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寡淡至极的黑sè如轻烟般飘动,悄无声息的向无忧谷靠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闯入的黑影吸引了过去,竟没人发现那细微的变化。
林睿如暗夜中行走的猫儿,轻盈而jīng准的踏出每一步。灵敏的法阵,此时竟也变成了瞎子的眼睛,聋子的耳朵。
这世上本没有十全之事,即便是再厉害的法阵,也终有空子可钻。
鸦见识广博,几个还不算绝顶的法阵而已,自是难不倒鸦。更何况主持法阵之人的jīng力分散,便更是难以觉察出法阵中轻微的异动了。
林睿按照鸦的指令行走,穿行于法阵间,当真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那人被忽然出现的白光打成齑粉的瞬间,林睿也已经穿过了一个杀阵,达到了贴近无忧谷的边缘。
柔和的白光悄然出现,一种奇异而久违的温暖轻而易举的便冲破了所有阻隔,直达林睿心底。
林睿的呼吸一窒,几近完美的伪装出现了一丝波动。不过,只刹那后,林睿的身体便顺着本能的驱使,向前踏出。本就极淡的白光迅速消失,无声的将那道淡淡的黑影吞没。
林睿猛的闭上眼睛,急促的吸了口气。
温热的空气涌入,林睿忽然觉得很冷,竟不自觉的佝偻起来,打了个寒战。
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林睿,恍惚间,似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但出奇的,林睿竟觉得很冷,冷到身子都变得僵硬。尖锐的痛,无可抑制的在心底蔓延。林睿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胸膛,将那颗饱受蹂躏的心给挖出去。
眸子再次染上了狰狞的血sè,淡淡的血影中,林睿看到了一张美丽而温柔的笑脸。她慈爱的笑着,如水的目光似乎在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林睿眼眸迷离,眼神痛苦而又带着某种强烈的渴望,双唇微微颤抖着,却连半个音节都吐不出。此时的林睿,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颤抖着伸出手,林睿极力的想要抓住着什么。但明明近在眼前的东西,却又似乎远在天边,无论林睿怎么努力,始终无法触及。
林睿粗重的喘息着,徒劳的伸出手。那个人,却也只是慈爱而疼惜的看着他,并不亲近。
忽的,一股yīn寒的力量侵入,暖意被瞬间打碎,消失无踪。
林睿脱力般双膝跪地,僵硬的四肢此时却是酸麻不已。虽是如此,林睿却一直追寻着那张美丽的容颜,但令人几乎绝望的是,那副本就朦胧的景象,此时竟完全消失了。
林睿募地瞪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份温暖,暖得让人痛彻心扉,但即便现在从中挣脱了出来,痛苦却仍然未能减轻。
这也不过是从一层地狱,再跌入到另一层地狱而已,而这次,林睿只能清醒的面对。
属于林睿母亲的力量保护着无忧谷,其中也许还有她的一丝残念,但是,也仅仅是一丝残念而已。她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儿子,想要亲近他,但到底,只是镜花水月,也只会让林睿承受更多的苦楚而已。
双手撑着地面,林睿眼中的狂乱之sè更重。眼前闪过的,是那张美丽容颜破碎的瞬间,一次又一次,林睿也只能不断的承受着那撕裂灵魂般的痛苦。
年幼的林睿,本能忘记了曾经经受的苦难。只是那记忆早已植根于林睿的生命,从记忆复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一天会汹涌来袭。算是,林睿选择遗忘的报应?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忽的搭在了林睿肩头。
林睿极快的抬起手,手腕一翻,猛的扣住了鸦的右上臂。林睿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同样没有血sè的手,青筋暴露。
林睿缓缓的抬起眼睛,狰狞而冷酷的视线,对上了鸦的眸子。
陷入了绝境的困兽,会把所有接近自己的人都当成敌人,根本不会去管别人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林睿此时便是如此。不过总算林睿还有半分理智,再加上靠近他的人是鸦,林睿这才没有直接下杀手。
鸦被林睿扯着,只得半弓着身子,微微低垂的目光和林睿相交,暗红sè的眸子中满是淡漠。平rì里总带着三分邪气的脸,此时却没有任何表情,淡然得近乎冷酷。
看着鸦漠然的脸,林睿却并没觉得有任何心寒,反倒是冷静了些,激动的情绪稍有平复。
鸦本就不是有太多感情的人,而且此时此刻,无论是关心还是同情,于林睿而言未必不是又一重伤害。
林睿一直背负了太多,或主动或被动的,林睿无法、也不能向任何人展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但是,没有人的内心会真的强大到无可动摇,总会有些人、有些事足以摧毁一副铁石心肠,更何况林睿也并非是内心冷酷之人。
就在刚才,感受着母亲留下的力量,林睿不出意外的失态了。但他的自尊,不会容许他接受任何人的怜悯。所以,相对的冷漠,才是此时最合适的态度。
手上微微用力,鸦冷淡道:“起来。”
鸦完全忽视了林睿的窘迫,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分取笑与不屑之意。
鸦是器灵,他从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人类的感情,是鸦身上是不适用的。但是,鸦活了太久,也见过太多。有些事,即便鸦并没有那种深切的感受,却也会保持尊重,并不会肆意嘲讽。
狠狠的抓着鸦的手臂,林睿顺着鸦的力量起身,尽管站得笔直,但衣袍下的双腿却还是微微颤抖着。
轻呼出口气,林睿沉声道:“你没事吧?”
鸦做了吸引别人注意力的饵儿,于情于理,林睿都该问上一句。当然,林睿这么问,多少也有点转移话题,同时调整身体的目的。
鸦并不揭穿林睿,轻笑道:“没事。”顿了顿,鸦继续道:“我以幻象迷惑了他们,应该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事无绝对,鸦也不可能断言,他们的诡计就一定不会有人觉察。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即便是修真者也不可能免俗。鸦已经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若林睿的踪迹还是被泄露了出去,那也没办法。
鸦一早就发现了笼罩在无忧谷外面的那道力量,刚刚进入之时,鸦也明显感觉到了它的敌意,无非是借了林睿的光才没有再生出什么乱子而已。至于那爆体而亡的场面,鸦的幻术虽然不如白邪的幻术那般jīng妙,但骗骗那些三流的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睿环顾四周,两侧的崖壁早已消失,曾经美丽的峡谷,如今只剩下了满目疮痍。
被法宝划出的,深浅不一的沟壑纵横,大片大片干涸的黑紫sè血渍分布其上。疯狂的喊杀声,似乎犹然在耳。当年那场战斗的惨烈程度,由此可见一般。
林睿微微垂下目光,面部表情很是僵硬。
身处其间,林睿不可能不回忆起那场可怕的战斗。一想起来,又实在心痛得厉害,也会越来越控制不住翻滚的杀意。
鸦斜眼瞄着林睿,冷冷道:“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无忧谷与外界虽然横亘着一道强大的屏障,但那并不能阻隔任何视线,如今他们能安稳的站在这儿而没被人发现,是因为鸦以幻术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鸦是不太喜欢这个法子的,若只站在这儿,实在让人恼火。再者说,总让林睿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睿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林睿看向远处那座塌了一大半的屋舍,眼底深处满是眷恋。
自恢复记忆后,便一直魂牵梦绕的地方,如今,终究是要回去了。
林睿谨慎的迈动步子,靠了过去。
……
通体青白的殿宇,以一种雄伟、巍峨的姿态踞于一方,带着某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似乎永远高不可攀。
宫殿的一角,一间门窗皆被黑布遮盖的暗室,只有刻于地面的一张丈余的八卦图发出淡淡的青光。
盘膝坐在旁边的那人脸上映着一抹青sè,面容只是隐约可见,看不真切。
“吱呀!”
虚掩的房门似被轻风吹动,张开了一条缝隙,外面的灯火清晰可见,却没有半点光芒透过门缝挤进来。不大的暗室,好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不过很快,房门便又被关上了。好似有一只轻灵的手,又将那不听话的门板给遮掩了起来。
坐在地上的男子睁开眼睛,视线转向房间一角。朦胧的黑暗中,似乎有人正站在那儿。
“你来了?”
男子的声音很温和,很有磁xìng,其中的淡定与从容更是让人喜欢。
对方没有回答,男子也不恼,依旧以相同的语气道:“你来找我,为了什么?”
“哒!哒!”隐藏于黑暗中的人,走了出来。
本来轻微的脚步声,在这样一间暗室里,却听得格外清楚。
那是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黑sè的袍子在青光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sè。那张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十分yīn鹜,眼窝下映出的青sè更为他添了几分狠利。
“天机仙主,不是可以算尽天机吗?”
冰冷的语调,说出了调侃的话,却十分神奇的没有半分违和感。
男子低笑道:“天机岂能算尽?”顿了顿,男子声音转冷,“说吧。”
黑衣男子轻哼一声,“我想知道,那两个孩子是不是回来了。”
男子抬起脸,面无表情的看了对方一眼,便垂下目光,低声道:“你知道了什么?”
“是我在问你。”
男子再次轻笑出声,道:“欧阳,我只欠你一份人情,若这次用掉了,下次我可不会再帮你。”
黑衣男子眯起眼睛,眼神微微闪烁,略有迟疑之sè。
“若你一定要我回答你,没问题。”说着,男子抬起手,地上的八卦图便微微亮了起来。
沉默了刹那,黑衣男子便道:“不必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男子浅笑,放下手,却颇为冷淡道:“不送。”
利落的转身,黑衣男子只向前踏出一步,身形便消失不见。
房门再次吱呀作响,开而复合。
暗室内,再次沉寂了下去。
半晌,男子再次抬起手,八卦图光芒大作。漆黑的布,同样阻隔了暗室内的光芒外溢。
……
白玉台,洁净无瑕,一白衣女子盘膝坐于其上,神sè淡然。
一白衣少年从侧门而入,行至近前,单膝跪地道:“禀尊主,无忧谷来报,有人擅闯,已爆体而亡,暂无异状。”
“知道了。”女子连眼睛都没睁,极是淡漠的回了一句。
少年低了低头,起身退出。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处殿宇中。一男子桀桀怪笑道:“无忧谷,无忧谷……”滑腻的声音,一如吐信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