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允浩是大明朝鲜籍人氏,三年前经对马流浪到平户,在庆华祥的第一轮人员扩大中他成为了其中的一员,由于工作勤谨,业务精熟,又在肥前一战中的后勤事务上立下了功劳,所以很快就升了职,在庆功大会上得到了庆华祥的当家东门庆的亲切接见,金允浩感动得一塌糊涂,从此更加尽心尽力。今年东门庆再回到平户,论功颁衔,他成了一名副掌柜,而这次领命成为代表庆华祥商号与岛津商号沟通的使者更让他充满了自豪。
尽管这次谈判是由杜国清主导而非东门庆亲抓,但金允浩到了萨摩后仍见到了岛津贵久。
此时岛津家的家督是岛津贵久,这个正值盛年的萨摩土豪几年前才统一了萨摩,正野心勃勃觊觎着临近的大隅与日向,至于与大明的贸易更是他志在必得!对于筑建坊津水寨、截留庆华祥船只一事,他也是和家臣经过反复商量后才决定冒险一击,结果是让岛津家在东门庆回明之后就截留到了一大笔的财富,在东门庆抵倭之前又成功招引了一部分华商留在萨摩做生意,这两笔大利让岛津家的家臣们都觉得:这次的冒险是值得的!
不过,他们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躲不过:东门庆回来了!此时岛津家才开始仿制火枪,加上在贸易中购到火枪,数量不及五十,至于大筒则一门也无,相对于装备日益精良的庆华祥,萨摩家的火器装备还是有欠缺的,至于海战船舶更是远远不如,因此自听说这个曾横扫北九州的大明“名将”抵达五岛,岛津家的重臣就绷紧了神经,天天留意着庆华祥的动向,并向坊津增兵,命重臣镰田政年严加防范。
幸好,东门庆到达平户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有消息说他到达平户后就天天伴着大腹便便的绫子,连商务都不理,也不知是乐为人父还是喜为人夫。
“不能掉以轻心啊!”岛津贵久的生父——已经出家退居二线却仍作为儿子参谋的岛津日新斋说:“干大事的人,不会真正眷顾妻儿的!这也许是他故意放出来的烟雾!”
不久,家老伊集院忠朗打听到:庆华祥到埠后没几天于不辞就四处活动,给各处大名运送货物,忙得焦头烂额。伊集院忠朗道:“想必他们是忙着生意,所以没空来理会我们。”
岛津日新斋却仍不放心,道:“不可掉以轻心,不可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庆华祥的使者金允浩来了,他的到来让岛津家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均想:“庆华祥肯谈判,那就最好!”面对中国人,这个时代的日本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底气不足。
在使者到来之前,一艘双桅帆船打着双鲤旗号,要绕过萨摩前往界镇,镰田政年心中犹豫,一边派船只拦住,且不上船攻击,一边派人飞报岛津贵久。
伊集院忠朗认为眼下庆华祥正派使者来谈判,若是在这节骨眼上扣了庆华祥的船,只怕会让可能转暖的双方关系陷入僵冷,岛津日新斋也认为此事不宜轻举妄动,要小心是庆华祥方面放出来的诱饵。只有一名家将新纳忠元年少气盛,道:“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过去!我们已经宣布要绕过萨摩得交献金,如今要是开了这一例,再以后就会有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而我们之间所建立的威信也将荡然无存!”
但他的声音却被其他几个大老给压下了,最后岛津日新斋想出了个和稀泥的办法,让镰田政年夜里放松拦截,制造机会让庆华祥的这艘双桅帆船“逃走”,这样做既避免了让岛津家自毁威信,又避免了两家关系因这艘双桅帆船继续恶化。
岛津家的人是处理完此事之后,才安排家督与庆华祥使者会面,但会面后得知东门庆的这个使者竟不是大明人氏,岛津家的人又不满了起来,认为东门庆派一个朝鲜人来是看不起自己!因此在得知金允浩的籍贯后,岛津贵久便有些无礼地离开了,只留下伊集院忠朗与金允浩周旋。
金允浩见这帮倭人如此冷遇自己气得发抖,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几乎便想拂袖而去。不过此次他虽然作为使者,却并没有得到多少权力,他的任务主要是来通知岛津家:庆华祥愿意和谈,并由自己转达东门庆的要求。
伊集院忠朗却不愿跟一个朝鲜人谈,一定要庆华祥至少派一个大明籍的使者来以表诚意。金允浩又在萨摩呆了数日,但岛津家一直不肯松口,定要庆华祥派一个大明籍贯的使者来才肯谈。
不过岛津家的人这样做其实只是针对这个可怜的金允浩,对庆华祥本身却还十分重视——在金允浩还在萨摩期间,又有一艘挂着双鲤旗帜的三桅帆船经过,岛津贵久命镰田政年仍如上次一般放它“逃”过去,以向东门庆释放出这样一个信号:我并非不想和谈,只是要你找个更有分量的人来!
但金允浩受此大辱,却将这帮倭人恨得牙痒痒的,只是怕坏了商号的大事才忍了下来,回到平户后转告杜国清时才忍不住放声痛哭。杜国清心里其实也不很看得起朝鲜人,只是面前痛哭的是自己的属下,不好直说,其实心里也认为岛津家要求己方派一名大明籍贯的使者去也不是无理的要求。
谁知道他带着金允浩将情况反映到东门庆那里去时,东门庆却冷笑起来,道:“什么大明籍贯、朝鲜籍贯!朝鲜乃大明第一附属,朝鲜子民,与大明子民何异?”当场就升了金允浩作掌柜,又派了副管带徐海作为金允浩的副手,仍让他作为使者第二次出使岛津家,又写了一封亲笔信,让他带给岛津贵久。
金允浩得东门庆如此厚遇当场感激涕零,庆华祥内部的朝鲜籍贯成员听说此事也无不归心。
此时松浦家和龙造寺家已经成立商号,金允浩再次到达萨摩时,岛津家也跟风成立了岛津商号,金允浩到达的第二天,北面传来消息说松浦家和龙造寺家已结成肥前商盟,结果当天晚上岛津家也就决定成立萨摩商盟。
对于商号、商盟的流行,岛津家的人反映极快,但对金允浩却拖了好几天。岛津家的家臣没想到这个朝鲜人竟会去而复返,一开始是想就这么将他冷在一边不管他,待听说他手头有庆华祥当家写给岛津贵久的亲笔书信,才由伊集院忠朗出面接待,并索要东门庆的亲笔信,金允浩却坚决不允,道:“我们当家说了,信中之事关系重大,一定要我亲手交给贵商号的当家,否则便当撕掉,以免落入匪类宵小之首,误了两家大事!”
伊集院忠朗担心信中真有大事,若处理不当说不定会引发战争,无奈之下只好禀告了岛津贵久,岛津贵久勉强答应,再次请金允浩入内相见,从他手中接过书信一看,信中并无一语言及商务军务,而只是东门庆的两句客气话,说在自己眼中,属下的籍贯无论是大明、朝鲜还是日本都无分别,金允浩乃是庆华祥的重臣,请岛津贵久勿要因此相轻。岛津贵久读后大为不悦,几乎就想撕了,但想了一想,怕贻小器之名,方才忍住,耐着性子问东门庆想怎么谈判。
金允浩并不知道信中写什么内容,但见岛津贵久对自己的态度由刚进门时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转为被动守礼,便猜东门庆在信中是维护了自己,心中更感恩德,当下不卑不亢,陈述了东门庆谈判的底线:“我们当家以为,贵商号所提三个要求甚是无礼!外海的航路本是我庆华祥航海士所开辟,大掌柜唐秀吉所定!贵商号占据此处收买路钱,不分成给我们庆华祥已有些说不过去了,怎么还能问我们拿钱?至于据点迁移一事,我们在平户已经惯了,且松浦夫人又在肥前,实无南下之理由。”
他话还没说完,伊集院忠朗、新纳忠元等便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岛津贵久也没料到东门庆派这个人来了两次,说的竟是这样的话,不由得连声冷笑:“这就是庆华祥的诚意?”
金允浩却还坚持着,道:“我们当家的说了,过去之事他可以既往不咎,以后贵商号对别的商号想怎么收过路钱他也都不管,但凡插双鲤旗号的,都请勿扰,免得两家起了龌龊。庆华祥希望两家和好,永无争斗——这就是我们当家的诚意!”
岛津贵久勃然大怒,喝道:“好!我也会让东门庆见识见识我的诚意!”
差不多就在这时,平户方向的海面第三次驶来了帆船,那是一艘四桅帆船,船上插着威风的双鲤旗帜,舱中装满了价值不菲的货物,而这艘船在萨摩附近所享受到的待遇,却和之前的两艘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