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唐星淡定不起来了。
他本以为在自己的精心挤兑下,这个自作聪明的警察妞会铁青着脸掏出手机往桌上一摔,然后转身就走。
这符合他对警察的固有认识。
警察嘛,国家暴力工具者也,正所谓心由面生,暴力的事情干多了性格自然暴躁易怒。Iphone虽然不经摔,但终归不是黄瓜,拍一拍还是没问题的,再说他还特意让服务员垫了桌布。
事情的前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但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百分之五上却出了漏子。
这个眼看就要火山爆的妞居然忍了下来,然后点了一条鱼要了一碗鱼头汤两个青菜,坐在自己对面边短信边吃的不亦乐乎,完全就把自己当成透明人。
唐星到不是心痛钱,虽然还是个学生,但他明显算不上穷学生,老头子给的生活费若能节约节约,包个二奶都没问题。问题是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手机在对方手里。眼看半个小时过去,这食量惊人的女人吃得已经差不多了,但从坐下来后却一句话都没说过。待会吃饱喝足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买单没问题——手机怎么办?
不得已,他只能干咳了两声,“吃饱了么?”
6小槿看都没看他,筷子汤勺齐用力把鱼转了一面,鼻子里出不长不短的一声嗯。
小兔崽子,我看你能忍多久。
大学教毛邓马哲这一系列政治课的老师是个姓林的精干瘦老头,个子小小的脑门光光的,但凡这个年纪的大学教师,出现谢顶症状后总是欲盖弥彰地搞个地方支援中央型。但林老头却反其道而行之,每相隔半年就剃一次光头,虽然他的谢顶其实并不是很严重,豁达的人生态度赢得了学生的一致赞美,属于极少无论在男学生还是女学生中都吃得开的大众偶像。
政治课很枯燥,但林老头的课却一点都不枯燥,他掌握着无数埋藏在历史中的八卦,寓教于乐绝不照本宣科或是干脆给大家放录像,每堂课都是笑声不断,不过老头并不肤浅,而是已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在嘻嘻哈哈中给学生传授知识,就象貌不惊人的绝顶武林高手整天吃喝玩乐就教出了一位绝代少侠。
林老头对哲学非常推崇,认为这就是升华了的自然科学,绝不是书本上烦人的条条框框,更不是试卷上让人看了只恨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不够彻底的问答题,而是生活智慧的结晶。
“你们记住,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只要用这个方法就能迎刃而解。”林老头在最后一堂课上对他们说,面带神秘微笑,“一定要抓住主要矛盾。”
现在6小槿就抓住了主要矛盾。
现在是唐星有求于她,管你有什么旁门歪道明枪暗箭,主要沉住气抓住你的手机在我手里这个主要矛盾,最后你就得低下头来求我,如果你有骨气干脆不要这个手机了另当别论,而且那也不错,她正好有换手机的打算。
看来真是低估了她啊,听到6小槿下定决心不理会自己务必做到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的心声后,唐星决定投降。
“要没吃饱的话,再来一条?”他改变策略开始献殷勤。
6小槿一板脸,“你以为我是猪啊。”
“那来盘水果?”唐星笑容不减,热情如春风化雨,“服务员,来盘西瓜。”
6小槿拿起块西瓜靠在椅背上斜瞥着他,“不撑了?”
“不撑了不撑了,再撑就破了。”唐星边啃着西瓜边说,“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呗。给您赔不是了。”
6小槿冷哼了一声,“没这么便宜。”
“那您说要怎么收拾我。”唐星摆出了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从这二楼跳下去还是上街裸奔。”
6小槿也怔了一下,虽然直觉告诉她不能就这么算了,但还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收拾这个家伙,看那幅嘻皮笑脸的样子,待会肚子里指不定又冒出什么坏水来。
“拿去。”6小槿从包里掏出手机放在桌上,唐星伸手来拿,她却一拍又往回拉了一点。
“你怎么知道他们拿的是假枪?”
“因为弹夹是松的,掉了一截出来。”唐星早就想好了说词,其实他是听到那家伙心里一直在嘀咕“别让他们看出来这是假枪”,但显然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弹夹是松的?”6小槿到真没注意弹夹的问题,“那你也只能确认那个人手里的是假枪,门边还有一个手里万一是真的呢?”
唐星抓抓脑袋,“我没注意到他——我还以为就一把枪呢。”
6小槿看着他,想要分辨究竟是真是假,但从这张笑的虚伪之极的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你练过武术?”她只能换个话题,一拳就将一个身体强壮的成年人揍晕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我当过半年兵。”
“当过兵?”6小槿有些不相信,“你不是大学生么?而且怎么只当半年?”
“其实也不是半年啦,是三个两个月。”唐星说,“从高中开始,每年暑假老头子都把我送到部队去锻炼,三个暑假,加起来正好半年。”
“真的?”
“要么我给你打两套军体拳?”唐星作势要撸袖子。
“免了。打坏了东西要赔。”6小槿还是有些不相信,“你家的教育方式真奇特——我的意思是,一般的家长暑假都是送孩子去补习功课或是学什么特长的。”
“我也想去学学国画或是钢琴什么的。没办法。”唐星耸耸肩,“老头子变态呗。”
“哪有这么说自己家长的。”
“对对对,他不是变态。”唐星正色,“是极度变态。”
离开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来。一开始还只是小雨,打算躲一会就走,结果越下越大,就象是云层背后躲着个巨人一瓢一瓢地往下泼水。
“要不是看你还算是良知未泯的话,没这么容易放过你。”6小槿强调。
“那怎么能算是良知未泯?完全就是勇敢威武充满正义感好不好!”唐星抗议。
“油嘴滑舌。”6小槿顿了顿,“你真不要我把你的身份报上去?上面正找你呢,准备树你为见义勇为的正面典型,号召市民向你学习。”
“千万不要,一点兴趣都没有。”
“听说还有奖金哦。”
“算了,为了这点钱跑公安局一趟,还不够治疗我的心理创伤的。”
“你对公安有看法?”6小槿敏锐地察觉到了主要矛盾。
“没有没有,哪敢啊——你怎么回去?”唐星转移话题,“看这样子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我骑了车但没带雨衣,只能等雨停了,你呢?”
“我就住隔壁街,呶。”唐星伸手一指,“就那栋楼。”
“要么这样吧。你把车钥匙给我,晚上雨小一点了我再过来把车骑回去,明天上午雨要是停了我再把车放回这里,钥匙放在座包下面,你中午或是晚上来拿都行。怎么样?”
6小槿想了想,掏出钥匙给他,“你有驾照吧?”
“放心,我连边三轮都开过。”
第二天艳阳高照,中午下班后6小槿让同事把自己捎到长宁街东段,但走了一圈却没看见自己的车。想想大学生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于是忍住没给唐星打电话,下午特意提早了十分钟下班赶到长宁街,还是没看见。
这家伙不会是又在搞什么花样吧,6小槿忍不住了,打电话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还是没人接,就在她暗骂自己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相信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时,第三遍终于打通了。
“喂。”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你居然还在睡觉?”6小槿气不打一处来,“这都几点了!快把车给我骑过来!”
“过两天再说。”语气软绵绵的,“现在没空。”
“没空?”6小槿怒极反笑,“你在忙什么?给长城贴瓷砖还是给飞机安倒档?”
“生病。”
“什么?喂……”
唐星挂掉了电话。6小槿再打,居然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