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曙光撕开朦胧,东北方,两道青sè流光急速而至。
黎明时分的无忧谷显得格外冷清,大片的残垣断壁,更多了几分萧索、寂然。
rì复一rì、平静无波的生活难免枯燥,各宗的守卫也就没有了晨起的习惯。被派来这里本也不是讨巧的差事,左右也是无事,何苦亏待了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
急锐的破空声几乎没引起任何人的反应,对他们来说,只要法阵没有示jǐng,那发生的一切事,就都与他们无关。只有两三人实在闲的无聊,出来看了看,随后便露出索然无趣的神情,该干嘛干嘛去了。
无忧谷虽是禁地,但也不是绝对不允许人经过,更何况也时常会有人来换防,这算不得是什么新鲜事。
无忧谷最边缘的西南角,一块丈许的青石十分突兀的横在几间石屋间。
一男子靠坐在青石向阳的一面,左手搭在支起的膝上,手上拿着巴掌大小的黑sè小酒壶。
男子看上去很年轻,半眯着眼睛,眼中一片朦胧,似醒非醒,眉宇间却带着惬意、悠然。橘sè的阳光洒在其脸上,泛着些许光泽,带着几分梦幻般的温暖,好似连这缭绕的寒气都被驱散了不少。
那男子如同黑暗中的一抹光,不由得让人心生向往。
看着远处的那两个光点越来越大,男子微微垂下头,视线落于手中的小酒壶上。
漆黑的瓶子没有半点纹饰,朴实无华,却透着一种特别的温润之感。
男子也不知从哪里弄出一只黑sè的塞子,将酒壶壶口塞好,手腕轻轻一压,那酒壶便十分听话的滑落进了男子的袖子。
男子起身,扫了扫衣上的尘土。
是时,两道人影从半空落下。
男子适当的低下头,“袁方见过少门主,韩长老。”
平静无波的声音,听不出恭敬,却也没有怠慢之意。明明让人感觉不舒服,却又实在挑不出毛病来。
身着青sè锦袍的年轻男子冷冷的瞥了袁方一眼,过于凌厉的双眸如刀似剑,好像要生生从人身上剜下去一块肉似的。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算作回答,那男子转身进了一旁的石屋。
身旁的那老者一直跟随在侧,尽管也身着华丽,但在男子高大身躯的映衬下,老者却显得格外矮小。只是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若有若无的气势,却实在无法让人无视。
半躺在塌上的男人直勾勾的盯着放置在一旁的石板,神思也不知飞到了哪里,竟然连有人进来都并未发觉。
年轻男子面露不悦,刻意咳嗽了一声。
男人皱眉,神sè略有不耐,“袁方,你……?”话刚说了一半,男人忽的愣住,眼睛瞪得好似铜铃一般。
年轻男子将手背到身后,微微侧过了身子,本就线条刚硬的脸颊此时更是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谁都看得出,年轻男子的心情必是不好,若谁不小心招惹了他,那也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直到此时,男人这才反应了过来,慌忙起身。忙中出错,男人竟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结实。
扯了两下衣服,男人弓着背,略带惶恐道:“见,见过少门主,韩长老。弟子不知两位前来,多有怠慢,望少门主、长老恕罪。”
年轻男子的脸sè稍有缓和,不咸不淡道:“不知者不罪。”
踱至塌前,男子低低的沉吟了一声。
男人会意,利落的上前,将吃了一半的珍果、以及所有碍眼之物收了下去,躬身立在一旁。
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男子并未坐下,冷淡道:“此处由我和韩长老镇守,你们即刻回去吧。”
男人一愣,下意识道:“少,少门主?”
驻守无忧谷向来不是什么好差事,一般只落在末等弟子头上。少门主和一个长老能来这种地方已经够稀奇了,如今竟然还说要镇守于此,这未免太过出人意料,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有情可原。
“嗯?”语调向上一挑,年轻男子斜过目光,视线冰冷。
男人微不可查的一哆嗦,噤若寒蝉道:“少门主地位尊崇,怎么能……?”
“哼!”年轻男子毫不客气道:“你想抗命不成?”
男人当即屈膝于地,不无惶恐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男子不耐道:“行了,出去。”
不敢迟疑,男人俯身道:“是,弟子告退。”弓着身子,男人极快的倒退了出去。在此期间,甚至未敢抬头看上一眼。
只站在门边的袁方听到这话,也一早退了出去。
重重的吐出口气,男人擦了擦头上细密的汗珠,挺直了腰板,低喃道:“少门主和韩长老怎么会来?真是吓死……”本就极低的声音彻底消失,瞥了身旁的袁方一眼,男人端起架子,道:“亏得少门主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否则就凭你这副样子,还不死了八百个来回?”
“师兄教训的是。”顿了顿,袁方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心向石屋瞄了一眼,男人恼火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任务是宗门派下的,若他们就这样回去,难保不是错处。但若不回去,少宗主那边又实在没法交代,他又没那个胆子再进去问问少宗主的意思,一时有些左右为难。
袁方淡淡道:“既然少门主让我们回去,我们便回去好了。”
冷哼一声,男人冷冷道:“回去?就这么回去?到时候治你个擅离职守的罪名,一千板子下去,不打你个骨肉成泥才怪。”
“少门主亲至,且有长老随行,这也不是件小事,宗门定是知晓,我们怎么能算是擅离职守?”
沉吟了一声,男人眼神跳动,显然是在思考袁方所言是否可靠。
沉默了片刻后,男人低声道:“那少门主那边怎么办?”
若他们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似乎于理不合。那位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儿,一个不小心,小命难保。
“少门主既已吩咐,我们照做就是。”
言下之意,就这么走掉才是最好。
男人看了袁方两眼,轻笑道:“想不到,关键时候你还顶点用。”袁方低了低头,男人无暇理会袁方的真正意思,道:“我们走!”说着,男人架起一道流光,向东北方飞了过去,
袁方则不紧不慢的跟在男人后面。
“蠢货!”年轻男子毫不在乎的恶语相加,冷峻的脸更添了几分yīn鹜之sè。
男人与袁方所言,都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年轻男子的耳朵,若他们再敢进来,或者再逗留片刻,男子绝对会痛下杀手。反正只是两个末流弟子而已,死了也是白死,没人会追究、也绝没人敢追究。
用眼角余光将房间扫了一遍,男子骤然握紧了拳头,骨节处苍白得厉害。
男子咬牙切齿道:“老不死的,竟然为了那个小畜生将我发配到了这里。这笔账,我早晚会跟他们算清楚。”
相比于男子的暴戾,老者表现的就颇为气定神闲了,淡淡道:“少门主稍安勿躁。”
眼中划过一抹冷光,男子动了动身子,面向那老者。低下头,男子表现得十分谦逊,求教道:“望长老指点。”
老者走到一旁,轻轻的抚摸着那块方形石板,淡淡的青光升起,将老者的手尽数包裹起来。
“门主此时命少门主来此,少门主不觉得奇怪吗?”
男子骤然眯起眼睛,眼中jīng光爆闪。
老者悠悠道:“无忧谷沉寂了百年,如今起了异象……”
男子眼睛一亮,“长老的意思是,那两个孽障回来了?”
“不管是与不是,门主此举都是希望少宗主能抓住机会。以少门主的资质,若能立下大功,得到仙主青睐,将来成就必是不可限量。”
眼神闪烁不定,男子迟疑道:“我父亲,他真的是这个意思?”
老者轻笑道:“沐公子的心xìng资质与少门主比都相差甚远,门主又怎会真的属意于他?想来门主无非就是借着他,磨磨少门主的xìng子罢了。”
“呵呵。”男子畅快的笑了两声,脸上yīn郁一扫而空,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床榻上。
原本还十分嫌弃的东西,如今看来竟是十分的顺眼。
指尖在冰冷的石板上游走,老者神情专注的看着,似乎是在熟悉法阵。只是偶尔,锐利的寒光也会自其眼底闪没。
无忧谷意味着巨大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一步登天的机会,有几个人会真的半点不动心?
没人愿意永远屈居人下,尤其是侍奉一个心胸狭隘、xìng情歹毒之人。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一句话说错,便招致杀身之祸?
因不满父亲的一个举动便可以称其为老不死的,他不过是追随在少门主身边的一个外人,还能指望这位少门主如何厚待于他?更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实在没必要为他人徒做嫁衣。
嘴角微微向前挑起,老者露出愉悦而讽刺的笑容。门主派他前来,只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
“总算离开那个鬼地方了,憋了这么久,回去定要好好快活一番。”男人恨恨的说着,异样的邪火于眼中闪烁。
几年岁月于修真者而言无疑相当于白驹过隙,只是如同凡人一般过活,甚至连个乐子都没有的rì子,却也实在苦闷无聊。
男人看向身边的袁方,颇为愉悦道:“袁方,你呢?可也要找个志同道合的道侣?”
“那要看缘分了。”
冷哼一声,男人颇为不屑道:“假正经。”
袁方一笑,脸上没有半点在意。
袁方不配合,男人多少也觉得有些无趣,只是想到回去后的海阔天空,眼中兴奋之sè却是越来越盛。
此时,天sè已然大亮,初生的骄阳多少有些晃眼,两道流光也变得模糊起来。
虽是没有时间限制,两人却半点不敢耽搁,一路疾行。
正当两人经过一片茂密的森林之时,浪涛般的声音骤起。飞鸟惊起,走兽四散,一道赤红sè的影子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