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里津。
“上校!”
“上校!”
……
一连串问候声中,布尔图林上校艰难地行走在战壕内。
他脚下混杂着鲜血和腐肉的淤泥,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出怪异声响,就像是沉重的喘息,在这条散着恶臭的战壕内,无数如行尸走肉的灰色牲口麻木地看着他,不时可以看到一具还没来得及清理走的死尸,带着身上的qu虫躺在淤泥里,很快也将和淤泥融为一体。
这里是最前线。
从这里向南是大片堵塞伏尔加河制造的泥潭,泥潭另一边是他们的敌人,和当年统治这片土地的蒙古人一样,来自遥远东方的征服者。
但比蒙古铁骑更强悍。
他们乘坐着钢铁的战舰,驾驶着钢铁的战车,带着碾压一切的磅礴气势席卷而来,他们已经灭亡了无数国家,他们已经几乎统治了半个世界,然后他们终于将征服的目标对准了欧洲,而俄国这一次将扮演欧洲保卫者角色,同样也是上帝信仰的保卫者,而欧洲的大门就在这里。
在这条战壕的后面,是硝烟笼罩中的察里津,这座夹在顿河与伏尔加河之间的城市,是俄国命运的战场,也是欧洲命运的战场,半个俄国6军都在这里,为保围这座城市而浴血奋战……
毫无希望地浴血奋战。
“上校,昨天又死了一百二十名士兵,一半被敌人炮弹炸死,一半死于瘟疫,再这样下去,瘟疫死亡的数量都快过阵亡了,真好奇我们的敌人是不是真有他们的神灵保佑,为什么他们就不害怕瘟疫?”
一名军官苦笑着说道。
的确,现在俄军最大的敌人反而不是明军,因为堵塞伏尔加河和顿河在察里津周围制造了大面积的沼泽区,使得明军的重武器根本没法行动,所以双方的火力差距还没那么令人绝望,至今明军的推进依然缓慢,甚至有些地方,凭借着士兵的悍勇,还多次击退明军的进攻,如果继续维持这样的局面,至少他们还可以拖到今年冬天,而冬天将是俄国的冰雪城堡,还没有谁能在冬天战胜他们。
然而另一个敌人却无可阻挡。
瘟疫。
五十万大军被拥挤在一块几百平方公里的战场上,而且全都泡在烂泥中,想要不爆瘟疫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霍乱,痢疾,伤寒几乎所有俄国能够出现的瘟疫,在察里津的俄军中都能见到,这里完全就像是一个瘟疫展览馆,缺少医疗手段的他们,一旦染上这东西那也就只有等死了,实际上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医疗可言,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细菌,什么叫医疗卫生体系,甚至还在依靠牧师们洒圣水呢,这样的情况下爆瘟疫,除了等死还能怎么样?实际上他们不知道的是,明军也同样受到这东西困扰,虽然得益于医疗体系的完善,明军因为瘟疫死亡并不算多,但因为瘟疫失去战斗力的却数量众多,这也是明军没有大规模进攻的原因,那边的野战医院里同样住满了病人。
明军尚且如此,那俄军就完全是尸横遍野了,各处阵地上俄军每天都得烧掉数千具尸体,照这个度不用到冬天,这里的士兵也就该死光了。
“神灵,或许吧!”
布尔图林上校苦笑着说:“但我们又能怎样?”
是啊,我们又能怎样?
那军官也苦笑着,难道直接向明军投降吗?之前投降的据说可都被杀了,过去明军还yan了当奴隶,现在直接就是弄死,投降是死路一条,战斗下去也是死,除了战斗到死还有别的选择吗?更何况这不是过去那些君主间抽风一样的战争,这是俄国的存亡之战,一旦战败就只能当大明的殖民地了,但当大明的殖民地可不是简单地进贡那么简单。金帐汗国至少还允许他们保留信仰,可大明不但要毁掉他们的信仰,甚至连他们的历史文化语言文字都不准保留,想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不至于忘记祖先,他们唯有继续血战下去。
可这血战……
“炮击!”
骤然间惊叫声响起。
战壕内那些原本行尸走肉状态的灰色牲口们,就像被鞭子抽了般一下子蹿起来,以最快度钻进一个个无师自通挖掘出来的防炮洞,战争可是最好的老师,挨炮弹多了那些士兵自己就想出办法对付了。
就在同时,并不算猛烈的爆炸声响起。
“du气!”
布尔图林上校尖叫一声,以最快度扑进一处暗堡,和同样扑进来的那名军官一起,疯一样拿起旁边的毡子,堵在暗堡的门上,但仍旧有几缕黄绿色气体渗进来,布尔图林上校被呛得剧烈咳嗽着,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旧不断抓起淤泥在漏气处涂抹,与此同时尽量调匀呼吸,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依靠暗堡内浑浊的空气等待着。
这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毕竟明军的du气都用了几十年时间,哪怕是被熏也被熏出经验了。
时间缓慢流逝。
很快因为暗堡内氧气逐渐被消耗,布尔图林上校两人开始感觉到强烈的憋闷,而此时外面的爆炸已经停下,但他们仍旧不敢打开那张用淤泥糊住的油毡,时间继续流逝,他们已经感觉到有些窒息了,这时候那名军官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呼吸了一下那还带着辛辣的空气,然后把油毡整个揭开了,布尔图林上校猛然打开门,拼命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就在同时,那些灰色牲口们也纷纷从藏身处跑出来,在依旧残留着du气的空气中咳嗽着,当然也有很多因为藏身处不够密封或者太小,没有储备足够空气不得不跑出来的士兵,没有逃过这一劫此时正躺在烂泥里哀嚎着等死。
“快,清理战壕!”
那名军官喊道。
没有被熏伤的士兵开始寻找那些已经废了的同伴,然后把他们的死尸抬到附近一处专门焚化的弹坑,这时候救治已经毫无意义,实际上只要是受伤就根本不用浪费力气救治,哪怕抬到专门的伤兵救护所也是死路一条,在这种环境里哪怕一点轻伤也是很难幸免的,空气里各种感染菌早就密密麻麻等着了。
但就在这时候,天空中嗡嗡声突然传来。
“小恶魔!”
那些灰色牲口中骤然响起撕心裂肺地尖叫,他们以最快度抛下抬着的死尸,疯一样就近寻找着藏身处,紧接着天空中十几架双翼机出现,这些被他们称为小恶魔的家伙迅俯冲下来开始扫射,那些因为动作迟缓或者还不熟悉这东西的俄军,纷纷在从天空射来的子弹中倒下,整个战壕内一片哀鸿。
布尔图林上校,趴在一堆烂泥里,用悲愤的目光看着头顶,看着一架飞机急掠过,子弹在他不足一米外犁过,一名倒霉的士兵被打得血花飞溅,眼看着倒在那里不行了。
但他可没功夫多想,就在这架飞机掠过后,他以最快度跑向刚才那座暗堡,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很多天,明军的习惯他都已经很清楚了,这种小恶魔的扫射,通常都是大规模炮击的开始,和他一样,很多俄军老兵和军官也都知道这一点,他们躲过头顶飞机扫射之后,全都疯一样钻进各处防炮洞和暗堡,几乎就在同时,炮弹的呼啸声便在头顶响起,然后天崩地裂一样的爆炸声同样响起,整个俄军战壕完全被爆炸的火光笼罩。
“这就是察里津?”
距离布尔图林上校正在遭受炮轰的地方十几里外,杨丰正端坐在他的移动宫殿上,一脸淡然地看着被火光笼罩的远方。
“陛下,这就是。”
贺丰站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说。
“这地方很特殊,两边无论顿河还是伏尔加河,都算得上是大河,尤其是东边的伏尔加河,河道宽度都快赶上长江了,原本咱们的内河战舰可以开到这里,但俄国人用各种方法堰塞河道,把河水都逼出来制造了大面积的沼泽区。实际上这地方就算他们不这样干也是遍布沼泽,最终他们把察里津变成了一片沼泽和河水环绕的孤岛,咱们的进攻伤亡率很高,所以臣几个研究着先困着再说,他们这么多军队挤在这里瘟疫肯定会爆,先让他们在瘟疫中死个差不多再说,只是臣没想到,咱们的士兵也开始染上瘟疫了。”
他紧接着说道。
“死亡率高吗?”
杨丰问道。
这瘟疫跟他无关,虽然他的锦衣卫特勤队一帮太监前些年到处放瘟疫,但现在这种事情已经不干了,主要是他们年纪都大了干不动了,而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除了太监之外,他也不敢让别的手下去干。再说他放瘟疫主要是为了削弱属国人口,这一点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这三十年大明人口增加了两倍,但属国人口几乎没有增加,已经过五亿人口的大明帝国,其中属民的数量至今还不到一亿。
“不多,就是染病多,但绝大多数都能治愈,到现在为止总共因为瘟疫死亡不到两千,根据情报现在俄国人每天都得死至少两千。”
贺丰说道。
“怎么打仗你们自己决定,朕不会干涉的。”
杨丰满意地说。
他当然乐见其成了,反正拼瘟疫死亡率,明军也能轻松耗死俄军,真要打的话,想要打下这察里津恐怕没有个两万条明军士兵的命是拿不下的,这鬼地方可是小胡子折戟之处,他还是很有点心理负担的,反正现在离冬天还得有几个月,到冬天之前拿下察里津就行,然后明军就该转入猫冬了。
“陛下,第一骑兵军攻克萨马拉。”
这时候一名侍从说道。
“嗯,朕就连五寸重迫击炮都给他们了,他们也该攻克萨马拉了。”
杨丰说道。
“还有,陈军长奏报,他们在四天前对伏尔加河上一支俄军内河船队炮击的时候,很可能把俄皇给炸得尸骨无存了。”
那侍从接着说道。
“什么?”
杨丰愕然了一下。
“根据锦衣卫之前的情报,俄皇的确乘船南下,准备到察里津来指挥作战,第一骑兵军用五寸重迫击炮摧毁了一支船队,攻克萨马拉之后,根据城里被俘的俄军供述,他们的沙皇就在这支船队中,而且坐舰已经被炸毁,但他们也并没找到死尸,船队中残余的人也没找到,估计最大的可能是被炸没了。”
那侍从说道。
一听这话杨丰就明白彼得肯定被炸得尸骨无存了,话说这个结局还是很令人唏嘘的,毕竟那也是一位真正的大帝,比康麻子那种吹出来的强多了,如果没有他……
如果没有他,彼得早死了。
这样想想他的心里就舒服多了!
“传旨,赐第一骑兵军军长陈兴伯爵,赐重迫击炮营营长子爵,赐第一骑兵军近卫称号!”
紧接着他说道。
“尊旨。”
那侍从赶紧说道。
近卫称号是杨丰最近刚研究出来的奖励方式,也就是赐战场上立大功的部队为近卫军,第一骑兵军是第一个,毕竟他们击毙了俄国沙皇,这样以后就改成近卫第一骑兵军,当然,这只是一个荣誉称号,并没有其他实质上的奖励,否则就是在军队内部制造矛盾了。
“陛下,俄皇一死,俄国内部恐怕又要乱了。”
贺丰小心翼翼地说。
“乱吧!”
杨丰冷笑着说。
俄国内部的确该乱了,彼得一世没有继承人,原本历史上他死后老婆继位,但这时候叶卡捷琳娜一世已经死了,叶卡捷琳娜一世之后是他孙子彼得二世,但彼得二世这时候也病死,彼得一世没有子嗣,第一顺位继承人是他女儿伊丽莎白,第二另一个女儿安娜,但她们都是叶卡捷琳娜一世生的,俄国贵族对于这个出身卑贱的女人极度厌恶,原本她情夫缅希科夫是重要支持者,但缅希科夫这时候阵亡了,俄国贵族们逼迫内忧外患下已经和他们抗争不动的彼得,把侄女另一个安娜立为继承人。
反正这时候继承人估计也没什么继承的希望了,彼得也懒得再纠缠。
但现在恐怕没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