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山于东,广武山于西,左右斜向伸展开去,推出一片广沃的原野,其尽处一线白浪滔天,正是汜水入黄河的北岸,只见一座数十里方城濒水而起,南接嵩山余脉,端得夹山带河,形险势要,这就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后汉三英战吕布的虎牢关前。
发布 红rì东升,十八里外的一处小山头,杨浩全身盔甲披挂,慵懒的挤坐在一张垫着虎皮的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战场,甲片上犹带露水,似乎整整呆足了一夜。高占道背插双枪,一脸忠肝义胆的站在后面,乘杨浩看不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发布 王儒信匆匆从山坡上走来,来到面前躬身施礼,眼角也没捎带恶狠狠瞪他的高占道一下,径直向杨浩道:“殿下,任俊用暗线送来消息,李密已至百花谷,约定今rì辰时正式于虎牢关前受降!”
发布 “辰时?”杨浩懒懒一笑:“辰时飞龙在天,李密还真会选时辰!”
发布 高占道豪气冲天的道:“三爷,不如我们这就杀进百花谷,先把那老小子给宰了,看他飞不飞得起来!”
发布 “放屁!”杨浩骂道:“百花谷地形险要,徐世绩又jīng于兵法,冲他的营垒,你高占道脑袋进水了?”
发布 高占道讨了个没趣,一缩脖子,不敢吭声。
发布 “殿下,要不要再给任俊传个消息,让他……”王儒信试探的道。
发布 “不用!”杨浩淡淡一挥手:“已经没他的事了,这小子挺机灵的,今趟差事办的不错。”
发布 高占道翻了翻白眼,听见任俊二字,就是一肚子不满,可惜此人现是翟娇的心腹爱将,靠山太大,难以找他晦气。
发布 王儒信仍是有些不放心:“可现如今离得太远,还是有些不好判断,是否李密真的来了!”
发布 杨浩道:“就是离得远,才不会打草惊蛇,至于判断李密在不在,我自有安排,倒是宣永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发布 王儒信道:“人不离鞍,马口摘铃,四蹄裹布,一切依足殿下吩咐!”
发布 杨浩却又道:“还有我的马呢?”
发布 王儒信道:“翟公自坐的青龙驹,xìng格温驯,老于沙场,马鞍已经加固……”迟疑一下,又道:“殿下万金之躯,依学生看,还是在这里观阵为好!”
发布 “唉,谁不想观阵?”杨浩无奈的道:“所谓将为三军之胆,以少袭多,我身为军胆,不出头怎行?”
发布 手边无大将,真是捉襟见肘啊,杨浩此时分外怀念起当rì结义的李靖,早知道就把他勾在身边好了,若让李靖对上徐世绩,那才真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太宗尝言:“隋无守边大将,今吾以李绩守边,使突厥不敢南犯!”徐世绩善守,李卫公善攻,正是一时瑜亮。
发布 至于不会骑马,杨浩索xìng让人准备好绳子,届时就将自己牢牢捆在马背,高占道从旁护翼,再加上青龙驹训练有素,只要跑起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发布 至于他所处的这座山头,名曰华雄岭,西接汜水镇,山下斜道里,宣永的八百武士已是整装待发。
发布 ※※※
发布 “秦爷,裴元帅投降李密了,咱们该怎么办?”
发布 虎牢关内,裴仁基正在登台点将,秦叔宝和任俊站在军阵外围角落,秦叔宝眉头深拧,听见任俊的问话,越发愁眉苦脸。
发布 “我怎知道该怎么办。”秦叔宝重重叹了口气:“临来时殿下和王先生什么都没吩咐过,只让我如果裴帅不肯降,就留在虎牢关,不用回去了!”
发布 “那赶情好!”任俊也叹道:“咱们也一块降李密吧,反正我是瓦岗的人,自家人降自家人,倒无所谓,只可惜了秦爷,刚刚才回家,又得出降,这降来降去,岂不成三姓家奴了!”
发布 “我呸!”秦叔宝面sè铁青,狠狠吐了口唾沫。
发布 秦叔宝的心里其实还是比较偏向杨浩,毕竟沈落雁用诡计迫他投降,心里难免有些不服,再说降了李密一次就已经够憋屈了,现在还要再降第二次,是个人都委屈,当下打定主意,等裴仁基开关出降,自己就带着任俊回荥阳投奔杨浩算了。
发布 程咬金拽着一个满脸yīn郁的年青军官,两人偷偷摸摸溜了过来,轻轻拐了秦叔宝一肘,小声道:“老秦,你那个三爷不中啊,裴帅这就要降李密了,你什么打算?”
发布 “打算个屁!”那年青军官忽然怒道:“张帅就是被李密害死的,要降你们降,老子上山去当大王!”
发布 此人罗士信,是张须陀生平唯一的亲传弟子,杀师之仇,弑主之恨,由不得他不衔忿难平。
发布 程咬金唯恐天下不乱,赶紧道:“好好,士信,俺老程跟你上山,你当大王,我当先锋,咱也打个天下看看!老秦,哥仨就你识得字多,你来给咱当军师,还有小俊,长这么漂亮,当个大总管吧!”竟是一个不拉,都给安排上了。
发布 任俊这些天跟三人混得烂熟,笑嘻嘻应道:“程爷,你让我当总管,样样都管,我要是不准你喝酒,你答不答应!”
发布 “呸,反了你了!”程咬金佯怒,探手来抓任俊,任俊滑溜的躲到秦叔宝身后,向他做了个鬼脸,程咬金哇哇怒叫,绕着圈子去撵任俊,秦叔宝和罗士信本是各自烦心,被这两个惫赖家伙一打岔,又烦不起来了,俱都苦笑一声,叹气无语。
发布 这时只听将台四周暴起一片欢呼,台上血光爆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将出来,骨碌碌的滚到几人脚下。
发布 秦叔宝眼睛一眯,认得是监军萧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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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来了!
发布 华雄岭上,杨浩霍然起身,只见战场西侧,一片军队乌压压的缓缓出现。
发布 “三爷!”十步之外的一处崖上,麻贵和几名水手忽然探出头来,大声叫喊:“看清楚了,中间就是蒲山公旗!”
发布 王儒信微微一惊,诧异的抬头看向麻贵几人,心道:“这几人真是好眼力,距这么远,竟然能认出蒲山公旗!”
发布 麻贵这几人都是海船水手出身,登高望远,观察入微,早已成了习惯,正是最好的侦察人选。
发布 既然看出蒲山公旗,那就不会错了,若非李密亲身到此,以徐世绩对其的忠心耿耿,又怎敢擅自打出?王儒信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兴奋之sè,收回视线看向杨浩。
发布 杨浩嘴角流出一丝冷笑:“这才叫一只小狗不吃食,两只小狗抢着吃!”
发布 旋风般的一转身,喝道:“出发!”
发布 王儒信和高占道凛然尊奉,紧跟其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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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一杆徐字大旗迎风招展,三万人马以五花阵形排列,军容齐整的推至虎牢关前,前后左右四军拱卫之中,又是一杆巨大显眼的旄头旌旗高竖,从上而下,绣出“蒲山公李”四个金线大字,映rì生光,似乎正象征着李密如rì中天之势。
发布 虎牢关门亦同时开启,两枝兵马先出,于关前排开雁形阵势,然后旗门招展,裴仁基才在几员裨将保护下跃马出阵,来到两军之前,勒缰住马,拱手道:“本人裴仁基在此,敢问密公来否?”
发布 瓦岗阵前立着一名白马银枪的年轻将领,横枪于马,拱手笑道:“裴帅稍候,世绩这就请密公出阵!”
发布 裴仁基不敢怠慢,也还礼道:“有劳徐将军!”
发布 当下徐世绩策马入阵,等不多时,只见瓦岗前军从中间开始,缓缓向两边分散,左右军同时向两边挪动,那杆蒲山公旗如同破浪之舟,径直割开军阵,迎面前移。裴仁基眼看它越来越近,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也终于慢慢的放下,心道:果然李密还是很重视我的,等会儿谈条件时自会格外优厚。
发布 要知他杀了监军萧怀静,后路已断,若是李密不肯纳降,那也只好去投翟让了。
发布 秦叔宝程咬金几人勒着马,一块儿站在左翼旗下,抬眼看那蒲山公营的动静,程咬金大声赞叹:“看到没,山大王做到这个份上,那才叫功成名就呢!”
发布 李密瓦岗起家,就算顶着个蒲山公的世袭爵位,在这些张须陀旧部眼中,也不过是个混得好一点的山大王。
发布 罗士信冷哼一声,手中铁枪一紧,一带马缰,颇有些跃跃yù试,程咬金暗吃一惊,赶紧拽住他胳膊道:“老罗,千军万马,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发布 罗士信被他点破,长叹一声,只得放开铁枪作罢。
发布 秦叔宝冷然看着那蒲山公旗无语,任俊悄悄策马上前,故意道:“哈,还真是密公来了,秦爷,咱们还是站前一点,待会好让密公看到!”
发布 秦叔宝皱眉道:“让他看到作甚?”
发布 任俊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第一眼留个好印象了,rì后密公想起来了,也好提拔咱们啊!”
发布 秦叔宝白眼一翻,差点被这小子呛晕过去。
发布 瓦岗前军越分越开,裴仁基睁大双眼,使劲往里去看,隐约见着徐世绩带着一队人马在前,四面亲军护卫,当中间偶而闪出一个骑马的黄衣人影,裴仁基与其交战有年,一瞥之下,当即认出果真是李密,一颗心顿时热了起来,人道密公礼贤下士,我待会是先下马跪地好呢,还是坐在马上再端一阵架子呢,一时犹豫不决。
发布 就在这一瞬间,瓦岗左军阵后忽然大哗,那杆蒲山公旗立时停住不动,裴仁基也大吃一惊,长身抬头看去,只见瓦岗左阵上空,一阵密集箭雨从天而降,随后人喊马嘶,惨叫声起,乱势突发,仿佛一柄锋利长刀,一条斜线直割向蒲山公旗而去。
发布 此时瓦岗军为移动中军出阵,还处于阵型调动之中,左阵一乱,前后二阵同时失调,前阵来不及回头,后阵还没跟上,对方又专攻一线,不多时竟直接冲破左阵,蒲山公旗吃紧,立时卷向右移,右阵军急忙上前接应,孰料来袭一方并不改变路线,仍是一条线直穿到底,瞬间又冲破瓦岗前军,出现在虎牢关众人面前。
发布 只见为首之人面容俊美,顶盔披甲,马上斜插四把长刀,其中一柄空鞘在手,人、马、刀俱是鲜血淋漓,凛然如杀神降世。
发布 裴仁基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楞怔怔的带马站在原地,身边几名裨将也有些傻眼,那人却压根就不看他们,只大喝一声:“占道,给我带马!”随旁一骑手持双枪的壮汉大声答应,策骑抢近,带住那人马缰,绕过裴仁基等人,往斜刺里兜去,身后近千骑士也接连杀出敌阵,跟着那人马尾,于虎牢关前兜了个大圈子,又冲了回来,斜插向瓦岗军右阵,瓦岗右军正往左调动,去接应蒲山公旗,完全没料到对方又从侧面抄向自己身后,猝不及防之下,摧枯拉朽般又被当场杀开。
发布 “殿下?”
发布 “三爷?”
发布 适才一个照面,任俊和秦叔宝双双看清那为首之人面容,俱是惊得目瞪口呆。程咬金却是一脸见鬼似的表情,轻轻碰了碰身旁的罗士信,茫然道:“老罗,我不是看花眼了吧,这种傻事,还真有人做啊!”
发布 不及细想,任俊抽出钢刀,拍马而出,大叫道:“殿下,任俊来了!”
发布 秦叔宝楞得一楞,忽然哈哈一笑:“痛快!”亦反手抽出背后双锏,脚点马腹,箭般前跃出阵。
发布 罗士信眼中寒光一闪,不声sè的绰枪在手,策马跟上前去。
发布 只剩下程咬金一个人,楞得一楞,忽见前方三人已跑出老大一截,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怒吼一声:“他娘的,俺也拚了!”一挥宣花斧,纵缰就上。
发布 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这三人俱是出名上将,在虎牢关更是军神级人物,他们三个这一冲,后面的人一看:好嘛,不投降了,改打仗了,那好,咱也别楞着了,一块儿上吧。稀哩哗啦全部冲上去了。
发布 裴仁基还在阵前发呆,心里总是琢磨不过味来,密公这是在干嘛呢,军事演习?故意做给我看的,没道理呀,我已经投降了啊,难道是要给我个下马威?正想得出神,忽见一个年轻小将拍马舞刀,一口一个殿下,从身后驰过,冲进瓦岗阵中。裴仁基更楞了,这家伙谁呀,怎么从我这边出来了?这边还没想完,又是一个骑黄骠马,手持双锏的大汉哈哈大笑,又从他身边经过,这个裴仁基认得,秦叔宝嘛,怎么他也往前冲,谁叫他往前冲的?还在继续思考,一个手持铁枪的年青军官,一个手持宣花斧的腮须大汉又接连经过,那腮须大汉还冲他咧嘴一笑,裴仁基差点没从马上倒栽下去,便听身后一声山崩海啸的“杀啊!”赶紧回头一看,一张脸顿时血sè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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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刀光!
发布 血影!
发布 两sè彩交替在杨浩眼中闪现,心底却是空明一片,这几rì来他见血见得太多,又是将死之人,早不知害怕为何物,只将眼前人群看作一茬茬杂草,抡刀如飞,排头砍去,两侧自有宣永高占道左右挥定,中间有王儒信居中调度,只管埋头前冲,紧盯着前方那杆蒲山公旗不放。
发布 从那rì丹阳酒醉失语,他似乎就跟李密这两个字结下不解孽缘,人人都知有个蒲山公令要捉拿自己,人人都以为天下间只有自己是李密的对手,一路把自己逼到现在,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还要被迫上战场拚命!好啊,既然老天注定让我们成为冤家对头,我也不躲了,就跟你堂堂正正,一决生死!
发布 ……君绰,似乎我没办法给你师父盖大房子了,你要理解我……
发布 激战之中,杨浩犹有闲情,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发布 忽听王儒信叫道:“殿下,我们有援军来了!”
发布 援军?杨浩微微一楞,我没有请援军呀,扭头看去,只见瓦岗前军sāo动,厮杀声大作,当中间最显眼的三员猛将,一人持双锏,一人持大斧,一人持铁枪,组成三角尖阵,当者披糜,其后虎牢关大旗高扬,近万人马如猛虎下山一般,顷刻间将瓦岗前军咬成粉碎。
发布 不及细看,杨浩扭回头来,只见前面的那蒲山公旗相距已不足百步,不由jīng神一振,扔掉手上废刀,擎出双刀来,左右开弓,砍开两名瓦岗士兵,大喝一声:“杀李密!”
发布 高占道宣永等人厮杀至今,八百武士只剩六七百数,同声大喝:“杀李密!”声震杀场,闻者心惊。
发布 那杆蒲山公旗微微一抖,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一个声音朗喝道:“保护密公!”四下瓦岗军士也齐声响应,奋不顾身的扑向杨浩马前,砍死一个,又来两个,层层叠叠将蒲山公旗越护越紧,杨浩和高占道宣永杀不胜杀,箭头受阻,整枝骑队的速度不禁渐渐减慢,乱军穿袭,全凭马快,战马跑不起来就是死路一条,周围的瓦岗军如蚂蚁般缠扑而上,杨浩所属顷刻间伤亡残重。
发布 杨浩眼中,此时万物全消,只盯着那杆蒲山公旗,只见它又开始向前移动,心中大急,仿佛福至心灵般的将左手刀扔去,单掌按落马背,长生真气疯狂涌入,青龙驹马鬓飞扬,忽的长嘶一声,奋蹄而起,霎时纵起一丈多高,飞过层叠如墙的瓦岗士兵头顶,在所有人惊骇yù绝的目光中,竟凌空撞至蒲山公旗上,哧的一声,连人带马一起穿破旗面而出,杨浩猛一拧腰回臂,反手一刀,只听喀嚓一声,整枝蒲山公旗齐中而折,无奈的倒下。
发布 “旗倒了!”“旗倒了!”
发布 恐慌的叫喊如同瘟疫般在战场上传递,瓦岗军斗志全消,军不成阵,如同坍掉的沙塔,轰然溃散,虎牢军乘势而入,四面追杀,王儒信也急忙调动军马,疯狂的向杨浩落地之处扑去。
发布 杨浩一刀砍断蒲山公旗,一种奇妙的感觉忽然袭上身来,原本杂乱无章的长生真气,在这一刻拚命催发之下,竟渐渐开始互相凝聚,仿佛水滴融汇一般,形成虽然细小,但却清晰可辩的无数道水流,汩汩流向全身各处近乎枯竭的经脉。
发布 六感瞬间百倍提升,杨浩身在半空,却无微不至的感应出下方十余道刀风掌影同时袭至,更有两道yīn柔掌力,轻柔舒缓的仿佛chūn风拂扇,美人折枝,似是无害,却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让杨浩感到危机紧迫,正从左侧画了个圈子,无声无息的击向自己后心。
发布 李密!杨浩一刹那间毛发直竖,看也不看,反手刀后刺,刀掌甫一接触,杨浩便如遭电击,钢刀寸折,一道血箭向前喷出,整个人也往前飞去。
发布 上阵之初,他两条腿已被牢牢绑在马上,人往前飞,却不离鞍,又将青龙驹一起带得横向飘起,后方的掌影刀风收势不及,尽数击在马腹之上。四百斤的马体当场撕成粉碎,给杨浩做了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