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时,侍从官周瑞进来,对张瀚道:“大人,俄罗斯人等急眼了。”
“好,知道了。”张瀚拍拍马武肩膀,笑道:“好生养病,我们要离开了,确定贸易城池之后我就率部南返回青城,你们安心留在这里养病,除了你原本的两个中队的骑兵外,替你再补充两个枪骑兵中队和一个猎骑兵中队,成立贸易点驻守营,你任营指挥,等新的军官带着部队上来,你们全部返回青城和分批回李庄休整。”
张瀚面上露出沉痛之色,他又缓缓道:“阵亡将士的遗体当然都烧化了,他们不等开春了,此番我返回青城就带回去。”
马武等人无语,脸上都露出悲痛之色。
哪怕是此时此刻,他们躺在生着火的屋中,躺在厚厚的毛皮被褥里,身上甚至热的发汗,但还是会想起冰天雪地,想起漫天的飞雪,想起倒在途中的战友。
这种冰寒和那些看不到边的白色,估计这一生都会留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张瀚与俄罗斯人和部下,还有漠北三汗一起继续向北方前行。
队伍越发膨胀,现在的人数比从在青城出发时增加了很多。
从库伦一直往北一百五十里后,足足花费了三天时间才抵达了预先选好的地址。
“城址就建在这里。”张瀚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距离库伦一百五十里,全部是平坦的草原地貌,车马都很容易行走。
往北方再走近四百里就是俄罗斯人在瀚海边新建的新定居点,从他们的新定居点可以很容易的进入几条大河流入瀚海的河口,在抵达托木斯克之前,可以有效的利用河流运力,节省了很多人力和时间。
土谢图汗衮布也赞道:“西边就是库苏古尔湖,湖东是萨彦岭山脉,山脉和湖水环抱,这是一个好地方。”
既然投诚臣服,蒙古人也力图在这一次贸易路线的建立后获得相当的好处。
很明显,线路一旦确立,汉人的货物源源不断的进来,蒙古人身边地主,势力在货物供给上有天然的便宜可占。
土谢图汗部当然是最大的受益人。
这时候,车臣汗与扎萨克图汗隐隐有些后悔,既然和裕升的北上路线不经过他们的部落,贸易路线的主线当然也是在土谢图汗部了。
他们此时有些后悔,没有尽量争取路线经过自己的部落。
虽然可能会有支线,两部的牧民也可以到这边来贸易,但两个部落首领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会面临的抱怨和不满了。
佩特林也是十分满意,他变得神采飞扬!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甚至这几个月来回都在奔波行走,他的体重最少减了十公斤,但能得到眼下的结果,实在还是十分值得!
这个贸易点距离俄罗斯人在布里亚特蒙古人地盘兴修的新定居点不过四百里,大车每半个月可以跑一个来回,对这种层级的贸易来说这个距离已经是很近了。
虽然俄罗斯人能翻越乌拉尔山,把亚洲的特色货物千辛万苦的运回欧洲,但不代表他们就喜欢跑远程贸易,时间就是利润,况且还有路途中的风险及损耗。
“和裕升的让步很多啊。”马多夫有些狐疑的道:“开始他们不愿到漠北来,现在不仅到了漠北,还一路修军台墩台来保护贸易路线,还要在这里兴建贸易城市。这些投入可是十分巨大,这是为什么?”
佩特林沉思着道:“两个原因,第一是他们要控制漠北。第二,他们对我们的海军人才十分满意,这可以视为一种回馈。”
“张瀚象是这么大方的人?”
佩特林一征,低头想了半天,之后才咬牙切齿的道:“当然不是,如果无利可图,他是那种能把条约当草纸擦屁股的那种人。”
“那只有一个原因了。”马多夫正色道:“他们对控制漠北有极强烈的兴趣。”
两个俄罗斯人面面相觑,都感觉自己反应实在是太过于迟钝。
军需司副司官刘鹏对张瀚道:“请大人为这个贸易城池赐名。”
所有人都看向张瀚。
这种权力,当然只有张瀚才有,别的人都没有资格。
几个蒙古大汗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苦涩之意。
不管如何,这一片土地肯定归于和裕升所有了。
“就叫买卖城吧。”张瀚看着四周,白皑皑的一片雪野,但隐约可以看到雪层下的草根,到了暮春和夏季,这里的天空想必是十分蔚蓝,草地一望无际,到处一片碧绿。
西北部最近的地方就是库苏古尔湖,这是仅次于瀚海的大湖,方圆两千多平方公里,在湖的东北侧就是杭爱山的山脉,四面环抱。
从军事角度来说,这里相当的安全,东部是山脉,西部是大湖,背靠库伦,直面就是来贸易的俄罗斯人。
“既然是做买卖,干脆就叫买卖城。”张瀚环顾左右,用下决断的语气又道:“简单明了,叫牧人们也知道这里是干吗的。”
“大人取的名字甚好。”刘鹏赶紧道:“那军司就以买卖城记录地点,并且筹划兴建城池。我们的初步计划是方圆八里,分为和记公司的商行贸易区,地方当然最大,然后是公司的仓储区,生活区,娱乐区域,驻军的军营区域,还有行军司的办公区域等等。还会划出一些地方为自由贸易区,可以容许汉商,蒙商,俄罗斯商人前来自由贸易,我们负责安全保障,日常管理和抽税就可以了。”
“嗯,这事由军令司牵头,军政和军需部门跟进。”张瀚点头答允下来。
众人都眼看着这一片大地,有些不敢相信的感觉。
连佩特林都感觉和裕升一方提出来的计划十分庞大,方圆八里,比他去过的张家口堡还要大的多,当然张家口堡的外围的贸易区域更大,十来里路到处都是商行店铺,佩特林有些怀疑,这里是不是能做到如张家口那般大的规模。
“阁下对中国人的贸易天赋还不是太了解。”张瀚似乎看出佩特林的疑虑,笑着道:“在辽东抚顺和宽甸等处也曾经有马市,深山高岭之中,就有方圆十几里的马市,各种辽东土产和关内来的货物与女真人还有朝鲜人交易,在那种地方,经济活力不足的马市都有那么大的规模,现在我们要建立的是两个国家之间的贸易,放心吧,我感觉这种规模都未必够用。”
俄罗斯人在亚洲早期的开发是以赚取利润为主,到目前为止,其国库里相当数额的金币是靠着亚洲地区的特产来赚取的,特别是罗曼诺夫王朝建立之初,和波兰还有瑞典的谈判,赎回被占领的城池,改良军队的装备,平定国内的叛乱,根据俄罗斯自己的判断,远东的收入占了相当大的份额。
远东的货物源源不断的送到俄罗斯人的欧洲部份,与荷兰和英国人端典人贸易出去,换取巨额利润。
可想而知,大量的中国货物不经过南洋航线运往欧洲,而是从俄罗斯这边出口,对俄罗斯商人的吸引力会有多大。
不要说欧洲市场,光是俄罗斯人自己的内部市场,恐怕就会把这个买卖城给塞满了。
“未来几年会很有趣。”佩特林的信心被张瀚鼓动起来,牛眼大的蓝眼珠子里满是企盼。
张瀚则又是把目光投注在茫茫的雪野之上。
“这位是何塞先生。”军令司通驿局的翻译操着一嘴拗口的葡萄牙语,把那个满头褐发的中年男子的姓名给翻译了出来。
“名字很怪啊。”一个军令司的吏员笑道。
孙敬亭狠狠瞪了这个吏员一眼,然后才转头,伸出手去,向对方微笑道:“欢迎之至,何塞先生。”
何塞三十多岁年纪,穿着这年头耶苏会教士特有的长袍,胸口是一个硕大的银十字架。
这是一个传教士的标准打扮,自从耶苏会成立之后,这个决心在全世界传播主的福音的教会组织拥有着比天主教会和新教传统派别更大的野心和更强烈的传教**,其组织结构也十分先进,很吸引了大批的有志传教的狂热信徒。
到了如今这种时候,耶苏会里不仅有狂热的教士,也有相当多的贫苦破产的欧洲人加入其中,传教只是幌子和借口,建立教堂之后就可以捞取资金,然后过上很舒服的日子。
除了教堂,还有诸多的教会学校。
公平的说,明清之际的传教士,多半是优秀的人才,有少数败类,但更多的在宗教上有一份责任感,在民间福利和教会学校这两件事上,对当时十分落后的中国有相当的促进作用。
在几百年后的中国,相当多的优秀大学都是教会学校,这个可能有不少人都并不了解。
眼前这个传教士应该是专注于黄金更胜于传教,他的打扮更象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保障,而不是虔诚。
何塞操着葡语道:“多谢,此次感谢主的庇佑,我们带来的贵方所需要的全部机器。”
孙敬亭拿着清单,道:“三十台膛床,二十台车床,还有若干金属机件器具。很好,我们会在何塞先生返程时把全部货款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