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鬼镜向上一擎,鸦几乎是以最激烈的方式对抗着劫雷。
属于鸦的yīn邪之力侵入,劫雷被黑sè的光芒分割,有序的力量被搅乱,大部分的劫雷猛的炸开。
说到底,鸦终究只能发挥出渡劫大成的力量,无法以一己之力完全扛下劫雷。劫雷只对应劫之人,剩下鸦未能触及的那部分,则依旧向林睿砸了过去。
积累的雷劫之力惊人,鸦若不主动出击,便只能坐以待毙。至于劫雷之力因此而变得更加狂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恐怖的力量倾注而下,林睿身前的屏障如狂风骤雨中的纤薄纸张,轻而易举便被撕得粉碎。
许是受到了阻挡,狂躁的劫雷之力被全部引向了林睿。
劫雷一路前进,一路破坏,如肆虐的龙卷风般在林睿体内纵横,毁坏程度惊人。从天灵盖到脚后跟,强烈到刺痛的酥麻感遍布林睿每一寸皮肉,那种几乎感觉不到皮肉存在,但偏偏又疼得厉害的怪异感觉当真让人生不如死。
林睿眼前一片花白,如离水的鱼儿般张开嘴,本能得想要大口呼吸。但事实上,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丹田内的紫丹急速旋转,纯厚的真元不断被带动,快速修补着林睿看似完整,实则残破的身体。
当最后一丝力量流入,林睿再控制不住发抖的双腿,膝盖一沉便单膝跪到了地上,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没时间另作他想,林睿翻手取出一块晶石,极为疯狂的吸收其中凝结的灵气。
经脉被撕裂,却又快速愈合,以林睿这般做法,是会伤了根基,留下隐疾的。只不过此刻,能活着撑过天劫才是最重要的。孰轻孰重,林睿自会分辨。
劫云依旧翻腾,隐隐染上了几丝红光,一如凝结的血渍,肃杀之气更重。劫雷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期,却只为下一场更加猛烈的疾风骤雨。
两人一起渡劫,无异于自寻死路,既然如此,天劫自是不必手下留情。
此番天劫,远比旁人的要厉害了许多。按理说林睿和林智绝无生路可逃,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有鸦这个怪物在,一切尚是未知之数。
轻拂衣袖,鸦轻飘飘的落地。与云淡风轻的动作极不相符的,是那双暗红sè的眸子中透出的兴奋的光芒,掩饰不住,鸦也不想掩饰。
鸦喜欢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感觉,满溢的激情让人沉醉,不可自拔。哪怕有xìng命之忧的是别人,鸦也能找到兴奋的感觉。
极尽冷酷的斜了林睿一眼,鸦冷笑道:“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分一部分劫雷之力在林智身上又能怎样?反正现在的林智比一块木头也好不了多少,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分一点过去,林睿不至于那么辛苦,林智也不会死,何乐而不为呢?
“呵。”林睿回以一声冷笑,胸腹部忽的感到一阵燥热,好像有谁在里面点了一把烈火。扭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嗓子一阵干涩的刺痛,嘴里还是那股焦糊的苦味。
起身,林睿站的依旧笔直,“我身后站着的,是我亲弟弟。”
只要他还站在这,便没有让林智受苦的理由,哪怕林智根本感觉不到。
鸦讥笑,道:“多谢你特意告诉我,蠢人。”鸦眯起眼睛,似想到了什么,自语道:“我向来最不喜欢蠢人。”
林睿面无表情道:“所以,陈慈也是蠢人?”
鸦刻薄道:“蠢钝如猪,愚不可及。”
垂下目光,林睿轻笑道:“我倒认为他是聪明人,而且定是恨极了你。”
鸦侧过身子,俊美如妖的脸上挂着三分轻蔑的笑容,“哦?”
“于你而言,求而不得才是最大的痛苦。”
有时候,死才是最痛快的,尤其是对鸦来说。
鸦再度眯起眼睛,诡谲的光芒隐于其中。好像有两只狡猾的小鬼住在鸦眼中,它们于暗中窥视着,更能在悄无声息间潜入人心底深处,轻而易举的挖出yīn暗角落中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鸦的目光太毒,在他面前,一如光着身子暴露在光天化rì之下,完全没有任何私隐可言,令人不敢与其对视。
此刻,林睿却并未退缩,嘴角勾起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似乎只属于交锋中的胜利者。
鸦忽的轻笑,讥讽道:“他恨极了我,恨到不惜舍弃xìng命,也要折磨我?”
又不是什么痴男怨女的生死恋,这种说法实在有些站不住脚。
林睿面无表情,断然道:“很遗憾,你就是这么想的。”不给鸦反驳的机会,林睿冷冷道:“鸦,你没有心,也不相信感情,你一直认为陈慈一定是恨极了你,所以才故意不杀你。”
一个追求死亡的存在,又能指望他的思维有多正常?林睿的推断也并非没有道理。
活得太久,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活得久了,便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一些事情。即便一眼明了的事,想得太多,终究也会变得可疑。正如鸦开始怀疑陈慈的真正意图,并渐渐深信陈慈对他有刻骨的仇恨。
顿了顿,林睿冷淡道:“不是吗?”
鸦终于正眼看向林睿,却依旧讥讽道:“不留些遗言?待会没准就没那个机会了。”
对于自己,已经谈了太多,鸦不想继续。
林睿坚决道:“我不会死。”
“呵呵。”鸦轻笑,微微抬起头。
头顶有鬼镜遮挡,看不见劫云中心是个什么光景,但看周围也知道,第七道劫雷随时可能劈下。若最后三道劫雷连续降下,鸦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林睿无虞,更何况是林睿自己?
“生死难料,这种事,谁知道呢?”
林睿也抬起头,“我不会带着林智一起去死,云飞、红缨也还在等着我。”沉下声音,“所以,我不会死。”
瞥了林睿一眼,鸦勾起嘴角,无声的冷笑。
自我暗示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聊胜于无。
好一会儿,漩涡中心被染成了紫红sè,电光流转的噼啪声清晰可闻,云层压得极低,似乎触手可及,极具压迫感。
鸦飞身而起,黑sè的身影一下子没入了鬼镜。鬼镜后面雕刻的那只乌鸦的双眸猛的亮起,诡异如妖的颜sè,如同盛开的罂粟,带着某种致命的诱惑。鬼镜四周喧闹的小鬼瞬间安静了下去,服服帖帖的回到了自己该待的位置,不敢再有丝毫僭越。
几乎与此同时,劫云被猛的向下一拉,紫红sè的火球挣脱束缚,如流星般迅猛的砸了下来。
鬼镜和林睿身上几乎同时跃起高高的火焰,狰狞的火光颜sè黯哑,一如凝结的血渍,不详之气更重。
晃眼的火光中,鸦那双眸子依旧清晰可辨,合拢于身侧的双翅缓缓张开,浓黑的雾气不断涌出,从内而外消解着劫雷之力。
雷火烧身,其痛楚自然不言而喻,不过这第七道劫雷威势尚不及前几道劫雷的叠加,倒也不至于将林睿给烧成了灰烬。
相比于**的痛苦,更大的折磨却是来自jīng神上的。
耳畔嗡嗡作响,好像有人在林睿耳旁撞钟,又好像有无数只苍蝇乱转,吵得人脑仁生疼,一阵阵的泛着恶心。
隐约间,林睿似乎听到了奢靡的乐声,眼前亦是人影重重,看上去很像被风拂动的剪影,瞧不仔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钻入林睿的鼻子,甜腻芬芳,却形容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放松下来,只懒怠的享受才好。如服下了最好的丹药,身上的痛,倒是几乎感觉不到了。
虽是如此,林睿到底还是保持着几分清醒,控制着微微发麻的牙口,狠狠地咬破了舌尖。
肌肉麻痹,似乎连神经也都一并麻痹了,微微的刺痛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却也还是驱散了几分恼人的嘈杂。
林睿固守心神,尽量不被外物所扰,身上的火焰也渐渐式微。
与林睿相比,鸦自是不必担心被劫雷所伤,心境修为又实在jīng深到可怕,那点纷扰对鸦而言实在微不足道。唯一让鸦略感难度的,便是如何才能承接下更多的力量。
……
极远处,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白衣女子笑靥如花,道:“好霸道的劫雷。”
紫衣男子轻瞥了一眼,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好像很开心?”
充满了磁xìng的声音,却透着莫名的冰冷。好听,也让人心生寒意。
女子莞尔,“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事儿,我当然开心。”
“嗯。”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男子低声道:“两个人一起渡劫……”
脸上笑意更浓,女子接口道:“还是那两个人。”顿了顿,女子颇为赞许道:“这样的事,只有他做得出来,也只有他敢这么做。”
“哦?”男子挑了挑眉毛,颇为意外道:“那你呢?”
女子低垂目光,温顺但并不谦卑道:“若是我,便不会。”
“为什么?”男子更为好奇,道:“你不及他?”
“人无完人。”
“可你不是人。”
女子并不生气,反而轻笑道:“那,狐无完狐?”
“呵呵。”男子轻笑,漂亮的狐狸眼弯弯的,那张笑脸实在漂亮得紧。顿了顿,男子淡淡道:“为什么你不会?”
女子亦淡淡道:“我不喜欢冒险,尤其是拿他的命去冒险。”
男子面无表情,道:“你还真是看重他。”
女子抬眼望过去,笑意满满道:“你吃醋?”
无视对方的目光,男子轻描淡写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们都如此看重他?”
“我更看重你。”
勾起嘴角,男子没有任何回应,脸上却带着一抹淡淡的讥笑。
光线一黯,硕大的火球从劫云中分离。霎那间,极远处的峰顶完全隐没在一片火光中。
沉默了片刻,男子眉眼冷淡,漠然道:“他们能撑过去?”
“也许。”
女子声音飘渺,似来自九天之外,于不经意间悄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