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玲珑惯来不爱打扮自己,整日随意挽着一个螺髻也便算了,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日用珍珠和渔民换来的粗布衣衫。
丽姬接手了她的身体,立马就给她换了一身艳丽的红衫,不过她自己也觉得白玲珑这幅浅淡的皮囊压不住艳色,勉强挑了一件浅红色,即便是浅红色,那裙裾和袖口都绣了繁复的牡丹花纹,行动间可以见裙裾上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霞光,整个人也笼罩在这层空濛的光彩当中。
混元见白玲珑走出来,竟然有一种惊艳的触动。不过他很快甩掉这种念头,心想,我怎么会看上除了丽姬之外的女人。在他人生的前半部分,当第一次正视自己内心之际,他也曾想过要去喜欢别的女人,可是心那么小,既然已经装了人,如何再装进他人。他也尝试和别的女修相处,然而任何女人在他面前时他只会对比出丽姬的出众,她的灵动她的妩媚哪里是其他胭脂俗粉可以相比的。
混元发现对其他任何女人都动不了心之后,果断掐断爱上他人的念头,自此他将爱恋丽姬的事当做成一个信仰。这会儿看到白玲珑,不知怎的就突然心里动了一下,他摇摇脑袋,只当是自己喝醉了,亦或者只是普通人对美人的欣赏。
后知后觉才发现眼前的白玲珑穿着的是丽姬的衣裳。
她怎么配穿丽姬的衣裳?须得她脱下来才是。这个念头一涌上就被理智给压抑下去,丽姬那样性子那样修为的人。若非愿意,这女修如何能得她身上的一分一毫?
混元只得压抑下心里莫名的反感,上前打招呼道:“话说丽姬她...”哪怕恨不得将对丽姬的关切写在脸上。描在舌头上,在一个外人面前终究有些羞涩,话锋一转,便变成:“丽姬她酒品惯来不好,她有没有为难你?”
丽姬占着白玲珑的皮囊,本能的就想发脾气,她原来的模样上是两道弯入发鬓的黑黝黝长眉。只要有什么表情,眉毛高高吊起,流淌着一种冷冽青霜的艳丽。而白玲珑这幅皮囊上只是两道淡淡的细眉,这吊眉毛的动作怎么就令人看了不愉快,似乎是一个清纯百合硬是要往自己花瓣上抹一片腮红,以做出于本身气质不相符合的动作来。
混元对丽姬吊眉毛的动作很熟悉。几乎是浸染在骨头里。这会儿看到白玲珑突然露出这幅样子。心里反感越发的浓烈,人家挑眉她也挑眉,殊不知人家长得美,挑眉是惯来的动作,她不过只是一根小百花,也想学着样子,却不知道自己丑得很。可想在他心里,丽姬的一切已经成了一种标准。任何旁人都亵渎不了。
常言有一句爱屋及乌,哪怕面前当真是白玲珑。做出和丽姬相同的动作,大凡男子都会有宽容态度。毕竟人人都有表情,大家都可以挑眉毛难道就不许我挑眉毛。只可惜混元独居这子母岛百年,并不常和人打交道,虽然骨子里有趋吉避凶的保守心态,对人对事却挑剔异常,自有一股执着在其中。他认定的事极难发生改变。这会儿认为白玲珑是故意模仿丽姬,就连刚刚看白玲珑时的那一眼惊艳也成了侮辱。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忍不住盯着白玲珑看,恍惚能感觉到白玲珑身上的熟悉韵味。
即便这种韵味令他魂牵梦绕,心里依旧在抗拒反问自己道,我怎么会多看别人,我喜欢的人从来只有丽姬。
明明是抗拒的这么想着,却又忍不住打量了对方几眼。
混元转念心想,这人明明知道我喜欢丽姬,偏生又要装出丽姬的风情。难道说...她对我有意思?
喜欢别人的时候惯来把自己踩在尘埃里,而被人喜欢的时候则惯性的把自己放在比较高贵的身份上。
混元便有些苦恼了,可惜我心里已经有了人,倒辜负这白姑娘的一番美意。
丽姬在白玲珑的身体里自然不知道这短短时间里混元有这么多心里波动,她在混元他们几人面前被捧惯了,突然听到混元说她的“坏话”,顿时竟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要发脾气来。不过话到了口边,不自觉的吞了回来,这会儿我是白玲珑,不是丽姬,我若是发了脾气让他认出来可不美,便忍气吞声道:“怎么会?丽姬的酒品不算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玲珑的皮囊上沾染上丽姬的神韵,混元心里抗拒着她,却忍不住想和她多说说话,倒是笑道:“你是不知道,以前我们在星星岛游玩的时候,她喝醉酒便招惹一大群的海牛,那海牛个个大如房子,一个蹄子能踩死一个人...”
“有这种事吗?”多少年前的事,丽姬如何记得清楚,不过她向来是爱热闹的人,听到混元说起往事,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当真吗?多说说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混元只当白玲珑爱慕自己,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姑娘,但是看到对方两只眼睛流光溢彩的注视着自己,那对清澈如水的眼瞳当中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心里情不自禁升起自豪感。倘若丽姬日日这般看着我,即便得不到她的心,只需要她在我身边,我便知足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口里便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们才是练气期。不说一群海牛,便是一头也打不过。后来还是我师父听到动静赶过来救了我们,回去之后我们被罚跪了一年的冰窟,丽姬她不服气,为了我们和师父动起手来,抓得师父的脸颊下颚现在还有一条长疤...”他说着笑起来。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他爱上丽姬的。等意识到这事错了的时候,已经爱到骨髓当中不能自拔了。
“陆颂枝干嘛惩罚你们?明明和你们一点儿事都没有。”丽姬当真一点儿都记不得这事。她虽然放肆惯了,但是事情黑白却是明白的。明明是自己的错,连累混元师兄弟几个被罚。依照她的脾气的确要闹起来。
可若是单纯说起那条疤痕,她倒是回忆另外一件事,她曾经站在寒风陡峭的冰川之巅逼着陆颂枝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他明明说过那样的话,怎么一转头就忘记了?丽姬显得有些苦恼,忍不住沉思起来。记忆当中的碎片光芒四射,不一会儿她便找到自己记忆深处当中关于陆颂枝对她感情的蛛丝马迹。只是这些记忆当中,莫不是陆颂枝满脸的敷衍的形象。这些形象在知道被背叛时一时间都闪耀起来。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可以连贯成一条线。
一瞬间只觉得心被重重的击了一下,脸紧跟着变得惨白,像是水洗了一般。
“原来那时候他就不愿意?”丽姬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口里喃喃出声道。
女子原本就是寡淡的容貌,这会儿像是被抽掉所有的颜色,连嘴唇都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混元一愣,有些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也不能理解面前女子凝聚在身上突然的愤怒是什么。
丽姬本人只觉得胸口砰砰砰的跳。只感觉一种从脚底升起来的冰冷和惊讶传递过来。整个人又有一种狂暴的怒火飞升起来。不行,我定要找他问个清楚才行,不能白吃这个亏!她这般想着,便将和混元的那些尴尬完全抛到脑后,直径想要越过混元离开子母岛。
混元注意到她不对劲就住了嘴,目光一直都停在她身上,紧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他清楚爱意得不到回应的痛苦,自认为面前的姑娘爱自己。而自己因为深爱着丽姬永远不会给其回应,未免对面前这个姑娘有了同情心。先不论这份同情是否真正该存在,哪怕因为她穿了丽姬的衣裳模范丽姬的神态,他的心肠的的确确因此柔软起来。否则依他往常对待外人睥睨的气势,老早就置之不理了。
心境变化之下,已经率先上前拉住白玲珑的手。姑娘的手入手温润,只怕是涂抹了香膏子,摸上去略微的油腻,宛如一团白云,他记得丽姬的手便是如此,整日套在黑丝手套当中,偶然拿出来,香气萦绕,欺霜赛雪,这种触觉熟悉而魂牵梦绕,竟然一时间舍不得放手。
倘若她离开,这样的手恐怕一辈子都摸不到。一瞬间他有这样的念头。
诚然在他心里,修为高浅终究是一道沟壑,丽姬是元婴修士,他若是牵她的手,恐怕对方恼了要他吃苦头,也是因为他热爱着丽姬,将她当做心头的白月光,不敢有半分亵渎之意。然而面前这个姑娘修为不如他,他却可以占占便宜。
他忽略自己类似流氓的心态,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丽姬没想到混元会来拉她,顿时出声呵斥道:“放肆!”
这一声轻呵带着冰冷的怒意。混元一瞬间都要认出她的身份。
可惜她光有气势,修为却已经封锁在这皮囊当中,更何况魔道本身有相克的成分,如今的她恐怕只能和个筑基后期比肩。
混元只是一愣,心里却想,两人在一起倒是会沾染彼此的脾气,这白姑娘之前看起来温懦的人,怎么生起气来有几分丽姬的样子。这么想着,并不怕她,实则那只手的香味太过诱人,又因为她发怒的容貌有些生动,他舍不得放开她的手,务必要在这人的脸上找出更多熟悉的感觉来,口里道:“丽姬要收你当徒弟,你可不能一走了之!我可不能让你走。”说着反而将对方的手捏得更紧。
“你放开!”向来只有丽姬强迫别人的,从来没有别人强迫她的。这会儿被一直当做小弟弟的人拉扯着,她平白生出恼羞感。
原本她怒气滔天,对陆颂枝的薄情寡义深恶痛绝,这会儿看到混元拉扯着自己,心里闪过更加深的绝望念头,混元明明爱着我,却打着我的旗号不知羞耻的拉他人的手,可想这世上的男人都如婆婆所说,都是吃在碗里看到锅里的。
她在一片深情付诸流水之后便认为全天下的男人便都不是好货。却不知她这片醋意来得突然,完全淹没了她的理智。
“你放开!”她说着动起了怒气,笨拙的操作起白玲珑体内的灵力拍向混元。
丽姬侵占白玲珑身体的能力其实是魔修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事后并没有后遗症,唯独要求需要自身的修为比被占有人的更高,占据对方身体之后,自身修为被强行压制下来,只能使用容器身体的灵力。值得一提的事,倘若在容器身体当中遭受到攻击,容器身体受一成的伤害,自身却是翻倍的承受。
身体这东西就宛如法器法宝,用熟悉了才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丽姬占有白玲珑的身体只是借着这副皮囊去送一份生死决而已,并没有想到和人交手,所以她只是简单契合身体,达到自若控制日常行为的地步。这会儿发起怒来一掌打到混元的身上,立马想到混元身上有一件不错的护甲,心里顿生悔意。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手掌,便只感觉一阵刺痛传来,更加密切的痛觉则传达她的灵魂之上。
丽姬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口里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捧着手,面露吃疼的扭曲之色。
她又怒又气,加上身体和灵魂上的痛楚,无尽的委屈顿时涌在心头,眼睛圈顿时湿润起来。
混元没有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被她轻飘飘拍中了胸口。他身上的防御法器能反弹攻击,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但凡收到攻击都会很快反弹回去。
正是感觉到白玲珑的攻击并不强,才忽略身上法器的反弹力,实在没想到她会一屁股坐在地上,泪眼汪汪起来。
混元有些不知所措,和很多男子一般他也有怜香惜玉的心态。这会儿看到白玲珑鼻头上沾染一些伤心的痕迹,他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些自责,尤其是看到她抬手时袖口露出来一圈被自己捏红的手腕,心道,我这是鬼迷心窍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