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离开后,纳兰芮雪大喘一口气,半趴在了桌子上,指尖贴着木纹桌面不断的浮出寒霜,又融化开来,很快,木桌上就印下一滩浅浅的水泽妲。
青萝送完人回来,瞪大双眸一下冲到了她面前,抱着她两只手放到手心来回搓着,努力哈气。“王妃,你没事吧!”
“还好!”纳兰芮雪深喘一口气,收回自己的手,任由青萝将她扶到榻上躺好,又将火盆挪进了些。
青萝轻咬着唇瓣,摸了摸她冰冷的脸。“两天两夜快马加鞭,几乎都没怎么休息,王妃,你现在的身子可不比以前了,千万别硬抗着。”
她笑了笑,轻颔首。“别王妃前王妃后了,这里又没人,喊声姐来听听。”
呃……,青萝羞红了脸,其实青芙早就改口了,只是她还不敢,偶尔背过了说说,当着她的面,很少吐露那个字,虽然感情深似姐妹,可这么多年到底是主仆身份,随意喊叫总觉得对她不尊重窀。
纳兰芮雪抬手摸着她的手背,让她温热的手心更贴向自己的面颊。“萝儿,喊吧,你本也是大户人家姑娘,只是家道中落才被卖成丫鬟,有什么喊不出口的?”
青萝怔了怔,含着热泪点点头。“哎~!姐。”
纳兰芮雪点点头,秋瞳中也沁出热泪,末了淡声轻吐道:“既然叫姐姐了,我的话就不能不听!青萝,答应我,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永远按照我说的去做!”
青萝泪珠滚落,知晓她这是在交代临终遗言……。
一晚上,她至始至终没提过一句王爷的安危状况,只冷静的处理着一切事情。
是的!计谋完美无缺,招招掐萧钰喉管,可最大的问题就是……,她的身子……。
她能不能撑到那一日?
青萝也知道,她那番话,积极了看,就是无坚不摧的攻击之刃,消极了看,也是她最后无声的吩咐。
如果王爷走了,她也走了,就不需要走什么报仇的路子了,让薛华去经商,让杨衡退南通,让金梨回皇陵,让影月重新做回美艳的女子。
或许要到那一日,众人才能知道她那双面心思,才能理解每一步,都是她千思万想后的嘱咐。
纳兰芮雪看着青萝浅淡的笑了笑,转头看向跳跃的烛火将两人拉长的影子,淡淡道:“青萝,这些年你最懂我,我也不想瞒你,我的身子可能哪一天倒了就再也起不来,所以有些话我必须提前知会你,如果我出事,死在了萧钰手中,或者萧赫手里,你要做的,不是拼尽挣我最后一口气,而是把眼光看向活着的人!”
“为了我去破坏大局计划,会让更多无辜的人被牵连,我们现在就是背水一战!没有如果与万一,我死的那一刻,你就是龙门的掌门人,你的责任与义务就是带着他们安全的离开,时局对,杀萧钰,时局不对,弃之隐世。能做到吗?”
青萝已经哭的泪流满面,紧抿着唇抽泣着点头。
“傻姑娘!”纳兰芮雪抬拭去她眼角的泪,笑道。“不用为我悲哀什么,我想通了,不管北宫晟心里曾经爱过谁,不管那是真实存在还是一个谎言,我只要记得我爱他就够了。他说过一句话,喜欢什么就努力去争取,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或许比期望的还多。这一次,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是黄粱一梦,我也无怨无悔。”
“我爱他,所以为他而战,为他而死,也是一种幸福。哪怕他这些年心里一直有一个女人,谁也不能规定他不能重新爱上我,对吗?”
青萝含泪点了点头。“姐夫是爱你的!一定是爱你的!”
纳兰芮雪唇角勾起淡淡笑意。“是啊,我也相信他是爱我的,最起码在遇到我之后……,我相信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微微沉寂后,她起身。“行了,我们休息一会儿,等会还要办正事!”
青萝一擦脸上的泪,重重点了点头。
……
夜深邃的如一道密不开封的网,子时后,纳兰芮雪左边走着影月,右边走着青萝,身后跟着十名武功颇高的女子,在她的示意下,都涂上了胭脂,盘起了发髻。
各个一身黑色紧身衣裙,宛如黑玫瑰,冷煞的让人移不开眼。
落在宁羽然面前时,宁羽然吓得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两柄刀架在了脖子上,另一侧,两个丫鬟墨兰与幽兰一样被挟持。</p
纳兰芮雪负手走进宁羽然的闺阁,打量一圈后,不客气的落座在主位上,看了眼罗汉榻香案另一侧躺着的小女孩,伸去手。
宁羽然愤然怒吼:“我警告你别碰她!”
纳兰芮雪笑了笑,径直抱在怀里,对影月淡淡吩咐道:“没规矩,掌嘴!”
影月接令,一巴掌毫不客气的就甩到了宁羽然的嘴上,不消会儿,就起了五个指印,红的骇人。
宁羽然深吸一口气,不置信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走了吗?”
纳兰芮雪淡瞥一眼,不回话,而是笑道。“就这么跟我请安的?没教养,打腿!”
青萝二话不说就是一提飞脚,踹在了宁羽然的腿弯,逼迫的她重重一跪,膝盖与木板发出“咚”的巨响,宁羽然痛呼,可还未痛的尖叫出来,两柄钢刀薄利的锋刃就紧贴上她纤细的脖颈。
凉寒入骨,她痛的只能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纳兰芮雪雍容的靠在软榻上,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有点样子。”
“纳兰芮雪,我现在已经被王爷休了,不是你妹妹,你少给我摆架子!我告诉你,你现在离开,我当你没来过,你再逼我,只要让萧钰知道你回来了,她也会二话不说立刻杀了北宫晟的!”宁羽然冷笑,鄙夷的扫了一眼,道。“看在我们都爱北宫晟的份上,我可以做到,我想你也不希望他立刻死去吧!”
青萝与影月心头一颤,这个想法,她们不是没担忧过,萧钰能费尽千辛的将王妃支走,就是担心她苏墨的身份,对于萧钰那样的人来说,宁可杀掉一个专门对付另外一个,都不会留一丝希望,让两个人再度有机会团聚携手。
威胁是好,但是有一个皇上就够了,王爷……,萧钰肯定不会留。
“杀就杀吧,反正他爱的又不是我,生死与我何干?我苏墨找不下男人了?需要去在乎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生死?”纳兰芮雪匡哄着孩子,手指若有似无的在孩子脖颈处滑动着,看的宁羽然胆战心惊,而她的话才更让宁羽然如坠冰窖。
“你说什么!”宁羽然挣了挣身子,想要凑近点,被青萝揪着头发一把拽住。
“听不懂?”纳兰芮雪抬眸冷笑。“不是你告诉我,他爱的是别人吗?不也是你身体力行的告诉我,他心里有你吗?不也是你那深情一吻告诉我,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吗?他骗了我,背叛了我,宁羽然,你猜,对于一个心里恨着的男人跟女人,我会怎么做?”
冷鸷的话让宁羽然狠咬舌尖,不置信的摇头。“你怎么能如此绝情?你怎么能如此冷血?”
“冷血?”纳兰芮雪欢愉一笑,抖动的双肩乐不可支。“我本就是冷血无情的人,国我都敢卖,还卖不了个男人?当初可我没少往北宫晟身上捅刀子,或许再捅几刀也没问题。”
“你这贱人!北宫晟喜欢你什么!”宁羽然怒吼出声。
“喜欢我什么?哟!不是你告诉我,他喜欢我这张相像的脸吗?”纳兰芮雪颇是满意的摸了摸面颊,颔首道:“虽然嫁过的女人不好嫁,但我比你幸运点的是,我幸亏没孩子,再嫁应该没问题,而且苏墨的名号,我想西燕或者东奴都想和亲的,再不济还有南通跟嘉国。而且……,相信你也从你妹妹那听说了,赫连世子对我……颇为在意,我真的不愁的,相比较妹妹你就……。”
惋惜的摇了摇头,看着怀中孩子的小脸道:“一个残花败柳,只怕今生只能抱着这个女婴过了!”
“女婴怎么了!女婴也是我跟北宫晟的孩子!”宁羽然简直没有想到纳兰芮雪可以无情道这个地步,双眸的愤恨中更夹杂着漫天的不甘!
为什么!北宫晟为什么宁愿爱这样一个女人都不爱痴心绝对的她?对这样一个女人拼尽一切的去付出,对自己却连最后的退路都不给留!
“哦!”纳兰芮雪恍然大悟。“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今晚干嘛来了!”
将孩子往空中一抛。“青萝!”
青萝一把手抄过,扒开厚厚的襁褓,冷笑道:“姐,先卸哪只胳膊?”
寒冷让孩子清醒,开始哭起来。
纳兰芮雪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瞟向惊恐到崩溃边缘,使劲挣脱控制的宁羽然,“好心”征求意见。“妹妹喜欢左边还是右边?”
“纳兰芮雪!你个没人性的狠心女人!你放开我孩子!”孩子的哭泣一声声哑在宁羽然的心肝上,疼的想死,宁羽然可劲的挣脱,如发疯般往青萝身上扑,却被影月狠狠的抓住。
泪流满面,从那天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宁羽然已经明白,以前的种种算计都是多大的错误,这几日看着孩子一点点长的模样,她心中百感交集,庆幸发生了变故,让她灰暗的人生还有孩子可以相守。
母性这几日与藤蔓在疯狂蔓延。
“人性?”纳兰芮雪冷冷一笑,如吹雪的寒霜。“不卸胳膊也行,外面雪下的挺好的,把孩子扔出去凉快凉快!”
说罢,径直起身从青萝手中接过近乎被扒.光的孩子就朝门外走去。
宁羽然疯了,哭窃着趴到地上,不顾影月的手劲,死命往门口爬。“不要!纳兰芮雪,不要!我求你了,不要那么对她!”
可纳兰芮雪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反而冷笑道:“求我?你跟北宫晟这么背叛我,你不好好求求我,我还真消不下去这火气!”
眼看她抬手就要往雪地上扔,孩子也好似感到了惊恐,更加放声大哭,宁羽然感觉心都碎了,尖吼道:“北宫晟从未背叛过你!”
纳兰芮雪顿手。
宁羽然见有效果,惶恐的紧盯着孩子,嘶哑着喉咙急切哭道:“他爱的是你,他一直爱的都是你,没有别人,从来没有过!”
纳兰芮雪一步步走了回来,将孩子递给青萝,青萝飞快的将孩子包好。让一名影门部的暗卫带着去火盆边取取暖。
宁羽然怔愣了一许,对上她唇角的笑意,终于明白上当了!
纳兰芮雪满意的摸了摸宁羽然的头。“乖!说的姐姐我很高兴!以后每天起来吊嗓子就记得喊这一句话。”
“贱人!利用孩子,你要不要脸?”宁羽然冷鸷了眼,关切的看了眼孩子无事后,长吁一口气,朝她泛出深深的鄙视。
她毫不介意的一笑。“这不都跟你学的吗?你要再胡言乱语,我可保不住长大了告诉她,当年她娘为了一个贱人,抱着她寒雪之中跳湖,故意撞肚子早产,要么生下来陷害贱人,要么死了让贱人跟贱人的男人自责。啧啧,你猜孩子知道你这么伟大的母爱行动会怎么看你?”
“你敢!”宁羽然攥紧拳头,恨不得将她生津剥皮。
她狡黠而笑,重新落座回座位。“行了,懒得跟你墨迹,北宫晟在哪?”
“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没关系!你会说的。”纳兰芮雪使了使眼色,暗卫们会然,立刻对点了哑穴的墨兰幽兰开始左右开弓殴打起来。
影月汗颜,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要带些女人来,男人怎么好意思打女人?有时候遇到贱人也下不去手,还是女人打女人舍得使力气,想到自己刚才那爽的不得了的一巴掌,影月真恨不得再甩一耳光上去。
敢这么害王爷的女人,真是杀了都不解气,怎么也得先女干后杀,抽鞭子一百下,坐老虎凳,泼辣椒水才行!
影月心里想了一大帮收拾人的手段,回神的时候咂咂舌头,她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心狠了?
也许是眼神流露出渴望,纳兰芮雪扫视着宁羽然心疼左右两边看的模样,扣着指甲笑道。“想打就打,不用给我面子!”
影月跟青萝对视一眼,心头憋的火气全都发泄出来,一巴掌连着一巴掌的甩上去。
各种怎么疼怎么打。
宁羽然从未受过如此殴打,疼的痛不可解,疯狂的在地上打滚,努力抱着头,不想让她们毁了脸。
纳兰芮雪不屑的轻笑一瞬,继续扣自己指甲玩。
女人嘛,谁还没个想打人的时候,再贤惠也有暴脾气,她不是没想过跟宁羽然好好相处,也不是没想过接受这个孩子,甚至她都想过,只要宁羽然安分守己,她不介意给这个女人养老送终。
北宫晟心地善良,别人也就不说了,对一个他碰过了的女人,无法再嫁的女人,虽然总算计他,但也不可否认也是真心爱他的女人肯定多少会有歉意。
歉意不是爱,也不是在乎,只是一种良心道德跟责任感的体现。
纳兰芮雪知道,对于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他的责任感不是只体现在一个方面,思维模式会促使他在做任何事情都先想到的是责任两个字。
所以她有时候也会将心比心的想,她的出现对于先到的宁羽然或许真的是一种残忍,宁羽然只是爱的方式不对罢了。为了不让北宫晟难做,她愿意去容忍这一切。
但世界上总有一种人,你对她容忍的时候,她觉得你软弱可欺拿你当傻子,你真拿出硬脾气了,她又觉得是你咄咄逼人其实是贱人。
真别拿豆腐不当板砖,逼急了,兔子都会咬人。
更何况她从来也不是兔子!
宁羽然在剧痛的哀嚎间看着冷冷凝视着她,犹如母狮般危险的女人,泪水沁湿了眼眶。终于在一脚踹来的时候,忍不住哭道:“别……,别打了。”
幽兰与墨兰已经被打的破了相,喊不出声音的她们只能默默流泪看着宁羽然。
纳兰芮雪抬了抬手,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她一步步如高贵的女王般走到了宁羽然的面前,伸出手指勾起宁羽然的下巴,冰冷而笑。“宁羽然,你圣女有圣女的手段,装可怜摆真诚演的不错,今天姐姐也告诉你一件事,贱人也有贱人的方式,看不起我的方式没关系,反正我疼的是心,我心里不爽了,我就让你疼疼身,我的伤口北宫晟一个眼神就能愈合,你的伤口……。”
她从上而下扫了一眼,低笑道:“慢慢养!”
宁羽然沉重的喘着粗气,憋住疼痛的眼泪不让它往下流,紧抿着破裂的唇角。
纳兰芮雪嘲讽的俯视着她,锐冷的寒光从眼底迸发,一字一句道:“最后一次!北宫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