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清脆的鸣响,门柱撕开一道缝来,门扇开始徐徐往两侧展开。
马面看着眼前前所未闻的陌生景象,略为一怔,迟疑了片刻,还是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它刚两脚踏出了门柱梯厢之外,身后门扇就嚯地合上,严丝合缝,连半点白光都不漏,就这般将马面留在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
匪夷所思。
鬼视物,并不依赖光线,置身于这片如有实体的浑厚漆黑之中,马面却久违地体验到了“黑暗”的感觉,目不能视,唯一能看见轮廓的,只有身后那与死寂融为了一体的冰冷汉白玉门柱。
特殊空间么地狱十八层之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马面满腹狐疑,干脆迈开大步在这片漆黑之中游走,独拳攥得如铁一般紧实,以至于掌心那片黄铜勾玉的圆滑轮廓,清晰得犹如烙在心中。
这片勾玉,是秦广王于欢喜城擒住它后,连着柳还望复述过的那段莫名其妙的话一道塞给它的。于混乱中,它趁周遭不备吞到了体内,这才躲过了搜查将其带进了地狱之中。马面之所以这么做,单纯是出于对秦广王的信任,并非洞悉了它的话外之音,直至柳还望闯到了极寒地狱之中,提出了越狱的大胆提议和那个不知出自谁手的荒唐计划之后,马面才隐隐察觉到了那句话跟勾玉,似乎是秦广王指引它在地狱中寻找某物的线索。
在极寒地狱进到门柱之内后,马面刚将勾玉取出,还在思索揣测之际,那勾玉就蓦地发起了耀眼强光。惊疑之下,马面还以为会有什么奇变出现,警惕之心如猫脊硬毛般竖起,却没料到匀速上升的梯厢不过一顿,就将它带来了这个于十八层之上,在十七层之下的隐藏空间。
‘地狱藏冤魂,送终须有鬼。拨乱当反正,大责无旁贷。’马面喃喃不住地重复着秦广王说的这段话,试图咀嚼其中深意——地方应该是来对了,然后呢
正沉吟之间,马面忽地察觉到三点钟方向有一丝亮光闪烁,狐疑着扭过头去,只见得在这黑暗深处,悬空停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点。这光点一闪一烁,散发出银白色的柔晕,微弱似天外孤星。
古怪。
心中这么一叹,马面却不犹豫,快步就往那孤星趋近——事已至此,无论是好是歹,马面都要一探究竟,自然不会犹豫。越是靠近那孤星,马面就能将其本相看得越清楚,渐渐发觉那柔晕之下,包藏着一个细小的物事,看那若隐若现的轮廓,竟有几分似是胎儿。
咦
这诡异荒唐的发现催动着马面的步伐,令本是快步走的它开始奔跑起来。只是那孤星看着远在天边,实则是近在眼前,马面刚开始奔跑没多久,只一晃神,就去到了它的跟前。如非马面反应如电及时止住了步子,怕是还会跑过了头——这个结果倒是出乎马面的意料。
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光点——不,时下准确说来,应为光球才是——马面瞪大双眼,仔细端详着内里物事,讶异地发现自己先前没有看错,这光球之中,真真藏着一个鬼胎。这鬼胎小手小脚蜷缩到一起,轻薄羸弱的细小身躯团成了一个浑圆的球,缩在柔和微弱的银白色光芒之中,好似上帝蓄势待发的拳头——西方神话说亚当由上帝自摘肋骨所造,将一个鬼胎比作上帝之拳,虽然位置偏了一些,但大同小异,似乎也无不妥。
马面越看越奇,就又靠近了一些,观察起这沉睡着的鬼胎展露出的可掬憨态。本来抱着猎奇的心态射去视线,马面却万万没料到,自己只这么一眼看过,登时如遭雷轰,浑身一颤,便如朽木般痴痴定在地上,仿佛手不再是手,脚不再是脚,脑中唯留下单调而连绵的一声“嗡”响。
这
这!
这是!!!
良久,直觉难以置信的马面才终于回复了知觉,颤颤地抬起自己抖若筛糠的独臂,一分一厘地朝那鬼胎缓缓伸了过去。待它指头真正触到鬼胎的柔肌之上时,马面更是触电一般身子僵直,隔了半晌才从走马灯一样的记忆回溯中抽出身来,激动不已地肯定了自己指腹所摩挲着的,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狂喜、悲伤、愧疚、痛苦、愤恨,无数情感泉涌般迸发。置身于这场洪流之中,马面只觉得自己犹如一叶小舟,被这情绪的浪潮卷来带去,不住翻滚扑腾,甚至乎上下颠倒。它无比地为眼前的景象喜欢,又无比地不愿意接受其中包含的残酷。浮现眼前的昔日点滴,如针一般扎入它灵魂的深处,将掩藏在千疮百孔上头的薄布洞穿,将它潜藏在心底千万年的汹涌澎湃彻底释放。
‘。。。。。。’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马面仰面向天,明知道自己是鬼,断然不会有泪水落下,却仍旧是难以自己。
‘自仆鲁莽丧生于那片山林之中,生死阔别,已经多少年了’
‘鬼门之乱,仆偏偏耽于那愚蠢的甲试,这才酿成遗恨,千万年来难以自拔。’
‘送终须有鬼,送终须有鬼。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秦广王大人,马面承了你好大的情。’
‘走吧,走吧!’
‘仆就是粉身碎骨,也定要带阿郎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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