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卖父求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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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当下很忧郁。

  豫章王的大军近在咫超父亲却是早已被划为长沙王心腹,他不免为前途担忧起来了。

  长沙王若能登基,华家的富贵当然少不了他的一份。可当下的局势却是——

  倘若长沙王不幸败落,清算时,安国公府便是附逆大罪!父亲一直与长沙王勾勾搭搭,得此结果自是罪有应得,可他却正青春年少,大好前程刚刚开始,怎么肯陪这老东西一起呢?

  当即便想到了薄情寡义的母亲。

  虽说世间无不为子女考虑的父母,当真安国公府败了,料想长公主也不会对他见死不救。奈何长公主与老太太素有仇怨,事到临头再去哀求,怕是不知要受多少冷眼了。

  何况母亲身边有个阴阳怪气的君凤兮,谁知这人会吹什么枕头风。

  再想到府上的风言风语,华世子便越发地七上八下,决意未雨绸缪,早早得长公主的承诺,以免届时措手不及。

  故特意换了身长公主喜欢的样式,天刚蒙蒙亮便毕恭毕敬地上门尽孝去了。

  ……

  ……

  长公主一向日上三竿才起身,华云飞却是等不及了。好在虽说母子关系稀疏,到底还顶着个亲子的身份,见他蹑手蹑脚跟在身后,捧着梳洗之物的女官们却只当瞧不见,任他大摇大摆地跟进内室。

  依旧是落花犹似坠崖人的屏风,依旧是满屋的豪奢却不失清雅,长公主起身的步骤极为繁琐,华云飞立在屏风旁屏息凝神,直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长公主坐在梳妆台前。

  华云飞得父亲真传,晓得如何讨好女人,见母亲妆容半成,随即滑不留手地凑上去,捏起眉笔,道:“儿子伺候母亲画眉。”

  长公主莞尔一笑,柔嫩的手指滑过他脸庞:“云飞今日这般殷勤,可是有所求?”

  华云飞此次乃刻意套近乎,哪敢一照面便说出心中所求,忙垂眼道:“昨日与祖母争执了,心想着还是母亲这边好。便就过来了。”

  长公主轻笑了,道:“我看云飞于画眉之道很是娴熟,想必房里的女人也不少了吧?”

  长公主与华敬容和离,明面上的理由乃是华敬容内宠无数,且不知约束。故华云飞闻言,顿时吓得放下眉笔,低头道:“都是祖母塞的,儿子晓得母亲不喜,便只将养着,鲜少宠幸。儿子秉承母亲教诲,虽说难免同其他公侯府邸的子弟出入青楼酒肆,但都是逢场作戏,从未过夜。”

  长公主听后,欣慰道:“年轻人大多是喜欢热闹的,好在你还算清醒,晓得自己的身份,那些女人再美再新鲜,总归是玩物,玩过就算了,记在心上却是不应当。只有门当户对的嫡妻才能分享你的荣耀,为你延续香火。”

  “母亲教训的是。”

  华云飞低眉顺眼地说着,突有梅花衣香袭来,斜眼屏风,果然见君凤兮白衣散发,持扇而来。

  若是往日,他是必定不肯与这人好颜色,但今日有求与长公主,自然不敢得罪长公主跟前的红人,于是闪烁眼色,只当没看见,谦卑道:“可惜父亲却是一把年纪,还是不懂这浅显的道理。弄得家宅不宁,仕途止步。”

  “云飞你错了,你父亲仕途不顺,却和他的后院杂乱无太大关联。他耳根子太软,遇事没个主见,三哥又是勤政务实的性子,若没有我在三哥跟前偶尔美言,怕是连袭爵也难。”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安国公传到华敬容时虽然只是第三代,却已露出各种衰败。所幸老国公与安平郡公同袍,有过命的交情。而安平郡公却是宣帝心尖上的人,英年早逝后,宣帝追悔不已,因此遗爱安国公府,将堪堪三岁的临川公主许婚华敬容!

  待公主及笄,今上听闻华敬容行为不端,有意夺爵悔婚,却遇上国公老夫人那厉害嘴巴,不过得了风声便跑到宫中各种泼妇伎俩,逼得太后要今上遵先帝遗训,下嫁临川公主。可惜最终安国公老太太也没得什么好,纵是京城第一泼妇,想要压临川公主一头,也是痴人说梦。

  但不管这桩婚事是否顺意,因安国公因此稳住了爵位,却是事实。

  故而华云飞听后,也是一声不吭。

  长公主又道:“云飞你此次前来,当真无事?”

  华云飞犹豫着,不知如何开腔。

  正尴尬时,君凤兮摇着扇子转了进来,他像一朵花落在象牙席上般轻盈而自然,走到长公主身爆放下折扇,拈起眉笔,细心地勾画着。

  和他如仕女簪花般优雅的姿势相比,华云飞的手指粗俗得好似猿猴。

  长公主却也喜欢被他伺候,陶醉地闭上眼,享受他的指尖、衣角滑过肌肤的感受,一边道:“凤兮怎么突然想帮我画眉了?”

  “早晨见梧桐树上栖了只罕见花色的喜鹊,又见南面有祥云飞来,一时心血来潮循云散步,不想却到了长公主这边。”

  他温柔地说着,一边笑盈盈地看着华云飞。眼神如秋水般涟涟,荡漾着柔情蜜意,看得华云飞全身鸡皮站立,却又不敢直言,只得附和道:“君公子几日未见,又多了几分道骨仙风。”

  “是世子太拘束了。”

  君凤兮放下眉笔,拿起装胭脂的瓷瓶,以玉兰细簪取针尖大小,抹在长公主的眼角处,再用指腹晕开,嫣红似有若无,却将长公主的妖媚衬出了十成十。

  妆成,长公主拿起琉璃镜,左右端详,含笑道:“这眼妆却也只有凤兮能化出神韵。她们学会了凤兮的动作,学不到凤兮那一抹的灵性。”

  “阿玉你又玩笑了。”

  君凤兮嬉笑着,拿起一旁的折扇,晃了几下,对世子道:“别那么拘谨,你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我看着都觉得不习惯。”

  华云飞不由一惊,急忙由正宽松了容颜,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严肃。

  ——他素有自知之明,晓得君凤兮这看似放荡不羁却又潇洒自若的姿态无人能够模仿,自然不敢东施效颦,改成结跏趺坐。

  君凤兮看他脸上几番变化,淡淡道:“世子可是担忧豫章王进城后,安国公府当如何自处?”

  口吻风轻云淡,内容却一阵见血,华云飞当即心中一阵腹诽,见长公主也看着自己,无奈硬着头皮道:“父亲为虎作伥,若真是豫章王登上帝位,被清算也是活该。做儿子的不敢心存侥幸。”

  “你会出现在这里,便是心存侥幸。”

  君凤兮摇着扇子站了起来,他看了长公主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背着手离开了。

  正是初雪,金色的阳光下细小的雪花飘飞,他一人独行其间,怡然自得,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寂寞气息。

  虽说不喜欢这人的做作虚伪,但看他如一片雪花飘荡在天地间,华云飞心中却也是满怀的感慨和寂寥。

  当真是寂寞啊。

  他感慨着,猛然发现鼻尖梅花衣香散却,竟是不由失神了。

  “被他迷惑了心神?你果真同你不成器的父亲一样,容易被表象迷惑。”

  如当头棒喝般,华云飞猛然醒转,见长公主立于身旁,不由吃了一惊,道:“母亲教训的是。”

  “说吧,此次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长公主侧过身,长长的衣袖在空中画出牡丹般绚丽的弧线——便是连坐下,也透着张扬妖娆。

  华云飞晓得长公主的性子,见她主动提起,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道:“孩儿请母亲救我。”

  “救你?怎么救?”

  长公主冷笑着,拈起一片衣袂,开始仔细研究灿若云霞的刺绣了。

  绣的是凤卧牡丹,硕大灿烂的牡丹中央,彩凤栖息,绣工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乃不可多得的极品。

  但眼角的余光,到底是投向了华云飞。

  她在等他,等他开口。

  他却需要酝酿,即使做好了跪地哀求的准备,也要凝聚足够的勇气才能做到。

  最终,华云飞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地,膝行到长公主跟前,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豫章王若是做了皇帝,安国公府必定会被问罪!还请母亲大人怜惜我!”

  “我十四年前就被安国公府扫地出门,安国公府的荣辱,早与我无关了。”

  长公主淡淡地说着,开始研究身下西域细毯的葡萄藤蔓的纹路走向。

  华云飞见她心不在焉,越发悲切,道:“父亲对不起您,自然有他自作自受,可我却是您的亲骨肉,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见死不救?前些日子华敬容跟着长沙王春风得意,贵府连番来我处耀武扬威,怎就不晓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兵临城下,自食恶果,还敢怪我见死不救?”

  长公主冷漠地说着,终于抬起了眼睛,眼角抹了嫣红,越发妖娆又寒冷。

  被她注视,华云飞吓得全身,咬紧牙关道:“祖母年纪大了,难免倚老卖老,做事没个分寸。母亲乃是天潢贵胄,何等尊贵,不必与她个粗婆子计较。”

  “确实是个粗婆子。”

  长公主回味着,笑道:“可惜这事我爱莫能助。阿鸾被七郎逼死,阿乾入城,自然要拔除几个助纣为虐的,以慰阿鸾在天之灵。华敬容排在第一位,谁让他在逼死阿鸾的事情上,太活跃呢?”

  “豫章王不行,但母亲可以找汝南王,找燕王。”

  华云飞试探地说着,见长公主面色微缓,以为说中了她的心事,忙趁胜追击,道:“儿子听说,此次燕王能安然离京,母亲功不可没。而今汝南王与燕王最得豫章王信赖,只消一句话,保下儿子的小命,连同安国公府的大半家产却是轻而易举。”

  “你的意思是——华敬容……和安国公老太太,便随他们自生自灭了?”

  长公主眉眼含笑的看着华云飞,看得华云飞心中一阵发慌,最终还是利益压倒了情感,牙关道:“父亲会在这次政变中一反往常的搀和,祖母本就脱不得干系。若不是她唆使,父亲那性情,哪敢和长沙王勾搭?如今长沙王事败,祖母难道能置身事外?何况安国公府的败落,本就是从祖母开始的。”

  华云飞狠狠地说着,华敬容厮混官场多年,不尴不尬,老太太的纵容与胡乱主意“功不可没”。当年就是她执意要临川公主下嫁,才引出后面的一系列,最终断了儿子的仕途。

  “你是想早早地单过了?”

  长公主反问着,华云飞不置可否。

  长公主信手抓起个玉如意,敲击着紫檀扶手,道:“可惜,这桩事情,我怕是帮不了你了。老太太造下的孽,不该由我收拾残局。”

  “母亲——”

  华敬容着,又要抱上去,长公主却抽回衣袖,冷漠道:“我不是你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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