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场雪、一枚铜钱、一只妖怪、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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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了整整一夜,雪中,雪后,都寂然无声。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本来也很普通。就算是进入了幻想乡,雪也还是雪没有任何改变,仅仅是穿越了博丽大结界而已。只是,这里有能够将普通变得不普通的妖怪,以及,将怪异变回寻常的巫女。

  博丽神社里传出的话语,打破了寂静。

  巫女叫做灵梦,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只是……

  “紫——我饿啦~~”

  神社的门拉开一条缝。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毛毛虫的巫女蠕动着探出头来,慵懒地喊着。脑后的蝴蝶结轻轻抖动,像是蜷在饲主脚边要食的小猫。

  博丽的巫女向来无节操,那是因为身边都是不会在意的人。而现在,她的身边只是没有人而已。

  “什么嘛……不是紫啊……”

  她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又有些疑惑。她看着神社门前,那里有一行清晰的足迹,从神社的玄关一直通向山下。

  那足迹深而且稳,当是男人的步伐。但是,这足迹有去无来,不知是下雪之前就已经在这里的参拜客,还是某位故意恶作剧的飞行者。

  巫女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地从被子里拔出胳膊来。她的胳膊很白皙很纤细,雪花静静地依在皮肤上看不出痕迹。

  她从赛钱箱背后摸出了一枚铜钱。

  “啊,早饭有啦。”

  巫女笑了起来,笑得很满足,很幸福。

  ——神社平常是没有参拜者的,更不会有塞钱。但是她却一直认为,赛钱箱里有塞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其实,神社门前的足迹,还有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未曾到来,而从此处出发的人。

  这样的人,被称为“神隐”,又或者是——

  “悟入幻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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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女无为,于是妖魔夜行。

  人间之里时有妖怪出没,不过多数的妖怪并不袭击人类,就算偶有意外也不会造成伤亡。这样的事情不好拜托巫女,因此当人们深为困扰的时候,人间之里的自警队便派上了用场。

  “稗田小姐……白泽老师。”

  全副武装的汉子恭敬地让开道路。

  ——一户寻常人家遭到妖怪的袭扰。

  房子里独居着老实巴交的匠人,他裹着褥子,嘴唇青紫,哆哆嗦嗦地诉说着。他说他一夜安眠,却在凌晨时分冻醒,惊讶地发现房间里积满了雪。门窗紧闭,穹壁无疏,十有**是妖怪所为。于是他惶惶地逃了出来。

  慧音听着,她牵着的阿求也听着。路人或好奇驻足,或摇头离开,围观者不多却也有那么些许。人群中悄悄泛起了一点议论,街坊们调笑匠人被冰精吓破了胆子。这时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

  “屋子里点不起火,雪也不会化。”

  那就是说,妖怪还在。慧音一如在课堂上一般严肃。她若有所思,问:“阿求,你觉得这是什么妖怪?”

  历练中的稗田家少主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想,可能是雪女。”

  慧音松开阿求的小手,揉了揉那尚未觉醒的小脑袋。她是御阿礼的老师,依情依理依身高,这一下都显得很亲切很恰当。

  然后,她推开了门,一股寒气漏了出来。围观的人们慌忙地龇着牙扯紧了衣衫,她却浑然未觉般走了进去。

  是的,她也是妖怪,不食烟火、遗世独立的妖怪,而她却在人间之里,做一名教师,编一本历史。

  没有人对她失礼,没有人对她不敬,却也没有人心生旖旎。因为她很年轻,悦目得看不出岁月流转;因为她很年长,沉重得仿佛整部流年。

  因为她是,吞噬历史的半兽,上白泽慧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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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掩的木门后面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人们也安静地等待着结果。有低语闲聊声响起,不过谁都不曾表现出担心——这是,经年累月积淀的尊敬与信任。

  这时人群的外围路过两个人。一个是和蔼的大叔,一个是满脸笑容的青年。大叔对青年不停地说着什么,青年则屡屡点头称是。青年一头中长的碎发,黑框眼镜并没有让他显得老成。他生得清瘦,修长的衣着更凸显了这一点——以人间之里的标准来说,那衣服无论质料还是款式都相当非主流。类似的衣服,村人们见过。穿着这种衣服的人,他们往往称呼为:外界人。

  只是,这个青年和以往的外界人不太一样。

  “咦?大叔,那边发生什么了?”

  青年踮起脚尖,手搭凉蓬,一脸饶有兴致的神色。大概是喜欢他这种豪爽的自来熟,大叔并没有因为他的不敬生气,而是知无不言——换句话说,叫做唠叨。

  “别过去,那是自警队在处理妖怪。我跟你讲啊……”

  大叔翻来覆去叙说了一堆的鸡毛蒜皮,无非是说自警队虽然挑不了大梁,但在村里积德甚广之类的话。青年一边听一边看,忽然问道:

  “大叔,那是?”

  大叔愣了一下,道一声:“借一下肩膀。”他扶着青年的肩,也微微踮脚,视线越过人群。

  “那位就是我说的,上白泽老师啊。”

  “啊哦~~果然啊~~”

  青年听着看着,笑意盎然。

  他的笑眼中,有惊艳却也从容,有释然却也欢欣。

  唯独没有,无论是村人还是外界人,对于这位半人半妖所应抱有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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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一阵骚动。

  木门打开了,慧音平静地走了出来。透过敞开的门洞,可以看到一切如常。无寒,无雪,无冰无水,地上散着木料和石料的碎屑。

  村人们欢喜地喧闹起来,站在门口的匠人显得有点孤独而且呆滞。似乎惊讶于慧音的奇迹,连道谢都忘记了。慧音微笑着向他点一点头,说道:“好了,没事了。”

  匠人这才如梦方醒,满口称谢。慧音拉起阿求的手,人们自动分开道路。慧音略略致意之后,缓步走远。

  她想对阿求说点什么,阿求却先开口了。

  “老师,你很累?”

  她怔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阿求的脑袋。

  “有一点。”

  行至转角,她像是不经意间回首,视线越过目送她的村人,落在那座旧屋上,深深地看了一眼。

  ——慧音消失在街道尽头以后,另一边,围拢的人群也渐渐准备散去。

  传说中的妖怪总是法力无边、膂力无穷,可是人们已经见惯了妖怪云淡风轻地从生活中路过。对于事件的结束,虽不惊喜,却也了无遗憾。

  “啊————!!”

  突然一声惨叫。绝望的、惊恐的、充满了凄厉的,一声惨叫。

  像是按下了终止键一样,所有人脚步都停了下来。

  陈旧的木门前,又围上了人,可是人们虽然焦急,却不敢轻易地进去。

  那声惨叫犹在耳畔。对这里的许多人来说,这是第一次,在村子里,在家门口真切地感觉到妖怪的威胁。所以,有恐惧滋生出来。有机灵的人跑着去寺子屋。

  这时,人群中走出了一个青年。

  他一头碎发,皂衫修长。

  他分开了人群,也分开了恐惧。

  他径直走过去。

  他推开了门。

  “危险啊小哥!”

  看着他的背影,有人喊道。

  在话音还没有落地的时候,青年已经走了进去,没等人们担心,他便抱着匠人大叔的双腋出门来,平放在墙边。整个过程,轻描淡写。匠人双眉紧拧,面容惨怖。人们连忙凑上去,试图唤醒昏迷不醒的匠人。只有青年一言不发,悄悄地穿过了人群,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没有在任何人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街道边上,青年与大叔道别。

  “真行啊小伙子。见到妖怪了吗?”

  青年依然是满脸的笑容。与妖怪的擦肩而过,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波澜。就好像是随手捡起了路边的纸屑一样寻常。

  他说:“我没【亲眼看到】。”

  “唉。该说你运气还是可惜呢……”

  “也无所谓啦,雾雨大叔。”

  “……你知道我?”

  “大叔不是说过了吗?”

  青年笑着,从衣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

  “这是我的名片。我想了想,似乎像大叔你一样开店比较好谋生呢。”

  大叔乐呵呵地接过来看,道:“悠宁……好名字。”

  “嗯嗯。”

  自称为悠宁的青年大点其头,似乎很是得意。

  “悠宁啊,到我店里怎么样?不是吹,从我这里出去的伙计,都是卖东西的一把好手呐。”

  雾雨大叔老脸不红地拍着悠宁的肩膀。

  “抱歉了大叔,我已经想好经营什么了。”

  “哦?是什么?”

  “书店,既然有大叔支持,也卖点杂货好了。至于店名么……”

  名为悠宁的青年顿了一下,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叫,悠宁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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