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镜国,由于坐落于北方,一年之中差不多一小半时间都飘着雪。境内有一方圆数十里的圆形湖泊,每当整湖水结起冰来,仿佛一轮巨大明镜,将天空映射下来,甚是美丽无比,天镜一名也由此而得。
乌丹镇位于天镜国最南边,是天镜国中最为温暖的地方,也是周围方圆数百里内最为繁华的镇子。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之际。但在天镜国中,大部分地方还都一副冬日景象,但却不包括乌丹镇。
乌丹镇里,冬雪早已消融不见,花儿都含苞待放,草儿也青青露出头来。绿的,红的,黄的,从每个角落里一齐冒了出来,整个镇子春意盎然,一派勃勃生机。
比起冬天的冷清景象,乌丹镇现在是渐渐热闹了起来。憋了一个冬天的人们,这时都爱走出门来,偶尔活动活动筋骨,吸两口新鲜空气;小商小贩也到了露脸的时候,不管是镇子中的,还是附近村子上来的,都提的大小包在街边摆着摊,正好合了那些出门无事的闲人。
乌丹镇正中靠南面一点,有一条细小的巷子,在那巷子的一头,此刻却是人头攒动,嚣声四起,比起周围的大道来都热闹的多。
这巷子里的人都是一堆一堆的,每一堆人都围着起来,个个都低头下去,不知看着什么。
而有一撮,比别的地方人都聚得多。
仔细听来,那人群中正不时的传出人声。
“十三之十六,扳!”
“我断。”
“十四之十六,长。”
“那我就退!”
两个人一人一句,一声比之一声高亢,像是谁都不愿输了气势。只是,这两种声音,一个清脆嘹亮,一听便是个孩子的;而另一个,低沉有力,是个壮年男子。
“我再夹!”
这最后一句是那孩童所说的,而过了好一会,那壮年却再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周围一帮子人的喝彩声——“好棋!”
这一帮人正围着的,是一具围棋棋盘,那棋盘四四方方,是用木头削成的,上面用黑墨纵横各画了十九道线,这十九对纵横线相互交错,交出三百六十余一个点来。此时,这棋盘上已摆满了棋子,一眼看去,足有一二百颗,棋子分黑白两色,约莫各占一半,互相交错而放于棋盘之上,时而紧凑,时而稀疏,复杂至极。若是不懂之人来看,便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这里围着的一众人,显然对于这看似复杂的玩意了解的很,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全都一副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之势。这其中,有一个人最为投入,乃一五大三粗的壮汉,这汉子身下垫着一块板砖,坐在棋盘旁,一身的单薄的灰色麻衣,袖子也挽到了手肘上,开春的阳光虽然甚好,毕竟温度还显低,但这汉子却一点不觉冷。
这汉子便是当局者之一。此刻,他正把一颗硕大的脑袋深深的埋在棋盘之上,再加上一头浓密的黑发,愣是把棋盘给遮住了一大半,害得旁边一些站着的人无不歪头斜脑无处不寻的钻着空子看棋。那汉子一对浓眉下的大眼,睁得如牛眼一样滚圆,正死死瞪着棋盘上的一处战乱之地,眼中都出现了些许血丝,看那样子,仿佛不把那棋盘看穿便是不会罢休。
而这汉子盯着的那处棋盘上,战况最为复杂,数十颗黑子与白子纠缠在一起,其中几颗白子被十多颗黑子围住,而一旁的几颗黑子又同样被十来颗白子围着,到底孰好孰坏,一时也分不清楚。
汉子低沉哼了一声,一只手伸进脚边放着的一个木质罐子中不停地用手指搅动着,罐子中的一堆白子也被搅得哗啦啦地响。
又盯了好一会,汉子依然眉头紧锁,额头上的汗珠都冒出一缕水雾,从旁看去,煞是好笑。
终于,汉子抓起一枚棋子,往棋盘上拍去,可是,手刚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随后,又朝着另一个地方放去,可刚要碰到棋盘上,又是缩了回去。
身后终于有人再也看不下去了。“二牛,我看你还是认了吧,你这块棋死的干干净净,是一点救都没的。”说话的是一儒雅男子,看面相估计四十有余,留着一撮满是书生味的山羊胡,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一身的青布衣干净的连一个折子都没有,整个人俨然一副风度翩翩的君子样,只是还有一件很容易看出的事,乃其一个穷君子是也。
“是啊,你就认了吧。我们这儿棋最高的便属宋先生了,既然他都说了,那块棋肯定是死了。”一人借势说道,边说还一边微身对着刚才言语的那儒雅书生拱了拱手以示敬重。
那儒雅男子便是这人口中的宋先生,听见身旁人还顺势拍他个马屁,宋先生也微微躬身一笑回礼。
“对啊,二牛,胜败乃兵家常事,也别放心上,不就输几个铜板么。”
“好了!快认输吧。不过输了可别赖账啊!”
“........”
一人说话众人和,本还沉默不语的一干子人,一听有人起了头,都纷纷发表自己的一番言论。其实这帮子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之所以刚才没人敢冒出声音,却是没人能看得清那棋是不是真的死了,万一说错了谱,免不得让人笑话。这下一听宋先生都说了,才都赶紧跟了上去,都像是一早便看出个端倪似的。
那正下棋的汉子便是二牛了,被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本还想再思量思量的二牛也受不下去了,双手使劲往膝盖上一拍,脑袋忽的一下便从棋盘上抬了起来,将一对牛眼瞪得嘣儿大,恶狠狠的盯着周围的一圈子人,鼻里还不时的呼呼喘着粗气,看那模样,果然如一头愤怒的公牛,也无怪人们都叫他二牛了。
果然,被那二牛这么一瞪,本还准备插上一嘴的立马又把话咽回肚里,话说到一半的也赶忙咬住了嘴,周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见自己一眼便将人们怔住,二牛心里还稍微得意了一番,不过低头一见棋盘,心又沉了下来,这棋想是真的无药可医了,但投子认负实在难以启齿。
“唉!——”二牛又拍了一把大腿面子,长叹一声,低下头去使劲摇了摇。
站在身后的宋先生见样,知道这倔牛心里是认了,不过嘴上说不出来罢了。想想也是,要他承认输给那小子也确实难为他了,想到这,宋先生无奈的摇摇头,笑道:“没想到二牛还真输给轩儿了,真乃长河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宋先生一边说着,一边面带欣慰的看向二牛的对面。而其余的众人,或是感叹,或是面露赞许之色,也都望了过去。
在棋盘的另一头,与二牛面对面的,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正蹲在棋盘前,用两只小手拄着脑袋,一双机灵的眸子意味深长的望着沮丧的二牛,那颗小脑袋左摆摆,右摆摆,像是再等待着什么。
这男娃便是宋先生口中的轩儿,姓肖名轩。当听到宋先生的话后,肖轩调皮的一笑,而后眼珠子转了转,拉长了声音,故作正经的说道:“宋伯伯,你可别小看了牛叔,他既然还没投子认负,便是一定有办法的!”男孩儿故意将“投子认负”四字说的阴阳顿挫,铿锵有力。
“嘿!你这小娃子,得势不饶人,还真是想气死你牛叔不可啊。”宋先生一听这小机灵鬼一点台阶也不给二牛下,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肖轩与宋先生的对话也惹得一阵哄堂大笑。只是二牛的脸色此刻是绿一阵紫一阵,好似年里孩童放的彩炮一样。
牛二本是想大发一通,可是当他看见对面那个机灵鬼正一副带着坏笑的皎洁可怜样望着他时,刚升起的脾气像是遇了水的火苗子,又立马退了回去,他自己也知道,对着这娃子,他是一点脾气也生不起来的。
“哎!输了就输了,俺认了就是,不就输给个小娃子,有甚嘛丢人的!又不是比力气输了!再说这小兔崽子天资过人,俺输了他,你们这帮子不如俺的照样比不过他,俺看就连宋先生现在也指不定能赢得了他!”
二牛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总算是好好发泄了一顿,言语还不忘拉上一堆垫背的,让人觉得他输了乃是合情合理,哪知在比棋之前他还一副绝对不会输了的样子。
说到最后,二牛终还是不情愿的取了两个棋子扔到了棋盘上,算是认负了。
“承让了,牛叔!嘻嘻!”肖轩见二牛终于是亲口认负,总算满意了,立马站了起来,双拳一抱,规规矩矩的对着二牛作了个揖。之后便用手搓着鼻子笑了出来。
众人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二牛看见这个活宝,也是全没了刚才的憋屈,放声大笑出来。
肖轩这一站起来,才将他整个人看个清楚,相较同龄人来,肖轩的身子骨要精炼不少,一身的锦布衣,光看那面料显然比之周围的人们高档了几分,只是这衣服上却有着不少补丁,尤其是膝盖上,那补丁打的都鼓起个包来。不过肖轩的一张脸长的倒是眉清目秀,显得聪明伶俐的很。
【围棋小知识】围棋起源于古代中国,相传是由尧帝所造。围棋由黑白两色棋子和一张棋盘组成,通过交替下子进行二人对弈,最后通过棋子所占地盘大小确定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