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奂将如今陇县的形势介绍完毕，咳嗽了一声，“好了，你们也考虑了一些时候，有什么主意，都出来说说吧。”
方悦站起来，皱眉道：“老师，这件事情到是有些为难。弟子虽说驽钝，可也知道如今羌人势大，令居塞自保虽是无忧，可要在急切间收回陇县，却是有些勉强。”
方悦说到陇县两个字的时候，特意的加重语气。
说实话，现在整个令居严格训练，经历过厮杀的汉军只有两千，剩下的三千兵将都是刚刚征召未来的。虽说凉人悍勇，人人能战。可这经过训练的与没有经过训练的自然不同。
陇县此时东羌边章那边光是骑兵就不下两千之众，更何况令居以西尚有羌族部落数十，依着边章此时名望，号令一出，少说也能再征召上几千。
依令居塞现在的兵力，何谈收复陇县？
张奂叹了口气，凝声道：“老夫也知道此时收拢陇县却也勉强，可老夫身兼护羌中郎将要职，若是上不能替君分忧，下不能护得百姓安危，难道如那尸位素餐之辈混吃等死不成？”
方悦还要说话，不曾想段戈却已经站了起来。
刚才张奂一番介绍，他也算明白了此时的形势。
好在令居塞分割了北宫伯玉与边章的遥相呼应，北宫伯玉还有金城陈懿的掣肘，否侧形势比这还要严重。
不过，段戈自然有他的主意。不管张奂是否对他仍存着敌意，就冲着张奂刚才那一番话，的确让他佩服。
大汉已然颓废，却有张奂这样忠君爱国之人，确实难能可贵。
段戈指着地图说道：“将军，依着属下看来。形势尚不至于此，边章虽是有威望，可难保其他部落与他有着一样的心思。加上令居塞横在这中间，东羌与破羌难以呼应….此时羌族两个最大的部落没有连接，羌族再是叫嚣，倒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见张奂正在凝神倾听，段戈又说：“将军要收复陇县，依着属下看来倒也不是很难。只需将军这边出击令居，依将军赫赫声威…想来边章定然不敢怠慢，倾巢而出之下陇县定然空虚。此时再有一路奇兵趁机侵袭陇县，两军交战之时，任他边章再是沉稳，骤然得到此番消息定然慌乱。此时将军可趁机掩杀，如此陇县可复。”
“段都尉，”张奂还未说话，方悦出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想与允吾一役相同？”
段戈点点头，“某家愚钝，只能照搬允吾之战。”
方悦沉吟道：“早听说允吾一役就是靠段都尉的临机决断方才得胜，计策到是不错。可这里面却有些不同。“
“哦？”段戈赶紧抱拳道：“还请方司马解惑。”
方悦说：“一者，将军若是全军出击，令居塞定然空虚。若是消息隐瞒不住，这令居塞以东的羌族定然会趁机攻取。令居塞若失，怕是咱们将走投无路，后退无门。如此…军心定乱！二者，就算瞒住羌人，可这路奇兵需要隐藏行踪，只能绕过大路，走张掖，敦煌一路。可这一路多是浩瀚无际的沙漠之地，人迹罕至，就连本地羌人也不敢轻易涉足。行程艰险之处还不止于此，沙漠浩瀚无垠，又无可识辨方向之物，极为容易迷失行踪。这且不说，沙漠之上随时都有大沙暴发生，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之局。即便是到了陇县，这一路上的折损怕是也严重。”
“自古行军作战，哪能不弄险？既然从军当兵，自然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早早就需有着必死之心。一句话，生死有命不由人，若是哪个死在行军途中只能怨自个命不好。此番计策，成与不成还请将军决断。”
段戈的这番话，算是挑明了，既然是行军作战，哪能有必胜的把握？此时不弄险一搏？大家只能干瞪着眼了。
再者也就是说，他段戈的主意已经出了，行不行就看张奂的意思。
张奂轻轻颔首，说道：“段戈这话，说的倒也实在。”
瞧着张奂有赞赏的意思，方悦赶忙抱拳道：“老师，弟子也知道这主意不错。可咱们兵力却是不够雄厚，若是有个万一….”
“行了。”张奂挥手打断方悦的话，说道：“当兵吃粮，当官食着朝廷的俸禄，当为君分忧。况且段戈说的也对，行军作战哪有必胜之局？咱们堂堂大汉天威之下，百夷俯首，怎怕那些未开化的蛮夷？此番段戈的计策，已经是最好的主意。若是等到边章与北宫伯玉连接起来，怕是咱们…”
“将军，陇县急报！”
张奂话音未落，只见大营忽然闯进一个汉军探马，想来一路策马甚急，单膝跪倒在地，仍旧是气喘吁吁，“将军，陇县急报！”
说这话，自怀中掏出一片木简，双手恭敬的举过头顶。
未免延误军机，张奂规定：大营不管何时，军中探马皆可不经通报直接闯入。
“哦？”张奂轻咦一声，劈手夺过那木简，匆匆掠过，忽而脸色大变。
瞧着张奂脸色变化，方悦也忍不住，挥手手探马退出，轻声问道：“老师，可是有事情发生？”
“你自己看看。”张奂脸色阴沉，将木简递给方悦。
“什么？”方悦匆匆一看，脸色也是大变，惊声道：“陇县以西的羌族首领全部身死，还说是汉人刺客所为？”
“莫说是老夫指使，”张奂点头，眉头深皱起来，“就算老夫愚昧，也不会行此拙劣之计。怕就就怕这是边章的计策，借此机会整合令居以西的羌人。那时，边章手中有数万羌人骑兵，咱们这点力量，绝对与他无法争锋。”
“老师，”方悦也是点头震惊道：“没想到羌人中能出这般杀伐果断的人物，此人不除，凉州危已，大汉危已。”
“不。”张奂猛然回头道：“老夫熟知羌人，依着羌人本性，定是没有这般心机，要不然凉州早无咱们汉人立锥之地。若是老夫所猜不错，这边章身后定是有能人，而且这人不简单！”
“将军，”段戈上前一步，凝声道：“此时情形已是如此，再是思索也是无法，可羌族经此一乱，定是人心惶惶，良机以至，正是出兵良机。若是过些时日，待羌族安定，边章手上可就不只是东羌那数万人马了。将军当尽快决断！”
方悦看了段戈一眼，也知段戈所言不差，他也段戈本就无恩怨，皆是一番公心。立刻也是抱拳道：“老师，段都尉所言不差，时机稍纵即逝，此时也是决断的时候了。”
张奂也不再思索，拍案而起，道：“就这般决定，此番出兵，老夫亲带三千汉军出击，令居塞内留以前汉军驻守，再派一千骑兵出击陇县。只是….”
说到这里，张奂向着方悦段戈扫视一眼，迟疑道：“偷袭陇县的一路甚是凶险，却不容有失。你们两人，谁愿领兵前去？”
方悦上前一步，肃然说道：“段都尉刚来令居，想来甚是劳累，还是弟子领命前去吧。”
段戈不禁好奇的向着方悦看去，只见方悦神情肃然，满脸的凝重之色。
这个人，挺不错的一个人……不过段戈怎能轻易落下别人的人情？
虽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方悦已经表现出了善意，他自应当投桃报李。
可这世道，什么最难还？人情最难还！
段戈抱拳道：“将军，属下为护羌都尉，领兵征战当然是分内之事。况且允吾时，属下就做过这种事，此番偷袭，还是属下去的好。”
张奂连连点头，“段戈说的不错，此番袭击陇县，乃是不容有失。段戈偷袭过烧当老营，自然是轻车熟路。还是由段戈前来统兵的好，文烈，你且坐下，此番守城也是不容有失。老夫属意让你带兵守护令居….可让令居民壮装扮汉军，以效仿允吾疑兵之计。”
方悦无法，只能抱拳答应，“弟子定当小心谨慎，以防羌人袭击令居。”
张奂满意的一笑，却又叮嘱道：“文烈，令居是数千汉家儿郎唯一后路，你当死死守住令居，这番千钧重任落于你身，你可明白？”
方悦猛然起身抱拳道：“老师，弟子明白！但有弟子在，令居就在。若是令居失守，弟子愿以项上人头赎罪！”
“莫要说这般丧气话！”张奂呵斥道：“你要记住了，就算你战死，这令居也要保住不失。否则，你就是汉家的千古罪人。”
“弟子谨记于心。”
张奂见方悦脸色肃然，自然满意，转头又盯着段戈道：“段戈，说起来，依老夫与你父亲的交情，当称你一声贤侄。”
段戈赶紧抱拳道：“将军，属下担当不起。”
“贤侄莫要紧张。”张奂摆摆手，幽幽说道：“老夫也不想隐瞒，先前因为平羌策略不同，再加上一些因缘际会的误会，老夫却是对你父亲心生怨恨。可这些年，瞧着大汉一日日的颓废，老夫却是明白当初你父亲的一番苦心。贤侄，你莫瞧老夫先前对你训斥，其实也是出自一番公心，你当体谅。”
“属下不敢。”段戈依旧谨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