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哈特的礼贤下士绝非徒有虚名,他见天气燥热,就让客人们住在自己的爱船上,于海边乘凉。由于冯天南忙于为他的姨甥女画像,无缘于此。
静夜,明月当空,天海相连,欧阳琳站在甲板上呼吸着清凉的海风,百感交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下意识的念了出来,却想不到有人来了。
“姑娘怎么还没睡,已经是凌晨了。”
欧阳琳看见是尼哈特,他身边还有伴着三个侍女。
“大王,你不是也没睡么?”
尼哈特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今晚夜色正好,你我巧遇,一起坐下吃茶如何?”
“大王闲情雅致,小女恭敬不如从命。”
尼哈特甚悦。侍女们摆好茶点,退下了。只眨眼的功夫,桌上沙拉奶酪甜点水果咖啡已经俱全,欧阳琳不由得胃口大开,先挑了冰淇淋来吃。
尼哈特却吃不下什么,笑道:“姑娘不会怪我不请自来,背后偷听吧?”
“怎么会呢?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我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丑事。”
欧阳琳笑了笑,她可不是任性胡闹的人。
尼哈特又道:“我看得出,姑娘对那孩子一往情深。若是女孩子家难为情,不如让我做个月下老人如何?”
“多谢您的美意。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分寸。”
欧阳琳笑着回绝了。
尼哈特大笑道:“见姑娘这么说,老夫真是多虑了。”
欧阳琳又问道:“不知大王又为何睡不着,是不是心里有事放不下?”
“不错,我梦见了昔日的夺嫡之争,在噩梦中惊醒。二十年前骨肉相残的惨景,多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至今想起这一幕,仍让我不寒而栗,痛彻心扉。”
“原来如此,大王是为了立嗣的事心烦意乱,对吗?”
欧阳琳一语中的。
尼哈特大惊,立刻刮目相看:“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老夫年事已高,此事久悬未定,已让我寝食难安。不知姑娘能否指点一二?”
欧阳琳笑道:“此乃大王家事,小女做客贵府,怎敢胡言乱语?”
“不然,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姑娘你置身事外,便能客观公允,为老夫分忧。此处上不见天,下不触地,唯有你我,说过的话,尽随清风而去,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欧阳琳见尼哈特如此表态,也不好拒绝。
“好吧,不知大王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我的小儿子,你见过。我一直将他带在身边,表面对他很严厉,实则爱之深责之切。何况,西亚的传统是由幼子继位。”
“为了防止年长的儿子势力做大,威胁父辈的王位,西亚确立了由最小的儿子承继大统的制度。不过这样却激化了兄弟间的矛盾,手足相残的悲剧,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欧阳琳博学多才,入木三分,转而笑道,“不过,大王你倾心小王子,还有一点原因,小王子长得最帅?”
尼哈特听了大笑:“哈哈哈,不想这个理由却被你猜出来。”
其实这个并不难理解,尼哈特以法国人的*浪漫自诩,老帅哥的继承人当然要找个小帅哥。
欧阳琳道:“既然如此,大王又为何烦恼?”
尼哈特听了,表情黯淡了下来:“我了解这个儿子,娇生惯养,心胸狭窄,眼高手低,并无大才,我怕半生的心血毁在他手里。若以才能而论,诸子之中,第四子却最高。”
欧阳琳问道:“不知四王子有何才能?”
尼哈特长舒了一口气,方道:“在这世上,有人爱物,有人爱权,有人只爱自己。但是我以为,只有爱人之人,方可成大事。”
“原来如此,四王子正是仁者爱人,能将自己的爱分给别人的人。”
欧阳琳明白了。
尼哈特苦笑道:“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可是,这孩子的母亲出身太低,而且他们母子多年住在乡下,最近才回到我身边,我担心他与我的感情不深。”
欧阳琳听到这里,笑了。
“大王,其实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只不过长路漫漫,任重道远,有时心生怯意。”
“哦?”
尼哈特听罢,一股暖流涌向心头。
欧阳琳娓娓道来:“如今国与国之间的争雄,已经不再是战争的攻杀,也不仅仅是经济上的竞争,而是文明的输出,是先进的文化融合同化落后的文化。大王你早年留洋法国,那里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深深的刻在了你的心中。而你亲欧美,远来东方,改变着原有的生活习惯,接受新鲜的事物,兼容并包,海纳百川,都是在试图用先进的人文思想洗去西亚落后的尘土。而你知道,这一条最正确的路,却是最不好走的。要改变旧的世界是谈何容易,而大王却还是在用愚公移山的精神坚持做下去。”
听罢,尼哈特豁然开朗,开怀大笑:
“听姑娘所言,我心中已经再无疑虑。说实话,老夫这么多年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二人正聊得入港,突然听得船舱中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尼哈特惊得差点摔在地上,他听出这正是儿子的叫声。
侍女们神色慌张,飞奔来报,小王子出事了。
“人怎么了?”尼哈特声色俱厉。
下人们不知如何作答,但见几个侍女将小王子抬了出来,尼哈特赶忙上前查看。
“疼死我啊!啊!疼!我死了,我死了!”
小王子痛得钻心刺骨,哭爹喊娘,死去活来,躺在地上蹬腿,抓心挠肝,不停地打滚。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尼哈特汗如雨下,又问众人:“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们竟然无人敢吭声,皆低头不语,面有难色。
这时柳雅然及时赶到,向尼哈特请罪。
“老爷子,这小子半夜摸到我房里,想用迷香害我,被我用蝎子蜇了一下,与这些人不相干,请你发落我。”
小王子听见欧雅然如此说,更是发挥演技,如同抽了羊角风,逼真十足。
尼哈特却拍手称快,如同死了仇人:“雅然,教训的好!这畜生竟然做出此等事来,让我何颜立于天地之间,不若一刀杀了,反而一了百了。”
说吧,尼哈特愤然起身,抽出宝刀,作势便要动手,侍女们赶忙拦住求情,柳雅然将宝刀夺下。
尼哈特火气未消,叫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拿我鞭子来,先打一千鞭再说!”
侍女都劝,还是将这顿鞭子暂且记下,先带小王子去医治才是,否则恐有不测。
正闹得不可开交,飞天四剑赶到。近来才发现,那个叫做黄鸡的莽汉,竟然光着膀子,被捆了个结实,由他的三个结义兄弟押了上来。
尼哈特这便停手,不知四人何意。
他们的大哥黑天鹅叹道:“大王,我把这厮绑来,负荆请罪。要杀要刮,随您的便,我等决无怨言。”
听到这里,黄鸡表情如同吃了黄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听候发落。
尼哈特刚要再问,却见一个女孩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疯了一般跑来。
欧阳琳见了,认得这人是妖妖,小王子的女友。
妖妖来到跟前,直接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如同泪人。
“大王为我做主,这厮无礼,趁我不备,却来侮辱我!”
说着,已经痛断肝肠,几乎昏厥。
尼哈特还未说话,小王子的伤似乎立刻好了九成,他跳了起来,破口大骂。
“王八蛋!我杀了你!!!”
小王子整个脸都变形了,冲上来厮打,将黄鸡打的头破血流。
“住手!”
尼哈特断喝,“此处容不得你放肆!”
欧阳琳是个明白人,赶忙道:“大王,念黄鸡初犯,又主动来认罪,当从轻处置,让他戴罪立功如何?”
尼哈特正好找到台阶,眉头轻锁,沉吟片刻,厉声道:“黄鸡,此次暂且记下,下次定不轻饶。”
“父王!”
小王子不干,睁大了眼睛,几乎气得昏死过去,却不敢违背。
尼哈特亲自为黄鸡松绑,四人拜谢。
黑天鹅道:“我三弟犯下如此大错,我等也无面目留在这里。
大王恩深似海,我等改日再报!”
尼哈特也不强留,让四人去了。
“父亲,我要回家!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小王子气的大叫。
尼哈特知道对不住儿子,叹道:“也罢,你且去吧,让中川陪你回去。”
于是当天夜里,飞天四剑走了,小王子和中川雅致也走了。
至此之后,倒也清静不少。月余之间,冯天南闲暇之余,便跟着柳雅然学剑法。让欧阳琳没想到的是,冯天南由于精通人体解剖学和运动学原理,手的稳定性又好,进步神速,而柳雅然却很少称赞,最高的评价也只是“还可以”。柳雅然口中只提过中川雅致的剑法,每个最细微之处都力求分毫不差,天衣无缝,可谓是完美到变态。
终于,画像完成了,冯天南如释重负,他很少说话,最后才知道小姐名叫天音。天音对这张画非常满意,认为必传于后世,请他为之命名。
冯天南道:“澳洲有一种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也是最名贵的蝴蝶,我曾经有幸在朋友家中见过。这种蝴蝶叫做光明女神,又名海伦娜闪蝶,美轮美奂,世所罕见,与姑娘的气质颇为相符。不如这幅画就叫做《光明女神》如何?”
“《光明女神》?生动传神,果然是好名字。”
天音认可了,“还有一件事要请教。我知道先生见多识广,一定有许多绝色佳丽求你作画,不知道小女与她们相比如何?”
冯天南心中暗笑:我哪里算得上见闻广博呢?而且我知道你想要的答案,却偏偏不给。
“姑娘之美,在于艳丽二字,是凡间之美。我见过一个女孩,她的芳容,却来自天上。此女名叫彩衣,号称天外仙子,人如其名,若清水芙蓉,华丽而不失典雅,高贵而不失娟秀,冰清玉洁,人间难觅,如沐仙踪。”
冯天南说完,再不看一眼,转身去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句气话,却为彩衣惹来了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