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sè渐渐暗了下来,唐龙心急如焚地赶到家门口,此时正是用晚饭的时间,平时这个时候,阿玉早做好了晚饭,和孩子一起等他回来。此时一个声音在房里飘了出来:“好听好听,再唱一遍爷爷爱听。”
唐龙心头巨震,这个声音他怎会忘记,那个伴随他度过孩提时代,成长到茁壮少年的声音,此时充满了慈爱。唐龙却觉得浑身发凉,父子间分散了十年,他不祈求自己能逃过他的责罚,但他会放过阿玉和孩子吗?他缓缓走到门前,只觉得每一步都重越千斤。门槛处放着四双鞋,阿玉和两个小孩的挨在一起,另外一双是特大的男鞋。门没关,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人背对门,晓天在他的怀里露着后脑袋,阿玉和方正分别坐在他的左右边,阿玉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处显得局促不安。
晓天的童音唱道:“大拇哥,二拇弟,中三娘四小弟,五姑娘看大戏。”那人缓缓点着溜光的脑袋,只在后脑勺留有巴掌大小的一绺头发,被织成辫子挽成发髻垂在后脑处,头发漆黑如墨,岁月并没有将他的发丝染白。阿玉看到了缓缓进入屋子的唐龙,却是不敢答话,那人恍若未觉,依旧对晓天赞道:“爷爷最喜欢听小孩子唱歌!”晓天又唱了一遍,那人道:“好听,以后每天都唱给爷爷听。”
饭桌上已摆好了饭菜,阿玉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饭菜做好,要得需要多大的勇气。阿玉抬头看了看他,眼神复杂yù言又止,晓天叫道:“爹!”唐龙来到桌前,缓缓在那人对面坐下,右手里拿着的是自徐坤腰间的长刀。那人此时才抬头看他,蓦然看到他左手断臂处,那人顿时嘶声狂吼:“什么!”
这一吼如晴天霹雳,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屋外林中栖息的鸟儿惊起,屋里的人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那人左手指着唐龙,全身瑟瑟发抖,显然怒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唐龙竟然违逆天命,自残肢体,他做父亲的焉能不怒。唐龙长刀驻地,面沉如水:“我已经不是地煞的人了”!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我已经离开了地煞,你是教主,你管的是七十二地煞里面的人,我的一切现在都已经和你无关。教主怅然吸了一口气,连声道:“好,好…”摸了摸晓天的脸蛋:“到齐了,都到齐了,吃饭咯!”俨然一个家中的长者。
他拿起一双筷子,对晓天道:“你爹小的时候,长得跟我很像,xìng格也完全和我一个样,就算是走散了也不可能回不了家。”转向阿玉问道:“你说是吗?”阿玉哪知道唐龙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忙不不失地点头。教主凝视着她,脸sè一冷:“你为什么点头,现在看起来他一点都不像我。”阿玉心里又惊又怕,顿时哭了起来,不知道这该死的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教主对晓天展颜一笑:“还是我这个孙儿,反而比他小时候更像我。”从盘中夹起几粒毛豆:“豆豆好吃,来晓天,吃豆豆。”
晓天想起了孩子们常常唱的一首儿歌:“吃豆豆,长肉肉,不吃豆豆人瘦瘦。”不禁轻声唱了起来,教主眉头一拧:“我没叫你唱啊。”晓天心中惧怕无比,却还是反复唱着,教主心头火起,唐龙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十年,根本不把他这个老爹放在心上,如今他的儿子也和他老子一样,一个毛头小子就学会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将筷子伸进晓天嘴里一阵乱搅,恶狠狠道:“我叫你别唱!”晓天哇哇大哭,口中不断冒出鲜血,阿玉大惊道:“求求你,不要!”从他怀里抢夺晓天,却被教主一脚踹在小腹上,躺在地上不断呻吟。方正吓得满面土sè,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音。
屋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雨,从屋顶损坏了的地方不断有雨滴下,一滴滴掉在唐龙握刀的右手上。唐龙手握刀柄,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教主举着晓天不断摇晃,厉声道:“要听话知道吗?”又将晓天搂在怀里,柔声道:“你爹小时候最怕我出门,有次我出门回来,看见他把门口那棵树的树叶全都砍了下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告诉过他,当门口的树叶都掉下来的时候,就是爹回来的时候。”他盯着唐龙,目光中满是怀念和沉痛之sè:“所以他就把树上的叶子全都砍了下来,然后又问,树叶都掉下来啦,爹怎么还没回来啊?”唐龙虎目含泪,内心闪过一丝温馨,父子两相互凝视,目中均露出缅怀回忆之sè,似乎又回到了原来那些父慈子孝的温暖时光时光。
父子二人均纵声长笑,教主的声音由高转低,最后化为叹息:“后来我把那棵树烧掉,因为我恨,恨它让我的儿子失望。”突然他目光一转,瞪着唐龙吼道:“混蛋。”他不知是说树混蛋还是唐龙混蛋。只听他继续道:“从那以后,每次只要我出门,都会把儿子带上,因为他说,门口那棵树都没了,你还怎么回来。”说完,脸部的肌肉还在颤抖,内心依旧激动不已。教主通过提及唐龙幼时映像最深的往事,对他动之以情,想以父子间浓厚的情谊,将他唤回到自己身边。唐龙吸了口气,沉声道:“我已经把手还给你,我和你再也没有联系!”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去,将会过回十年前的生活,杀人越货,视人命如草芥,满身血腥。人都是平等的,他没权利去主宰别人,现在他要的只是十年来这种安定简单的生活,所以无论教主说什么,做什么,他也不会答应回去,哪怕是用家人来威胁,他不能因为阿玉和孩子,就昧着良心去害其他人,他们也和他一般,有家人和孩子,所以他不能。大不了就是和家人死在一起。
知子莫若父,教主知道他此刻已经无力挽回唐龙的心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内心的激动,一字一顿的道:“好,我让你走,我是个公平的人,走一个补一个!”语气突然转为嘶声竭力的狂吼:“你身上的血是我的,他身上的血也是我的。”右手蓦然将晓天举过头顶,使劲往地上摔去。
唐龙身子离开座椅腾空而起,人已跃到桌上,手中钢刀若闪电般递出,瞬间刀锋已贴上教主肘部,教主内功jīng湛,一身横练刀枪不入,可是他此刻还未运功散布全身,只要手臂往下移动,唐龙稍微往上一挑,整条手臂便会被他削断。唐龙反转刀锋,刀背在教主小海穴一撞,教主只觉得右臂一麻,晓天脱手飞出。阿玉此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地上一跃而起,将晓天接在怀里,落下之时却狠狠摔在楼板上。
唐龙横刀削出,教主一个铁板桥,身子后仰,钢刀贴着面门堪堪掠过,钢刀刚到方正旁边,唐龙变削为拍,方正的身子飞起,稳稳落在右墙边的床上,却未受到丝毫损伤。霎时间只见刀光嚯嚯,唐龙手中钢刀削劈刺砍不断变招,教主高大的身材却灵如猫狸纷纷躲过。教主身子后仰,躺在身下的椅子上,双脚轮番踢出。唐龙只觉得颈部一痛,已被踢中,脚下的饭桌被他下坠的身子砸得粉碎。
教主吐气开声,气贯全身,唐龙的砍到他身上却伤他不得,反被他雄浑的真气震得节节后退。他一身武功全是教主亲传,招式中的破绽没人比教主本人清楚,加上现在他只有一臂,功夫只能发挥到平时的六成,手中兵刃又不能令教主有丝毫忌惮之心,两人交手不到数合,唐龙已是险象环生。
徐百九伏在屋外,听着屋里的激斗,心下担忧,他闪身进入底楼,此地地方湿热,多数民居都是以木材搭建,分两层,楼上供人居住,空气清爽,高约十尺,楼下因为湿气重,用作平rì储物,所以只有一人来高。只听碰的一响,唐龙被教主击中,身体直飞出去,口中带起一篷血雨,从撞碎的木洞中摔下了底楼。徐百九举头从楼板的空隙中看去,只见教主那肥大的光脚在头顶晃来晃去,心中一动,拿出一枚银针,狠狠往他脚下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