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独一无二 十四、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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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院,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

  一切“恢复正常”,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现在回想,好像作了一场恶梦。这场恶梦在他心里留下多少伤痕、这些伤痕有多重,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变得更沉默了,跟他说半天话,也不一定能哄他说出几个词。活动范围也缩小了,他原本还愿意跟别人单独出门,现在除了海阳哥哥,别的人他多半不理会。连千语的甜点也不能引诱他做些改变。

  生活好像突然掉进一个空的大坑,一个路线首尾相接的迷宫。在里边走啊走啊,发现回到原地,又继续往前赚即便知道还将回到原地,也只能走下去。

  因为同伴是他。如果不走了,就结束了,没有了。什么都留不下。

  看得见的伤痕,一半用他软软的头发遮住,一半还裸露在耳背我的眼睛。手臂上的伤痕叠了几层,都慢慢养好了,夏天穿短袖衣服也不会吓人。可是凑近了仔细看,还是看得清楚皮肤的纹理被割裂,一段又一段。

  出事前的温柔甜蜜,好像诱饵,引发我的无限奢望。

  温柔的笑,亮晶晶的眼睛,温暖的怀抱,最纯洁的吻,还有偶尔的任性和配合,像美丽的肥皂泡,全部破灭了。因为我走错了一步,伤害了他一次。

  他躲在那个角落,可能一片白光,可能一片黑暗,也可能光影错乱。我进不去,他不肯出来。

  唯有等待。

  我静静的陪他听一个下午音乐,他没有表情的摆弄他的拼图,一个小时也不一定抬头看我一眼。即便抬头对视一下,那目光,也失了那种能够让我满足的亲切。

  如果把功过是非放在天平上衡量,被同情的应该是我对不对?被忽视的是我,被封锁在知觉之外的是我。

  偏偏我知道,那是在表达他痛苦的信号。或者说,他为了忘记痛苦的自我保护。

  这就是我的爱情,和坚信存在的爱。

  所谓爱,到底是什么?是付出还是收获?所谓“不能爱”的痛苦,是不能够接收爱痛苦、还是不能够表达爱痛苦?

  眼下我只能单方面付出着。如果我的单方面可以持续一辈子,那就一辈子。我爱了就够了,我哭了笑了痛了疼了忧虑了欢喜了,我什么都不缺。如果他就这么安睡下去,是不是更好呢?醒了,大概会回忆起喧闹的恶梦。

  不幸的是我,还是他?

  听不见对方的声音的,是我,还是他?

  也许他在某个角落不停叫我,是我没办法听见。

  周日。上午去做了礼拜。现在唯一让他安心的地方大概是那间小小的教堂了。他自幼熟悉的东西,人和事,只有教堂变动不大。尤其是圣歌响起的时候,他闭着眼睛站在人群里,听着不同的嗓音柔和成的声音,我仿佛能在他脸上看到满足。

  午饭吃毕,我没办法插手,还是他收拾餐桌。

  下午千语来作客。

  住院期间她拿了屋子的备份钥匙,把一切能够修复、替换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原先的毯子买不到同款的,换了一个花色。带秦路回家时他还懵懵懂懂的,也没有觉察。或者觉察了没有反应。

  有这样的损友,我也知足了。本来她跟先行的婚礼安排在六月中旬,现在为了我,取消了婚礼,只简单登记注册代替。

  “秦路呢?”她不安的看看空荡荡的客厅,问我。

  “在房间看书呢。”

  “哦。”

  沉默不是金,是刀。所以我先找话题。“不去补渡蜜月?我现在没事了,再说还有海阳他们呢。”

  说来,在我住院期间,晴天生了个大胖儿子。母子健康。

  “你买了保险?”她否决掉我的话题。

  “是啊……”哈哈,段先行答应过我不说出去,却还是告诉她了。真是一物治一物。

  “你……哎……”

  “钱都是他爸爸给的,我留着又没什么用。”

  “一买三份人寿保险……受益人都不是秦路……你到底在想什么?”

  笑笑。“不要告诉晴天他们。”

  受益人是海蓝两兄弟。

  “我呢?”

  “你不缺钱。而且……本来跟你没关系啊。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把财产什么的全部安排处理了,好像在诅咒自己就会死似的……”

  说着,她自己顿住了。好像说到一个最忌讳的词,不由自主往楼上看。秦路当然不会这么巧出现、出现了也未必听见、听见了也未必有反应。

  我笑她。我还年轻,生死还很远。她有些恼了,甩头不理我。一会儿好像眼泪滴下来了,把脸搁在膝盖上。我抽了纸巾给她。干脆跟她并肩坐着,靠着她,听她抽泣。

  人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她永远无法亲身体会到我的痛苦,却为我的痛苦悲伤。她的悲伤,只是对我的关爱。

  好像锁链,一环扣一环。乙因为甲的痛苦而痛苦,丙因为乙为甲痛苦也痛苦。感情就这么泛滥着,本来不相连的环毫无关系、也成了一体。其中一环断了,或者不知道怎样往下传递,就成了孤岛。爱和痛都沉淀了。

  昨天、今天、明天。循环还是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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