴,戍守边疆。孝武皇帝、孝昭皇帝时,常派驻军队在渠犁、轮台屯田,置使者校尉领护,以供应往来西域诸国的使者。孝宣皇帝地节二年(公元前68年),朝廷派遣侍郎郑吉屯田渠犁,与匈奴争车师国,因为有功,迁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南道’诸国。郑吉和匈奴人打了七年,到了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匈奴日逐王先贤掸率众一万二千人降汉。朝廷随即命令郑吉发兵攻击匈奴残部,‘北道’亦通,郑吉遂被拜为骑都尉,兼护车师以西‘北道’诸国。因郑吉总领南北两道,故号都护。西域都护府就是这样建立的。当时西域都护府的治所在龟兹国的乌垒城(今新疆轮台东北),与渠犁田官相近,那里的屯田都尉也归都护节制。”
“西域都护主掌西域军政,秩俸为比二千石,开幕府。这个都护其实是特使,其本职为骑都尉,都护乃其加衔。郑吉即是西域都护骑都尉。都护的主要职责是守境安土,处理藩属间的矛盾和纠纷,制止外来势力的侵扰,维护西域的稳定和发展。”
“新莽末(公元23年左右),西域诸国大乱,都护李崇死于龟兹,朝廷无力西顾,乃罢西域都护府。到了光武皇帝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5年),西域十八国曾奏请朝廷复置都护府,但光武皇帝自觉国力不足无力支撑,一口拒绝了。孝明皇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朝廷以陈睦为都护,复置西域都护府。第二年,西域的焉耆、龟兹国叛乱,杀了陈睦,朝廷遂再罢都护。孝和皇帝永元三年(公元91年),长史班超平定西域,朝廷遂以班超为都护,驻龟兹境它乾城(今新疆库车附近)。孝安皇帝永初元年(公元107年),西域再次爆发大乱,朝廷急召都护段禧归国,自此再不复置西域都护府。到了延光二年(公元123年),朝廷以班超之子班勇为西域长史再平西域,但从此后仅以长史行都护之职,置西域长史府。本朝因为国力日衰,西域尽数丢失,这个西域长史府也已经撤消几十年了。”
李弘听完之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西域有大漠大吗?”
“没有,只有大漠一半大。”田豫看看神情冷峻的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
“等北疆事了,我就上奏天子,率铁骑征战西域。”李弘突然一拍案几,大声说道,“大汉疆土,岂能丢失?”
田豫继续解释自己的稳定大漠之策。
刚刚打下大漠南部建立汉北郡的时候,外有鲜卑三部,内有匈奴藩属,北迁汉北郡的胡族诸部为了自身部落的安全,个个忧虑重重。现在大漠已经尽数被大汉占据,鲜卑三部也成了大汉国的藩属,但大漠上的事情却更复杂了。田豫以漠北都护府统领藩属胡人,以汉北郡掌管归属胡人的办法,暂时解决了控制和制衡胡族的难题。
漠北都护府主掌漠北军政,权力非常大,他甚至可以用任何借口捕杀藩属胡族的首领,其职权要远远大于护匈奴中郎将或度辽将军这一类的府署。大漠是大汉国的疆域,藩属内政诸部可以自行处理,但如果有牵扯到大汉安危的事情,都护府则可以灵活处置。这在一定程度上钳制和威慑了藩属胡族将来在实力上的膨胀。
汉北郡内的归属胡人成为大汉子民后,安全和生存都有了保障。胡族诸部虽然没有各自的军队,但在大汉国这一面战旗之下,由各族组成的汉军铁骑就成了保护汉北郡内所有部落安全的唯一力量,也是戍守自己国家的边军。
漠北都护府的军队和汉北郡的边军,田豫都打算从汉北郡征募,由汉人、羌人、乌丸人和归属鲜卑人共同组成。大漠上的汉军铁骑要保持一定的数量。而大部分汉军士卒都来自汉北郡的归属胡族诸部,这些诸部青壮之士的轮流从军,可以适当控制和削弱诸部的实力,使得汉北郡胡族诸部的实力逐渐达到平衡,以防止郡内胡族诸部出现叛乱、蓄意闹事等问题。有了这样一支联军,势力较弱的羌人、乌丸人和归属鲜卑人也就无需惧怕匈奴人和藩属鲜卑人了。
现在匈奴人和藩属鲜卑人的领地都不在汉北郡境内。如果他们要攻击任何一族,首先就要入境攻击,而这时他们所要面对的是由汉、羌、乌丸和归属鲜卑四族士卒组成的边军。也就是说,他们同时和四族开战。同时,漠北都护府的军队也会加入对他们的攻击,匈奴人和藩属鲜卑人随即就会陷入绝境。这两个藩属胡族的任何一个部落如果叛乱,都会受到强有力的剿杀。
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大漠胡族诸部之间的矛盾,减少他们之间的摩擦和争斗,田豫还是再一次提出了在大漠上划分出三十个道(境内胡族部落居住的领地称为道,和县是一个级别)。
汉北郡内有八个部落大王,十七个部落小王,田豫打算以部落领地为界划分出二十五道。出道游牧即为违律,要受到惩处。本道内如果出现灾情,汉北郡郡府将及时给予赈济。漠北都护府辖五道。东中西三部鲜卑大人的领地为三道,匈奴左贤王刘豹和日逐王刘冥的领地为两道。各道长官由诸部落首领兼任。
田豫说:“汉北郡凡牵扯到诸部落利益或者诸部落之间的事情,都由汉北郡太守召集二十五个大小王共议处理。另外,在落日原大战阵亡的部落小王恒祭、心狐、骆驼,还有在早期大战中阵亡的九羊皮、斩马等小王,都由他们的后人继承小王位。这事我已经派人去办了。”
“国让,湟中羌的九羊皮、斩马和骆驼的后人,你务必要派人到西凉湟中把他们接出来。”李弘嘱咐道。
“大人放心,我会办妥的。几位小王的后人一旦接到汉北郡,我立即禀报大人。”
田豫又介绍了一些具体的治理之策,比如农、牧货物互换,互市的地点和开市时间,选派藩属和归属胡族诸部首领的子女到晋阳大学堂学习等等。
李弘非常满意,夸奖了几句,然后说道:“国让,有关筹建漠北都护府的事,我们回头再议议。议好后你写个奏章,等我回到金雪原向朝廷报捷的时候,随同报捷文书一起送到洛阳。有关汉北郡的治策,你直接上奏朝廷吧。至于具体的内容,十二月初的时候,我们召集诸部大小王、左贤王、日逐王,还有鲜卑三部大人共议。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坐在一起商议的好,大家都满意不是更有助于大漠稳定吗?”
田豫连声答应。
“现在北疆的仗算是打完了,北疆大军如何驻防,漠北都护府和汉北郡的边军铁骑如何组建,这些事都要尽快定下来。”李弘看看帐内众人,颇为动情地说道,“我从卢龙塞开始,最早是带着我们自己的铁骑征战,但后来我们自己的铁骑越打越少,我就带着胡族铁骑四处征战,打到今天,竟然只剩下了两万铁骑。北疆大军不能没有铁骑,不能没有胡族铁骑,但更不能没有汉人铁骑,所以,我们要尽一切力量组建自己的铁骑。我希望十年后,在大漠上纵马驰骋的是五万汉人铁骑,而不是五万胡族铁骑,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公定已经拟订了一个北疆驻防之策。”鲜于辅从案几上拿出一卷文卷递给李弘,“公定认为北疆驻防兵力至少要八万。这个数字和大人早期的预测差不多。”
李弘展开细看。朱穆认为,由于北疆未来几年的主要事情是屯田赈济,所以军资必然匮乏,要想在边塞保留十万以上的大军根本不可能。但考虑到大漠初定,北疆尚需保留强大武力以做威慑,因此他建议至少保留三万铁骑,五万步卒共八万大军。一万铁骑、两万步卒在阴山以南,铁骑以黑豹义从营和度辽营为主力。两万铁骑、三万步卒在大漠,铁骑以风云铁骑营为主力。其余五万步卒分驻常山、晋阳和河东三地,一边屯田,一边驻军,这样可以节约部分军资。
朱穆在书中还对战时征募胡族铁骑,完善军屯,筹建牧马苑,整训军备,修葺关隘等事做了详细说明。另外,他提出要收回晋阳和河东军械作坊,改由车骑大将军府**一事引起了李弘的注意。现在晋阳和河东两地的军械作坊分别由长安徐陵和河东卫阀控制,朱穆说,他已经数次接到这两人私卖军械的消息了。如果将来弩炮、抛石车这样的重型军械也被他们私自卖了出去,那可就危及到大汉社稷了。
李弘把朱穆的文书递给了徐荣,“子烈,这个河东卫阀和长安徐陵是不是对北疆的威胁越来越大了?”
第一卷立马横枪篇第十二章日蚀苍黄第五节
十一月初,洛阳。
车骑大将军府长史李玮奉天子旨,急赴洛阳入宫见驾。尚书恒阶迎于北城夏门之外。
恒阶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白面短须,一双眼睛清秀有神,说话时带着浓厚的南方口音,言辞神态之间颇为恭敬。李玮和他互相寒暄一番后,随即坐上马车进城。
李玮觉得现在洛阳的官换得太快了,一批又一批,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自己刚刚离开京城才一个多月,尚书台的尚书就出现新面孔了。恒阶对李玮好象非常了解,上车就恭维了一番。李玮谦让了几句,然后笑着问道:“我九月离开京城的时候,在尚书台还没有看到大人。大人是刚刚到任的吗?”
“我是上个月到京的。”恒阶拱手笑道,“长沙府的孙大人把我举荐给了朱俊大人,然后朱俊大人又把我举荐给了天子……”
李玮一愣,接着高兴地说道:“你是长沙人?这么说你我还是同门?怪不得尚书台派你来接我,原来你我竟是同门?”他急忙站起来重新给恒阶行礼,恒阶连道不敢,也站起来还了一礼。两人之间的距离霎时拉近了。李玮问了一下恒阶的情况,这才知道他是长沙临湘人,是长沙名士。
“这是孙大人让我带给你的书信。”恒阶从怀内掏出一个绢制的锦囊递给李玮,“孙大人说,如果仲渊有空,一定要携夫人南下到长沙去玩玩。”
“文台还有书信给我?”李玮惊喜地问道,“伯绪兄,文台怎么知道你会在洛阳碰到我?”
“孙大人说,远征大漠成功与否的关键是粮饷,而现在洛阳政局不稳,粮饷随时都有可能断绝,所以仲渊一定会在洛阳。”
李玮听到“粮饷”几个字,心情顿时差了许多。他一边小心收好孙坚写给他的书信,一边担忧地问道:“伯绪兄,陛下急召我入京,是不是为了远征大军粮饷的事?”
恒阶点点头,低声说道:“朝廷打算让车骑大将军立即撤军。”
李玮心里一惊,眉头紧皱,“是撤回大漠南部还是撤回五原?”
“现在没有确定,还在争论。太尉大人和部分大臣的意思是让远征大军立即撤回五原。因为冬天即将来临,大漠马上就要下雪了,大军撤回五原不但可以保证远征大军的安全,还可以解决目前国库空竭的危机。”恒阶说道,“但太傅大人和一帮大臣们认为,不论付出多大代价,远征大军都应该牢牢占据大漠南部,为北疆稳定开拓一片巨大的疆域,把将来胡人入侵的战场搬到大漠上去。这直接关系到北疆的永久稳定,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千秋万代。他们说,现在这么一点损失,和过去胡人入侵边郡给我大汉造成的损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李玮望着灰暗的天空,沉默不语。
洛阳北宫,尚书台。
天子,太尉董卓,太傅袁隗,司徒黄琬,司空杨彪,太常马日磾,宗正陈纪,太仆袁基,光禄勋赵谦,大司农袁滂,少府阴循,卫尉种拂,廷尉刘弘,大鸿胪韩融,执金吾胡毋班,将作大匠朱俊,御史中丞许靖,司隶校尉宣??惺榱疃」??惺橹鼙选⒅L?⒒?А⒑憬住⑺锶穑?褂兴媸烫熳由肀叩幕泼攀汤绍髫?ɑ泼偶垂?牛?泼攀汤晌?沃坝诠?胖?诘墓僭保?诔?僦?唬?涸鹗檀踊实郏??镖??<侗鸩桓撸?词蔷嗬牖实圩罱?墓僭薄#┑瘸?兄爻计刖垡惶茫??±铉舛栽墩骶?榈某寿鳌?
李玮洋洋洒洒说了很长时间。他非常细致地描叙了远征作战的困难,比如鲜卑铁骑的骁勇善战,慕容风的不败神话,大漠地形的复杂险峻,北疆大军连番血战的疲惫,汉军铁骑的损失,粮草运输的艰辛。然后他着重阐叙了李弘远征大漠的整体战策,最后他极度动情地说明了击败鲜卑占据大漠对大汉迅速恢复稳定和国力的重要。
“陛下,诸位大人,看看这近百年来我大汉为了稳定西疆耗费了多少军资?动用了多少军队?如果北疆的形势在未来几年后变得象西疆一样险恶,那我大汉还怎么稳定?何时才能恢复国力?”李玮跪倒在地,磕首再拜,“今车骑大将军率五万铁骑血战于落日原,陛下如果突然命令他们撤退,极有可能重蹈让军十二年前惨败落日原的覆辙。臣恳求陛下务必把这一仗打下去,即使穷尽国力,也要把它打下去。”
年幼的天子听不明白许多复杂的事情,但他听明白了一件事。要把一袋粮食从洛阳运到五千多里外的狼居胥山,需要花费两个多月的时间和三袋粮食,也就是说,云中大营囤积的三个月粮草,只够五万铁骑远征狼居胥山一个月的消耗。十岁的天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惊呼道:“那这一仗打下来,岂不要耗费百亿钱财?打一个月的仗就要耗费一年的赋税,太贵了。”他看看神情严峻的袁滂,喃喃自语道,“我大汉这几年如何度日?”
大司农袁滂解释说,二十万北疆大军出塞收复边郡到现在远征狼居胥山,前前后后打了六个月的仗,共耗费军资大约一百二十亿钱。虽然这些打仗用的钱都是先帝留在万金堂和太皇太后留在永乐宫的钱,但由于洛阳动乱,再加上需要安置和赈济灾民,花钱的地方太多,所以朝廷早已入不敷出了。今太尉大人,太傅大人都有意撤军,臣也有同样的看法,认为远征大军还是尽早撤退为好。
天子转头看看董卓,眨了眨畏惧的小眼睛,不说话了。这种事,现在还轮不到他说话,依照大汉律法,在他成人之前,他无法主掌权柄,代理国事的是太尉董卓大人。
大臣们之间的争论正如恒阶所说,已经不是撤不撤军的问题,而是撤到什么位置的问题。李玮说,大漠一般情况下是十一月底到十二月初之间下雪,但一旦提前下雪,五万铁骑的安全就成了问题。如果大军遭到鲜卑铁骑的围追堵截,有可能全军覆没。如今鲜卑人已经被我们逼到了绝境,只要坚持下去,缺少食物的鲜卑人就只有投降了。但李玮形单影只,说话没有份量,没人理睬他。
李玮望着眼前一张张激动的脸,心里不由的阵阵冷笑。他离开河东前已经接到了鲜于辅的密信,知道大军在落日原大获全胜,他现在就想看看董卓、袁隗和朝中大臣们对北疆大军是个什么态度。目前看来,董卓也罢,袁隗和朝中大臣们也罢,无一不想置李弘于死地,他们都想削弱李弘的实力。不过董卓还想暂时倚仗李弘的权势,他让北疆大军撤到五原,显然是想让李弘保留元气。但袁隗、黄琬和杨彪等大臣却要干脆彻底得多。在没有歼灭鲜卑主力,没有充足粮草的情况下,让北疆大军继续占据大漠南部,纯粹就是想让北疆十万步卒陷在大漠里,让一群群穷凶极恶的野狼慢慢地吞噬掉将士们的性命。
李玮暗暗佩服李弘。李弘违反常规,命令大军延迟向朝廷报捷,原来不是为了向朝廷要粮饷,而是想看看朝廷对北疆大军的态度。朝廷如果以断绝粮饷来逼迫他撤退,趁机削弱他的实力,他就可以趁着远征大捷的机会,向朝廷索要更多的东西。将军大人想要什么?李玮似乎想到了李弘想要的东西,嘴角渐渐掀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袁隗说,不管撤到什么位置,大军都要先撤,还是先下旨吧。董卓也同意,这么争下去没有意义,最后撤到什么位置还要看形势发展。
天子以八百里快骑急速下旨车骑大将军李弘,接旨后立即撤退,务必于下雪前撤到安全地带。远征大军所需的粮草从今日起减半发送。
将作大匠朱俊向天子呈奏谢罪表,愿意去职回家。近期无论是外放官吏还是朝中大臣,都先后上书弹劾朱俊,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弹劾理由就是朱俊的门生弟子多在北疆诸府任职,隐约有把持北疆军政的企图。这个罪名很大,朱俊担当不起,随即决定辞官,但他选择在今天朝议上辞官,显然还有点别的意思。
李玮抬头看看董卓、袁隗、黄琬和杨彪四位上卿。四人神情严肃,看不出有什么心思。天子征召自己回京不是要自己禀奏军情,而是希望自己把朝廷要求撤军的意思理解透了,然后再劝告将来有可能震怒的李弘。自己如今权重,又深得车骑大将军的信任,如果能把自己拉到朝廷这一方来,掣肘车骑大将军就是一件事半功倍的事了。
老师如果因为弟子的事遭到弹劾而不得不去职归家,这肯定是自己不愿看到的。这是朝中的重臣和老师在一起逼我妥协啊?李玮叹了一口气。老师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车骑大将军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难道当真是大汉国的祸害?如果不是**的朝廷,置北疆生死于不顾,车骑大将军怎么会率军南下威逼天子?谁对谁错,老师你为什么看不清?
大臣们弹劾朱俊的理由李玮早就听说了,朝中大臣们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要朱俊把自己的儿子女婿弟子从北疆叫回来,削弱李弘的实力。朱俊为此已经数次去书警告李玮等人不要太招摇,甚至叫筱岚安心在家待着做个长史夫人。筱岚也很委屈,北疆这么多事,诸府都是一个人顶几个人用。临汾行辕总共只有七个人,李玮一个人就要干十几个掾属的事,自己不出力怎么行?
九月份的时候,李玮在京城替车骑大将军府和北疆诸府征募从事掾属,结果让他很失望,他只带了二十几个士子回到了河东。他在洛阳征募不到掾属,而晋阳那边却在往外送人。晋阳大学堂稍微出色一点的诸生,大多都被自己的老师举荐到了太学学习或者应征于京城诸府。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北疆穷,北疆苦,北疆是个贫瘠之地,是个危机四伏之地。做官不但捞不到钱,还有性命之忧。试问,在今日大汉国荒淫奢靡、贪污**、攀附权贵已经蔚然成风的情况下,谁愿意去北疆屯田?谁愿意去北疆饱受荒凉和贫穷?李玮在太学征募诸生的时候,一个很多年找不到去处,只能在京城四处游逛的士子曾经对李玮说,他宁愿在京城给权贵看门,也不愿意到北疆吃风喝沙。李玮能说什么?他能对应募诸生士子做出什么样的承诺?
年幼天子那稚嫩的话音打断了李玮的沉思,天子说,此事待朕和太尉大人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退朝后,李玮和恒阶陪同朱俊坐在一辆马车上。朱俊很生气,质问李玮,为什么筱岚还是车骑大将军府的从事中郎?我已经数次去信,你们为什么还是置若罔闻?
李玮连连告罪。朱俊说,我自己就是个带过兵打过仗的人,车骑大将军是个什么人我大概也能了解。北疆的现状我也知道,我并不反对你们在北疆任职。只要是为大汉尽忠,在哪里做事都是一样。但筱岚做得太过份了。河东卫阀是什么人?他们家世代权贵,是我大汉赫赫有名的大世家,你们为什么要去惹他?车骑大将军给你们下令了?今天的大汉国不是你们心里的大汉国,不是你们理想中的那块净土,无论是贫瘠的北疆还是富裕的京畿,到处都是污浊和腐臭。这就好比一颗已经烂通了的大树,你砍掉它的一根树枝,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给老师闯祸了,请老师责罚。”李玮沮丧地说道,“只是车骑大将军这一撤,我北疆危矣。”
“你能理解就好。”朱俊说道,“车骑大将军为了北疆的生存,有些做法太过激了。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他不能不顾大汉国的存亡。如果大汉国摇摇欲坠了,北疆岂能独存?车骑大将军,你,还有朱穆、鲜于辅他们,你们都太过激了。这一仗打完,大汉国元气大伤,只要谁踢上一脚,大厦即刻倾覆。”
“老师……”李玮心里沉甸甸的,无颜以对。
“你以为我今天递奏谢罪表是为了你吗?”朱俊伸手拍拍李玮,微微笑道,“车骑大将军就算打赢了,对朝廷的威胁也不大。大汉国被他彻底掏空了,这一仗打赢了和打输了有什么区别?北疆没有十年的辛苦耕耘根本翻不了身,你们要过很多年的苦日子。”
董卓的车驾飞速赶了上来。
朱俊、李玮和恒阶慌忙下车拜见。
“公伟,河内太守王匡急奏朝廷,说黑山黄巾军白统、于毒率部下山抢粮,恳求朝廷出兵平叛。”董卓坐在马车上,笑眯眯地说道,“刚才我和天子商议了一下,觉得你这个将作大匠不做也罢。你是带兵打仗的,和修房子做屋扯不上边,我看你还是去河内平叛吧。暂时离开京城对你有好处,免得总是有人上奏弹劾你。”
李玮霎时明白了。恒阶有点迷茫。朱俊躬身拜谢。
“天子打算拜你为右将军,领一万北军去河内平叛。”董卓说道,“步兵校尉张扬你看怎么样?我把他的兵马全部调给你。”
朱俊笑道:“一切听太尉大人的安排。”
“公伟,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到了河内后,你在后面指挥,听张扬那小子在前面冲杀,你可千万不要身先士卒,亲挡矢石了。”董卓关心地说道,“到了十二月,我就奏请天子下旨把你征调回京。这年,还是要在家里过。”接着他指指李玮,“仲渊,今年过年,你是不是陪着夫人一起回京?”
李玮急忙回道:“谢谢太尉大人关心,估计不行……”
“有什么不行。”董卓挥手说道,“等车骑大将军率军撤回五原,我就奏请天下下旨,把你征调入朝。你这样的人,放在北疆那个穷地方太委屈了。”
李玮连连称谢。
“公伟,我借仲渊用一下行不行?”董卓笑道,“我有事要问问仲渊。”
董卓狠狠地盯着李玮,一言不发。
李玮心里有点发毛,勉强笑道:“大人,有什么事吗?”
“你给我老实说,车骑大将军打到什么地方了?落日原一战到底怎么样?”董卓脸含杀气,一字一句地问道。
“现在?还是我离开河东的时候?”李玮煞有介事地说道,“现在,我肯定不知道。我离开河东的时候,接到的战报是五天前的。从落日原到河东,四千多里路,驿马就是不停地跑也要五天时间。”
董卓冷哼了一声,“我大汉的豹子将军,胡虏岂是对手?算了,问你你也不会说。现在我手上没钱了,各地州郡的赋税又迟迟不能入库,你看怎么办?十万北军将士还等着军饷过年呢?”
李玮指指街道两旁的豪宅,笑而不语。
“你以为我是马贼啊?”董卓骂道,“增赋,你看如何?”
李玮心里猛地一跳,脱口而出道:“万万不可。”
董卓面色一寒。
“大人,这是谁的主意?此人当诛!”
“贾诩,金曹掾贾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