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知道自己处境不好,还有心一改颓废振作起来,但却发现事情远没他想象的那般美妙——他真的小看他的那帮兄弟了,太子完蛋了,大家还不欢呼雀跃?他就想着趁此机会挑动不安分的几个闹将起来,老大老三什么的,闹起来吧,被皇阿玛拍死吧,可谁承想,人家就是一个个安稳如山!
自己的挑动像是小孩过家家。
自己真的差了那么多?此时此刻,看着自家皇额娘,胤礽眼带询问。这几天,皇阿玛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频频称赞那群冤家弟兄,他发现,自己越发地看不懂了……
明明,这些人以前,自己也是能猜个七八分的么。
谁承想他家皇额娘合上手中的书,眉一聚,说出了句带给他此后好几年噩梦的话来:“他们,已不是他们了。”
“……不,是?”他声音艰涩,心跳声似乎要将自己淹没。
她冲他点头:“你皇阿玛不知道,还以为那是他们藏得深,其实,和我一般,他们,早不是他们了。”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这万般笃定的神情,胤礽却感觉自己几乎吐血……不是,不是他们……难道是哪来的一群孤魂野鬼,占了他爱新觉罗家后嗣的躯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哦,不能再想下去。
他只觉浑身冰凉,凉入四肢百骸。
他眼含微弱的期冀看向自家皇额娘,已经确定了身份的自家皇额娘,有点打抖,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真的是一群图谋不浅的人,那么自己,皇额娘,甚至皇阿玛不就……
而她淡淡的声音飘响耳侧,眸子深深看他:“我是同样的情况,我有感觉,冥冥中的。”胤礽从脑门凉到脚底板。
死而复生什么的,不是自己皇额娘,就是太可怕的事了……
而这时的前朝,与此不同,一副热火朝天模样,太子不行了,多少人看清了形势毅然弃暗投明奔向美好的未来……原来这些黄带子们都是这么的出色,大家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看来都是被太子这片树叶遮盖了眼睛。
这一天,西街口买猪肉的王二突然被自己邻居检举了——他疯了!时时常常口中冒出“朕”的字样!顺天府衙门稍稍审了审便判了死刑——虽然是疯了,但疯了不代表你能大逆不道啊,死吧没商量!
可是,有暗暗埋伏的人回报说,从入狱到判刑,总共好几拨人出现在王二周围哦,有试探的有灭口的还有顺着前几拨摸来的,他们身后隐隐是……
胤礽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被惊雷占领,只有一个想法四处乱窜闪闪发光——皇额娘说的没错,那群人果然是……
皇阿玛,皇阿玛,你的英明神武哪去了,你还笑呵呵想着从他们里面培养一个二个的接班人,可谁知,你这是将大清引入虎狼手中!如果给他们成功了,皇阿玛你就是千古罪人!
到底是什么人?肯定是对大清有想法的人,前明余孽?天地会?海外倭贼还是别的什么?用什么手段占据了龙子龙孙的身体?巫蛊?镇魇?
胤礽渐渐沉下眼,皇阿玛完了,自己焉能保全?何况……兄弟们再不好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自己人打打就算了,如何轮的上别人插手坑害!
再次看向身边看着书的皇额娘,他心中汹涌澎湃,皇额娘明知道说出这件事会被他怀疑,怀疑她的来历,却还是说了,如此深情厚义,他岂可辜负。
胤礽发现自己突然肩负了责任。
胤礽发现他真的低估了这群野鬼的能力,皇阿玛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正和他们你来我往交锋得欢快,可眼里的赞赏也越来越多了……
胤礽一面卖着傻,一面心凉地发现朝堂大半已被各路野鬼笼络了去,这些野鬼对皇阿玛的了解太可怕,皇阿玛对上一个两个还有胜算的,但一次对上七个八个……
私下里,胤礽越来越沉默。
康熙四十六年的新年在众人期盼中到来,多少人早早盼着呢,盼着这喜意能洗刷洗刷过去一年里积攒的霉气。自中秋太子遇刺,京里的气氛就一日诡异胜一日,大清朝的上方遮笼着一团浮躁的空气,人们心头积压着郁闷,都想在这一天排解。
除夕已过,辞旧迎新,元旦当日,康熙皇帝于太和殿受百官朝拜,并赐宴于午时。午时时分,参加朝贺的太子皇子,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列坐于太和殿两侧。
没错,其中正有太子,在座的黄带子们交换了个眼神,他们已经把太子的事探得差不多了,都说是经由瓜尔佳氏百般努力,太子表面上没什么问题了,能撑得过朝拜这种大场面而不丢脸。
咱大清国的太子殿下也只剩下撑撑场面的作用了。
夹一口菜,再交流一下,皇家赐宴什么的,真心麻烦又不好吃,幸好咱们都是事先填了肚子才来的,万岁爷先举杯了!
谁敢不饮?
嗯,皇家御酒的滋味尚可呢。
老夫胃口不好,可还是撑着喝了。
等等……为什么眼前乌七八糟一团一团地乱晃?
身体失去知觉,神智还清醒着,心急火燎被巨大的惊恐掩埋……
一片死一样的沉寂,只因在殿众人全部发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七倒八歪……包括眼里森寒一片的四贝勒,无力再扯嘴角的八贝勒以及御座之上脸色青白的康熙。
头脑轰鸣,心中寒意纷涌……视野之中渐渐被杏黄侵占,众人心里一阵咯噔,此时此刻,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原先一团傻气的太子爷笑着拍拍手,稀稀拉拉的几个侍卫进了殿里来。咳,胤礽轻咳一声有点尴尬,大清堂堂皇太子的手下人实在是磕碜,但没办法,剔除了皇阿玛的人、各兄弟的人,保证忠心对他的也就这可怜兮兮几个。
然,几个便已足够。
他手里现在握着大清朝最最重要的人物,何况,再怎样,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嫡皇子。只要皇阿玛退了。
胤礽站在正月寥寥的微光里笑爬上他的嘴角,他是没那么精明,没技巧,不懂隐忍,可他有胆子。大清朝,前前后后几百年,敢逼宫的,也就他一个了。
看看那一个个的奇谋百出算无遗策智深似海呀,比不过他一包药。
果然都是人物,知道无甚作用,一个个都没说话指责他,连他皇阿玛也只是默默闭上眼,其他想指责的,看着胤礽的诡笑也识相不出声了。
他们怎么会忘了爱新觉罗胤礽是何等样人,听人话的么?别惹毛了找了死!胤礽有点失望,他准备的妙招还没用上呢,果然是之前恶名太重,牵累如今了么。
冤枉。他明明已经在皇额娘的教诲下,弃恶从善了。
“保成。”一阵淡淡女声传来,众皇子循声抬眼,有的立马觉得轮廓熟悉,那不是传说中的……
“皇额娘。”
多少人额头冒汗,多少人瞳仁缩紧!
尤其是一众重生人士,心中惊涛骇浪翻滚。
配得上太子称呼皇额娘的,太子也愿意喊的,可不就只有一个!
座上皇阿玛竟没变脸……
原来如此么。
瓜尔佳氏冲胤礽点头,胤礽明白了,女眷那边同样搞定。他很得意,当初他说出计划——他已经习惯什么都跟她说了——她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心虚,可还是答应他了,并愿意帮忙。
他想,果然是他的皇额娘,他不要命,她和他一起不要命。他疯了,陪他一起疯。
其实他们也几乎别无选择了。
扫扫御座上的康熙,谁知道,他皇阿玛什么时候就决定了,让他给人腾地方?
皇帝各皇子文武百官在手,各府女眷在手,胤礽总算有的发挥了,他的长处有一点挺突出——不要脸。通过这些人,利用自己太子的身份,他将天下兵权一点一点收入囊中,咳,忘了说了,重要位置,当初也是派人用同样手段代替来的。
迷药,他机缘巧合发现的,无色无味。
一招鲜吃遍天。
“想通了?想通了就说实话。”他来到关押那些鬼怪的地方,这里,他可是铺设了那么多的符纸符水呢,注意不伤到自家额娘。知道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他沐浴着他们复杂的目光,话说得有点威胁意味。
疑惑了吧,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秘密?
不,现在应该知道了,毕竟自己毫不掩饰就喊了皇额娘。
喊便喊了,他们又不是见不得人。
只见得,话刚落,解除了迷药但一直被关着的人们脸色就极为难看了,胤礽嘴角抽抽,他果真这么可怕啊,其实,一没为难二没报复,他好吃好喝供着,半点花活没玩的。
威胁一番,让他们知道胡说八道的下场,挨个地问,结论很让人吃惊……他们果然不是原来的了么,可那个他也太凄惨了点,不过第一次被废的理由,帐外偷听什么的,真不是在梦游?他这么光明正大的人。
一切安好,他表示不为难那群兄弟,老爷子愿意老老实实配合立他家皇额娘为后,还在之前的佟氏钮祜禄氏地位之上——算是和平解决。
元月二十七,康熙皇帝下诏退位;二月二,太子胤礽龙袍加身,瓜尔佳氏顺理成章加封母后皇太后。他确实有那么一咪咪的愧疚,但成王败寇不是么。
不过,新晋皇帝陛下现在有点苦恼了,皇额娘怎么生出了游山玩水的意思呢,希望,不是去找他那在西湖边上搭了个小棚棚思考人生的皇阿玛,或者泥沟沟里耍着的弟兄们的——一个个细皮嫩肉,他可不希望他们长成大清的蛀虫!
今日艳阳高照,你家儿子很无聊了,皇额娘,早点回来吧。
皇额娘不想他派人烦她,胡说,那明明是保护!
其实他确实猜对了,他家皇额娘确实见着那些人了,自己一身青葱少女?的皮,几十岁的老爷们喊皇额娘,她确实有点囧,皇帝儿子太腻,她遁了。不玩个十年八年绝不回去。
日头挺大的,爱新觉罗插秧兵胤禛木着脸道:“皇额娘。”
那边举着葫芦瓢舀水的胤禩看见胤禛就哼了声,想来是知道了这家伙也是重生,却对她笑:“皇额娘。”
拎着斧头老十的小白牙:“皇额娘!”
其他有几个挺桀骜的,不过就是闷不吭声而已,也会尴尬点头。
真乖,不过,她还是决定遁了,再这样下去,总会折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