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消失了三天的颜教授和古专家准时出现在金泽滔的面前。
小古热情地握着金泽滔的手说:“受益匪浅啊,感谢金县长这几天的大力支持,回去后,我们一定向司室领导汇报。”
金泽滔嘴角牵了牵,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大力支持了他们什么,客气说:“哪里,哪里,这都是应该的,两位领导三天走访了不少地方,不知有何收获?”
小古笑了笑:“金县长,纪律我已说明,不招呼,不反馈,情况我们直接带回司里,就不逐一反馈了,室领导经常强调,调研工作,就要原汁原味,才能保证真实。”
金泽滔哑然,不反馈,他还以为不直接向农民反馈,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也是个农民。
反而貌似刻板的颜教授却面色缓和说:“总的来说,农民对第二轮土地承包期望很高,土地是农民的根本,西桥是新设县,在这方面,应该比其他县市更有政策条件,不用担心,我们这次调查对事不对人。”
尽管颜教授这话不尽不实,抚慰成分居多,但总是让人心里好受了点。
最后告别时,两人只同意让金泽滔派车送他们到车站,他们将乘公交车到明港机场。
小古上车前还歉然说:“我们有纪律约束,就辜负了金县长的好意。”
这话就太假惺惺了,金泽滔心里发笑,那还要送你们去车站干么,走着去车站不是更彻底?
金泽滔认真地着小古。感慨说:“这次接待两位专家。令我们大开眼界。京城干部就是不一样,洁身自好,廉洁清正,是我们基层干部学习的榜样。”
“金县长再见!”小古上了车,却突然古怪地笑了笑,喃喃低语,“不可能再见了,保重吧。”
来者不善哪。金泽滔目送着他们的车子离开,久久凝望,一动不动。
事后,经了解,两位专家在卢家村借宿的那家农户,就是当时柯南良提起调查当初土地工录用时,卢家村带头响应,态度最积极的人。
金泽滔让刘延平去了一趟郎家村,让缪永春和秦朗走访了卢家村。
又过了一个星期,西桥县突然又来了两位说普通话的中年人。自称是国务院研究中心的专家,金泽滔头都晕了。前脚来了个研究室,后脚来了什么研究中心,不都是搞研究的吗?
国研中心两位专家是一对中年男女,他们自我介绍说是中心的产业经济研究部。
男的姓郭,研究员,女的姓王,副研究员,这次来西桥专门调查国有企业改革和国有资产管理情况。
金泽滔拿着名片,心里分外的奇怪,西桥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国字号的研究机构排队来西桥调研。
研究室和研究中心看起来相似,其实无论是机构性质还是承担的职责都截然不同。
研究室务实,实质上就是国务院主要领导的写作班子,研究中心务虚,主要在理论和政策研究上提供建议和咨询。
早几天的颜教授和古专家,好歹还通过省政府事先打了招呼,这一回就这么不声不吭直接来到他的办公室。
两位专家出示过工作证件和介绍信后,直接要求听取西桥关于国有企业改革和国有资产管理情况汇报。
金泽滔查验无误后,不敢怠慢,无论是研究室还是研究中心,都是上达天听的人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变成他们笔下的情况简报,可能什么时候,就悄悄地放在国家领导人的案头上。
金泽滔对西桥情况熟悉,也不用准备,详细汇报了西桥国有企业现状及国家资产管理情况。
西桥没几家国有企业,酒厂已经是最大一家,目前股份制改造已经完成,金泽滔着重汇报了酒厂改革情况,以及西桥国有资产管理基本情况。
金泽滔出身财税,无论是企业改革还是国资管理,都和财政工作息息相关,在介绍情况之外,金泽滔还能提出相当专业的观点和认识,令两位专家都很意外。
两位专家分工明确,王副研究员负责记录,基本上不出声,郭研究员负责提问。
郭研究员频频打量着金泽滔,忍不住说:“刚才听了你的情况介绍,我很吃惊,金县长,在国企改革和国资管理方面,你不但实践经验丰富,而且理论功底深厚,很难相信,一个县长,竟然在理论上还有这么高的造诣。”
参与会议的缪永春忍不住说:“郭研究员,金县长是我省颇有名气的财经理论专家,在财政部都挂了号的,最近两年,对越海的民营经济作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写了一系列有分量的文章,很受理论界重视。”
郭研究员凝神想了想,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印象,也是,在这些国字号的专家眼里,只有大师级的专家教授,才会被他们重视,象金泽滔这样的小字辈,确实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这都是工作之余的兴趣爱好,上不了大雅之堂,让两位专家见笑了。”金泽滔摆了摆手,并不想谈起自己太多,转移话题说,“西桥经济总量中,国有成分占比很低,可能给不了两位专家更多的建议,但西桥酒厂以及浜海酒厂的成功改革,还是能够提供一些有益的参考。”
郭研究员笑着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成功的经验总有其可取之处,国有企业改革和国有资产管理,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国有资产流失,这一点,特别要引起基层党委政府的重视,你们有这方面的情况反应吗?”
听到这里,金泽滔心里苦笑,果然是善者不来,前后两拨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都假借着调研的名义,醉翁之意不在酒,拐弯抹角想要搞点小动作,区别就在于,前者针对的是自己,后都针对的是前者,都不按什么好心。
金泽滔装傻说:“我们对国有资产管理有一套严格的制度规范,财税部门有专门机构和人员负责把关,无论是企业改革,还是国资管理,我们都坚持公开透明原则,接受企业职工和社会监督,从目前情况看,我们还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反应。”
郭研究员笑了笑:“现在国有资产流失渠道呈现多样化,就象你刚才介绍的浜海酒厂国有资产流失案,属典型的假借合资名义,转移国有资产,当然,还有一个手段比较隐蔽,性质比较恶劣的渠道,现在已经引起高层关注。”
金泽滔佯装好奇地问:“什么性质的手段,还引起中央领导的关注?”
郭研究员愤愤地说:“利用职权,低估国有资产价值,低价收购,高价出售,化公为私,性质极其恶劣。”
说到这里,郭研究员的来意已经清楚,他们就是奔着云歌飞的恶迹来的。
真的性质恶劣吗?金泽滔笑笑没有说话,心里却不免辛酸,表面上看,云歌飞这种依靠强权,低价强买的手段确实令人发指,价值数百万的国有资产,十万收购,民脂民膏瞬间化为乌有,全部用来填充个人欲壑。
但当时在现场的,包括赵静书记儿子在内的京城阔少们,谁也不当回事,在很多低层民众看来不可思议之举,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予取予夺,仿佛国有资产就是他们口袋里的私有财物。
谁要阻挠他们,那才是大逆不道,其实云歌飞也没错,比这更触目惊心的侵吞掠夺国有资产又不是没有,只是离普通民众距离远了,大家都雾里看花罢了。
金泽滔沉默良久,说:“对于郭研究员所说的侵吞国有资产行为,我们也极度愤慨,作为基层政府,首先要在制度上保障国有资产的安全,保证财政资金运行的安全。”
“是吗?”郭研究员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说,“尚副总理离京前,还专门交代,国有资产流失,西桥县一定有这方面的情况值得我们调查研究。”
尚副总理?金泽滔只觉得头嗡地一响,铁司令最终还是说动了尚副总理出面,联手阻击云部长上位,这对自己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有一点,金泽滔十分清楚,前一拨国研室两位专家跟尚副总理显然不是一路人。
自己不经意间,卷入的不仅仅是云部长和方建军副书记前程之争,可能是更高层次的斗争漩涡。
金泽滔的手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他一个小小的县长,置身在这样层次的权力斗争之中,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却可能随时要命,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场豪赌,押上的不仅是自己的身家前程,还有身边无数的亲人朋友部属的命运。
胜,则一片光明,败,则一败涂地。
身不由己啊,也不由自己有任何的选择余地,从踏上西州,他就已经踏入这个漩涡。
金泽滔斟酌说:“两位专家,西桥国有资产管理,从源头上来说,我们做到了有备无患,完善了制度,强化了监管,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考量,还是缺少法律层面上的制度约束,比如,上一阶段,有个外地客商,跟我们洽谈,数百万的资产,仅出价十万元钱,我们就很为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