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近水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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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会的时候,我没有看见胡铁锚,问一个同事,同事说,胡铁锚突然肚子疼,请假去医院了。

  我开玩笑说,胡主任是不是喝牛奶得了肾结石?同事说,我倒是希望他得肾结石,可人家得的不是,蹿了好几趟厕所呢,噼里啪啦地拉稀,不过他以前经常便秘。我想,大概是这小子冷不丁拿出那么多钱来,连肚子都心疼了。

  拉稀?他赚了……我热切地盼望他得便秘,而且得的还是盼盼牌的,不锈钢塞子焊住**,遍寻老军医也徒叹奈何,纵使华佗再世也得干瞪眼,耳听得一声闷响,眼见得肚皮爆炸,臭气熏天,五脏乱飞,哀鸣数声横死街头,绿头苍蝇满身爬,最终被不法商人掺上三聚氰胺做了牛肉干……我这里正嘿嘿着,主席台上就开始宣布奖励名单,听了一大顿也没听见有胡铁锚的名字,这小子白高兴了。

  散会,回到办公室,我给纪青岗打了一个电话,提前预约晚上的酒宴,纪青岗答应了。

  随便扒拉了几下账本,我跟花枝俏闲聊,问她多大了?花枝俏捂着嘴巴让我猜。

  我想,女孩子一般都喜欢别人说她小,看看她的模样,皮黄肉红,细纹点缀,估计她至少也得有二十五六岁了,随口说,不大,你不会超过二十岁吧?花枝俏一扭身子:“***真会开玩笑,俺都快到三十了。”这倒是让我吃惊不小,这个小娘们儿也太显嫩了吧?让她拿身份证验证。花枝俏很痛快,扒拉着手包,捏出一张身份证递给我:“这可不是假的。”样子有些矜持,像是骄傲于自己的面嫩。

  我看了看,果然,年龄栏里写着,1979年12月21日。

  顺势看下去,我笑了:“临县的?你们那边是不是家家都会煮猪头肉啊?”

  张小凤就是临县的,据说他们那儿家家都有这个手艺,县城里还有工厂呢,产供销一条龙。

  “你怎么知道的?”花枝俏挑起了眉毛。

  “我认识一个卖猪头肉的姑娘,是你们那儿的,长得很漂亮,跟你一样漂亮。”

  “李哥真会说话,”花枝俏红了脸,躲在电脑后面看我,“我自己长什么模样自己清楚……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叫张小凤。估计你不会认识,她比你小多了。”

  “不认识,”花枝俏的脸又红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在笑话我呢……俺们那边穷,有不少姑娘出来干‘那个’呢。”

  “哪个?哈,人家不是,”我笑了笑,“很本分的一个姑娘,光卖猪肉不卖人肉……你什么学历?”

  花枝俏不说话了。我估计她没有什么学历,没准儿是通过他姑父的关系过来的,刚想安慰她几句,她隔着桌子递过来一本毕业证书:“自己看吧。”不用看我就知道那本证书是假的,太新了,按照她的年龄,毕业证至少应该发点儿黄才是。我没有接,笑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学历并不重要,胡主任还小学呢……”其实我撒谎了,人家胡铁锚是正宗国际关系学院毕业的,据说还当过学生会主席呢。

  花枝俏收起毕业证,好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似的舒了一口气:“别的俺知不道,俺只知道好好干活儿。”

  我说,对,有些事情就是应该“知不道”,知道得多了净麻烦事儿。

  花枝俏知道我在学她说话,又红了脸:“以后李哥多教教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姑娘话跟得很快,估计有一定的技能还闯荡过不少地方。我问:“你会电脑吗?”

  花枝俏点了点头:“会。我经常去网吧……不是找对象啊,是找工作。”

  哈,这话说得……我心里怏怏的,小妞儿这是刺挠我一下呢。估计我没上班之前,胡铁锚跟她说了不少。

  “我也没说你上网找对象啊,”我胡乱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找对象这事儿条条大路通罗马,婚介所能办到的事情,电脑也能办得到,比如我,我现在的对象就是通过电脑找到的……哈,小花有对象了吧?”花枝俏又用电脑挡住了自己:“没呢。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我的脑子一激灵,好事儿啊,等刘朝九离了婚,这不就是现成的?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找个大姑娘处着,总比勾引良家妇女强。我说:“你眼看就要三十岁了,再不找就成‘剩女’了,没有合适的等着你。要趁早啊,就像买菜,早晨买是最便宜的。你好好想想,婚姻恋爱这事儿是不是也这样,要想好,就趁早!趁不了早就成便宜货了。我一个朋友没有对象,我给你们……”“你的朋友肯定看不上我,”花枝俏从电脑后面探出了脑袋,“我结过婚……不是,我没结婚……也不是,我领过一次登记证……”

  我故意不插嘴,盯着她的眼睛鼓励她往下说。

  花枝俏说,她在老家处过一个对象,对方是个承包鱼塘的,两个人登记了,婚礼的前几天,那个人出了车祸,下肢瘫痪。

  “老天爷,你是不是逃婚?”我有些吃惊,这可不是小事儿,人家要是“追逃”,麻烦着呢。

  “不是……”花枝俏的眼圈红了,“开始是,后来就不是了,我家退了彩礼。”

  “那就好。不过你这也算是离婚。”

  “没结婚呢!”花枝俏好像很较真,嗓音一下子尖了起来,“没住到一块儿怎么能算结婚?”

  “算了……”小妞儿不懂法律,我不想给她上法制课,笑笑说,“反正你早晚得结婚,这事儿我帮你。”

  “那你说,你那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电视台的……”我刚想摸电话打给刘朝九,一想,刘朝九跟王莲芝还没怎么着呢,我着什么急?手已经触到了电话,干脆继续,拨通了舒梅的手机。手机占线,等了几分钟,还是占线,我放下电话,给她发短信,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掂着手机傻愣在那里。

  舒梅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别的也就算了,我料定她瞒着我的是有关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难道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横空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是谁?

  她深更半夜地跑去盛天夜总会,而且是去找龙二,难道她跟龙二有什么掰扯不清的故事?

  明显地龙二知道了我是李晶晶的前夫,如果她跟舒梅之间发生过什么,一定会在我俩之间使绊子……不对,这种可能性不大,龙二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不想让我舒坦了,什么办法没有?还至于派人去砸舒梅的工作场所吗,那也太低级了,小混混都没有那么干的。

  难道舒梅去接触龙二,目的是打听我的历史?不可能,到目前为止,舒梅还不知道我跟李晶晶之间的关系,不知道李晶晶跟龙二之间发生的事情……那么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算了,装糊涂吧,就算我分析对了,那又有什么用?事情不挑明,一切都可以挽回,我宁愿相信是自己多疑。想是这么想,可我还是感觉自己跟舒梅的距离一下子拉开,变远了、变淡了,如隔万里。

  爱情是一株藤蔓,它必须有所附丽才能蔓延,否则只能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腐烂。我与舒梅的爱情附丽在哪里呢?

  舒梅有让我难以接受的历史?可以忍受,那些历史毕竟已经成为过去。万一这些历史泛起来,重新纠缠在现实之中呢?

  离开她!生活告诉我必须掌握一些必要的技能,关键时刻要逃跑,没有地震时范美忠的果敢与身法,模仿一下奥运时刘翔的演技也好。

  舒梅那双黑葡萄似的的眼睛在我的眼前眨。

  怎么办?我心乱如麻……再打电话,通了,我的心一抽,故意憋住,不说话,等她开口。

  舒梅好像是在跟我较劲,那边除了传来几声汽车喇嘛响,没有一丝动静。

  不管将来是什么结局,目前我不想跟你糊涂下去了……我咬一咬牙,大声喊:“你在哪里?说话呀!”

  “我在杭州,”那边终于开口了,声音软绵绵的,毫无生气,“刚下飞机,正等人接站呢……大柱,你的前妻是不是叫李晶晶?”终于来了……我点了点头:“对,她叫李晶晶。你什么事情都知道了吧?”“知道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舒梅说,“今天一早我路过法院,看到一个公告,因为那个案子是女人强奸,我好奇,就站下了……大柱,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些奇怪,她怎么可能跟龙二有瓜葛呢?”听这意思,舒梅在这之前没有接触过龙二,不然她不会这样说话。我说:“我怎么会知道?其实她跟龙二的事情我也是在她被警察抓进去以后才知道的……舒梅,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龙二两个人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舒梅顿了顿,开口说:“我要是说我们俩有事情你会相信?”

  我咽了一口唾沫:“我在问你呢。”

  舒梅幽幽地说:“没有。我认识龙二,但是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好好上班,回去以后再跟你说。”

  “别挂电话,”我的胸口有些憋闷,“我必须知道昨天晚上你去找龙二干什么。”

  “我跟你说过了,他们那边的几个小混混去我那儿闹事,我去找他说理,没找着,我就报案了……”

  “警察是怎么处理的?”

  “你应该去问警察,”舒梅的口气有些不耐烦,“李大柱,我不是犯人,你不要审问我……好了,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感觉眼圈有点儿刺痒,我赶紧眨巴眼,“我很想你,快回来吧……”

  还想罗嗦几句,那边挂了电话。我想象着,舒梅孤单地站在清冷的机场外面,捏着手机,一脸茫然,就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不会,舒梅绝对不会跟龙二有什么瓜葛,龙二不配!我想,舒梅有事情瞒着我那是肯定的了,但绝对不会是因为龙二,他们不是一个“频道”上的人。

  我下定了决心,既然有心跟人家过一辈子,就应当包容一切,只要她瞒着的不是有害于我们发展的事情,随她去。

  一个女人有点儿小秘密应该正常,我也不是那种特别有偷窥**的人……

  不过,这次她回来,我要想方设法看看她的腿,我想知道她腿上的那点儿秘密。

  我在跟舒梅通电话的时候,花枝俏一直躲在电脑后面听,我已经挂了电话,她还在茫然地看着我,好像一只刚睡醒的猫在研究一个远古过来的恐龙。我咳嗽了一声,花枝俏打个哆嗦,眼珠子受了惊吓的鱼一样在眼眶里打转:“李哥……你家大嫂是个警察?”

  我说:“嗯,专门抓强奸犯的警察。”

  花枝俏好像知道我在跟她开玩笑,噘一下嘴巴不说话了。

  趁胡铁锚不在,我打开QQ,给舒梅留了几句肉麻的话,匆匆关机。正要出门吃饭,花枝俏在那边嘟囔:“什么怪电脑呀,跟网吧的不一样呢……打不开。”我过去一看,电脑是开着的,问,怎么打不开?花枝俏又红了脸:“俺想查查有钱人家的公子开车撞死人那事儿呢,一上网,上面的全是叉叉。”我仔细一看,原来她没有打开上网链接。边教她,边想,这个姑娘很能装呢,就算你去过网吧,也没怎么动过电脑,这是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文化人呢。我给她打开天涯杂谈的网页,花枝俏好歹查到了关于富家子弟飚车撞死人的帖子,匆匆地看,嘴里不住地啧啧:“有钱人多坏呀,烂人,坏蛋,不得好死……哎,李大哥,后面那些留言好奇怪呢,什么是‘三掌(撑)走人’?”我说,就是扇那些害人精三巴掌就回家的意思。花枝俏说声“真有才”,大张着眼睛又问:“那么‘俯卧撑’呢?”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技术含量太高:“这事儿你得去体育局问。”花枝俏神情庄重地点点头,指着“SB”二字说:“这是骂人的吧?死逼……呸呸,羞死人了。”

  我走到门口,回头说:“那不是骂人的话,那俩字母是上班的缩写,让你好好上班呢。”

  花枝俏没有反应,瞪着电脑嘟囔:“打酱油,真有意思,这点小事儿也值得絮叨……”

  在餐厅排队打饭的时候,甄七来了电话,开口就是一句:“想不到呀,想不到!”

  这小子经常这样故弄玄虚,我没好气地说:“有事儿赶紧说。”

  甄七好像是在倒气,磕磕绊绊地说:“这不是你让我留心点儿舒梅吗……我就去盛天了,找了‘鸡头’,‘鸡头’说……哦,是这么个经过,我过去找他,让他跟龙哥说说,我要去建材市场,他给龙哥打电话,龙哥答应了。我就试探说,那个叫舒梅的漂亮妞儿好像认识龙哥。‘鸡头’说,这事儿我知道了,岂止是认识,里面的事儿大了……然后就不说话了,再怎么试探,他也不说了。二哥,你放心,这几天我什么也不干,就帮你打听这事儿了!你给我一千块钱,我怎么也得对得起你吧?二哥,要是你觉得我辛苦,是不是这一千块钱就……嘿嘿。”

  “你现在哪里?”我急促地问,心空得像一把撑开的伞。

  “还在这儿呢。一会儿我要去建材市场,龙哥安排的人在那边等我,我得过去看看,找这么个好活儿不容易呢。”

  “办完你的事儿,你马上到我这边来一下……”

  “没问题,”甄七没等我把话说利索,抢过话头说,“等我接触到龙哥的人,第一个就打听这事儿!”

  “你以前没有接触过龙二?”我突然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这……”甄七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尴尬,“好几年前接触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小拾草’的,后来他大了角色……二哥,你是不是怀疑我在里面掺和事儿?胡闹台,我甄七还没那么下作……”停顿下来,好像在等我说话。我越发感觉这里面有猫腻,故意用鼻孔哼了一声,不说话。甄七沉不住气了,开始嚷嚷:“我能在里面掺和什么事儿?要掺和我也应该去掺和那些有钱人啊!二哥你……我不是说你穷,反正你不值得我去掺和……好,既然你怀疑我,为了打消你的顾虑,我跟你说实话。前几天我跟龙二通过电话,是因为我想去建材市场那事儿,当着‘鸡头’的面打的。龙二当时没答应,问我,你们大院是不是住着一个叫李大柱的?当时我知道他在打听你,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就说,是,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没说什么,要挂电话。我为了巴结他,就说了几句你的坏话……也没什么呀,就说你是李晶晶的前夫,曾经扬言要报仇,你还‘挂’了一个健身教练……其实这些话他不一定听见,因为我说完的时候,他已经挂了电话。”

  他娘的甄七,我说为什么舒梅说他不是个好人呢,估计一定是舒梅去找龙二,认识了鸡头,鸡头把甄七的话对舒梅说了。

  可是鸡头为什么要跟舒梅说这些?难道鸡头已经知道我跟舒梅的关系了?这事儿有些乱……

  “我不怪你,”我忍住火,缓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你告诉我,鸡头是怎么认识舒梅的。”

  “让我想想……对了,鸡头说,昨天晚上舒梅没走远,一直等在盛天夜总会的门口,后来龙二去了,两个人站在外面说话,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龙二吵不过她,指着她的鼻子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坐上车走了。鸡头过去拉舒梅走,舒梅蹲在地上哭,嘴里胡言乱语的,但是鸡头明白了里面的事情,就开车把她送回家了,估计路上聊了不少……二哥你别着急,我一定帮你打听,多少也得对得起这一千块钱。”

  也许昨晚我看见的那辆车是鸡头的?我想了想,说:“你不要再去打听了,这事儿就此完结。”心想,谁再相信你,就是傻逼。

  甄七不依不饶:“你傻呀?好不容易找了个老婆,不了解她的底细还行?放心吧二哥,这次我……”

  我打断他道:“我说过,这事儿就这么着了,不然还钱。”我想好了,暂时忍着,等舒梅回来,我自有办法让她“交代问题”。

  “你这是不相信我了呢……”甄七怏怏地叹了一口气,“都怨我嘴碎……行,我不管了。”

  “你有龙二的电话吗?”我突然有给龙二打电话的冲动,我不想再当三孙子了,我必须让他明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哎呀,忘了……”甄七明显是在撒谎,“那天我是用鸡头的手机打那个电话的……我帮你打听,晚上给你。”

  “记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以后不要再跟龙二提我的名字,不然咱们绝交!”

  “一定,一定。我挂电话了啊,二哥。”挂电话的同时,我清晰地听见他说,“绝交就绝交,有什么呀,一个土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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