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斗中两把剑再次搭在一起。
杨炎振臂一挥抽剑回来闪电再刺。
那少女也是如此。二人本来面对面相斗的此时大家同时向前迈步挥剑刺出。忽然变成了并肩御敌的姿态两柄长剑同时指向前方。
杨炎哈哈一笑说道:“看来咱们只应该是朋友不应该是敌人了。”
少女不觉脸上一红在他的笑声中也只能纳剑归鞘了她退后几步说道:“不错像这样子打下去再打三天也分不出胜负。”
“好那么我可以走了吗?”杨炎明知她一定还有下文却故意这样问她。
果然少女说道:“怎么你不原意把我当作朋友吗?”
杨炎说道:“这杨比剑好像注定了我们该是朋友但我只怕我这个小叫化高攀不上。”
少女嗔道:“你再油嘴滑舌我可不理你了!”说罢转身。
杨炎可是当真有点害怕她走说道:“小叫化不敢了请问姑娘有何指教。”
少女这才回过头来说道:“比试之前我划出的道儿你总该还记得吧?”
杨炎说道:“是那一条?”
少女说道:“要是打成平手你愿意把我当作朋友就把你的师父是谁告诉我。”
杨炎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现在一想我好像有点吃亏。”
少女说道:“什么地方你觉得是吃亏了?”
杨炎说道:“你只肯告诉我你的芳名而我的姓名则已是已告诉的你说我是不是吃亏了点儿?”
少女说道:“那么你要怎样?”
杨炎说道:“我把我的师父是谁告诉你你也得同样的把你的来历告诉我。”
少女说道:“好那我先告诉你我的姓名我姓龙名叫灵珠。至于师承来历待你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杨炎说道:“哦你姓龙名字叫做灵珠?”少女说:“怎么?这名字有什么奇怪?”她已经注意到杨炎脸上似有一丝惊异的神色。
杨炎说道:“没什么你这个名字很好听。”
少女知他言不由衷哼了一声说道:“别油嘴滑舌我不要你讨好只问你答不答应?”
杨炎说道:“为什么要我先告诉你?”
龙灵珠嗔道:“我已经让了一步你还要怎地?要是什么都得我先告诉你岂不变成好像是我在求你做朋友了?这个亏我更吃不起!”
杨炎笑道:“龙姑娘你多心了。好吧、好吧。这点小亏我吃得起就由我先告诉你吧。”
可是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珠像是定了似的凝神注视龙灵珠。
龙灵珠不觉又是粉脸微泛轻红嗔道:“你说要告诉我何以却还不说?”
杨炎忽地吐出两个字来:“真像!”
龙灵珠怔了一怔说道:“什么真像!”
杨炎说道:“你很像一个人尤其这副好像撒娇的神气最像?”
龙灵珠道:“是什么人是你的女朋友?”
杨炎说道:“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一回答大出龙灵珠意料之外她呆了一呆当真像是生气起来了说道:“我和你说正经话你却和我开玩笑。”
杨炎忙道:“姑娘我说的也是正经话呀。请你把话听完了再骂我好不好。”
龙灵珠道:“好那你解释给我听听那个人你没见过又怎知我是像她?”
杨炎说道:“我见过她的画像。”
龙灵珠道:“你又怎知道她撤娇的神气和我最像?”
杨炎说道:“画像上的那个女子就正是画她撒娇的模样的。”龙灵珠道:“哦有这样的怪事那女子是谁画师又是谁?”
杨炎说道:“我先回答你后一个问题。画师是我的一位师父。不过他虽然实际上是我的师父却不许我叫他师父的。他要我叫他做师祖。更喜欢我叫他做爷爷。”
龙灵珠道:“你这师父也真怪他是亲自传授你的武功的是不是?”杨炎说道:“当然是了。否则我怎会说他实际是我的师父。”
龙灵珠道:“何以他要你叫他做师祖?”
杨炎说道:“我不知道。”
龙灵珠道:“你说他是你的‘一位’师父那你究竟有几位师父?”
杨炎说道:“我有两位师父第一位师父其实更有资格做我师祖的不过他都要我做他的关门弟子。”
龙灵珠道:“你的第一位师父是谁?”
杨炎说道:“是天山派的前任掌门。”
龙灵珠吃了一惊说道:“原来你是天山派唐大侠唐经天的关门弟子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了。我对武林人物虽然所知无多但也常常听人谈及他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唯一可以和他分庭抗礼的大概只有一位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了。不过金逐流虽有天下第一剑客之称若论武学上的造诣恐怕还不如他。刚才你与我比试最初所用的剑法大概就是天山剑法吧?”
杨炎说道:“不错是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接着苦笑道:“可是我用天山剑法却还是比不过你。”
龙灵珠道:“这不是天山剑法比不过我依我看来好像是你练得不够纯熟之故不知说得可对?”
杨炎说道:“龙姑娘你真是好眼力说得一点不错。实不相瞒这是我小时候学的学的也只是一鳞半爪如今已经是丢荒了七年了。”
龙灵珠道:“那我倒有点不明自了你既然得到这样一位明师为何又改投别人门下?”
杨炎说道:“那是因为我小时候碰到一件意外的事情被迫离开天山的此事说来话长慢慢再告诉你。”
龙灵珠道:“你说的那幅有几分像我的女子画像我猜想大概不是唐经天画的吧。”
杨炎说道:“是我的第二位师父不他要我称他为师祖那位爷爷画的。”
龙灵珠道:“我不管你们的称呼我只要知道你的第二位师父又是何人?”
杨炎说道:“他和你同一个姓也是姓龙。”
龙灵珠不觉也是面色一变连忙问道:“哦他也姓龙。那么他画的那个女子又是他的什么人?”
杨炎好像隐隐猜到几分脸上现出一副迷茫的神色不知不觉又在凝神注视面前这个少女竟似有点看得呆了。
七年前的往事泛上心头。
那年冷冰儿带他下山前往鲁特安旗找寻父兄途中碰上清兵他被一个军官捉了去。
那年他虽然只有十一岁由于自小练武武功已经颇有根基等闲十个壮汉也近不了他的身子。但那个军官的本领却比他不知高明多少捉住了他就要逼他为徒。
杨炎当然不肯依从那军官道:“你不依从也得依从除非到我死的那天否则你是非跟走我不可的了。”
那军官高鼻深目相貌似是西域的胡人不过说的汉语倒相当流利。他捉了杨炎便即脱下戎装离开大队强逼杨炎跟他西行。
他们经过了大漠荒沙走过了重山叠岭过了也不知多少个月时间走到一座大山脚下。
山峰高耸入云看来似乎比天山的最高峰还高山上沙川遍布景色也和天山颇为相似。后来他才知道这座大山乃是喜马拉雅山高耸入云那座山峰是天下最高峰——珠穆朗玛峰。他们当时所经之处是喜马拉雅山的北部已经是西藏和印度交界的地方了。
那晚他们在山上过夜杨炎趁他燕睡之际悄悄溜走。不料还没走得多远就给那人觉追来。
杨炎钻进一条冰胡同那条冰胡同地形狭窄杨炎是小孩子钻进去那个胡人可是不能。那胡人又吓又骗杨炎却是宁愿在雪山上饿死也不相信他的好话。终于那胡人了脾气冷笑说道:“你以为我没办法捉住你吗我要你乖乖的走出来!”
他抬起一块鹅卵大的石头握在掌心一捏捏成无数碎石子。就把石子当作弹丸打入冰胡同里面。
他的暗器手法奇妙非常每一题石子都是从杨炎的头顶飞过但刚一飞过便即掉过了头反射回来。
学过武功的人躲避危险乃是出于本能杨炎不知不觉的向后直退。
眼看他就要退出那条冰胡同了那胡人得意之极哈哈笑道:“看你这小鬼头能逃得出我的掌心?”
那知杨炎性格顽强之极那胡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可就等于提醒杨炎了。
杨炎叫道:“好我宁愿给你用石头打死也不跟你!”这次他非但不后退反而向前跑了。两枚石子刚从前面反射回来他不啻是向着石弹迎去。这两枚石子可是对准他的太阳穴的。要是给打个正着不死也得重伤。那胡人想不到他性格如此倔强此时想要另石弹把原来那两颗石弹打落亦已来不及了。”
但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斥道:“用这等狠辣的手段欺侮一个小孩子你还要不要脸?”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在那人斥骂声中那两颗石子已是在杨炎面前跌了下来。
这晚天空一轮皓月地上冰川交映看得分明。
但奇怪的是杨炎却看不见是什么东西把那两颗石子打下来
不过当那两颗石子在他面前跌下来的时候他的膝上却沾了几滴水珠还有一片未曾溶化的薄冰落在他的手心。杨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人用以打落石弹的“暗器”竟然是一团冰块。
此时那个人亦已现出身形了是一个长着三绺长、年约六十左右的老头。
杨炎不由得又惊又喜心里想道:“怪不得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奇材异能之士不知多少只是不为人知罢了。看来这个老爷爷的武功也似乎不在我的师父之下。”
杨炎都看得出这个老人的武功非同小可那胡人是个武学大行家当然更是吃惊了。所以他刚在回骂:“什么人胆敢——”一看见自己所的石弹被那老人用冰块打落底下的话可是他自己没胆说出来了。俗语说以卵击石形容不堪一击。如今这老人用薄的冰块击石和以卵击石也差不多但“不堪一击”的却不是“卵”而是他的石子。这胡人自付自己再练十年决计也达不到这个境界。
他话未说完就吓得连忙逃跑了。此时杨炎方始钻出冰胡同。
那老人摸摸地的头说道:“好孩子你受惊了。”
杨炎的回答却也出乎那老人意料之外他未曾道谢却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好孩子?”
老人哈哈笑道:“我最喜欢倔强的孩子你像我少年时候一样。少年时候我就是纵然自知不敌也决计不肯向恶人低头。”
杨炎这才说道:“老爷爷你真好给我赶跑了那个恶人!”
老人问道:“你是从那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杨炎告诉了他老人说道:“原来你是从天山来的吗那你可不能独自回去了这里已是西藏的极西之处和天山相距万里之遥。我知道你练过武功不是寻常孩子。但你的年纪太小要是没有一个既懂武功而又富于在沙漠旅行经验的大人陪你回去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杨炎说道:“老爷爷你你……”他本想请这老人送他回去但一想老人年纪这么大不好意思开口了。
那老人却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从天山来知不知道在天山的南高峰住有一位当今的武学大师他是天山派的学门人姓唐名经天。”
杨炎说道:“你说的这位大师正是我的师父。”那老人道:“原来你是唐经天的弟子怪不得胆子这么大。”接着一声轻叹喟然说道:“要是在二十年前我一定会把你送回天山去顺便拜访唐经天的但如今唉如今我是早已不愿意世上知道还有我这个人了。”
杨炎说道:“为什么?”那老人道:“我的心事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的。要是到了我认为可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的。”
杨炎虽然年纪小但由于经历过许多灾难倒是比普通的孩子“早熟”得多心里想道:“或许这位老爷爷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冷姐姐也曾教导过我江湖上有许多避忌对别人为事情多问也是一种避忌。要是我打破沙锅间到底这位老爷爷就会讨厌我了。”
他没有再问下去那老人却继续说道:“我不愿意见到别人别人大概也不喜欢见到我。虽然唐经天可能是个例外但正因此我可就更不愿意给他和我添上某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杨炎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意思但有一点却是懂得的他是不能送自己回天山去了。“老爷爷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已经感激不尽。我不怕路途艰险我自己回去好了。”杨炎说道。
那老人摸摸他的头顶笑道:“像你这样胆子又大资质又好的孩子你愿意冒险我都舍不得让你冒险呢。你说要自己回去那我问你你的干粮吃完了怎么办?你走过这条路应该知道百里之内没有人烟乃是经常会碰上的事。”
杨炎说道:“我会用石头当作弹子打鸟儿。”
老人说道:“你懂得怎样在沙漠找水源吗?”杨炎说道:“不懂!”
老人说道:“刮大风的时候你知道怎样躲避流沙吗?”杨炎说道:“不懂!”
老人说道:“要是你再碰上那个恶人你跑得掉吗?”杨炎说道:“跑不掉!”
老人哈哈笑道:“所以我劝你要打消这个念头了不如这样吧你留在这里跟我多学一点本事长大了你就可以自己回去了。”
杨炎说道:“你的意思是想收我做弟子?”
老人说道:“你愿不愿意?”
杨炎说道:“这敢情好。不过我跟别人学本事似乎应该禀明第一位师父。”
老人说道:“你不必叫我做师父仍然叫我做爷爷好了。怎么样?你们天山派是不是立有规矩不许门下弟子另拜别人为师。”
杨炎说道:“这倒没有。我的一位哥哥他就是有几个师父而又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的。”老人说道:“这就更好了。你跟我学好了本事回去再告诉你的师父料想他不会怪你。”
接着笑道:“其实你要拜我为师我也不能答应以你的年纪我只能做你的师祖不能做你的师父。”
杨炎说道:“我的师父年纪恐怕比你还大有一位冷姐姐她教我念书我顽皮的时候她会打我屁股的可是论起辈份她却要叫我一声小师叔。后来一位姓钟的师伯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在武林所有门派之中天山派对辈份的规矩是最不注重的。据说一些情形比较特别的弟子例如我的哥哥就是即使是在本门也是各自论交的。”
老人笑道:“我不能做你的师父倒不仅仅是因为年纪相差太大的关系将来你会明白我的用心的。不过我虽然不想做你的师父你不听话我一样会打你的屁股的。”
杨炎说道:“冷姐姐都可以打我的屁股爷爷你当然更可以打我的屁股。这点你不必先说明我也懂的爷爷我听你的话就是。”
做了这个老人的徒弟他才知道这个老人姓龙名叫则灵。是一百多年之前前几代的祖先为了逃避战祸从中原逃到这中印边境的喜马拉雅山的。他没有和杨炎细说家世但从他所说的一鳞半爪之中杨炎亦已可以知道他们龙家以前在中原可能是很有名气的武学世家。
龙则灵也极少谈到自己的事情直到他学了七年武功之后就要下山那天……
龙灵珠听他讲了第二次拜师的经过脸上的神色似乎有点惊疑不定可以看得出来她是极力压抑自己避免在杨炎面前显得太过激动。
杨炎心里当然也有疑团不过和她刚刚相识又知她的脾气再怪却是不便马上问她。
龙灵珠呆了半晌勉强笑道:“原来你这位师父不师祖叫做龙则灵他的姓名倒是有两个字和我相同!”
杨炎笑道:“是呀这可真是巧合。要不是我知道他没有儿子我一定会怀疑你是他的孙女儿。”
龙灵珠道:“他有没有女儿?”
杨炎说道:“他只有一位女儿。”
龙灵珠道:“他的女儿是不是跟他一起为什么你一直没有提她?”
杨炎说道:“她早已离开爷爷了。我是直到下山那天才听得爷爷说的。听说他们父女分手的时候他的女儿只有十九岁。”
龙灵珠道:“他画的那幅少女画像就是他的独生女儿十九岁时候的相貌吧?”
杨炎说道:“你真聪明猜得一点不错。”
龙灵珠道:“你是直到那天才看见那幅画像。”杨炎说道:“不错。”
龙灵珠道:“为什么到了分手的时候他才把女儿的画像拿给你看?”
杨炎说道:“因为他希望我能够替他寻找女儿。”
龙灵珠道:“怎的他会失了女儿?”杨炎说道:“我不知道。爷爷只是告诉我他曾经做过一件事伤了女儿的心女儿就偷跑了。”
龙灵珠道:“他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杨炎说道:“爷爷也没有说。他说他这女儿离开他的时候是了誓不再回来的。所以很可能已经改名换姓好让父亲找不着她。爷爷也不愿意我随便找人打听所以索性连女儿的名字都不告诉我了。”
龙灵珠道:“那他叫你怎么寻找?”
杨炎说道:“他要我留意有没有武功的家数和我所学的相同的人要是碰上这样的人即使不是他的女儿也一定是和他的女儿有关系的了。或许是徒弟或许是儿女。”
说到这里已经是等于告诉龙灵珠他在怀疑龙灵珠就是他的爷爷希望他能够碰上的“这样的人”了。他留心注视龙灵珠的神色龙灵珠却凝神望向远方似乎正在感到一片迷茫。
她没说话杨炎只好问她了。
“我的故事已经说完了现在该轮到你说啦!”
龙灵珠如梦初觉呆了片刻脸色渐见开朗。好像拿主意准备告诉杨炎一些什么了。
“好吧我先告诉你我的师傅是谁就是我的母亲。我这个姓也是跟我母亲的姓的。”
此言一出听得杨炎情不自禁的“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我明白啦!”杨炎叫起来道。
龙灵珠对地的“失态”视若无睹淡淡说道:你明白什么。”
杨炎说道:“我懂得爷爷不肯做我师父的用意了。试想假如你是我这位爷爷的外孙女儿的话你我年纪相若你却要叫我一声小师叔那岂不是你大大吃亏?”
他特地兜个***试探龙灵珠的反应龙灵珠却仍然淡淡说道:“不错你的爷爷想得很是周到。只是你的‘假设’未免太多了!”
杨炎终于忍耐不住单刀直入的问道:“龙姑娘到了如今咱们似乎可以打开天窗来说亮话了吧。”
龙灵珠道:“说什么亮话?”
杨炎说道:“龙姑娘莫非你你就是——”
龙灵珠道:“你莫管我是谁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杨炎说道:“好我正要听你的故事。”
龙灵珠缓缓说道:“从前有个老人他的祖先是康熙年间名将年羹尧的心腹武士后来年羹尧被雍正所杀他的祖先避祸逃至远方在中印边境的一座高山隐居数代单传传到老人这代已经有一百多年从未曾回过中原的了。”
杨炎心想:“怪不得爷爷从没和我谈及他的家世想必是因为年羹尧帮助清廷为后世的侠义道所不齿故而爷爷也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祖先是和年羹尧有关系的了。但这位龙姑娘和我刚刚相识却肯告诉我对我倒是当真不错。”想至此处心里不禁有点甜丝丝的感觉脸上也不知不觉的现出一点笑容了。
龙灵珠也不知是否看穿他的心事若喜若忧的说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要我讲故事却又不肯用心来听!”
杨炎面上一红说道:“我是用心在听呀我只是想你故事中的这位老人和我的爷爷倒是相似。”
龙灵珠道:“不错。他也是只有一位独生女儿。”
杨炎说道:“后来他们两父女怎样。”
龙灵珠道:“他的女儿长到十九岁那年来了一位汉人。他的女儿爱上这个汉人。”
杨炎说道:“那不正是天赐良缘吗?”难得有个汉人来到喜马拉雅山他能够来到喜马拉雅山武功想必也是甚为高强的了。”其实龙灵珠尚未曾告诉他那座山就是喜马拉雅山的。
龙灵珠道:“刚刚相反这汉人带来了灾殃。结果不但使得老人父女分离而且祸及自身。”
杨炎吃一惊道:“那汉人是坏人吗?”
龙灵珠道:“善未易明理未易察。是好是坏本来就是见仁见智。那个汉人在那老人眼中可能是坏人在他女儿的眼中则是大大的好人。否则她也不会死心塌地的爱他了。”
杨炎说道:“那么在别人眼中呢。”
龙灵珠道:“我只能够就我所知的故事说给你听我又没有问过旁人怎知别人对他是怎么个看法?不过据我所知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好人!当然我认为的好未必就是别人认为的‘好’这只是我的看法。”
杨炎说道:“这汉人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他从龙灵珠谈起这个“汉人”的时候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孺慕之情心中已是更加雪亮。
龙灵珠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老人说这汉人是个邪派魔头因此不许女儿和他来往。”
杨炎说道:“他的女儿既然是死心塌地爱上这个汉人想必不肯听从父亲的话。”
龙灵珠道:“不错他们还是继续幽会。那老人后来觉郑重的警告他们要是那个汉人再来的话就打断他的一条腿!”
杨炎说道:“那汉人没有给他吓倒吧?”
龙灵珠道:“当然没有。那人的脾气比老人还更倔强第二天晚上又去找他的女儿了。”
杨炎说道:“结果怎样?”
龙灵珠道:“结果那老人当真说得出做得到他打断了那汉人的一条腿。”
听到这里杨炎不禁又是“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心里想道:“怪不得爷爷说是后悔做了一件对不起女儿的事情这件事情他的确是太过心狠手辣了。”
龙灵珠继续说道:“那女儿也是异常倔强她背起了重伤的情人说道:‘爹爹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跟定了他!’”
“老人盛怒之下斥骂女儿:‘我养育了你十几年你竟然如此不孝好你要跟地你就别再认我这个父亲!’”
“女儿跪下去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爹爹你养大了我却打伤我愿托终身的丈夫女儿当然不会记你的怨但请你恕我也不能报你的恩了。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爹爹从今之后我是不会回来的了。爹爹你自己保重吧。’这时那个被打断了腿的汉人才笑起来。”
杨炎说道:“他还笑得出来?”
龙灵珠道:“那汉人笑道:你现在懂得刚才我为什么不还手了吧?我不是怕你说到武功或许我比你稍逊一筹但你要打断我的一条腿是办不到的。我之所以愿意捱打固然一来因为你是她的父亲二来我也是要试试她对我是否真心。嘿、嘿如今我已试出来了我断了一条腿她还是爱我我还能不大大的高兴吗?
“女儿说道:‘我只有比以前更加爱你!’就在那汉人哈哈大笑声中背起了他头也不回就这样离开她的父亲下山去了’。”
杨炎叹了口气说道:“也怪不得那老人说那个人是魔头这个报复的手段也真够狠那老人失掉爱女其实比他更加可怜。”
龙灵珠道:“你就只知道帮那老人。不错那汉人伤腿而不伤心当然没有那老人可怜他也从来不要别人怜悯。但那老人的可怜是咎由自取那汉人就是遭了他的祸害。”
杨炎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父女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该再计较了。龙姑娘故事中那个老人的女儿就是你的母亲吧?”
龙灵珠道:“是又怎样?”杨炎说道:“我希望你帮忙劝令堂和她一起回去见你的外公吧。我敢担保爷爷也不会怪你的爹爹了要是令尊能够一起回去的话那就更好。”
龙灵珠道:“你这爷爷是不能见到他的女儿的了。”杨炎心头一震说道:“为什么?”
龙灵珠道:“让我把后半段故事继续说给你听。”
“他们逃回中原在一个僻静的山村隐居。”
“我爹爹虽然断了一条腿但还能够干活。我妈给别人缝衣服两口子凑合日子过得倒很不错。我爹常说他从来没梦想得到可以过这样安静幸福的生活。”
“山村里的人当然也是做梦想不到我那残废的爹爹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更没人知道我的妈妈也会武功。”
“但可惜这佯幸福的日子过不久长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父亲的一个仇家不知怎的打听到了他的消息找上门来。不幸的是我妈那时又正在怀孕。”
“那仇家本领极高结果他虽然给我的父母联手打得大败而逃但我爹爹因断了一条腿跳跃不灵却也给他重重打了一掌。十年之前他受的内伤尚未复原又再加上新伤当天晚上便即不治身亡。”
杨炎听到此处不觉泪盈于睫想道:“原来她也是自小孤苦伶仃和我的命运倒是颇为相似。”忍泪问道:“后来你们母女怎样?”
龙灵珠道:“遭遇了这杨大祸妈妈当然痛不欲生。但爹爹死了对头未除灾祸随时还会再来在那个山村自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妈妈为了保全我的缘故只好强抑悲痛焚化了爹爹的遗体带了他的骨灰连夜和我逃亡。”
“妈妈因为悲伤过度那晚的激斗又动了胎气逃离山村之后。第三天就在途中小产。是个刚成形的男婴。妈这次怀孕本来希望生个儿子我也希望有个弟弟的。想不到横祸飞来一切美好的希望都变成了泡影妈知道是一个男婴登时就晕过去了。”
杨炎感怀身世越悲伤心里想道:“我妈当年也是怀着孕被逼离家的唯一不同的对我来说也是不幸中之大幸的是我能够从妈妈的肚子里顺利生下来而他的弟弟则流产夭折。不过是幸还是不幸那也难说的很设若我当年亦是流产死了倒可以少受许多人世的痛苦。”
龙灵珠停止叙述掏出手帕替杨炎抹干眼泪故意“咦”了一声说道:“我说我的伤心事情但我都没有哭你怎么反而哭了?这么大的人不害臊吗?”
杨炎说道:“我是在想当时你不过十岁年纪你妈病倒那不是更苦了你?”
龙灵珠道:“不错我当时所受的苦楚实是难以形容不过我可不要你可怜我。”
“在我蚂病倒的时候我向人乞讨也做过小偷。想不到爹爹教给我的武功给我一开头就派上这样的用场。但也幸亏我做小偷的本领比别的小偷高明从没给人破获我骗妈妈说是乞讨来的倒也骗过了她。”
“唉我受了那么多苦楚却也只不过延长了妈妈的两年寿命。”
杨炎这才明白她刚才所说的为什么他的“爷爷”不可能再见到女儿那句话的意思不觉既是为她难过也为“爷爷”难过失声叫起来道:“怎么你的妈妈……”
龙灵珠说过不哭眼角亦已沁出泪珠半晌涩声说道:“我好不容易捱到妈妈能够起床她已经得了痨病但还是带了我继续在江湖流浪。当然吃过不少苦还受过许多人欺侮在这些坏人当中且还有过一个是颇有名气的‘侠义道’呢但他已经受到我妈的惩戒这件事我也不想再提了。”
杨炎心想怪不得她的性情有点偏激行事也有几分愤世嫉俗的味道原来乃是由于幼年的遭遇形成的。受苦受骗太多以致她对甚么人都失掉信心了。
继而一想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对亲如姐姐的冷冰儿自己不也是如今还在心里生她的气吗?龙灵珠好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的影子。不管是美是虚幻还是真实的存在自己的影子总是好像和自己的血肉相连的。是以他虽然隐隐觉得龙灵珠那偏激的性情有点不对却还是抱着欣赏的心情。他忽然想起龙灵珠刚才说过的“善未易明理未易察”这两句话面对着龙灵珠心头不觉有点茫然之感。
龙灵珠继续说道:“妈妈小产之后元气大伤病从来没有好过。拖了两年终于还是死了。临死时候她对我说道:我爹爹只有我这个女儿我也只有你这个女儿我令得你外公失望但只盼你不要令我失望。我要你比男子还更坚强!”
说完了。一片静寂杨炎想要劝她也不知从何劝起。结果还是龙灵珠勉强笑道:“你怎么比女孩子还更多愁善感?我说过不要你为我伤心的。你怎么又掉下眼泪来了?”
杨炎一声轻叹说道:“咱们的命运都是一样我是在惭愧我可还不能像你这样坚强。”
龙灵珠怔了一怔说道:“你也是自小父母双亡?”
杨炎说道:“我妈在我周岁的时候去世至于我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他是否还活在人间。”
龙灵珠道:“那你最少还有个希望可以寻找父亲。”
杨炎说道:“莫说这希望甚属渺茫就算我现在知道他下落我也不能就去找他。”
龙灵珠道:“为什么?”
杨炎说道:“像你母亲一样他也曾受过一个在武林中很有名气的‘侠义道’欺骗与侮辱。我已立下了誓要是我不能为他报仇雪耻我也没颜面见他。”
龙灵珠道:“纵然如此你也还是比我好些。你说过你的爷爷他是十分疼爱你的最少你还有这个亲人。”
杨炎正是巴不得她把话题引到“爷爷”身上可没注意到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情的古怪如嘲如讽又如羡如妒。
“我的爷爷就是你的外公他是我的亲人更是你的亲人。要是你肯和我回去见他我敢担保他会比疼爱我更多一千倍疼爱你!”杨炎笑道。
杨炎带笑说话龙灵珠的脸色却是越冰玲了。
“我爹爹要不是给他打断一条腿决不会死在仇家手上。爹要是能够活着妈妈也决不会舍我而去。”
“天下最亲的人莫过父母莫说我根本不想认这个外公纵然我承认他是外公他也不能比我的父母更亲!”
杨炎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又是上一代做错的事你何必牢牢记住?”
龙灵珠道:“我想起爹爹临终的哀号想起妈妈在病塌的呻吟我就不能忘记这都是拜我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外公所赐。我不找他算帐已是好了你还让我认他?设身处地你能够原谅杀你父母的的仇人么?”
杨炎说道:“但你的爹妈毕竟不是你外公害死的。”
龙灵珠道:“推源祸始也等于是给他杀害了!”
杨炎默然无语想起自己也曾痛恨过当年逼使他的母亲离家出走的那个姑姑的心情心里想道:“姑姑号称辣手观音爷爷当然不会像她那样心狠手辣的但就事论事爷爷对他一家人的伤害的确是比姑姑逼走我的妈妈更甚。”
但想起爷爷那晚年自疚恳切盼望一见女儿的心情他不能不再试一次劝告“不错爷爷这件事是做得过份但你的妈妈都已经原谅他了为其么你不能原谅他?他今年近七十来日无多你怎忍心让一个老年人悔恨终生?”
龙灵珠道:“你且慢大议论我只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已经原谅了他?”
杨炎说道:“令堂要你跟她的姓在你的名字中又有一个‘灵’字想必你也应该猜想得到他是在思念她的父亲你的外公吧。”
龙灵珠道:“妈妈是怕爹爹的仇家将来会查出我的来历故此给我改名换姓的。”
杨炎说道:“但为甚么给你改这个名字我这猜测总也不能说是胡猜吧?”
龙灵珠忽地扳起脸道:“你的话说完没有我可没工夫和你瞎缠啦!”她转过身走了!
杨炎追上前去说道:“龙姑娘你说过愿意和我做朋友的请听——”
龙灵珠打断他的话道:“就因为我把你当作朋友我才自愿一走了之。否则哼哼你是他如今最疼爱的人我不能找他算账。就该杀了你让他更加伤心的!你再提他莫怪我和你翻脸!”她一面说话一面加快脚步但杨炎还是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后面。
龙灵珠蓦地回头冷冷说道:“杨炎、你好不要脸!”
扬炎故意嘻皮笑脸的逗她:“这我倒要请教姑娘怎的是我不要脸了?”
龙灵珠道:“我已言尽于此你还老是缠着我干嘛?”杨炎说道:“姑娘你先别生气请听我说。我只是想——”
话犹未了龙灵珠便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你想甚么总之从今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河水不犯井水!”
杨炎苦笑道:“这又何必!”
龙灵珠忽地唰的拔出剑来喝道:“杨炎你要逼我动手是不是?不错是打不过你但自信也还可以和你拼个两败俱伤最不济拼不过你的时候自杀的本事我总会有的!”
杨炎吓得连忙退开几步说道:“龙姑娘我并非逼你去见爷爷只想问你一句。”
龙灵珠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杨炎说道:“龙姑娘你上哪儿?”龙灵珠淡淡说道:“我上那儿你管不着!”
杨炎说道:“咱们是朋友难道不可以同行吗?”
龙灵珠冷笑道:“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是朋友就必须跟他走的。要是大家谈得投机就不妨多聚一会否则就只能各走各的了。普通朋友不是如此么?你若奢求那我也只能当你是欺侮我了!”
杨炎禁不住又苦笑道:“我的爷爷就是你的的公咱们只是‘普通朋友’么?”
龙灵珠面挟寒霜冷冷说道:“你不提你的‘爷爷’也还罢了既然你忘不掉你的爷爷那我只好告诉你从今之后咱们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杨炎心情一阵激动说道:“只能当作是如同不相识的路人么?”有一句话他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是:“咱们可是命运相同的啊!”
龙灵珠咬咬嘴唇嘴唇在流血心里也在流血但却是狠狠的说道:“不错你帮过我的忙也帮过别人打过恩怨早已一笔勾消。从今之后你当作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人好了。恕我不识抬举我走啦!”
杨炎不敢再追转眼之间龙灵珠的影子在大草原上变成了一个黑点终于看不见了。
杨炎则还是呆若木鸡的站在草原上过了许久方始如梦醒来轻轻叹了口气。
“我问她上那儿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上那儿!”杨炎心中苦笑但感一片茫然。
他曾经想过要去的地方倒是有三处之多的。
第一、是到柴达木去找盂元“报仇”。但自从在那古庙无意中偷听了宋鹏举和胡联奎的对话之后在他心底深处已经开始有点怀疑怀疑去找孟元“报仇”一事是否对了。这两个人是他师父的徒弟不会故意在背后讲师父坏话的。虽然偷听到的只是一鳞半爪但他最少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未必都对孟元也未必都错了。尽管这点朦胧的意念就像冰山一样十分之九埋在心底他可不敢让它“浮上来”。但“誓必报仇”的念头却已不知不觉有点动摇了。
他的心情矛盾得很好像有股压力抑制住他不要苦苦去想“报仇”的事情于今他想的是:仇是要报的但他可不想特地去找孟元了。他只幻想最好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碰上了孟元最好没有第三者在旁而又“最好”是孟元如他想像那样是个“假陕义道”给他现“劣迹”那时他才能够心安理得毫不踌躇的一剑将他杀掉!
既然目前还不想去柴达木找孟元那么上那儿呢?
第二个地方是重回天山。师父虽然死了在天山还有他的义父。
不过他却又不愿意见到冷冰儿。正因为冷冰儿是最疼爱他的人他觉冷冰儿是在“骗他”骗他认“仇人”作父的时候他就份外难过。
他不能原谅冷冰儿。为了同样的理由甚至他不能原谅他的义父。
不过他的义父缪长风是个“名士”气味很重的人最喜欢放浪形骸独往独来的。而且经常不在天山虽然义父爱他有如己出但却是不懂得怎样呵护孩子的。在细心照料他这方面当然是远远不及好像是他姐姐的冷冰儿的。故此他对义父的抱怨倒是不及抱怨冷冰儿之深想起冷冰儿的时候较想起义父的时候更多。
此际他又想起冷冰儿了。
不知怎的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心中浮起:冷冰儿和龙灵珠似乎也有几分相似。
相似的是甚么地方呢?
童年的记忆不知不觉从心中浮起有时候冷冰儿在哄他开心的时候他也能够觉冷冰儿的脸上是有一股忧郁的神情。
冷冰儿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性格积龙灵珠一样坚强龙灵珠在对他诉说幼年不幸之时虽然是他比她更为激动但她的脸上不也是有着那股他所“熟悉”的忧郁神情么?如今再想起来甚至在龙灵珠“游戏人间”的时候她戏耍郑雄图、开罗曼娜的玩笑、吓他姑母要打他那号称“辣手观音”的姑姑的耳光——在她笑容里甚至他也能感觉得到她忧郁的“味道”。
龙灵珠心底的忧那是怎样来的他自信他现在是懂得了。
冷冰儿的呢?
幼年时他是不懂的。虽然他比普通的孩子已是“敏感”得多也曾问过冷冰儿为甚么她好像时常不很快乐。(当然冷冰儿不会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现在他则是有点懂得了虽然懂得的不及懂得龙灵珠的多。
七年前那一次她从段剑青的魔手下救出他他已经隐约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似是不大寻常。
在听到了罗海父女用哈萨克土话谈及冷冰儿之后他知道的就更多了虽然还不是全部。
他知道了冷冰儿曾经受过段剑青的欺骗而且是最能伤害一个少女的心灵的那种欺骗。他还知道段剑青不但在爱情上欺骗了冷冰儿甚至几次三番想要谋害她的性命。
他不禁心里极为难过“为什么我碰上的两个应该可以算得是我亲人的女子都是像我一样各有各的不幸。
他不禁又想起了他小时候对冷冰儿说过的一句话:“姐姐我知道你是瞒住我你其实是并不快乐的但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设法让你快乐!”
此际他想起这句话不觉又苦笑了。
他想到了他的表哥齐世杰:“为甚么当我知道了冷姐姐到通古斯只是为了表哥不是为我的时候我反而不高兴呢?他们两人要是能够相爱冷姐姐就可以得到幸福了。我不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快乐的么?”
多么矛盾的心情!但尽管他也知道这是该有的矛盾心情他对冷冰儿还是不能谅解当他感觉到齐世杰在冷冰儿心中的位置比他要重要的时候他也禁不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妒忌的心情。
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当然现在还是未能懂得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妒意其实也正是由于他幼年的遭遇造成。
他自小失了父母而且没有朋友。小孩子也是需要有“知心的朋友”的甚至不是父母兄长所能代替。有生以来只有一个冷冰儿可以算得是他的姐姐而兼朋友的人。再经过了这七年来与爷爷相依为命离群索居的生活他对冷冰儿感情上的“占有欲”自是更加强烈了。
他不愿回天山去那么上那儿呢?
这第三条路却是他此际想得最多的。
浪荡江湖的苦恼更多不如还是回去和爷爷作伴吧?但回去又怎样和爷爷说呢?爷爷是那样渴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女儿一面他忍心把那不幸的消息带给爷爷吗?要是龙灵珠愿跟他回去还好一些爷爷见不到女儿见到外孙女儿也可以得到一点安慰。但现在龙灵珠却是痛恨他的爷爷。
他忍心告诉爷爷:“这是你一手造成的结果如今你唯一的外孙女儿也不肯认你了么?从他爷爷暮年的凄凉的心境他不禁又想起了他的姑母。姑母虽然号称“辣手观音”内心的寂寞凄凉怕也是和他爷爷一样吧?
“不姑姑还是比爷爷好一些的我虽然不肯认她她的儿子却不是和龙灵珠一样。表哥是个孝顺的儿子只要他们母子重逢表哥甚么都会听她的话。他又再觉他自己心底的一个秘密就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表哥口口声声是奉了母亲之命找他由于他不喜欢这个姑姑因而就连表哥也不想认了。不过他还是希望齐世杰能够早日见到母亲的否则他也不会告诉姑母到鲁特安旗去找他了。
龙灵珠、冷冰儿、齐世杰、义父、爷爷、姑姑……这些人的影子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浮转他心中一片茫然。天地虽大竞似不知何处才是安身立命之所也不知是谁才是他最想见的人。
他希望姑母去鲁特安旗寻找儿子却不知齐世杰已是来找他了而且是和冷冰儿一起。此际他们二人正在朝着他刚刚离开的那座破庙走去。而他的姑姑也还留在那座破庙之中。
雨已经停了碧空如洗空气份外清新。
雨后的彩虹挂在神野空阔的草原上空份外美丽。
但齐世杰的心情却是仿佛有如风雨来时的天色那是令人郁闷的沉暗而又隐藏着激动。
冷冰儿好像听得见他的心中轻叹忽地放慢脚步轻声问道:“齐大哥你在想些甚么?”“没没甚么。”齐世杰支吾以应。避开她那寒冰利剪般的目光。
但他的脸色却遮掩不住。冷冰儿笑道:“你别瞒我我看得出你是在想着心事!”
齐世杰苦笑道:“不错我是有着一件心事。但只怕说出来你会骂我。”
“我不骂你你说好了。”冷冰儿笑道。
“我希望永远走不到那座破庙。”
其实这座破庙已经是在他们眼前即使是普通人一样走路也用不着半支香的时刻了。
“为甚么?”冷冰儿怔了一怔问道。
“我怕杨炎当真是在庙中。”“你不希望找着他么?”“我当然希望找着不过不过——”“不过甚么?”
齐世杰叹口气道:“不过找着了他你恐怕就要同他回天山去了。而我我记得你是曾——”
冷冰儿道:“不错两年前我已曾和你说过我不想杨炎跟你回家但杨炎今年也有十七八岁了我也不妨由他自己决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带他回天山。那我呢?”
“你当然是应该回家禀告你的母亲了。你两年没有回家你的母亲恐怕亦已等得十分心焦。难道你还能跟我们一起上天山么?你要这样我也不让你这样。”冷冰儿说道。
齐世杰黯然说道:“是呀!所以你应该明白为甚么我希望这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了吧?冰儿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
少女的心是最敏感的冷冰儿怎会不知道呢?这次是轮到她避开齐世杰的目光了。她望向天边天边的彩虹已经消失。
齐世杰不觉得又再叹了口气说道:“彩虹易散。冰儿这几天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日子但只怕是像彩虹一样。”
冷冰儿能够说些甚么话来安慰他呢?
齐世杰这番深情的说话像是春风吹开她的心扉。
枯木逢春也会芽枯萎了的少女的心会不会也是逢春开放呢?
冷冰儿不知道。或许更正确的说是她不愿意知道。她知道的是这几天她也是过得很快乐。而此际她也是有着和齐世杰一般的惆怅心情。
她知道她必须说一句话只须说三个字就可以尽扫阴霾令得齐世杰化惆怅而为狂喜。但这将是她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她还没有决心说出那三个字。
她不喜欢齐世杰吗?不是。她是因为另外一些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齐世杰有一个外号“辣手观音”的母亲令她没有勇气说出那三个字。
另外一个原因她虽然知道齐世杰是个好人但“好人”却未必就一定是“好伴侣”。比如说拿盂华来和齐世杰相比就似乎还有一段距离、当然齐世杰将来也有可能达到孟华那样的“高度”甚至过孟华。但那还要时间来考验。
一错不能再错故此纵然她也喜欢齐世杰却不能轻率从事了。
齐世杰见她没有说话目光中更加流露出失望的心情。但虽然没有说话彼此却都感觉得到对方心的颤动。
和那座破庙的距离更近了。冷冰儿忽地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清说道:“世杰你听庙里好像有人说话。咦好像是个女的!”
齐世杰也听见了那女人说话的声音了。
他陡地“啊呀”一声就像一枝离弦的箭飞快的跑进破庙。
“辣手观音”杨大姑在这破庙已经耽了两天宋鹏举和胡联奎的伤亦已差不多痊愈了。她正在和两个师侄说话齐世杰旋风似的冲进去把她吓了一跳。打了个照面这霎那间母亲和儿子部欢喜得呆了。
“啊世杰师弟当真是你!”宋胡二人不约而同的跳了起来叫道。
“妈!”齐世杰这才叫得出声。
“啊杰儿让我仔细看看。啊果然是我的杰儿!杰儿这两年你去了那里为何音讯全无?”杨大姑喃喃问道。
胡联奎和齐世杰的交情最好忍不住也抢着问道:“师姑和我们刚刚想要到鲁待安旗去找你的想不到你就来了。师弟你从鲁特安旗来的吗?”
齐世杰怔了一怔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在鲁特安旗?”胡联奎正想回答冷冰儿亦己踏进这座破庙了。宋胡二人不禁又是一呆。
冷冰儿已经听到了齐世杰和母亲的对话知道了在她面前这个女人就是名震江湖的“辣手观音”了。虽然她对“辣手观音”殊无好感但无论如何她总是齐世杰的母亲。尽管在这霎那她不觉心头如坠铅块往下一沉但还是为他们母子重逢而感到高兴的。她不想打扰他们母子此际重逢的喜乐于是先不说话悄悄的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容分享他们的高兴。
齐世杰道:“妈这两年的事情说来话长。慢慢我再告诉你。妈我先要——”他正要把冷冰儿介绍给他母亲杨、姑已是先问儿子:“这位姑娘是——”
冷冰儿上前叫了一声“伯母”说道:“我姓冷名叫冰儿。”
齐世杰道:“这位冷姑娘是天山派的弟子是我两年前踏入回疆就结识的第一位朋友。这次我得到她很大的帮忙。”
杨大姑淡淡的说道:“是吗?”回过头问冷冰儿道:“你这个姓是很少见的。请问冷铁樵和你是怎么个称呼?”
冷冰儿道:“正是家叔。”
冷铁樵是柴达木义军的领也正是清廷所要通缉的第一号“钦犯”。杨大姑的脸上登时盖满乌云不说话了。
“杰儿你不是说有许多事情要告诉我吗?那就挑最重要的先说吧。”杨大姑不再理睬冷冰儿回过头再问儿子。
齐世杰正在大喜悦中可还没有觉察到母亲神情的变化说遗:“对对我是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先问你们是谁告诉你们我在鲁特安旗的。”
胡联奎道:“是一个小叫化。”
冷冰儿不禁又惊又喜一时间也顾不得在“辣手观音”面前是否“夫态”了。抢着问:“哦是个小叫化!他叫甚么名字?””
胡联奎道:“这小叫化曾经帮过我们的忙但他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齐世杰道:“这小叫化是不是如此这般模样?”
胡联奎听了他所描述的样貌点了点头说道:“一点不错。原来这小叫出果然是你的朋友怪不得、怪不得——”
话犹未了杨大姑已打断他的话头问儿子道:“这小叫化是甚么人?你怎样认识他的?”
齐世杰也问母亲:“妈是他把我的消息告诉你的吧?”
杨大姑道:“不错。他这样清楚你的行踪看来你们的交情似乎不浅?”
齐世杰笑道:“何只不浅我和他本来就应该是比好朋友更亲的。妈你猜猜这小叫化是谁?”杨大姑怔了一怔从儿子的口气她已是隐约猜到几分本来她应该高兴的但想起那小叫化对她的态度心里却是有点不大舒服于是先不说破反问儿子:“我没工夫和你猜谜快告诉我那小叫化是谁?”
齐世杰道:“妈说出来你一定高兴这小叫化就是你要我找寻的杨炎表弟呀!”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的母亲非但没有高兴的表示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她哼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我费尽心力要找回来的侄儿会对我这样真是令我痛心!”说罢长长叹了口气。
齐世杰莫名其妙问道:“妈表弟怎样对你?”
杨大姑道:“我为了他不惜让我独生的儿子离开了我我自己这一大把年纪也甘冒风雪流沙之苦亲自跑来回疆找他他见了我却竟然不肯认我这个姑母!”
齐世杰道:“或许他尚未知道你是他的嫡亲姑母?”
杨大姑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的。否则他也不会把你的消息告诉我了。”
齐世杰道:“妈你先别生气让我弄清楚了再说。胡师兄你刚才说过那小叫化曾经帮过你们的忙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胡联奎正想说话杨大姑知道:“且慢我也想先弄清楚一件事情。你既然找着了杨炎为甚么不和他一起回家如今却又要和这位冷姑娘再去找他?”
齐世杰道:“当时我还未知道他是表弟。”
杨大姑道:“他知道你是他的表哥。”
齐世杰道:“这个这个……”杨大姑斥道:“甚么这个那个你老老实实对我说不许为他遮瞒!”
齐世杰讷讷说道:“我、我已经把这次出来是为了找寻表弟的事情告诉他了。”
杨大姑道:“你说清楚你的表弟是叫杨炎没有?”齐世杰道:“说清楚了。”
杨大姑哼了一声道:“这你也该清楚了吧他根本就不想把我们当作亲人。哼哼真是一个没有心肝的小小……”不知是否突然省起觉得在“外人”面前骂自己的侄儿乃是违背了“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说了两个“小”字不好意思再骂下去。
齐世杰也怕母亲骂出“畜牲”二字连忙说道:“表弟并非没有心肝他对我是很好的。还曾经帮过我的忙呢!”当下把在通古斯峡碰上杨炎的事情简略的说给母亲知道。杨大姑忽然问道:“当时他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另外的人和他一起?”齐世杰道:“只他一人。”
杨大姑道:“另外那个人恐怕是躲在附近你没现吧?”
齐世杰说道:“不会的。那个天竺和尚早已跑了。他还陪我走了一段路才分手的呢。妈你因何有此一问?你怀疑甚么人和他一起?”杨大姑道:“不错我是怀疑有一小妖女和他一起!都是为了那个小妖女的缘故他才不肯认亲!”
齐世杰怔了一怔说道:“甚么小妖女?”
杨大姑道:“联奎你告诉他吧。”提起那“小妖女”她显然气犹未消在一旁揉着胸口听胡联奎说。
胡联奎道:“是这样的。前天我和宋师哥在这庙中避雨最初来了一个江湖的独脚大盗……”他倒是直话直说把郑雄图前来“劫镖”那“小叫比”曾经暗中帮过他们的忙一事先说给齐世杰知道杨大姑皱了眉头说道:“无关紧要的事情少说一些早点言归正传!”
胡联奎道:“是是。后来师姑赶跑了郑雄图却又来了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子这女子这女子……”
齐世杰道:“胡师哥说的也不算题外之话杨炎表弟帮过我的忙又帮过他们的忙可见表弟非但心肠不坏而且还颇有侠义之风呢。那女子后来怎样?”
胡联奎道:“那女子也不知甚么缘故她忽然提出要和师姑比武。”
齐世杰吃了一惊说道:“妈你和她动手没有?”
杨大姑道:“我岂能容得一个黄毛丫头在我面前放肆当然我是要‘教训’她了。”
齐世杰道:“妈你打伤了她吧?”心里想道:“听妈的口气这‘小妖女’大概是表弟的女朋友。妈打伤了她故此表弟就不肯认亲赶着给那‘小妖女’治伤去了。”
他那知道他猜想的适得其反。
杨大姑黑起脸孔不说话。
齐世杰把眼睛望着胡联奎胡联奎只好继续说道:“那小妖女当然不是师姑的对手不过不过……”
齐世杰道:“不过甚么?”
胡联奎不敢把师姑开头落败险些给那“小妖女”打了耳光的事情说出来但又觉得若是把真相隐瞒一半对那“小叫化”未免又不公平是以神色颇为尴尬。
杨大姑也怕他不知轻重在外人面前说出来于是接过话头说道:“不错那小妖女当然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也只是想打她几记耳光稍为惩戒惩戒她的。谁知你那表弟、我的亲侄儿他、他竟然……”
齐世杰越吃惊连忙问道:“他怎么样?”心里着实有点害怕害怕表弟一时情急和他的母亲也动了手。
杨大姑道:“杨炎竟然暗中帮那小妖女的忙让那小妖女跑了。要不是他阻我一下我岂能容得这小妖女逃出我的掌心?”
齐世杰松了口气当下也无暇去问杨炎是怎么样的“阻”他母亲一下了说道:“那小妖女没有受伤吧?”
杨大姑道:“我本来就不想打伤她的。”
齐世杰更加宽心笑道:“妈谁叫你在江湖上有那么大的名头那小妖女虽然不知无高地厚但也不见得就是坏人可能她就是因为你的名头太大才特地幕名而来找你比试一下的。”
杨大姑道:“你还替她分辩你没见过她那妖里妖气的样子说出的话又有多么气人!”
齐世杰笑道:“大人不计小人过妈你既然‘教训’了她也就算了。而且就算那妖女对你不住表弟也还是可以原谅的了。”
杨大姑哼了一声道:“他目无尊长你还要我原谅他?”
齐世杰道:“宰相肚里好撑船何况是自己的亲侄儿呢。妈我看表弟也不是存心和你作对不过那女子是他的好朋友则可能是真的。那女子一跑当时他又可能以为她是受了伤故此才匆匆跑出去追她的。对啦妈我还没有问你表弟把我的消息告诉你这是在你和那‘小妖女’动手之前还是之后?”
杨大姑道:“是在他赶出去追那‘小妖女’之时。”
齐世杰笑道:“是吧他在那么匆忙的时候还没忘记要先告诉你可见他并不是‘全无心肝’的。至于他何以不肯认亲一时间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他的身世比较复杂或许是他尚未能完全相信咱们的话也说不定。妈你就原谅他吧。”
杨大姑虽然没有说出另外那一半真相但想起杨炎毕竟是先帮了她的忙然后才帮那“小妖女”的忙的要不是多亏杨炎她已经给那小妖女先打了耳光了不觉心中有愧便故作宽宏大量的说道:“当然他是我的侄子是杨家唯一承继香烟的根苗不管他变得如何我还是要找他回家的。我不怪他要怪也只能怪那妖女!”
齐世杰知道杨炎的性清心里想道:“表弟的性格恐怕比妈还更倔强假如那女子当真是他的好友妈一定要怪责那个女子表弟恐怕也不肯要她原谅。”
他正想劝他母亲杨大姑已是又再说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戒之在色。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好汉由于迷恋女色以致误入歧途人所不失。尤其咱们身家清白的人更犯不上和江湖上那些‘来路不正’的坏女人沾在一起我可以原谅你的表弟但你必须以你的表弟作为鉴戒!”说话之时有意无意的望了冷冰儿一眼。要知在她心目之中冷冰儿是以前小金川“匪”冷铁樵的侄女儿正是属于“来路不正”这类的。
冷冰儿当然听得出她是指桑骂槐但看在世杰的份上她只好暂且哑忍。
齐世杰却未听懂母亲的意思心里只是想道:“妈正在气头要她原谅那个‘小妖女’恐怕未是时机且待她气消了再劝她吧。好在她已经肯原谅表弟了。”于是说道:“妈那么咱们去找表弟吧。”
杨大姑道:“怎知他和那‘小妖女”跑到那儿你先跟我回家吧!以后再设法找他。”
齐世杰道:“再来一次可不容易。妈我倒想有个地方、可以试一试去找表弟。”
杨大姑道:“甚么地方?”
齐世杰道:“据我所知表弟在失踪之前本是天山派唐老掌门的关门弟子我想他多半会回转天山的。咱们去求一求天山派的新掌门唐嘉原请他帮咱们劝一劝炎弟回家好吗?”
杨大姑冷冷说道:“一来我不惯求人二来我和天山派从无来往!”
齐世杰笑道:“妈你怎的这样善忘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这位冷姑娘就是唐嘉原夫人的弟子请她代为说话岂不正好?”
杨大姑道:“你为甚么这样着急要去天山?”
齐世杰怔了一怔说道:“妈你不希望早日找到表弟么?”
杨大姑忽是冷笑道:“我看你所以不愿意跟我回家找寻表弟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你舍不得和这位冷姑娘分手吧?”
这几句话倒是说中了齐世杰的心事但他可想不到母亲会这样“明刀亮斫”的当着冷冰儿的面直说出来他不禁面上一红登时呆了。
杨大姑转过了头淡淡说道:“冷姑娘我求你高抬贵手!”
冷冰儿“唰”的一下面色变得雪白涩声说道:“伯母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杨大姑缓缓说道:“伯母不敢当。我不知道我的儿子和你是甚么交情我可不敢和你攀亲道故。你有一个名头极大的叔叔我们只是规规矩矩的百姓人家。因此我才逼不得已要请求你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儿子!”
齐世杰惊得失声叫道:“妈你你怎能这样这样说话——”
杨大姑道:“你们嫌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好那我说得更明白些。冷姑娘我希望你今后不再和我的儿子来往。杰儿!我要你立即跟我回家!”
冷冰儿一咬嘴唇脸上的神色比杨大姑更冷说道:“齐夫人我和令郎不过偶然碰上只为了大家都要找寻杨炎方始一路同行本来就不是朋友更谈不上甚么特别交情。既然夫人怀疑我是有意高攀我自问还没那么下贱如今我就马上离开此地。夫人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再见你的儿子的了!”
说到“离开”二字她立即拂袖而去。最后那两句声音已是从百步之外传来了!
齐世杰呆了一呆蓦地冲出庙门叫道:“冷姑娘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也不知冷冰儿有没有听见他的呼唤不过她却没有停下来反而脚步跑得更加快了。
杨大姑厉声喝道:“回来!要是你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家见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别认我这个母亲!”
齐世杰幼年丧父杨大姑是母兼父职将他抚养成*人的。廿多年来母子相依为命“听母亲的话”对他来说早已成为天经地义一般的习惯了”。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好像一头失掉灵性的家畜只习惯于接受主人命令的家畜一步一步走回这座破庙。
杨大姑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脸上也才开始露出一丝笑容。这是满足于自己做母亲的威严还能够保持得住的笑容。虽然隔别两年毕竟还是她的儿子。这儿子毕竟也还是听母亲的话、
可是当她一接触到儿子的目光之时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的顿然消失了。
不错儿子是听了她的话回来但这次的“听话”却和以往的听话大有分别!
齐世杰失魂落魄似的站在母亲面前。
好像面对着的是个陌生人他定着双眼看他母亲。那失掉神采的眼睛目光却令得杨大姑感到寒意!
不止感到寒意在儿子冰冷的目光之中她还感觉得到儿子心头的怨愤。
不错儿子还是听她的话但此际站在她面前的儿子却也像是个陌生人了。
过去她责骂儿子儿子总是心悦诚服的听她的话的。为了害怕母亲气恼他还会想出一些母亲喜欢听的说话哄她。
而现在——!
现在竟是像对着陌生人一样一声不响只有充满怨愤的目光!
杨大姑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而且是失意者多如意者少但从无一次感觉得如此难过。
过去她仗着倔强的性格甚么为难的事情结果都对付得了从没流过一滴眼泪。
但这次她却是没有把握了。她知道要平复母子感情上的裂痕要比克服强敌难过不知几十百倍!
她几乎要掉下泪来好不容易才能忍住。柔声说道:“杰儿你听我说……”
齐世杰突然爆出一阵狂笑:“妈不管你说甚么我都听你的。我是你的最听话的儿子你可以满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比哭还更难受笑声越来越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每一下“笑声”都好像一支利箭穿过杨大姑的心。杨大姑不觉也呆了。
胡联奎和齐世杰交情最好连忙叫道:“师弟你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他比杨大姑此际要稍为清醒一些知道师弟要是不能泄出来只怕就要疯了。
齐世杰果然失声痛哭起来。
宋鹏举待他哭了一会劝道:“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位冷姑娘虽然才貌双全也不见得没有比她更好的闺女。据我所知师姑本来想和你说豪州刘武师的女儿还有石家庄周大侠也有意思提亲把他的三小姐许配给你。刘家周家这两位小姐在武林中可也是数一数二的才貌双全的女中豪杰。”
齐世杰对他的劝告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哭声亦已有点嘶哑虽没停止却已不如刚才响亮了。
杨大姑冷冷说道:“你哭够了没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你不害羞我也替你害差!我作了甚么孽养出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
天色早已黑了只是在黑暗中还看得见齐世杰的泪光。
杨大姑以为没有“外人”却不知外面有人偷听。
那人躲在庙后面的一棵大树上藉着星月的微光隐约看得见破庙中的情景。
他是杨炎。
茫然不知所之的杨炎本来不想回来这里的但不知不觉还是走回来了。
是为了想再见一见亲人?是为了期望可能在这里破庙之中见到他的冷姐姐?是为了要探听父亲约生死存亡之谜?还是为了一些别的甚么?
他不知道。也许这儿个目的都是他想过的但在心底深处他又没有勇气去探索究竟。
可惜他来迟了一步冷冰儿已经走了。
他见到的只是一场杨大姑造成的母子之间的悲剧他听到的只是齐世杰的哭声。
虽然没见到冷冰儿但是怎么一回事情他则已完全明白了。
他本来是有点妒忌齐世杰的此际却是不禁深深为他难过了。
当然他更为冷冰儿感觉难过。“我过誓要令冷姐姐得到幸福的。这次我以为她已经可以自己找到幸福了想不到好事多磨竟是落得如斯结果!但我又有甚么办法帮她的忙呢?”
是的纵然他练成了绝世武功但对这样的局面他也丝毫没有力量扭转。他恼怒这个姑姑但他能够把这个姑姑打一顿来逼她要冷冰儿做媳妇吗?
问题的关键是在齐世杰身上除非齐世杰能够坚强起来。但偏偏齐世杰又要做一个听话的儿子。
齐世杰的哭声停止了。
杨大姑道:“杰儿你哭够了好好的睡一觉吧。明天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呢。甚么事情回到家里再说。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了你的好。”
齐世杰呆呆的望着母亲(胡联奎早已把松枝点燃了他正在和宋鹏举互相帮忙替对方换敷最后一次的金创药。)过了好一会子忽地说道:“妈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杨大姑道:“好你说吧。”齐世杰道:“你说一切为了我的好我想问你那位冷姑娘又有甚么不好?”杨大姑道:“我不是说冷姑娘不好……”齐世杰道:“那你为甚么逼她走?逼她了誓不再和我见面?”
杨大姑继续说道:“不是她不好不过你应该知道冷铁樵是她叔父!”
齐世杰道:“冷铁樵是她叔父又怎么样?”
杨大姑道:“冷铁樵是朝廷的头号钦犯你不知道吗?”齐世杰道:“我不管冷铁樵是甚么人!我只是和冷姑娘交朋友而已。”
杨大姑道:“你以为你这位冷姑娘不会跟她的叔父走上一条路吗?据我所知她也曾帮过以前在小金川那班人和朝廷作对的。”
齐世杰道:“当今也不知有多少侠义道在反抗清廷咱们纵然不是侠义道难道也要和清廷一个鼻孔出气。”正是:
佳偶难求鸳梦破母兮不谅碎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