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有才能但是没财运的画家。
他崇拜自己的父亲,并且渴望成为父亲一样的画家,甚至,实现父亲的愿望,得到旁人的尊重。
但是,有母亲在的话就不可能这么胡来。
如果要让母亲受到屈辱的话,那还不如干脆放弃梦想。
“所以,画动画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道真在丧礼之上对着木下雪舟喊了出声。
日本的丧礼十分严肃,严肃的死板。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是大大的失礼。
这时有一个老人走了出来,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老花镜,指责着道真:“这样大吵大闹的,是对死者的不尊重。在别人死后还要闹出这样的丑事来,让死者怎么能够安息呢?”
“那忍气吞声受尽屈辱就对了吗?让一个父亲的在天之灵看着自己的妻儿受辱,那就能让他安息了?”
“不要给死者添麻烦!”
“是不要给你们添麻烦才对吧!”
面对道真,那个老人退后了两步,取下了眼镜,颤颤巍巍的擦拭着,小声的说道:“再说了,动画算什么啊。那个根本不能算工作的吧。只是乐趣,只是兼职而已。没有艺术的涵养,也没有经济的价值。”
“是吗?”道真没有回复他,而是转身看向了木下雪舟。
“你听说过东洲斋写乐吗?”
木下雪舟点了点头。
如果立志成为画家,那么那个名字不可能没有听过。
天才。
非凡的天才。
日本绘画史上最诡异的天才。
世界上天才很多,比如莫扎特那样的神童。但他们的人生总是有迹可循。他们的才能纵然高深,但也可以理解。
绘画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想要有所成长更是十分辛苦。
即便再怎么有天赋,也需要长久的锻炼。
但是东洲斋写乐不一样。
他从出现在人们眼中,到消失在人们眼中,不到一年。他的绘画人生仅仅只有十个月。他在某个偶然的机会下被人发现,骤现于画坛,随即在十个月内连续发表一百四十幅作品,震撼整个画界。随后,他消失无踪了。
从默默无闻到成为永远的传奇,他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
“你觉得东洲斋写乐成名最重要的是什么?”道真朝着雪舟问道。
不仅是木下雪舟,就连参加丧礼的其他人,大多也是对绘画有所了解的。他们也不由自主的思考了起来。
“是他非凡的天赋吗?”
木下雪舟带着疑问的给出了答案。
他十分羡慕东洲斋写乐,别人需要几年几十年才能够到达的境界,他只用了一年就超越了。如果他有这样的才能的话,就不必辛苦的去模仿却仍旧没有任何突破了。
然而,道真只是摇了摇头。
“是鸢屋重三郎。”
相比起东洲斋写乐,这个名字就有些默默无闻了。但是,在这里的人一经提醒,就想起了那个人。
他只是一个画商而已。
他所做的事情,是发现了东洲斋写乐。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道真伸出了两根手指,戳了戳呆滞的木下雪舟。
“东洲斋写乐被发现之后,只用了一年就成为了传奇。但是,如果他没有被鸢屋重三郎发现的话,他就仍然默默无闻。”
“而我现在,发现了你的才能。”
道真的双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两只手交错比划出一个十字。
“你不是东洲斋写乐,而我也不是鸢屋重三郎。”
“所以。”
“十年!”
“十年就让你震撼画界。十年就让你在动画界拥有无可比拟的名气,即便是在绘画的行业,也可以拥有相当的知名度。”
“到那个时候,这句话,就由你再还给他。”
道真说着,将右手小指按在掌心的纸条递给了木下雪舟。
木下雪舟迟疑了片刻,他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看着他嘴唇微微的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他看向了自己的父亲,那里依旧是毫无反应,父亲已经去世了,不可能给出他任何建议。
最终,他看向了那两个伤害了父亲的男人。
他们脸色变幻,十分尴尬。
终于,他做出了决定。
画画,就会感觉伤害了母亲。
不画画,就会感觉伤害了父亲。
他除了动画以外,已经无路可去。
他接过了这张写着活该的纸条,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这句活该原原本本的还给他们。
“好的。”道真轻轻的拍在雪舟肩上。“现在,我就已经雇佣你了,佣金不高,三百二十万,这是我能帮你免掉的花费。只要你帮我做动画。五分钟,只需要你帮我完成五分钟的动画,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木下雪舟瞬间呆愣住了。
木下夫人也是愣住。
“这个不好……”木下夫人连连摇头,并不肯接受。
武田泉乃伸出了手指盘算着,连声长叹:“三百二十万,这次亏大了!得宰多少肥羊才能收回来啊!”
红叶宗纯来到两人面前,摇了摇头,从武田泉乃的手里拿过了木鱼,又从木下雪舟手里拿过了犍稚。
“继续念经吧。”
红叶宗纯说着,将木鱼还了回去。
“大师啊,这诵经中断会不会对往生的效果有影响啊!”闹出了这种事情,那个戴着眼镜的老人不由担忧的问道。
“不会。”红叶宗纯十分果断的回答道。
“真的吗?要不,我们还是重头开始吧。”老人还是有些怀疑,提出建议道。
看了一眼木下夫人,红叶宗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其实,反正你们也听不懂,死者也听不懂,我们自己,其实也听不懂。”
老人面目呆滞,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念经有用的话,我早就成佛了。”
红叶宗纯说着,又回到了他的位置。
丧礼再开。
木鱼声起。
诵经声再次响起。
丧礼回到了一片肃穆的氛围之中。
每个人都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像是木头人一样。
木下雪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将那一页纸条收了起来。
木下夫人双手合十,仿佛在祈祷着什么,或许是希望死去的丈夫保佑自己和儿子。
瘦竹竿和矮冬瓜跪坐着,却是如坐针毡一般,不停的细微调整着自己的位置。而等到仪式一结束,两人就飞一样的逃走了。
至于其他的人,也是各自退去了。
丧礼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是通夜守灵这样属于亲人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