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上官倩一脸的委屈,长沙王便知她多半是在傅家娘子那边又碰了软钉子。他虽然早已命长沙王妃狠狠地杀一下上官倩的性子,但留她过夜时,却从来都是温柔情人的姿态。
故而随即将正在批阅的奏章放在一爆道:“谁又给你气受了?瞧这委屈样。”
上官倩见他说这话,委屈地挤出了眼泪,撒娇道:“还不是你那个初恋情人的女儿,当真是气死我了!”
“初恋情人?这词当真好。”
长沙王早习惯了她时不时蹦出些新奇词语的说话风格,故而乍闻“初恋情人”一词有些惊异,细细品味后却觉得这词极好,正品评着,想起上官倩还在跟前,随即改口道:“你何必同她一般见识。娶她可是我与王妃商定过的,事关大宝之位,你就别耍小脾气了。”
“我就是看她不舒服!”
上官倩气鼓鼓地说着,一边无礼地坐在男人腿上,亲昵道:“今天晚上我能留下来吗?”
“当然可以,不过得等我批完这些奏章。”
顺着长沙王手指的方向,上官倩看到的是小山一般高的奏本,不由撅嘴道:“这么多!就是看到明早上也看不完啊!原来做皇帝这么累!”
长沙王却是趁势将她揽入怀抱,一边把玩玉手,一边温柔道:“做皇帝本来就是很辛苦的。何况正是多事之秋,阿鸾和燕王合谋造反,地方上各种不消停,为了安稳的坐上皇位,我也只能每天的熬夜了。”
他年方而立,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何况萧家人多是一副好皮相,此番话又刻意说得深情款款,上官倩到底初涉情场,听完他的软言细语,顿觉自己确实任性了。
于是依靠在男人坚实的胸前,道:“若我能发明一种武器击败号称死战第一的黑甲营,助王爷早日扫平宇内。王爷可愿位登大宝后封我为妃,让那个傅俪辞做我宫中的奴婢?”
长沙王本只是与她敷衍,闻言却是来了兴致,落在她的肩上的手指也多了几分热情,他咬着她的耳垂,调戏道:“若真能助我击败黑甲营,许你妃位又何妨?便是三夫人的位置,我也舍得。”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长沙王轻笑着,搂紧了上官倩。
躺在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中,上官倩只觉身心都要化开了,完全忘记长沙王方才只答应给她后妃之位,却没有承诺让傅俪辞做她的奴婢。
反是长沙王,便是软玉在怀,依旧心不在焉,柔声道:“爱妃可愿意先透露一些?让本王也欢喜一下。”
“是我家乡一种叫梯恩梯的东西。这东西是有剧毒的,皮肤只要沾了一点点,就会在数日后发红溃烂。而且它可以点燃,还会爆炸,非常可怕。我思量着,用它对付黑甲营却是最好的。”
“爱妃的家乡果真是各种奇异。”
长沙王故作漫不经心,试探道:“只是爱妃如何确定这边也能做出梯……梯恩梯?”
“我已经确认过了,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做出高纯度递恩梯是不可能的。但是有硫磺和硝石,这些都是生产火药的重要原材料。甲苯虽然没有,不过我找到了石油矿。即使最终尝试失败,无法生产出梯恩梯,有黑火药和石油,再加上硫酸、硝酸,也足够黑甲营吃了!”
上官倩得意地解说着,话中提到的许多名称长沙王虽然听不懂,却也猜出必定都是极可怕的,顿时开怀笑道:“我有你辅佐身旁,可见是天命所归!”
“那王爷还坚持批完奏章再陪臣妾吗?”
长沙王晓得此刻须得给她些甜头,当即笑道:“不看了,不看那些烦心事了!”
说罢,将她拦腰抱起。
身体骤然凌空,上官倩吓得惊声尖叫,好在她随即发现还在长沙王的怀里,不由嗔怒道:“殿下可真是心急啊!”
……
……
宫中过夜,本就难以入睡,加上心事重重,俪辞在翻来覆去很久,还是无法闭眼。索性起身,想出去散下心,顺便想明白一些问题。不想她方一动作,守夜的便被惊醒,揉着眼睛,道:“娘子可是要起夜?”
俪辞见黑的寝殿里只她一人醒来,轻声道:“心里憋闷得紧,出去走走。不要惊扰了别人。”
“那奴婢陪您。”
一边说,麻利的取了件重锦团花暗色长衣,为俪辞披上,又提起个嫦娥追月宫灯,前方照明。
黑夜的皇宫,总带来挥之不去的压抑,虽有灯火影影绰绰,却是难掩阴郁。好在有陪伴,烛光跳跃,妩媚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暧昧。
俪辞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因只是在长乐宫的范围行赚巡夜的宫人们见了她们主仆二人,也只是远远停下弯腰行礼,无人多嘴上前问话。
走了约莫一百多步,到了回廊的尽头。
立于扶栏前,立足远眺,只见亭台楼阁勾心斗角,各占地势,仿佛怪物的半截身躯,蠢蠢欲动。
想到自己所立之地是帝国的心脏,在她身旁,无数的阴谋阳谋正在酝酿,便有一阵孤独袭面而来。
前所未有的孤独。
黑暗像极了潮水,四面八方的涌来,要把她吞没一般,快招架不住了。
守护的一点孤灯,又能支持到几时?
她甚至觉得不该处处针对上官倩,这女人再脑残,却也是自己唯一的同乡。
她们本可以成为朋友,本不该走到这般地步。
然而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它说:上官倩太高调了,姑息她会害死你的!
可是……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指甲抠进掌心,带来剧痛。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该怎么做,才能在这繁复纷杂的局面里保住一席之地。
傅筑的背影犹在眼前,玉鬘的悲剧恍如昨日,争斗残忍,间不容情,她若是对敌人有一丝心软,都可能会将自己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上官倩,已经是她的敌人了,而对敌人,本不该仁慈。
何况,只有她知道,上官倩掌握的知识有多可怕!
例如——炸药!
例如——手!
上官倩未必知道制造无烟火药的具体流程,但她可以将她掌握的知识告诉给长沙王麾下的能工巧匠们,他们自有办法将她的奇思妙想变成现实。毕竟,这时代的炼丹术士们已经发现硫磺、硝石、木炭混合加热后会导致爆炸了。
得到她的知识,加上长沙王的强权,就像复制出喷泉一样,工匠们很快就能造出爆炸效果不及现代火药但远超过黑火药的改良品,甚至复制出能发射火药和铁片混合物的火,进而改变战争走向。
就像叶轻眉依靠狙击横扫庆国那样。在冷兵器时代,,是无敌的。
俪辞担忧地想着,上官倩不足为惧,但她和长沙王在一起,他们的结合将诞生可怕的力量。
俪辞不想看到这样的发展,因为她不喜欢长沙王,不希望这害死傅筑的男人成为皇帝。
她知道自己天性凉薄,但人心本就是这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做什么都是错的。
如果长沙王成为了皇帝,她想要报仇,却是更难了。
所幸成王败寇,他若是篡位失败,便将自云霄堕入地狱,从此万劫不复!
但……上官倩毕竟是同乡,唯一的同乡。
何况杀人是个极可怕的字眼。
杀人的念头刚刚泛起,她便想起了张姨娘死不瞑目的面孔,顿觉通体冰凉,本能地抱紧双臂。
见状,急忙上前:“娘子可是觉着冷了?奴婢让——”
她叹了口气,侧过脸,问道:“,如果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周围的人都对你很好,可你总难免觉着孤独。这时突然遇上一个同乡。可她不知道她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你们已经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你会怎么做?她是你在这陌生的地方唯一的同乡,你已经确信自己不能回家了。”
静静地听着,完了咬了下嘴唇,轻声说出六个字:“同乡,不是同伴。”
声音极轻柔,却如刀一样尖锐,她抬起头,指着那些身形佝偻的小太监们,道:“他们都是我的同乡,可我看了他们,却只觉得耻辱!弱肉强食是天道,但他们不反抗便甘心沦为奴婢,甚至乐在其中,真可耻!”
她平静地说着,灯火映照下,本就艳丽的面容竟洋溢着不符合年龄的魅惑,眼眸深处似火在燃烧,妖娆却又恐怖。
惊艳之余,俪辞随即想到,本就是燃烧在雪中的火焰,那般的决绝,带着一往无前的凄厉。
但她需要更多的理由才能说服自己下决心将上官倩这个同乡铲除。
她说:“可是真的很孤单,有很多话,只有和同乡才能说。”
“一定只能和同乡说吗?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哪里都是有好人和坏人的,她是同乡,所以就一定是你的知己吗?她只是同乡,如果你不离开家乡,你甚至不知道世间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为什么要为了这个仅仅和你来自一个地方却注定不会同路的人,伤害身边的人?”
激动地说着,小小的起伏不定:“父……夫子曾对一个……女人说过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你的过去不曾有我,但我的以后都是你的,我可以倾听,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这些……难道还抵不过个……同乡吗?”
傅筑、沈姨娘、玉鬘、玉静……傅家上下那么多人……难道还抵不过个……同乡吗?
俪辞沉思着,突然想起那些被校友、同乡坑害踏入传销泥潭的大学生了。
他们正数分迷信同乡之谊,才被欺骗的!
转念一想,上官倩若是知道我是穿越宅她会放过我吗?
答案很明显,不会。
因为上官倩太虚荣了,她若知道傅俪辞也是穿越宅第一反应必定是担忧她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唯一性被剥夺。
为了维护自己的独一无二,她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何况她们之间还横了个长沙王。
上官倩选择了长沙王,想尽办法要护住他的王位。而傅俪辞却希望豫章王成为皇帝,完成傅筑的遗愿。
最重要的是,上官倩早已将傅俪辞视为情敌了。
虽然俪辞不稀罕,可上官倩却是一心将长沙王当做良人夫君。
女人的战争,多半是为男人爆发的。
由此得出结论,于公于私,她都必须除掉上官倩!
事实上,当她不止一次公开场合下上官倩颜面后,当她在长乐宫众婢女面前揭穿上官倩剽窃真相后,她们之间已经不存在第二种可能了。
唯有先下手为强!
即使这么做,会称了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