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进入圣人陨落之地前,秦景问了止个一个问题——什么是圣人?
“仙君讲不把自己当作圣人的,便是圣人。”
止戈的答案对于秦景来说是个绝对的悖论,她也没把自己当圣人呀,但她怎么可能是圣人嘛。这要这样说,人人都是圣人,人人又都不是圣人,这倒有几分禅宗的味道了,见人人是佛,见佛是人人。但其实秦景又不能更深入的理解,她的理解只到字面上,让她再往深里想,她不止想不通,还得被困在死胡同里抓耳挠腮。
沈长钧:“得成圣果,不以为名,方显真圣?”
“我们能不再说这个话题了吗?”完全听不懂,秦景现在觉得,她智商其实也不算太靠谱,她从前只觉得自己慢半拍,智商还很正常,可等到参玄论道时,才知道自己智商完全不够用。
止戈顿觉得这机缘没准也可能是沈长钧的,因为秦小景实在欠点智慧。自长长海草中越过,止戈一下便钻出秦小景软软怀抱,它可不想成为一柄猥琐的飞剑,那太影响气质:“此地便是圣人陨落之地,只有能容一人通过的法阵,鳌山仙君来时也是与人一同,但除最先进入此地的仙君外,其他人都被拒之门外。”
作为长辈,沈长钧本就是作陪的,当然不会跟秦小景抢这个,便站在原地示意秦景自己上前。秦景倒没迟疑,但她进入的同时,法阵光芒一闪,把沈长钧也给罩进去,进入法阵中秦景还不及观望四周,便先看到身边的小师叔:“止戈,不是说只能容一人通过?”
对此,止戈毫不负责地讲:“我亦只曾来一次,并不知为何。”
而沈长钧此时则在仔细观察四周,入目一片月白,背光处有幽幽水蓝,法阵似一个圆球,将陨落之地包裹其中,从中可以看到海底的种种。圣人陨落这地便飘浮在这圆球中,莹莹净净的光泽仿佛在告诉来人,作为一个圣人,哪怕是他已经陨落,他葬身处亦干净得纤尘也无。也许,他生前便是这样澄明无尘,清澈照人,只是不知因何事陨落此地,并由此断绝真法界仙尊们历劫成圣的道路,但不管他遭遇过什么的磨难,他都在陨落前为此界中人留下了唯一的圣人传承。
莫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意,但并不像是来自陨身的圣人,而更像是其他……其他圣人留在这里的情绪。哪怕从远古至今时,这股悲意仍旧未曾消散,足见这份悲意何其强大,而圣人的念头又何期恒久。悲意不浓,却足令人心酸,却又不至流泪,很奇特。
“这里,就这样,圣人传承在哪里?”秦景怎么看,都不觉得这片月白里能藏下什么东西,但如果说是这片月白色晶石本身,它们一丝一毫波动都没有,沉寂得像是万古不语的星辰。
“需你自行领会,我虽知晓,但并不能说予你听。”止戈当然知道,鳌山仙君能一语道破这份传承,又能清楚知道这份传承不属于他,自然知道这份传承在哪里,该怎么得到。
秦景四周晃一圈回来,什么也没找见,她便也不再讲究,直接坐到她认为很有可能是圣人“遗骸”或“舍利”的月白晶石上。不得不说,这片晶石还挺美的,很容易就让秦景想起传说中的水晶天宫。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在遭遇不幸之后依然化作这么美的一片晶石,依然为可能曾给他不幸的真法界众生留下唯一传承,原谅秦景受过太多荼毒,总觉得这位圣人值得敬佩之余,也多少有点傻。
为什么要对伤害过你的人这么好,他们明明对不起你,你还给他们留什么一线生机。有句话真法界没有,但是它总结得很好,而且也是一位圣人说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小师叔,以德报怨,何如?”秦景忽然想知道沈长钧会怎么回答这个圣人曾给出过答案的问题。
沈长钧:“世间事,非以德报怨全能抵消,小怨不除埋祸患,大怨不留始能安。”
修仙者恩怨本来就重,沈长钧这样答倒在情理之中,可这样一来,秦景觉得他们俩谁都没有得圣人传承的机缘,因为他们俩完全达不到圣人的境界。就算秦景慢半拍,但凡与她有怨的,她可从不会轻易忘记,而恰恰因为她慢半拍,很可能别人都记不清为什么得罪过她时,她冷不丁抽一闷棍把人抽得晕头转向。至于沈长钧,那就更不用讲了,这位向来是恩怨都不过夜的,毕竟是强人嘛。
不管是沈长钧还是秦景,两人都挺自知的,面面相觑好半晌,都有点他们来了也并没什么用的认知。而且止戈还说有危险,可他们进来到现在,什么危险也没遇到,又或者说鳌山仙君来时确实存在危险,但无数岁月过去后,那危险已经消失?
“没有消失。”
“那在哪里?”
“我不能说。”
秦景真想掐止戈一下,可捡它手疼的还是她呢,秦景忽又问止戈:“这位圣人为什么陨落于此?”
止戈:“远古之时,这位圣人陨落之前,圣人与真法界中修士仙士来往颇密,并且十分慷慨大方,只是世上多的是贪心不足以怨报德之辈。圣人虽实力远在仙尊之上,但无防备之下,纵然是圣人,也只能身陨于此,仙君也只知道这些。真法界自有修士以来,多少人多少事曾被抹消于岁月长流中,那位圣人陨落断绝真法界圣人传承,若不抹去痕迹,参与其中的修士仙士,遗臭永世且还罢,他们及他们的后人还大有可能会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
秦景心想她要是这位圣人,才不会给真法界留下这么一份传承,叫此界中人永绝大道才好呢。人性中的恶意,有时候真的是没有办法剔除的,三字经说人性本善,但在现代有份研究报告说人性其实是本恶。真正使人善的是人类社会中法律和道德的存在,以及人类在人类社会的活动中产生的社会秩序和普世价值观,才是使人趋善的原因。这份善本来就来自自我约束,自我克制,一旦某种东西的存在打破这种自我约束,恶意会出现就太自然了。
甚至秦景还看过这样一段话,大多数人不曾为恶,是因为他们没有作恶的资本。但是,是否真正存在这样一种人,他们在天大的诱惑面前,依然保持清醒,自我约束,纵使拥有雄厚的资本,也仍旧不曾作恶。不不不,这太理想太天真,哪怕秦景觉得自己其实也算天真,仍旧会觉得这种人是不会存在的。
“他就是这样的存在吗?还是说所有的圣人都是这样的存在,不是说仙尊渡劫便成圣吗,难道说成圣还有更苛刻的条件,比如大爱无疆,神爱世人之类的。”秦景立刻摇头,如果这样,她还是不要成为圣人的好,就她这硬件,真运行不起圣人这程序。
“什么样的存在?”沈长钧问秦景。
“哪怕全世界的恶意加诸他身,他依旧怀抱善意,哪怕为恶不会担责任,且能得到利益,他依旧不会为恶,这位圣人没准就是这样的存在。”秦景想了想,对止戈说,“要不还是走吧,你觉得成为这样的圣人,真的能解决我的麻烦,这要是得到唯一圣人传承,我怀疑会不会人家要取我天赋灵悟,我难道还得乐呵呵不知死活地给人送到手心里去不成。”
秦景要走,沈长钧见四周没什么变化,猜想到一种可能,也许已经有人来过这里取走了唯一的圣人传承。便在绕周围飞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后,朝秦景点点头道:“既如此,走吧,出来前大师兄叮嘱过,若此行不能有所得,便带你另去一处秘境。”
“也行,没鱼虾也好。”
就在两人要走时,忽然空中有光团闪几下,似隐似现,过得好久才凝结中光幕,片刻后有一人自光幕中走出,并无实体,更像是投影:“且慢。”
止戈:早该出现了,在小阿景脑子里想“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时,这位就该出现了。
“没料到有两人,此地灵力原本只足支撑一人,你们二人同时进来,使法阵大量损耗灵力,险令我无法出现。”那人虽是个投影,但似乎特别智能的样子,秦景不知为什么,想到人工智能了。
“你是那位陨落此地的圣人?”秦景问道。
却见那人摇头:“并非,我是另一人留下的神念,之所以留此神念,便是等着有朝一晶为你们开启这片唯一的圣人传承。我等本不愿意再见真法界有人渡劫成圣,但这是他的遗愿,我等也只能帮他达成。”
“在哪?”
那人并不再讲话,而是长袖一挥,瞬间那片巨大的月白晶石便如水般转出漩涡来,不过顷刻便将秦景和沈长钧全部吸入其中。
至此,圣人陨落之地的危与机才真正开始。
而秦景在站好的第一时间,就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位陨落于此地的圣人,一身素白无尘,眉目间若攒满中秋夜的皎皎月华,令人望之目澈神清。
秦景:难道大婶真收到我烧的好香了?真是没节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