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打赌,磬儿一定不知道她的小眼睛也可以睁到如此之大,我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好了,别瞪了,再瞪你家阎三就要找他拼命了。”
“小——姐!”磬儿娇羞的唤我,转而想到什么,又道,“他,他醒了,就该让他离开。”
“别他啊他的,失了礼数,他是墨阳世子,你还不过来请安问候?”我好笑的看着磬儿。
“啊?墨阳……世子?”
喏,磬儿果然是一副撞鬼般的表情,“,您……想起来了?”磬儿的脸色越发难看,显然,对于慕容植语与墨阳世子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想起什么?”虽明知磬儿在说什么,我就适作不知。
“想起……他……不是,奴婢给墨阳世子请安。”磬儿急忙乖巧改口,欠身行礼。
“好说,起身吧。”哥看了看磬儿,又看向我,不再说话。
“我该想起些什么吗?”我隐藏住眼中的笑意,“他说他是墨阳世子,我知道我曾与他有过一纸婚约,但早已经解除了,除此之外,我还该想起些什么吗?”
“不,没有。”磬儿火速封口,心知自己不该提这一壶,聪明的转移话题,“呃,那个,,没有‘百味草’怎么办?”
嘿,学机灵了,我心里暗笑,不再逗她,“这样吧,‘百味草’的事我去想办法,你替我好好照顾世子。我去去就回。”
走到哥身爆我以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道,“‘百味草’能将你身上的恶心疤痕铲除干净,你先休息一会儿,酝酿酝酿。我想等我回来,你应该会有精彩的故事要告诉我吧?”我轻拂着纱布包缠的伤口,“这些东西的来历可不简单呢?墨阳世子。”
我含笑走出琴房,知道适才对哥暧昧的举动惊呆了磬儿,她大概在担心慕容植语会再度爱上墨阳世子吧?
爱,我确实很爱哥,只是无关乎风花雪月。
侧扬起头,远天已微微泛白,晓光如佛手般轻柔抹去暗夜残留的颜色。那种非黑非白的昏暗色彩掉落进我的心湖,慢慢晕开散成淡淡浅浅的影子。我一直憎恶这种死一样寂寞清冷的颜色,就如同憎恶那个曾经瑟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女孩一样。
如果没有哥,可以想象,我的世界依然只会是这种无边无际死亡的颜色,生命对我来说,不会有任何意义。
死,未必不是一种完美选择,只是那时的我还不懂得,其实绝望的时候可以选择死亡。
幸运的是,绝望时我遇到了哥。
没有哥,这个世界就没有江暮雨,而我,将还是那个永远躲在角落不会哭泣的女孩,白湛滢。
白湛滢,这个娇滴滴的名字在我五岁之前曾经是幸福的代名词。我的父母都是家族庞大的三世主,富贵,懂享受,极具生活情趣,可以为吃一顿希腊海鲜,而专程奔赴爱琴海。但这样的人有高贵体面的贵族式生活却未必有维持这种生活的能力。
商场的诡异凶险,残酷到令人绝望。家族的明争暗斗,现实到让人无情。曾经高贵的公主一夕间沦为世间的弃儿,因为那场蓄谋已久的商业风暴,也因为那场意外的拐卖。
二年内,我被卖过两次,却无一次受过善待。“爸爸”,“妈妈”是如何的凶恶,我已不复记忆,但切肤的痛楚和满身的伤痕早早爬满了幼小的心灵,疼痛让我的世界扭曲而狰狞。至今能想起的,只有抱着瘦弱的身子躲在角落不停重复的那句,“求求你,别打我了。”
我也忘了是怎样逃离那人间地狱,被人捡回孤儿院。我在孤儿院待了十三天,院长告诉我找到了我的亲人,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接我回家。只缘我娇贵奢靡的父母早已在巨额债务、失女之伤与病痛折磨下先后不幸离世。接我回去,对所谓的亲人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小小的我,奇异的明白这一切,深埋怨恨所以不曾流泪,只是永远的蹲在角落,瑟缩在自以为安全的空间,直到遇上哥。
犹记得,第十七日的那个黄昏,下着很大的雨,打在我的身上,又冷又硬。
角落里的我抬头的瞬间看见了撑着黑伞的哥。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小西装,俨然书中走出的英俊小绅士。他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哥笑眼中的真诚打动了我,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更或者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久已枯涸的眼倏地湿润,一丝温暖钻入心中。我回应了哥的问话,但只是。白湛滢,记载的是曾经的幸福,如今的我,早已不再幸福。
哥看着我的眼,大声对他身后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妇说,“我喜欢她,就要她做我妹妹。”
从那天起,我的生命里挤进来一个哥,世界就又开始有了缤纷的绚丽色彩。哥保护我,疼爱我,教会我撒娇,教会我反击,教会我如何自强不息……十几年后的江暮雨就是这样被哥一手塑造出来的人,骨子里虽蛰居着白湛滢的愤世,血液里却始终流着哥笑闹人生的入世哲学。
笑闹人生,因为有哥才有笑闹。哥走了之后,来到这里,有笑有闹,那是为了逃避。三来来,我龟缩在远离尘世的天医宫,非必要决不回江东王府,也决不沾染红尘俗事。
一切只为祭奠哥的离去……而如今,哥终于回来了……我柔和对着满苑药草微笑。
我的快乐也会回来。
初晨露重,我收回心思,袅袅如烟如雾般穿梭于药苑之中,兰指轻拈,撷下一株株“百味草”的顶蕊,抱在胸前。深深吸一口气,也许从未这时辰驻足过药苑,此时置身其中格外能沉静心境,犹如身心经受净水濯洗一般,一切都是明亮,干净的。
“弟子参见小师叔祖。”一道恭敬男声自身后响起,我微笑转身,入眼的竟是品严那呆子,若不开口,其实他也有些玉树临风的意味。
“这般早就来药苑?”我看着品严手中捧着的普通药典,实在猜不透他的意图。
品严颇有些拘谨,“回小师叔祖,明日便是‘药考’之日,弟子愚鲁,总识不清诸般药草,这才前来药苑辨识。”
临时抱佛脚?看他的呆样,只怕该是笨鸟先飞型。我嘴角一弯,扬起一个邪恶的笑,“原是这般,那我也不好打搅你了,本还希望你能助我炼制‘百味草’。既然你忙,那便算了。”
我作势转身要赚品严愣了愣,急道,“弟子……愿为小师叔祖炼药。”当然会愿意了,这天医宫有哪个学徒不想让我指点一两招?
我“好心”道,“可不耽误你熟记药典了吗?”
“弟子,弟子即便今日背熟了,明日定然……还是无法的。”品严嗫嗫细语。
“哦?”我状似关心,“你怎知一定通不过呢?”
品严垂下头,小声道,“弟子,已考了四回,都……都没。”
“已考了四回?”我的天,他还不是普通笨啊,用师傅的话说,他根本就不是学医的料,连基本的慧根都没有。真难以想象,他居然了天医宫严苛的甄选考试来到这里。
可惜啊,纵使来了天医宫,以他的资质,也只会惨淡收场。
天医宫新进的学徒一般要经过三大考核方能正式学习医术。而药考便是其中第一考,也是最容易的考核,一般资质的学徒大约在天医宫后一个月内便能,从而下一轮的症考。正常来说,学徒们会在两年内症考,然后再花三年典考,最后便能跟随各自的师傅四处行医治病修习天医宫无上医术。
而整个过程也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第一考的时间期限为六个月,每月一考,若是六个月内未能,自然便被淘汰。这个呆子品严竟然已经考了四回,而明日第五回他也认定无法,“莫非你已决心离开天医宫了?”离开对他来说,大概是福不是祸。
品严蓦然抬头,眼中闪着不容错过的坚定与不屈,“弟子一定能最后一回药考。”
是吗?呵,“有信心是好的”,不过不是我打击他,恐怕他将成为天医宫有史以来第一个因六回药考不而被强行退回的人。
我弹掉沾身的露水,“算了,不谈这个,你随我去药房,我教你如何炼制‘百味草’。”
“是。”品严老实的跟在我身后,态度谨慎小心。
沿路,我将炼制配药用“百味草”的十八道工序一一讲给品严,他很认真的听,不懂之处详细询问,严谨的学习态度颇令我汗颜。
然而,事实证明,牛牵到北京也还是牛。三个小时后,品严第十六次奔赴我面前,我便彻底怒了。未等他开口,我从躺椅上坐起,将《药王宝典》随手一扔,大喝,“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我说了,第十二道工序后就用三分火烘制三遍,你耳朵长哪里去了?有胆再来,看我如何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