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盟安静地坐在她所住旅馆门前的阴影里,一段时间以来,她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那里看小街上人来人往。她痴痴看着不远处小巷里那个用条状石头垒城堡的小男孩儿。她不担心毒太阳会把他晒晕,因他也处在一片阴影之下。
小男孩儿很有敬业精神,他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为他的城堡加一个顶盖的工作。骑士领主还需要一个压寨夫人,她这样想,抢一个就好。时间不知不觉地流失掉,她却浑然不觉。稚嫩的小男孩儿抬头向她望来,她强打精神抬起她消瘦的手臂向他招了招。小男孩儿用他沾满泥土的小手在石墙上抹了抹,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向她这边奔跑过来。明知道那些担心是多余的,她仍然害怕突然从别的胡同里冲出的小型黄蜂摩托车不小心撞着这孩子。
“妈妈!”男孩儿边喊边向她这边冲过来,在她眼中,他跑步的样子很有忧郁王子巴乔的风范。
他将来或许可以进入佩鲁贾少年队,渐渐地,他会成为佩鲁贾队的主力球员,然后他会凭借出色的表现加盟欧洲的豪门球队,转会、绯闻、名模女友,bla,bla,bla……她站起身迎接那个小男孩儿的到来。小男孩儿穿过那条小街,她微微张开双臂,想要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
“妈妈!”又一声清脆的呼唤传入她的耳朵。
男孩儿已经来到她的眼前,她放低自己的身姿想要与他来个“熊抱”。
“妈妈!我要去参观巧克力工厂。”甜美的声音像一只小手轻抚她的脸。
男孩儿完成了最后的冲刺,一下子冲入她身边一位意大利中年妇女的怀中。
“我的小男子汉,妈妈今天很忙,明天我再带你去参观巧克力工厂好吗?”抱小男孩儿的女人说。
“不嘛!我就要今天去巧克力工厂。我要吃巧克力!我要吃巧克力!”男孩儿先是在女人的怀里撒娇,他正处在大哭大闹的边缘。
“呃,特蕾莎,”她直起身回头对抱着男孩儿的女人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带着佩佩去参观巧克力工厂,我对佩鲁贾周边地区已经很熟了。”
古铜色皮肤的特蕾莎望着面前这位精神上好像受过创伤的女孩儿说:“楚,你真的确定你能行,你的嘴唇和面粉一样白。”
楚盟的嘴角勉强挂起一丝笑容,“没问题,我应付得来。”她又转向佩佩,“佩佩,告诉姐姐,你愿意和姐姐一起去巧克力工厂吗?”
“我愿意。”
稚嫩的童声传入楚盟的耳朵,听到那三个字,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我也愿意。”她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国内最近来消息了,她所在的那所大学接受了她休学的申请,但学校建议她完成这个学期的学业再休学。决定权还是在楚盟自己手中,她知道无论如何她是要回去一趟的。
楚盟已经决定留在意大利佩鲁贾的斯特拉尼尔尼大学学习,因为她要在这里看护一位曾经对她极为重要的人,他就是被银质子弹打烂了心脏的白课题。
一个月以前的那天夜里,楚盟开着抢来的汽车拉着白课题的尸体漫无目的地一路向南开去,直到她的汽车抛锚在佩鲁贾的郊区。楚盟伏在方向盘上,浑身是伤;全身弹孔多达二十多处的白课题躺在后座上,他的心脏已经被银弹打烂。
佩鲁贾市区古城墙北缘的圣天使教堂的神甫发现了停在路边野地里的车子,他救了昏迷不醒的楚盟。楚盟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正躺在这座极其老旧的教堂唱诗班的坐席上,满头白发的神甫正用沾湿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后来她知道,这座古罗马风格的教堂曾经是一座异教徒的神庙。至于这里曾经供奉着哪位或者哪些神明,连那位老神甫也说不清楚。
身为狼人的楚盟很快就恢复了健康。楚盟和神甫都是通过英语来交流的,神甫从未问过楚盟的来历。他坚信他的义务就是救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即使那是一个异教徒。楚盟请求神甫帮她将白课题埋葬在教堂后面的古城墙的根部。神甫勉强同意了楚盟的请求。在埋葬白课题之前,楚盟为他将身体内所有银弹取出,并亲手为他擦干净身上每一处血污。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她看着墙根处那堆湿润的新土。
神甫向楚盟推荐本城由一对母女开的叫春天旅店的小旅店,这家旅店地处市中心地段,但是很安静。旅店的主人是一对母女,母亲叫玛丽亚,五十多岁,丈夫死于建筑工地,她用政府和工头赔的钱开了这家小旅店;女儿叫特蕾莎,三十岁,他丈夫在离家八十公里远的马尔凯的海滨城市安科纳工作,她的儿子佩佩今年已经四岁了
最终特蕾莎还是没有答应让楚盟带着佩佩去离家足有六公里远的佩鲁贾巧克力工厂,但是她格外开恩允许楚盟领着佩佩去离家四百米的翁布里亚有机市场买些新鲜的水果和从马尔凯运来的海鲜制品。
天空中一片裂帛,楚盟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看看佩佩;佩佩穿得很保暖,楚盟也不冷,她的脚下穿着白课题给她买的鹿皮皮鞋,她的腿上套着一条浅色牛仔裤,她上身那件白色长袖衬衫的外面套着深蓝色羊绒背心,衬衫下摆和长长的衣袖随意地露在羊绒背心的外面。
楚盟拉着佩佩的小手缓慢地走在去往翁布里亚有机市场的石板路上,因为佩佩的步子小,所以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作为翁布里亚首府的佩鲁贾实在是太古老了,楚盟远望着那些建在丘陵上的高高低低的老房子想。
“嘿,小妞,来点粉儿吗?”街角一群年轻人中的一个金黄头发的青年对楚盟喊道,“陪哥玩玩!”
楚盟垂下眼睑不去看那几个小混混,她只想拉着佩佩快些离开是非之地,没必要的话,楚盟不会使出古老的德鲁伊教的法术。
“那东方小妞儿长得真不赖。她拉着的那个小孩儿说不定是她亲生的呢。”金发青年说,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一大片纹身。
楚盟心中不得不承认,她真的不反感那人的后半句话。出事的前一夜,白课题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在她的身体里留下。金发青年身高中等,身体健壮,他看起来已经很high了。金发青年挤出人群,一个箭步冲到楚盟眼前,将她拦在那里。
楚盟站定,她目光平静地看着金发青年。那青年的两只耳朵分别穿过三个耳环,他的一侧鼻翼上也挂着一个金色小环,他上身的肌肉很结实,也许他除了吸毒还经常健身。
“小妞儿,陪哥玩玩怎么样?哥让你好好爽爽。”小流氓用话语挑拨着楚盟的神经。“你从哪儿来?”
“离我远一点儿!”楚盟喝道,“如果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让你后悔招惹我!”
楚盟的威胁并没起到作用,金发青年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真看不出来,这安静的小妞还挺辣的。”他脚步不稳地向楚盟*近。
楚盟松开佩佩的小手,柔声对佩佩说:“佩佩,你到一边站着,不要乱跑,好吗?”
漂亮的小男孩儿佩佩向楚盟深深地点点头,顺着石板路跑到墙角下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楚盟放心地面对那个金发青年。
飘飘欲仙的金发青年伸出双手向楚盟的前胸抓来,她极轻巧地侧身躲过他的下流动作。金发青年一下扑空,他差一点把自己摔在灰色的石板路上。
一直站在旁边的另几个小流氓看到楚盟敏捷的身手不禁开始喝彩,这极大地刺激了那个金发青年的自尊心。他踉踉跄跄地转身要再次扑向楚盟。
即使面对一个健壮的混混也不能使楚盟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家伙的身上。她看着金发青年的脸,脑子里浮现出的是白课题的脸。
这一次金发青年更惨,他像一只野牛似地扑上来时被楚盟一脚踢中了下颌。
“啊!”金发青年只吼了一声就倒在地上失去知觉了。
看到金发青年昏厥了过去,那几个男女青年一窝蜂地冲过来将楚盟围住。
“我们好好教训教训这妞儿,她竟敢伤了我们老大。”一个满脸黑胡子的粗矮青年说。
“说得对!我们应该先把她抓回我们巢穴,然后再慢慢折磨她。”一个女流氓邪恶地说。
“说得对!就这么干!”有人随声附和。
楚盟微闭上眼,起风了。好像受到某种力量控制的风吹起她鬓角的头发。其他人好像没有感受到气流的微妙变化,继续跃跃欲试。
“上!”蓄黑胡子的家伙一个箭步向楚盟扑来,就在他离楚盟一臂远的时候,楚盟凭空冲他一挥手臂,一股劲风将他吹出去好远,黑胡子正好砸到另一个同伙的身上。
楚盟使用风的力量吹开黑胡子流氓的时候,戴着鼻环的女流氓从楚盟的后面向她扑来。楚盟转身想要将她踢开,没想到女流氓的手里竟然握着辣椒喷雾剂。楚盟的脚马上改变了方向,首先踢到了女流氓的手臂。
“啊!”女流氓捂着自己脱臼的手腕哭喊起来。“干掉这个臭娘们儿!她一定是偷渡客,将她送进最黑暗的女子监狱!”
楚盟最不希望的就是被当局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她不能抛下白课题不管。想到这里,楚盟开始聚集更强大的空气流,她准备将他们全部甩到附近的那面石墙上。
突然一个具有磁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们这群小混蛋在这里胡闹什么?还不给我散开。”
几个混混听完这话立刻老老实实地不再胡来,楚盟也甩甩头发向说话的人看去,他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当地警察。面皮白净的中年警察走到楚盟面前,对她说:“你们在干什么?我叫卡佩罗,是佩鲁贾市的警察。你是留学生?”
楚盟急于摆脱面前的中年警察,但她又不能转身走开。她扭头招呼蜷缩在墙边瑟瑟发抖的佩佩,“佩佩,到姐姐这里来。”
见楚盟召唤自己,年幼的佩佩兴高采烈地向楚盟脚前跑去。“姐姐!”跑至楚盟近前的佩佩脚下一绊,楚盟急忙弯腰在他摔到下巴前抱住他。
“警官,我是一名游客,比较罗马的喧闹与繁华,我更最喜欢佩鲁贾这种安静纯朴的小城。我正在申请在斯特拉尼尔尼大学学习。我住在玛丽亚和特蕾莎开的春天旅店里,这位是特蕾莎的儿子佩佩,我们正准备去市场买些东西。”
警察认识佩佩,他看了一眼小男孩儿,“佩佩,你好吗?”
“您好,卡佩罗先生。我很好。妈妈让我和姐姐去翁布里亚有机市场买些新鲜的水果吃。”佩佩偷眼看旁边不远的不良青年,他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告诉警官他们做的坏事。
警察又转向楚盟,“姑娘,佩鲁贾是一座很好的城市,你在这里住的时间越长,你就会越来越爱它。”警察开始吹捧他的城市,“佩鲁贾呢,呃,是全意大利犯罪率最低的城市。但是,你知道,害群之马这种动物无论在哪里都会出现一些的,他们就像雨后森林中的蘑菇,你采也采不完。不管怎么说,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有许多像我这样的意大利警察在保护你这样的异国游客,这里有许多不错的小伙子。哦,我不是让你看那几个害群之马,只有魔鬼才愿意与他们媾和。”
魔鬼,那是一个好久没有出现在她脑海里的词汇了,自从白课题死后,楚盟曾想过自我了断,她知道那是白课题最不想看到的。白课题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她能够继续活下去。
“谢谢你,卡佩罗先生。”楚盟拉着佩佩的手转身要走。
“不用客气,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哦,你看我都忘了。我叫楚盟。”她知道,即使她不告诉他,他也会从别的渠道知道她的名字。
与卡佩罗擦肩而过时,楚盟略为颔首,使她的长发掩住她的侧脸。卡佩罗是一个知道掩饰自己的吸血鬼,楚盟下了结论。狼人中很少有人比楚盟的感觉更敏锐。开始的时候,楚盟注意到他起伏的胸脯,跳动的颈动脉,匀称的呼吸声,她唯独没听到他的心跳声;擦肩而过时,楚盟将她的精力全部集中去听卡佩罗胸腔内的心跳声,但是他的胸腔内部就像装死人的棺材一样一片死寂。卡佩罗这个善于掩饰真实自我的吸血鬼还是没有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