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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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在星期六的深夜悄悄地下来了。早晨打开门,整个院子像是铺了厚厚的一层面粉,低风卷过,碎雪雾一般扬散。

  洗脸,刷牙,简单吃了点儿饭,甄七就过来了,一脸老鼠般的警谨:“二哥,估计老钱快要下火车了吧?”

  我点了点头:“应该快了。别紧张,他下车之前会给我打电话的。”

  把老钱糊弄上从上海来这边的火车,费了我好大的劲。

  被打以后,我在家休养了几天,第二天上班,胡铁锚把我喊到走廊上,问我找纪青岗那事儿办得怎么样?看他的脸色,我估计他不知道袁妤当时也在场。就说,很顺利,估计这个月应该有结果。胡铁锚拍着我的肩膀表扬我是个重合同守信用的好同志,话锋一转,说他跟老总提到过上海发货那件事情,领导说,工资必须先扣着,什么时候货款到位,什么时候解除。看着胡铁锚那张写满狡诈的脸,我想,你小子跟没跟领导说还是个事儿呢。不急,有你老婆那事儿牵着,你早晚得帮我出力。正想敷衍两句,胡铁锚又开口了:“很快就到年底了,老总的意思是,不管是哪个部门出了事情,必须有个交代,不然该下岗下岗,该停职催款就停职催款,决不迁就。所以,你必须抓紧时间。”

  我在心里算计了一下,如果这个月底还是不能解决这件事情,恐怕真的要有麻烦,那就听胡铁锚的吧。

  回到办公室,我给老钱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那件古董在我手里,可是我朋友整天追着我要,说有人要买。

  老钱说,那你就辛苦一趟来上海,我亲眼看看再说。

  我说,我不能去上海,带那么贵重的东西出远门,出了事情怎么办?万一国宝被抢,流失海外,我将是千古罪人啊。

  老钱说,你不用跟我玩这套,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想骗我过去,扣押我呢。

  我大呼冤枉,说我那是不想活了,我的把柄攥在你的手心,我要是敢那么做,不想要饭碗了?

  老钱冷冷地说,要说把柄嘛,我还真的没有你什么把柄,你不就提前拿了一万块钱吗?你扣了我,拿到钱,把窟窿堵上就没事儿了,不过,我不傻,要是去你那边验货的话,我会做好准备的。万一我出了事儿,不止是一万,十万八万都有可能。

  老小子,别嚣张,来了再说……我笑道:“别胡思乱想了钱爷,给句痛快话,古董你要还是不要,不要我给人送回去好了。”

  老钱说,等着吧,等你好好考虑考虑哪头合算,再给我打电话。

  老小子还是怀疑我,我直接说:“既然你这么理解,我以后不给你打电话了,古董我这就送走。”

  没等他反应,我直接挂了电话。等了半天,老钱也没打回来电话,搞得我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欲擒故纵这个招数纯属扯淡。

  干等了一天,感觉这个计策落空,想要再想个法子的时候,老钱来了电话:“把东西藏好,抽个时间我过去。”

  妈的,还是你沉不住气……我压抑着狂喜,鼻哼一声“随便你吧”,直接挂了电话。

  老钱打不通我的手机,发来短信:东西我要是看不着,你就等着法院传你吧。

  法院有可能传我,但不一定是因为经济问题,有可能是因为绑架呢。我冲天一笑,心说,来吧老小子,让你好看。

  刚看完老钱的短信,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哪位?”

  那边传来一个带着泥腥气的女人普通话:“李大哥,我是张茹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张茹?这个名字陌生得就像外星人,我怀疑她打错电话了:“不记得。咱们认识吗?”

  那边吃吃地笑:“怎么不认识?我租过你家的房子……”收住笑,有点儿不好意思,“卖猪头肉的……我以前叫张小凤。”

  哈,改名字了,张小凤变张茹,这个名字接近城里人了。我示意噼里啪啦打字的花枝俏停一下,问:“你找我有事儿?”

  张茹说:“我搬家走的时候,忘记带一样东西了,大哥要是方便的话,就给我送过来,我出钱。”

  我的心里一堵,又是钱,有钱就了不起啊,老子不是民工:“你自己来拿吧,我没有时间。”

  “我不想过去,”张小凤好像知道自己的话说得不好,声音低下来,“我怕碰上甄七,他流氓……”

  “我很忙,没有别的事情我挂电话啦。”

  “那我让我老公过去拿。他叫徐德贵,我直接让他找你好了。他大脸,秃顶,五十来岁,搞房地产的……”

  “大款呀,”我打断他道,“他那么有钱,派个人来拿不就得了?哦,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锅,一个铁锅……李大哥别误会,老徐要,他说,他喜欢吃猪头肉……要用老家什来煮。我就没买新的……不是缺钱啊。”

  “你爱缺什么不缺什么……”刚想骂一句,我突然想起来,确实有一口锅,搬家的时候让我当废铁卖了,一时无语。

  “李大哥脾气不怎么好呢……”张茹又笑,“以后想吃猪头肉就来找我,吃胖了,脾气就好了。”

  “别来拿了,那口锅没了……让我卖给收破烂的了。”

  “胡同口的老杨?那好,我找他问问去……我就知道你们那样的人家留着没用,应该是卖了。”

  “我给你钱……”我忽然感觉不好意思起来,“让老徐来拿。”

  “不用了。我能找回来,”张茹还在笑,“有空我去你单位,给你送猪头肉,你家都是好人,大姨、大哥大嫂都是。”

  挂了电话,我蔫蔫地想,小姑娘很现实呢,找了个有钱的老公,一下子就有了寄托……不禁想到了王兰,王兰就不如她,正如王兰自己说的,命不好。在家养伤的时候,王兰带着多多过来看我,让多多喊我爸爸,多多喊不出来,藏在她妈妈的腿后面看我,清澈如水的眼睛看得我心酸不已,眼前忽然就闪出小柱子的影像,我的鼻子接着就开始发酸,心就像被一只手攥着,又疼又憋。

  王兰说她把多多带回来了,不用舒梅看了,等舒梅回来,让我转告她,她不好意思跟舒梅说,因为舒梅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我说,我也喜欢,等我有时间,我来带她。

  王兰说,不用辛苦你了,明天她就去幼儿园了,手续都办好了。幼儿园的老师很高兴,因为多多会弹琴,圣诞节的时候幼儿园要跟区领导联欢,正需要这样的孩子。

  说起以后的打算,王兰说,她的脑子可能出了问题,干活儿毛毛糙糙,丢三落四的,没有单位愿意要她。天冷了,摊儿也不能摆了,想找点手工活儿在家干。甄月光要帮她联系一个活儿,给一家韩国公司串项链,干好了一个月能挣三百块钱。“商场那边又找我了,”王兰用两腿夹着多多的脑袋,望着窗外说,“人家让我月底就把三万块钱送过去,不然要去法院……我拿什么给他们?就等多多她爸的抚恤金了。”

  我给纪青岗打电话,让他催催刘健,纪青岗说,正在催着,刘健让你准备点儿钱,必要的时候有用。

  本来我打算找我大哥借钱,一想,怎么好意思?还欠他一万多呢。等老钱来吧,看能不能让他出点儿血。

  我指着手机对王兰说,刚才你听见了吧,这事儿很快的,我托了一个“结实人”,很快你就能拿到钱了。

  王兰刚走,刘朝九顶着个缠成玉米棒子的脑袋来了,一进门就喊:“妥了,臭**答应离婚了!”

  挨打的那天夜里,我支走甄七,拉着刘朝九进了我家。刘朝九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我,嘴里咦咦有声:“不会的,不会的,我大舅子和他姨夫下手不会这么狠……”我摇摇手不让他说了,指着他额头上的那个大包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刘朝九横一下脖子,满目怆然:“我被李家人给打了,横遭毒打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用下巴指着天花板,悲从心来,“唉!长太息以掩涕兮,哀人生之**……”

  刘朝九说,晚上他正在自己租来的房子里喝闷酒,门就被踹开了,王莲芝的哥哥和姨夫站在门口,吃了枪药似的看着他。

  刘朝九知道来者不善,慌了神,说声“请进”,想要跳窗,已经晚了,一条胳膊被死死地抓住了。

  大舅子叫声:“妹夫另起炉灶了还?”当头就是一拳,打得刘朝九眼冒金星,以为这是到了铁匠铺。

  王莲芝她姨夫还算文明,用脚踩着刘朝九的脖子,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刘朝九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心说,长痛不如短痛,豁出去挨一顿胖揍,也比憋死在王莲芝的怀里好,就说了俩字:离婚。

  王莲芝她姨夫说,你们两口子打从结了婚就没少吵吵,还至于离婚吗?谁家的日子还不是这么过的。

  刘朝九不听他胡咧咧,脸贴地面,吹着尘土说,没错,我们两口子是整天吵吵,可是每次吃亏的都是我,你说说看,你们给我们说合过几次?不是批评我就是骂我,这次还打上了,就冲这点,离!王莲芝她姨夫冷笑一声,挪开了脚,王莲芝他哥哥说声“不打不成人”,虎啸一声,一把拎起比猴子还要瘦的刘朝九,拳头拐肘全用上了,最后连酒瓶和盘子都没剩下几个完整的。

  打完,二位凶手丢下一句“好好反省”,扬长而去。

  刘朝九说:“我爬起来,刚要收拾收拾屋子,王莲芝和她大姐又打上门来了,满嘴污言秽语,我没等她们进门,翻窗跑了。”

  我冷笑道:“直接过去找我了?你这不是把事情往我的身上引嘛……告诉我,王莲芝还有什么亲戚?”

  “让我想想……不对,不对呀大柱,”刘朝九一把抓住了我,“根据你的伤情,这绝对不可能是他们打的……再说,王莲芝除了有个哥哥和一个姨夫,再不认识别的男人了。不会,不会是他们两个打你的,除了对待我,他们算是老实人呢。时间也不对嘛,我挨打的时候,你应该在医院里呀……王莲芝她外甥?更不对了,她外甥才十一岁……还有,王莲芝根本就不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要找,她也应该去你以前住的地方找才是。大柱,你再好好想想,最近你得罪什么人了?我敢肯定,这事儿不是王莲芝干的。”

  “你敢肯定?”我不以为然,“不知道我住什么地方不会打听?难道王莲芝除了亲戚,就没有要好的同事了?不一定是男的。”

  “对呀!”刘朝九猛拍了一下额头,疼得龇牙咧嘴,“女人帮助女人更黑……有可能,绝对有可能!不行,我找臭**去!”

  “还没挨够揍?”我拉住了他,“这工夫不能去,一去就回不来了。”

  “不怕,他们没有杀人的胆量!我了解王莲芝,她嘴硬,心还没那么很。”

  “那就快去快回,我等着你。不把凶手找出来,我也睡不着。”

  刘朝九一瘸一拐地出门,反手将一个人拽了进来,是甄七:“二哥,我刚回来……我找过鸡头了,鸡头说他知道是谁干的。确实不是龙二安排的,是四马路那边一个叫傻彬的小混子干的。傻彬是个开饭店的,离咱们这边不远……”我拉他进来,让他慢慢说。

  甄七坐下,眼珠子在眼眶里弹球一样乱滚:“龙二的人在他们那边收保护费,傻彬为了巴结龙二,就过来打你。”

  我怀疑甄七又在撒谎:“傻彬怎么会知道我跟龙二的事情?难道他比你还了解这里面的事情?”

  甄七抖着手点烟:“二哥你缺脑子呢……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科学发展,信息时代啊……除非没有事情,一有事情,立马传个满天飞……算了,我不帮你分析了,反正你开始不信任我了。我就说鸡头是怎么说的吧。鸡头说,傻彬带着人打了你,害怕出事儿,就去了夜总会,让鸡头转告龙二,他们是因为帮龙哥处理事儿才这样的,让龙哥保护他们……”“别说了,”这小子学艺不精,撒谎都撒不顺畅,这个谎尽管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儿,可是总让人感觉别扭,我指着门口说,“你还是走吧,这事儿早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甄七站起来,又坐下了:“二哥,张小凤不是个玩意儿,她扬言咱们院里没有一个好人。”

  我浑身散了架子一样难受,让他起来,自己躺到了沙发上,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疼。

  甄七站在我的身边,喃喃自语:“我在夜总会遇见卖肉妞儿了,这话是她跟我说的,她说,张小凤‘挂’了个大款,瞧不起人了,连自己是乡下人都不敢承认了……唉,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卖肉妞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说,鸡头榨她的油水,还不如当个夜莺呢……”

  甄七在那里絮叨着,我就睡了过去,脑子里面全是雾……

  我看见自己行走在一条漆黑的胡同里,月光将我的影子拖在地上,蛇一样地在身后蜿蜒。我走出胡同,看见了大海,海面上有无数纸片一样的海鸥在飞,它们的翅膀扇动得很慢,一下一下就像绑了沙袋。风把海面上的雾吹散了,那些雾在半空中拧成一团,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这个女人朝我飘来……她是谁?舒梅?不是,舒梅不穿白色的衣服,她穿黑色的丝袜……白衣女人越飘越近,我都闻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了,她在笑,她是李晶晶。我拉她从半空中下来,说,走,我们回家。回家了,我把她推倒在地,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窗外风雨大作,她哭了,疯狂地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她的嘴里乱嘟哝:我要孩子,我要老公,我要我的家……她的头发乱如茅草,让我心酸。我不去看她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躺着,那些雾气又飘过来了……李晶晶从天花板上压下来,压得我喘不动气,憋出了眼泪。

  甄七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只记得我掉下了沙发,起不来,脸朝下,老狗一样地喘息。

  刘朝九回来了,安然无恙。

  我想笑笑,问他是不是被请去铁匠铺喝合欢酒了,可是我笑不出来,嗓子也堵着。

  刘朝九把我扶到沙发上坐好,扯一块纸巾给我擦眼泪,有气无力地说,他找到王莲芝了,本以为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绷紧肌肉想要受辱,谁知道王莲芝扯开身边的人,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刘朝九的脚下,声泪俱下地表示她错了,不应该打人。说着,顺着刘朝九的腿摸上来,想要看看刘朝九额头上的“角”。刘朝九推开她,质问她为什么派人去打李大柱?王莲芝冤枉得直拍胸脯。刘朝九说,你不要表演了,准备离婚吧。王莲芝不哭了,抓住刘朝九的手,双目如炬,连问三个为什么。刘朝九剑指一横两名凶手,你问他们!说完,一溜小跑没了踪影。

  “这事儿必须快,不能给她留一点儿还嘴的机会。”刘朝九占了大便宜似的总结道。

  看来这事儿确实不关王莲芝的事……那么是谁?我又开始迷糊。

  “生活,这就是生活,甜酸苦辣无处不在。”刘朝九说完这话,念叨一声“live”,盘腿坐上椅子,瞅着墙角的一根拖把,面如灰土,就像吃了过期的耗子药。我看了他一眼,心想,没错,这就是生活,像刘朝九的这张老脸一样,脏了,洗洗,又脏了,再洗洗,最后洗得皱纹遍布,连块抹布都不如。生活的本质也这样,不管你是纯洁还是肮脏。

  脑子糊涂,坐又坐不住,我拉着刘朝九默默地走了出去。

  外面冷风飕飕,树枝上被风吹落的雨滴砸在我的脸上,让我异常清醒。

  我站在高尔夫球场后面的那处山坡上,夜色尽收眼底,整座城市笼罩在柔和的灯光里,无比温柔,一派盛世景象。我知道,繁华的背后掩盖着的一切都在慢慢腐烂,臭水像小蛇一样从任何一个角落里涌出来,翻滚蔓延,无所不到,毒牙撕咬着它所能触及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灵魂。就像刘朝九说的,天堂即地狱,妖魔鬼怪横空乱舞。不远处,刘朝九在捂着嗓子咳嗽,佝偻的身子就像一条盘起来的蛇。

  我走过去,摸摸刘朝九的肩膀,他回头,我看见有两颗巨大的眼泪,正沿着他的脸庞慢慢滑落。

  回家的路上,刘朝九扶着我,我们俩一步一步慢慢前行,不知道是谁在帮助谁。

  现在,王莲芝果然同意跟刘朝九离婚了。王兰走后,我问刘朝九:“她是怎么说的?”

  刘朝九不回答,嚷嚷着让我出去买酒,“起义”成功,他要庆祝翻身解放。

  买回酒,刘朝九用牙咬开瓶盖,猛灌一口,脸上啤酒与眼泪同流:“苍天有眼,她终于发了善心,让我净身出户!”

  我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刘朝九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说,挨打的那天,我跟袁妤一起喝酒了,她是跟着纪青岗去的,两个人好像已经上过床了。

  刘朝九苦笑了一声:“这是早晚的事情,没什么,反正又不是我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说,你不难受?

  刘朝九冲我翻了一串质量不错的白眼:“胡秃子身为一个‘上市公司’老总都不难受,我他妈一个小股东算哪根葱?”

  说到那天袁妤的表现,刘朝九无力地摇了摇手:“那整个就是一个**,无非是一个上床赚钱,一个上床巴结能用得上的人,都是为了生活。”我说,王莲芝也是为了生活,她不愿意跟你离婚。刘朝九不接茬儿,翻着眼皮说:“你不是为了生活?王兰不是为了生活?”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生活很难,需要互相帮助。”

  刘朝九点了点头:“对,这是必须的,也可以称作是人性中的良善。善良二字,即便在最为荒寒的旷野中,也会闪光。无论这光是强是弱,至少会带给自己和他人一点儿温暖与柔软,让人感受到自己并不孤单……”长叹一口气,用赵忠祥一般雄浑的嗓音说道,“冷风曾经冰冻了我们的热情,凝结了我们的温柔,我们在看到一丁点儿火光的时候,就盼望着熊熊烈火能够在沙漠之中恒久燃烧。只是很多人都感觉这个世界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打住吧刘老师,这些,兄弟都懂。”我递给他一杯酒,摇着手不让他朗诵了。

  空着肚子喝了一阵酒,我说,我们单位刚调去了一个姑娘,叫花枝俏,跟你挺般配……接着就把花枝俏的底细告诉了他。

  见他不语,我有些纳闷:“难道你对此不感兴趣?”

  刘朝九哼唧了半晌才说,我倒是想要感人家的兴趣,可是能行吗?差了十多岁呢,人家能看上我一个连房子都没有的半大老头?

  我说,这个很难说,比如我跟舒梅,这种事情是要缘分的。

  刘朝九无所谓地摇了摇手:“那你就去问问她,只要人家同意,我随便。不要跟我谈什么缘分不缘分的,那是糊弄少年的玩意儿……不过话我可得提前撂在这儿,万一我俩王八瞅绿豆对了眼儿,我可直接‘办现’啊。如果最后散了,别说我始乱终弃。”

  我笑道:“本皮条只负责牵线,别的不打听。我就不相信现成的爱情来到面前,你不动心。”

  刘朝九想跟着笑,没笑成功,脸上的肌肉面瘫一样僵硬:“爱情是一种脑力劳动,婚姻是一种体力劳动,都挺累。”

  我赞同这话,脑子一懔,笑不出来了:“感觉不到痛苦的爱情,不是真正的爱情,感觉不到幸福的婚姻,注定是悲哀的婚姻。”

  刘朝九乜着我看了半天,嘟囔道:“又联系上你了?还是说我吧……难道是,一唱雄鸡天下笑,刘朝九迎来个花枝俏?”

  我说,很有可能,当初一唱母鸡天下哭,刘朝九迎来了王莲芝,现在你脱离苦海,也好补偿一下了。

  刘朝九刚有了笑容,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冲里面笑:“哪位是李大柱,李大哥?”

  我说,我就是,有事儿?年轻人动作夸张地过来跟我握手,一对兔牙像是要刺我的下巴:“哎呀李大哥,我可找到你了!不容易,不容易啊……”抽回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皮夹子,捻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小弟郝传家,金鼎地产采购员……大哥你别误会,采购员不假,就是给工地上买买菜,做做饭什么的。嘿嘿,二位喝酒呢,不嫌弃的话,小弟过来帮你们炒几个菜,小弟的手艺那是没得说,煎炒烹炸……”

  “你找我有事儿吗?”我被他叨叨得有些犯晕,把名片丢到桌子上,问。

  “没事儿……我是刚搬过来的,希望你以后多多关照。别误会,是甄七大哥让我过来跟你打招呼的,甄七大哥是个热心肠。”

  “打个招呼还用这么神秘?听你这意思,找我还很费劲呢。没事儿进来喝两盅?”

  “不打扰大哥了……”郝传家点头哈腰地往后退,“我内人快要回来了,我得抓紧时间给她做饭,我内人……”

  “走吧,有空带着你内人过来一起坐坐。”我推他出去,一把关了门,“一个民工,还他妈内人呢。”

  刘朝九好歹笑了笑,然后正色道:“昨天我听甄七说,你准备把上海一个姓钱的老头儿骗过来,‘滚’他一把?这可是犯法的事情啊。你想想,万一你出了事儿,舒梅……”“关了吧,”我跟他碰了一下杯,“没有的事儿。甄七那张破嘴你还不知道?别听他瞎说。”

  刘朝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把酒喝了,嘬一下牙花子说:“无论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你都得注意点儿,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事儿没法跟他解释,我胡乱一笑,闷头喝酒。

  刘朝九喝了一会儿,感觉没趣,说声“我找王莲芝约时间离婚去”,紧着屁股走了出去。

  我打电话把甄七喊过来,劈头一顿臭骂,让他以后嘴巴紧一点儿,不然不跟他合作了。

  甄七连连作揖:“别介别介,兄弟最近手头紧,十二万分地需要银子。”

  时间过得好快,从定下骗老钱过来,到他已经坐上火车,一转眼就是两个多月。

  舒梅还是没有回来,我怀疑她在躲我,可是去健身房打听,同事们都说,舒梅还在杭州。

  我已经十几天没有跟她通过电话了,最后一次通话,她说她换了一个当地的手机卡,没有重要事情就不要打电话了,她很快就回来。

  我发觉舒梅正在从我的脑子里消失,残留的影像如电影散场一般,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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