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的安全建立在他人身上从来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何况乎是将国祚的延续寄望于他国的支援?
凡事只要牵扯到政治博弈就不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得清的事情,其中的复杂程度远超乎想象。
蒙恬所谓发现敌军踪迹是冒顿的本部人马,该支匈奴精锐骑兵是表现最为活跃也是作战最凶猛的一支。
“领导他们的是匈奴的大王子冒顿,虽然只有一千七百余骑,但是我们多次发现踪迹并布置围剿,皆被逃走。”
“敢问,秦军是使用步军进行围剿,或是?”
“步骑协同,不过是设置陷阱引诱冒顿所部。”
“哦……”
谈话的人是来自汉国的李良和秦国的顿士。
顿士可能很多人比较陌生,但是说起顿弱估计就明白了。顿弱出现在历史上的记载并不是太多,但是《战国策》上的记载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是他游走于列国,多次破坏列国的结盟,并且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几乎是靠着砸钱将列国贵族砸得是晕头转向,才会有秦国十年间对列国的各个击破。同时,顿弱的出名不仅仅是这样,他到燕、赵之后,施行反间之计,除掉赵将李牧。后来齐王建入秦,燕、赵、魏、韩四国都归附于秦国,这些都是他游说的结果。
或许是家门的关系,顿士说话十分有条例,用现代的形容词来说,就是话语中充满了逻辑性,三言两语就能够将一件本来比较复杂的事情讲明。他是顿弱孙子辈。与之身为名家又是纵横家的顿弱相比起来顿士却是是一个趋于兵家的人物。
李良等汉将在与秦**方那边的人确认冒顿所部的踪迹,共尉和蒙恬却是没有参与进去。
秦国几年内迅速由盛而衰,汉国却是在近些年迅猛地崛起,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总是会进行多方面的思考,想要寻找到图强的办法。
蒙恬是秦国蒙氏一系的家主。亦是始皇帝和扶苏都重视且重用的人之一,他很清楚秦国为什么会快速由盛而衰,但是怎么都不明白汉国会迅猛地崛起。
秦国的由盛而衰有着太多的原因了,站在共尉的角度也并不隐瞒自己的看法,蒙恬就安静地听共尉讲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吕哲曾经说过的一些看法。
“这么说来。是因为公信力的缺失,另外就是国家得到扩张黔首却没有得到实际利益,这两点?”蒙恬沉默了一小会,问:“维护国家的公信力,对外战争获胜使黔首获得好处。汉国是坚持这样的国策,才得以在几年之内变强?”
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共尉说:“方方面面,有着太多的原因,那只是最为基础的事项,再多……”顿了一下:“尉是一名武人,却是不懂那么多。”
由一个外人来说秦国是失去国家公信力,也就是信用度一再挥霍才使得国内对统治阶层的不信任感。蒙恬听着其实比较刺耳,但是他明白那些都是事实,明知道不好却无法改变什么的现状。
说到底。秦国是一个自立国到现在差不多八百年的国家,有着太多太多的利益既得者,不但是皇室,连带大大小小的贵族都是那批利益既得者。在使用国家力量博弈而来的好处时,一张大饼皆是被这些人你一口我一口给啃干净,压根就没有剩余半点给非权贵的黔首留下。
“我王有说过一句话:黔首入伍成为一名士卒需要在战场上搏命厮杀。耕作劳动需要向国家进行纳税,他们是付出最多的阶层。可是往往得到的回报也是最少的。”共尉一脸的回忆,停下来很久不说话蒙恬也不催促。足足是过了大概一刻钟。他才继续说:“没有权力的升斗小民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语权,没有人会帮他们说话自然也就不存在获得来自国家的红利,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其实也没有意识到国家的红利有一部分天然是属于他们。”
蒙恬脸色变了一下,他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懂了,升斗小民确实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话语权,可是若真因为他们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的无视他们,他们也会在国家需要的时候选择沉默。这么一来一个国家就从事实上分割成两个部分,既是利益获得者和非利益获得者。
事实上无论是秦国或者是其他国家,他们从来都没有把这么一件事情想得那么透彻,或许是早就知道了但选择了视而不见,毕竟在利益当前谁不想获得更多?
“付出最多的阶层,他们之中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人在付出的过程中也能成为利益获得者。那些成为利益获得者的新晋人士,他们成为利益获得者之后会立刻与本来的群体切割开来,这样一来就会进行无限的循环,既一批又一批利益既得者的出现对整体的利益进行瓜分。”共尉只是在进行简单的复述,这些就不像是一个公元前的人会讲的话:“国家从根本上自行切割成两个阶层,谁都无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身为国家的统治者并不单纯只对权贵负责,国家的统治者实际上是一个调配利益的存在,由他来进行利益分配,照顾到每一个阶层的需要。”
所以了,哪怕只是拿出很少的一部分来回馈社会最底层的黔首,在获得利益的同时一个集体也就从根本上联系起来,形成的是一个从上到下维护共同利益的集体。
蒙恬之前不是那么明白汉王哲为什么每一扩张都会变着花样“全民大放送”,现在他听共尉那么一讲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为了什么。他纳罕了半响,问:“大秦现在效仿汉国,来得及吗?”
共尉没有回答,他微笑着,就是一直微笑着。他怎么能听不出蒙恬的话没那么简单呢?分明就是在试探汉国会不会给予秦国那么多的时间。
其实就算是汉国没有想过要吞并秦国,秦国想做出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秦国与汉国的历史包袱“负重量”根本就不一样。
汉国在进行利益分配上权贵的既得利益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剥夺,真正拿出利益来作为平衡是吕哲。
秦国也不是没有进行过关于利益分配给黔首的改革,先有孟西白三氏因为变法与卫鞅进行死磕,《商鞅变法》在做的不就是一次重新的利益分配吗?变法成功才有秦国的崛起,可是最后卫鞅虽然是变法成功却也逃不过被车裂的下场。
两三百年前秦国就已经意识到关于利益分配的重要性并进行变法改革,但是秦国压根就没有领会到商君变法的真正用意,只以为那是一场关于法治的地位巩固,商君变法的精髓却是在强调权贵让利给黔首,使得黔首愿意为国而战。说白了商君要的是法治没错,但是更加重要和重视的是用利益来驱动黔首,使得黔首愿意为了权贵让出的那一些利益去搏命。
吕哲对商君变法的解读让蒙恬听了是目瞪口呆。
也幸好现在不是什么仁义道德比之实际利益更加重要的年代,不然吕哲哪怕是一国的君王也绝对不会说那些话。他对于商君变法的解读在汉国并不是什么秘密,一直以来也不断强调义务与责任共存,这些论调传入列国的时候是得到高度的认可,秦国却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处于失声状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蒙恬叹了一口气,然后眼神掩藏不住锐利:“汉助秦也是处于利益考虑?”
“秦国除了蒙氏,其余氏族都有子弟在我王麾下效力。”共尉不做正面回应。
蒙恬又问:“秦汉结盟,互不攻伐能维持多久?”
“……”共尉注视着蒙恬,看了很久很久:“秦与楚会盟;秦与魏、韩、楚相王结盟;秦与齐、燕约盟;秦与齐约盟……”,说了好几个历史事件,里面全部都是秦国背盟。
“是吗?这就是信用的缺失。失信者,人恒弃之。”蒙恬低头是在呢喃,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也站了起来。他先是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当前迈步:“徐(岩)将军传回信息,魏国与韩国内部在商讨并入汉国成为封国,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共尉也站起来,他看到的是李良等汉将与秦国那边的将领停止讨论,边走边回答:“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么……魏王和韩王也像楚王那般,会成为汉国的一名公爵?土地、朝臣、军队等等全部并入汉国,为汉王所有?”蒙恬的声音是刻意压住。
“那是魏韩两国自行的商讨,我国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引导。”共尉不是那么理解蒙恬为什么会将话题引到这方面,细想了一下如实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说出:“我王尊重魏韩两国的选择……”
蒙恬打断共尉的话,问:“那么魏韩要是没有自行被汉国兼并,汉王哲会一直让魏韩存在下去吗?”
“这……”共尉又怎么知道吕哲的实际想法,不过他比较倾向于吕哲一定会吞掉魏韩,但是这些话却不是能对蒙恬说的。
蒙恬不再追问,只说以一句“明白了”,然后就问顿士向汉国将领解说得如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