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水动作轻灵地跃上车,叶迁向杜恪辰投去质询的目光,后者微微颌首后,他扬起马鞭,行走在熙攘的集市。
“你不去追吗?”霍青遥不屑地打理他。
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厉王杜恪辰倒也长得人模狗样,俊郎非凡,就是人品不怎么样。他到凉州以来,听闻的都是他如此宠爱他的侧妃钱若水。为她不惜与镇西军翻脸,缺席大营的操练,为免她受内宅委屈,让她与自己同住,不受王妃的管制,如同从此不早期的荒淫君王,日日与钱若水耳鬓厮磨,闭门不出。
可传闻到底传闻。他原以为是可信的,可没想到他昨夜去天香楼喝花酒,竟遇到传说中的厉王殿下,他还包下了头牌舞姬可卿。这都没关系,喝喝花酒应酬对男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闹出来的声响也太大了。
霍青遥为钱若水不值,非常不值。
杜恪辰抄手立在店堂内,煞气全开,惊得堂中的顾客抱着买到的春回大地迅速逃窜。百姓对杜恪辰是又敬又畏,敬他爱民如子,畏他杀业太重,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活阎王,项上的人头不保。
“你是谁?”杜恪辰再一次重复这个问题。
今日的生意算是砸了。
霍青遥站到店堂外,也像杜恪辰抱着胸时刻保持警觉,以便他要想动手的话,才能第一时间逃跑。
“小爷说过了,春风阁的二掌柜。”
杜恪辰问:“你们是青梅竹马?”
霍青遥得意地点头,“没错啊,小爷我这辈子最想娶的人就是佛儿。可都是皇帝这个杀千刀的,把她赐给你当侧妃。小爷我抱着她哭了三天三夜,她都没答应跟小爷私奔。”
“抱着她哭?”杜恪辰的脸沉得像乌云密布的天空,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天三夜!嗯?”
霍青遥心底发虚,毕竟是第一次和杜恪辰正面交锋,“对啊,不仅如此,她的嫁衣都是我亲手缝的,她的胭脂水粉也是我亲手调的,我们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我时时刻刻都陪伴着她,不曾离开。佛儿走的这些日子,我相思成疾,终于决定把春风阁开到凉州来,一生一世守护她。可是,传说中的厉王竟是这等无品无德之人……”
杜恪辰扫了一眼堂内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本王听闻凉州城的女子用了你们的面脂后,都长了不同程度的红疹,本王怀疑你以次充好,蒙骗百姓。王赞,通知州府,封店。”
“喂,厉王爷,您这是公报私仇,随意捏造罪名,我可以上京告你的。”霍青遥眼睛都直了,哪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不说是厉王爱民如子吗。
杜恪辰迈步往外走,“让你活着回京,本王岂不是有辱公报私仇这个罪名。”
娘的!
霍青遥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威胁!
“王爷,可你知佛儿通常都是怎么处理那些到钱府门前,说自己曾与钱尚书有染的女子?”霍青遥叫住他。
杜恪辰脚下一顿,“她……”
霍青遥并不介意告诉他,“她通常会把她们带回府好生安顿,然后让她们在府中自生自灭。你知道的,内宅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女人最不缺的便是争宠之心,谁能最终胜出但看自己的造化。而且,府中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久而久之,钱大人自然不堪内宅重负,也便不再寻花问柳。”
“你是在告诉本王,她会把可卿带回王府?”
霍青遥狡黠地眨眨眼,“王爷没听出来吗?她并不在乎钱大人会有多少女人,倘若她带可卿回府,不也正说明她并不在乎你,并不在乎你会有多少个可卿。”
***
天香楼大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告示,因头牌舞娘可卿抱恙在身,停业三日。
只是一个头牌,便可以让凉州最大的青楼歇业,这可卿也太厉害了。
钱若水示意叶迁叫门,敲了老半天,龟公才隔着门板说着与告示同样的话,恕不接客。
钱若水立在大门前,朗声说道:“我是厉王侧妃钱氏,特来拜会可卿姑娘。”
偶有路过的行人好奇地张望,可钱若水依旧轻纱遮面,看不清真实的容貌。
门内一阵死寂过后,终于打开门,龟公躬身相迎,后有老鸨一路小跑,毕恭毕敬。
可卿并没有钱若水想像中的倾国倾城,重在轮廓分明,眉眼魅惑,没有任何妆容的她,五官艳丽。
而此时,她惨白着脸被婢女掺扶着走出来,颇有几分弱柳迎风的凄美之感。
“听说昨夜王爷来过?”钱若水开门见山。
可卿没想过钱若水会来,“不是侧妃想的那样,奴家与王爷并非……”
“不是我想的哪样?”钱若水幽幽一笑,“到了烟花之地,包了当红的头牌,难道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我们真的没有。”这可能是可卿这辈子最冤枉的一次。她被卸了全身关节,用了刑,哀嚎了一夜,却被认为是与恩客折腾。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姑娘不必害怕,我是来接你进王府的,好歹也是王府喜欢的女子,怎么能委身于烟花之地,受人轻贱。”钱若水对老鸨说:“替可卿赎身要多少银子?”
可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侧妃误会了,奴家不想进王府,也没有与侧妃争宠的意思。王爷只是来看奴家跳舞的,并无其他。”
这倒是新鲜了,竟然还有人不想从良,甘愿留在青楼枕万人臂。
是她太凶吗?
钱若水自认语气还是很和善的。
“姑娘莫怕,我真的是来接姑娘的。”钱若水扶她起身。
可卿浑身都在发抖,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难道是王爷太粗鲁吗?也是难为他了,憋了好些日子,终于能发泄一回,又遇到如此尤物,自然是恨不得能死在她身上。
钱若水安抚道:“王府平日还是挺温柔的,有时候是太过粗暴了。”
可卿抖得更厉害了。
猜对了?
“我看看都伤到哪了?”钱若水抬起她的手,手腕处有勒痕,都磨破了皮,出了血。
可卿猛地抽回手,“这是奴家自己不小心。”
“姑娘放宽心,府中有最好的大夫,断不会让姑娘受了委屈的。”
“奴家不去,奴家真的不去。”可卿都要哭了,怎么厉王府的人都这般霸道不讲理,她都说了不去,这侧妃还想把她往府里带。
“不去吗?真的不去吗?”
可卿使劲地摇头。
“那好吧。”
钱若水也不能强求人家,她既然不愿意,就让杜恪辰常来常往也不是不行。
钱若水出了天香阁,已是暮色降临,杜恪辰骑着逐浪在门外等她,叶迁和马车已不知所踪。
“很遗憾,她不跟我走。”钱若水有些挫败,她似乎从没有在赎身这件事情上失手过。
杜恪辰下马,搂着她的细腰抱上马,“本王和她没什么,只是事情要弄清楚。”
钱若水语气一如往常,“能让王爷夜访天香阁,必是极要紧之事,既是重要之事,可卿姑娘便是重要之人,自然要把她带回府中。”
“不是你想的那样!”杜恪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卿与那次的刺杀事件有关,他想借机引出幕后主使之人,又不想钱若水牵连过多。
“王爷,我懂的。”钱若水有些过分的乖巧,“等过段日子,王爷知道皇上的真正目的,便不用再宠着我,到那时便能接可卿姑娘回去。”
“你这是要与本王划清楚河汉界?”杜恪辰奋力一夹马肚,逐浪在闹市疾驰,马蹄声踏破霞光满天的沉寂,引得路人频频回眸。
“王爷与我不正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吗?”钱若水反问。
杜恪辰愈发气恼,心中烦乱,扬鞭催动逐浪,逐浪嘶鸣,一骑绝尘。
风凌迟着僵硬的脸颊,身后却依靠着宽厚的胸膛和如春的温暖。
有些眷念,有些不舍。
“是因为你的情郎来接你了吗?”杜恪辰一口气出了城,放慢速度,附在她耳边如情人呢喃,“因为他来了,你要与本王划清界限。你存那么多银子,是不是在等有一天可以离开王府,和他在一起?”
钱若水失笑,“你是说青遥?”
杜恪辰狠狠地咬住她的脸颊,“你竟然直呼他的名讳。”
钱若水吃痛,缩着脖子躲闪,“我打小就这么叫他。”
杜恪辰心里直冒酸意,“那你也这么叫本王!”
“岂敢直呼王爷名讳!”
杜恪辰说:“玄武。”
钱若水微怔:“什么?”
“本王的表字。”
他这是想做什么?想让她死心塌地地帮他设这个局,不用如此含情脉脉,她也会帮他的,关乎她的性命,关乎整个钱家的存亡。
“叫叫看。”杜恪辰催促着。
钱若水羞红了脸,不得不喊道:“玄……玄武。”
杜恪辰像得了垂涎已久的糖画,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本王也能叫你佛儿吗?”
钱若水只能点头。
“佛儿,你就跟着本王吧,本王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钱若水以为自己的听错,刚一转头想要听清楚,却被他俯身吻住她的唇,说:“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