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扬州联合指挥部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除了杨国忠，没有人能够想得出这样烂的计划来。
由于杨国忠和哥舒翰有矛盾，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从朝廷的角度出发，而是从个人私利出发，一心想要借安禄山的手，将哥舒翰除掉。
至于除掉哥舒翰以后，潼关能不能守住，他是顾不上了。
如果潼关沦陷的话，他肯定会立刻带着皇帝，逃往蜀中的。
有这样的宰相，朝廷显然是没有指望了。
但是，偏偏有人对此存在侥幸心理。
比如说，虢王李巨就是其中之一。
李巨得知消息以后，居然大言不惭的说道：“王师出关迎战，必定能够一举击溃叛军，收复洛阳，平定叛乱指日可待！大家应该欢呼才是！”
这个观点，显然在场的人都不认同，包括永王李磷在内。
因此，没有任何人附和，大家都低着头，进入了议事堂。
李巨大声叫过以后，才发现自己成了马戏团的小丑，急忙掩饰着干笑一下，急匆匆的进去了。
刘展也跟着进来。
进入大厅以后，刘展坐在李希言的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李希言等人还不知道哥舒翰出战的详细消息，于是低声询问，刘展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们。他们都是文官，对于军事没有太多的了解，哥舒翰出关迎战，到底是好是坏，他们也难以分辨，于是热切的问道：“刘将军，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刘展直截了当的说道：“潼关完蛋了。”
一群文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不好看，眉头之间的隐忧，是更加的浓郁了。
潼关完蛋，意味着长安完蛋，长安完蛋，意味着朝廷也跟着完蛋。
朝廷要是完蛋了，他们这些江南的官员，到底怎么办？
李希言又低声问道：“刘将军，我等一向效忠朝廷，若是潼关陷落，我们应该如何自处？”
话说的委婉，意思却很明白。
我们都是太子的人，你也是太子的人，如果朝廷真的完蛋了，我们应该怎么办？现在永王李磷虎视眈眈的盯着江南，我们都有压力啊！
刘展低沉的说道：“静待其变。”
李希言无奈的点点头。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永王李磷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今天，本王请各位前来，主要是研究组建新军的事情。想要打败叛军，必须组建一支更加强大的军队，对叛军实施致命的打击。仅仅依靠目前的军事力量，是完全不够的。父皇让我到江南来，就是承担如此重任。”
微微顿了顿，李磷不动声色的说道：“太白，将本王的计划，和诸位说个清楚明白。”
李白神态兴奋，大声说道：“组建新军，人人有责，诸位责无旁贷！有人的要出人，有力的要出力，有钱的要出钱！虽然现在叛军还没有大举南下，但是，相信不用多久，叛军就会攻克睢阳、淮阳等地，直逼扬州。因此，我们要在扬州附近，建立最坚固的防线！”
“大家都知道，叛军的战斗力很强，因为他们的军队主力乃是骑兵！在彭城郡以北的区域，都是平原旱地，有利于叛军骑兵的行动。在这样的地形上和叛军交战，我们是要吃亏的，因为，我们没有这么多的骑兵！但是，如果我们依托扬州附近的水网地带，和叛军展开周旋的话，优势就在我们这边了。”
“扬州周边地区，河汊纵横，水网众多，叛军要是出现在这里，骑兵肯定无法迅速的机动。我敢说，叛军甚至连坐船都会觉得头晕，更加不要说游泳了。但是，我们江南的健儿，都熟悉水性，可以充分的利用水网来袭击敌人。因此，王爷建议，将防御的重点，设置在扬州附近，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是一个非常高明的战略决策，相信大家都能够看得出来！”
等李白说完，李磷看看在场的所有人，意味深长的说道：“各位，有什么看法，”
李希言和李成式等人的目光，都悄悄的落在了刘展的身上。
刘展当然不会和李磷客气，站起来朗声说道：“殿下，河北、中原、关中三地，已经集结了数百万的兵马，需要大量的物资和人员补充，尤其是关中地区，需要江南输送大量的物资。如果江南组建新军，势必会分流人员和物资，对前线作战部队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这一点，不知道王爷想过没有？”
李白严词厉色的喝道：“刘展，你难道要坐视逆贼壮大，等到叛军打到扬州再想办法阻止叛军过江？那已经是太晚了！要是江南地区沦陷，哪里还有物资输送到关中？”
刘展对他可不太客气，针锋相对的喝道：“李白，你放什么狗屁！我跟叛军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已经在睢阳、淮阳一线布置好防线，叛军想要南下扬州，根本不可能！倒是你，睢阳、淮阳还没有陷落，你就要将这些地区放弃！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安禄山是一伙的？我呸！你的脑袋让大象屁股坐过吗？”
李白脸色涨红，又急又怒的说道：“永王殿下在江南组建新军，是为了反击洛阳！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渴掘井！平叛是长期的艰苦的战斗，没有强有力的军队，如何打败叛逆？”
刘展冷冷的说道：“放着睢阳等地的百战之师不用，另外组建新军，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将组建新军的物资和人员，都送到睢阳去，同样可以收服洛阳！我不知道这个组建新军的计划是谁制定的，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是智商无下限。明明脸上挨了一巴掌，就应该迅速反击，却还要将胸膛露出来，再给别人插上一刀，然后再大叫还手！我呸！等到胸膛挨上这么一刀，死都死掉了，还反击个屁！”
“相信在场的各位都知道，河南道面积到底有多大？又有多少的人口？又有多少的土地？这些土地和人口，要是落在叛军的手中，被叛军发展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吴国、南陈最终是怎么灭亡的，相信大家都比我更清楚！想要偏安，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为了个人的私心，试图武装割据，裂土分疆，倒是有可能！”
李白恼羞成怒的说道：“你敢这样指责王爷？”
刘展冷冷的说道：“我刘展是粗人一个，不懂什么文化，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是不是有个人的野心，我不清楚，大家自己心里明白！不过，这打仗的事情，在座的诸位，都不如我。将叛军阻挡在睢阳、淮阳一线，乃是最好的计划，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可能，将这大片的土地，都白白的送给叛军！”
李白语调尖锐的说道：“这只是缓兵之计！”
刘展冷冷的说道：“缓兵之计！缓个屁！既然某些人脸皮够厚，不肯承认自己内心的龌龊，我就直言不讳了！在江南组建新军，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永王殿下想要整饬江南的官场，换上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李白怒声说道：“刘展，你不要血口喷人！”
刘展冷冷的说道：“切！大家都是明白人，就这么点破事，还瞒得了谁？”
他抬高声音，毫不客气的说道：“两位王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江南的官场，是不能轻易动作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江南官场的任何变动，都会直接影响到前线的战斗！这前线的战斗，同样包括了潼关方面！我相信，皇上也不想江南出现动乱局面！”
永王李磷脸色涨红，眼神阴狠，好像要将刘展吃掉一样。
李白再次为李磷出头，冷冷的说道：“刘展，朝廷任命你为河北道行军总管，这里是淮南道的扬州，你是不是已经逾越了？擅离职守，你知道是什么罪名？”
这句话其实很没有威力，刘展要是害怕这个罪名，还会在扬州如此嚣张？
但是没办法，他们刚刚才被刘展施展了一个下马威，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途径来打击刘展了。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要是和刘展讲道理的话，说不定有几分希望，但是如果诉诸武力，那么后果一定很精彩。被家人搀扶着离开的襄城王，还在痛苦的呻吟呢。要是谁想步襄城王的后尘，倒是可以尝试和刘展诉诸武力。
李希言不冷不热的说道：“此言差矣。现在潼关危急，任何能够支援潼关的战斗，刘展率军进击洛阳，给叛军造成了巨大的震撼，迫使叛逆不得不从潼关撤回部分的兵力，这是最直接的减轻潼关方面压力的办法，我想，就算是皇上，也会感到十分欣慰的。”
李成式也附和着说道：“对，现在河北道暂时平定，叛军的主力都集中在洛阳和范阳两个地方，刘将军当然应该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白白的在河北道坐视潼关不管，那才是真正的渎职！”
永王李磷的谋士薛廖说道：“各司其职，各谋其政，刘将军还是回去河北道的好！小人也是为了刘将军的前途着想，刘将军可千万不要想歪了。”
刘展点头说道：“各司其职，各谋其政，说得好！”
薛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淮南道固然不是刘展管辖的区域，刘展的确没有理由在这里长时间逗留，但是，这里同样不是永王李磷管辖的区域。朝廷是将李磷放在江陵的，只是他觉得江陵太偏远了，才会跑到扬州来。如果说刘展不应该离开河北道，那么永王李磷同样不应该离开江陵。
这等于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了，薛廖急忙保持沉默。
李白毕竟脑筋还是转得很快的，马上掩饰着说道：“只要新军组建完毕，王爷自然会功成身退。”
刘展淡淡的说道：“等洛阳攻克，我自然会回去河北道的。”
两人的说话都是废话。
新军什么时候组建完毕，只有天知道，那都是永王李磷自己决定的事情。
至于攻克洛阳，在场的人可没有这么乐观，哪怕是最乐观的估计，恐怕也要三五年的。
嗯，脑子有问题的虢王李巨除外。
有些对刘展不了解的官员，这时候不免面面相觑，眼神里都带着疑问和畏惧，又有太多的不解。
这家伙，难道是吃了豹子胆不成？
居然当场将永王李磷顶撞得无法下台？
只有李希言和李成式等老奸巨猾的官员明白，刘展表现出来的这种强势，正是永王李磷最畏惧的。
是的，刘展一无所有。没有学历，没有出身，没有名分。在安禄山发动叛乱之前，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哪怕是在安禄山发动叛乱以后，他也不是立刻出名的。他最出名的地方，应该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杀了北海郡太守贺兰进明，然后是勇闯洛阳，然后是杀了彭城郡太守崔曙。
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这是不少官员背后对刘展的评价。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在乱世当中，学历、出身、名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有足够强横的实力，有足够消灭敌人的能力。
河北道是安禄山的老巢，叛军在那里已经经营了数十年的时间，可谓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然而，刘展愣是在那里，和颜杲卿、颜真卿兄弟，闯出了一番天地。叛军的多个骁将，包括史思明在内，都曾经吃了刘展的暗亏。常山郡、平原郡等地，现在还掌握在唐军的手中。
甚至，连洛阳这样叛军重兵云集的地方，刘展都敢光天化日的去旅游一番，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事实上，刘展带到扬州的虎豹骑和狐狼骑，加起来也就是五百来人。要是有人出动大军，再将扬州的所有城门都封闭起来的话，要将刘展剿灭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没有人愿意轻易上去试探。
攻击刘展不是问题，杀死刘展才是问题。
安禄山都做不到的事情，在场的哪个自问做得到？
要是无法成功的杀死刘展，让他逃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贺兰进明和崔曙，就因为顶撞他几句，结果就被杀了，更何况是要对他下杀手？
刘展看到全场冷寂，于是说道：“我建议，在扬州成立一个联合指挥部，共同商量决定江南的各项事务。”
吴王李祗适时的将话头接过去，说道：“联合指挥部？好新颖的名词，怎么说？”
刘展严肃的说道：“刘某建议，吴王殿下和永王殿下，还有虢王殿下，组成三人总指挥，再请在座的诸位大人，还有扬州都督府的各位达人，还有前线的各位将领，组成各路指挥。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联合指挥部的人员，不能随意变更。有任何重大事项，都应该由全体成员商量决定。刘某不才，也愿意加入这个联合指挥部，为江南抗战出一份力。”
永王李磷顿时眉头大皱。
刘展这个建议，看起来似乎是将他摆到了最高的位置，事实上，却是明白无误的确保了在场官员的位置，那就是不能“随意变更”。这简直是太嚣张了，权力当中，人事权是最核心的，刘展要是将他的人事权都拿走了，他还能做什么？
而且，在任何时候，人多势众都是要占便宜的，按照刘展的说法，张巡、许远、高适等人，都要进入联合指挥部，加上窦华、李希言、李成式、阎敬之、李岘等人，都将加入这个联合指挥部。这些人都是太子党，毫无疑问，他们将会组成强有力的利益集团，共同对抗外来的压力。
要命的是，这个集团的力量，恰恰是他李磷无法抗拒的。
因为，在这个利益集团的后面，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刘展。
一个是李亨。
说到大义名分，他们可以搬出太子来。
要是动刀动枪，他们则可以搬出刘展来。
一旦这样的联合指挥部成立，他李磷还有李巨，基本上就是等于被架空了。
正要说出反对的声音，吴王李祗已经敏捷的说道：“我没有意见。”
李磷眉头大皱。
他搞不懂，这个吴王李祗，怎么老是和刘展站到一起去？难道他想要拉拢刘展？
其实，他是完全错位了。他根本没有站在吴王李祗的角度去想一想，一旦江南自己闷头组建新军，吴王李祗得到的人员和物资支援，将会大大的减少，这对于河南道的抵抗，是非常不利的，而吴王李祗恰好主管河南道，他能坐视本应该落入自己口袋的人员和物资，都被别人抢走吗？
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其他人，这就是永王李磷最大的特点。
李希言和李成式对望一眼，齐声说道：“下官赞成。”
刘展的提议，是将李磷架在他们头顶上的压力，直接接了过去，有什么问题，永王李磷只能找刘展发泄，想要对他们发泄，是根本不可能的。有刘展和李亨这块挡箭牌，他们就不用担心永王李磷的捣鬼了。
阎敬之和李岘也不是笨蛋，马上附议。
其余的官员，也纷纷醒悟过来，马上附议。
永王李磷虽然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却也无法公开反对，只好说道：“本王无异议。”
要是他公开反对的话，天知道刘展还会不会给他扣上更大的帽子，甚至是将他软禁起来，然后押送朝廷处理。说老实话，在这样的乱世当中，只要有一条正大光明的理由，就算是刘展将他杀了，朝廷最多责骂两句了事，是断断不会将刘展推到叛军那边去的。
而不配合洛阳的作战，就是这样一条强力的理由。为了长安的安全，老皇帝已经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就差没有求爷爷叫奶奶了，如果杀掉一个皇子能够换得潼关的安全，他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将李磷杀了。
反而是刘展有点失望。
要是永王李磷抗拒支援前线的话，他真的可以将李磷扣押起来，然后交给朝廷处理。李希言和李成式自然会上奏朝廷，极力陈述李磷在江南的种种非法行径，他们都是老官员，自然明白皇帝最忌讳的是什么，只要李磷被他们告上一状，挨上保存实力，试图割据一方的罪名，不死也要脱层皮。只可惜，李磷最后还是屈服了，结果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当然，刘展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架空了李磷，等于是稳定了整个江南。
于是，扬州联合指挥部正式成立。
永王李磷、吴王李祗、虢王李巨是名义上的总指挥，是联合指挥部的最高指挥。但是联合指挥部真正的实权，却是掌握在各个太守及核心官员手中，例如许远、张巡、高适、窦华、李希言、李成式、阎敬之、李岘等人，江南地区的人员和物资调动，直接由他们掌握。
联合指挥部还通过了协议，如果要撤换江南地区的上层官员，必须在联合指挥部里面有七成以上的人员同意。这等于是将永王李磷整饬江南官场的计划完全粉碎，他根本不可能随意的撤换官员了。
成立联合指挥部以后，跟着进行的，自然是势力的划分。
刘展，控制北海郡、鲁郡、睢阳郡、淮阳郡等四个郡，其余的河南道各郡，被吴王李祗李祗控制。但是，吴王李祗已经私底下和刘展达成协议，只要刘展出钱，他就随便让刘展撤换太守。眼下，刘展就在琢磨彭城郡和谯郡的太守人选。吴王李祗开价还算合理，每个太守两百万贯，他的确要多买几个。
虢王李巨继续管辖淮南道，常驻扬州。不过，由于李成式是淮南道采访使，当时的淮南道，并没有节度使，他这个采访使，就是仅次于李巨的存在，只要有强大的力量支撑，他足可以将李巨完全架空。而刘展恰恰就是这股强大的力量。
永王李磷控制的面积最大，江南东道和江南西道都属于他的管辖区域。然而，和虢王李巨一样，江南东道同样没有节度使，采访使李希言是仅次于李磷的存在，在刘展的支持下，同样可以将李磷架空。
由于江南的主要财源，都集中在江南东道的各郡，所以，李磷就算在江南西道发飙，对扬州联合指挥部也没有多大的影响。何况，有联合指挥部的制约，他在江南西道也无法真正的为所欲为，除非是他真的疯了。
当然，向皇帝申诉，那绝对是少不了的，李磷咽不下这口气。在场的所有人里面，最郁闷的人，当然是李白了。他本来还想借着永王李磷大展抱负的，结果，新军还没有开始组建，就已经胎死腹中了，他当然不会服气。同样的，谋士薛廖和襄城王也不会服气，他们肯定会怂恿永王李磷反击的。
只是，在目前这个关键的时节，皇帝有没有心思听永王李磷的申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