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蛟河上,一只小船静静划过,波起水纹荡荡,在船尾留下一串串水痕。
撑船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船不大,却也有一处船篷,只是船门紧闭,不知其中究竟是何人。现今已是秋日,再过良久,整条白蛟河都会结上一层冰,那时撑船的人便会离开这条河,回到家中静静等待这一个漫长的冬日,直到明年春日再度来临,他将再次握紧船杆,来往在这小河之上。
数千年间,白蛟河从未建起过一座桥梁,撑船的船夫数十年如一日的呆在河岸,以打鱼渡人为生,一经几十年,或会有下一个人来接替,或会有一条崭新的小船,只往来世间,唯独这条河,这河水,永不变迁,代代流传。
世事如水,永不回头。
船行河中,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声音婉转,入耳如觉仙音,只可惜隔得远了,隐隐只能听到笛声的大概,却听不出这曲调为何。撑船的汉子向四下望去,只看到河岸两面一片片落叶树林,秋意枯败之中,这曲子却恍若万木迎春的生机,总让人觉得两岸青草遍地,绿树红花。
恰在此时,一群林间飞鸟跃起,越过河岸,飞向遥远的林间深处……
船门缓缓打开,一拂青衣,黑垂肩的男子缓缓走出船内,遥望这河中岁月,不觉问道:“船夫,还要再过多久,才能过河?”
撑船的汉子一怔,蓦地回头,只见这个男子立在船头,身佩一把仙气氤氲的白色仙剑,三千青丝迎风当起,一时竟觉得此人与河中这曲子如此相应,仿佛万物都已枯败,唯独此曲,此人,尚且有一丝蓬勃生机。手中一顿,船杆插在水中,半晌没有一动。
风残月自是摇摇头,转身,道:“船夫,莫言春日便好,只望这四季循环,寒虽切骨,却也有出尘之意,人心贪厌,岂能是一曲子所能相说?”
话音入耳,撑船的汉子这才回过神来,不禁问道:“我可曾渡过你么?”
“或许是吧……”
话音落下,小船又恢复了平静,江面上水纹荡荡,幽静的曲子更是不知何时隐去,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只是幻境之中一抹尘埃,风一吹,万物皆散。
船靠了岸,接过风残月手中的铜板,撑船的汉子继续渡回河岸,河岸旁的人,却早已走上一条小路,走上密林深处……
直到人影消失,白蛟河上悄悄传来一声嘶鸣,一头白色蛟龙跃出水面,在天空上划过几圈,消失于天际。静静的白蛟河上,再也没有船只,没有船夫,只有那荡荡河水,送走这最后一次摆渡。
此时大抵还是上午时分,密林间满是落叶,脚踩上去出‘沙沙’响声,风残月走在林间,身上青衫挂了少许露珠。在背上的百余剑,早已被他祛除大半,如今运用起来已经是相当顺手,只可惜沿途路上未曾遇到些天地元气浓郁之地,想要进一步增进实力,一时怕是不太可能。
“待到三日后,百余剑念力消去,应该便可以御剑前往寒函谷了。”风残月心中如此想着,忽然能觉得脚下一凉,低头看时,地面上已经漫起一层水纹。
“嘿,果然途径白蛟河,势必要遇到玄水兽。”
面上丝毫不动,风残月手中早已握住百余剑,玄水之兽,乃湿气极重之地,聚天地精华所生,非妖非人,乃是天地间一怪异物种,另如肥遗,穷奇等,都是此类怪异物种。
“也罢,既然尔等自己找上门来,便休怪我不休情面了!”风残月手持百余剑,一剑插入地面,白色剑芒瞬间扩散到周围水面之上,原本只有些枯树的林子里,居然开始显形出一只又一只长相怪异的水兽,这些玄水兽大都不过几尺大小,根本无法对风残月造成伤害。
只是,风残月却从未小觑过这等玄兽,不然此刻他也不会祭出百余剑。
“还不现身!”
伴一声暴喝,林间无数小的玄水兽统统爆体身亡,水花落入地面,积水顿时涨了许多——但见积水层中一声闷响,一头足足有七八丈,通体灰黑色的玄水兽跳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两道须子摇摆不停,似乎已对风残月有极大敌意。
这头玄水兽似乎已有几百年修为,风残月看在眼中,眼神慢慢阴沉下去:“难怪周围林木之间,不见生物,果然都被你这畜生杀死,玄水兽嗜杀成性,果然如此……”插在地面上的百余剑光芒一闪,卷起一层水浪,其中似乎夹杂有千钧之力,拍向积水之上的玄水兽。
面对这层波浪,玄水兽显然未曾放在眼中,头上尖角一闪,水花立刻变作无数细小水珠跌落下去……但是!就在这水珠落下的同时,一道光影已经映入玄水兽灰色的瞳孔之中。
唰!
一刹那,灰色的头颅高飞出去,地下那具无头尸体,摇摇晃晃的向前走了一两步,扑通一声栽进水里,玄水兽刚一入水……地面上的积水立刻便渗回土里,高空上正落下来的玄水兽头颅,此刻正瞪大眼睛目视前方,眼瞳之中仿佛还有那一抹光影,还有恐惧!
即后,玄水兽巨大的头颅开始融化,最后同样变作积水,渗入地下。
若不是这头玄水兽太过大意,根本不将风残月放在眼中,刚才或许还有一丝逃生余地,只不过错过了一瞬间,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风残月收起百余剑,剑芒正从剑身上逐渐淡去,一挥手,身上湿气尽然落下,似乎对刚才所生的一切毫不在意,继续踩着枯叶,向前走去。
这时,一阵大风自林间卷起,其中似乎夹杂有愤恨之意,迎面而来。
“何方妖魔,为何害吾玄水兽?”
风残月微微一顿,漠然道:“身为玄水兽主人,不但不对此凶兽加以束缚,反倒任由其在此地行凶,祸及生灵,你所做之事,有何正气而言,又何德何能,敢尊称我为‘妖魔’!”
“好大的口气。”大风稍稍停下,一声带些嘲弄的语气自风中传来:“这方地界,便是吾管辖之地,所囚之兽,更是吾手中玩物,欲其死,其不能生,万物主宰,你只知玄水兽嗜杀成性,故引剑杀之,须知万物生命,理应顺由自己,既是凶兽,如何不能行凶?”
风残月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容,似乎已经察觉倪端,又仿佛看穿了这风。也不回答对方的问话,只是微微笑道:“早听闻北州有怪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既是凶兽凶人,何必如此废话,你若对我心存嫉恨,便可现身一战,如若不然,今日之事暂且就此过去,我等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大风忽停,林间传来一阵阴森笑声。
“有趣……今日心情本是极佳,居然遇到你这等不知死活的人类,也罢,吾在山中,你来便是。”
说罢,林间树木纷纷向两旁侧去,仅留下一条绵长小路,一直通向前方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