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依好笑的看着萧太尉如孩子一般跳脚的行径,瞥了苏夜一眼说:“那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稀罕,流风也知道怎么使用,舅舅去将流风找来为你演示也一样,不用在这里一直看阿夜对您使坏。”
萧太尉的眼睛顿时一亮,对着苏夜又冷哼了一声,立刻拂袖朝外面冲去,苏夜凉凉的看了瞳依一眼,却并未多言,而是继续专注于将清粥送入瞳依的口中。
“玉川草原上的战事是不是你动了手脚?”瞳依一边接受着苏夜的服务,一边好奇的询问囡。
方才听到萧太尉的转述,她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按照苏夜的计划,西凉国此时应该已攻破东冽,并且将东冽王斩杀或扣押了。西凉军队原本拥有绝对的优势,如今突然战前失利,她不信苏夜没有从中动什么手脚。
“我的确有安排人手打算拖延一些时日,让西凉迟些再攻占东冽。不过,眼下的战局却跟我无关,是长生殿在此时突然发兵,意外的和上了我的计划,提前挫败了西凉的锐气,如此,东冽和西凉究竟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苏夜见瞳依听话的将清粥用完,于是眉开眼笑的起身扶着她道:“要出去散步么。”
瞳依点了点头,一边下床一边继续问:“那接下来你和王兄有什么打算。”
苏夜的嘴角顿时勾起了一丝清傲的微笑,“王兄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瞳依惊讶的看着苏夜,苏夜点头道:“若不是你的身体发生了变故,王叔此时应该已经率军离开王都了。你以为舅舅为什么会这么急切的想知道火药的威力?萧家军和禁军这几日内已经调派完毕,全都在驻军大营里严阵以待,只等王兄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立刻起程奔赴四方边境。”
瞳依有些意外的皱了皱眉头,“王兄一直都对伶九有所忌惮,这些年来只能韬光养晦,现在食尸蛊的解法还未找到,王兄这般大肆出兵,不会遭到伶九的毒手么?鲺”
万一那个疯子选个人多的战场吹响蛊哨,那视线所及之处又是横尸一片,虽说伶九只有一人,但她在多年前就埋下的种子现在已经开花结果,使得她一人便足以担当千军万马,若是贸然行动,只会换来惨痛的结果。
见瞳依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苏夜连忙揽住她宽慰道:“放心,王兄从来不打没把握的胜仗。如今东冽和西凉势均力敌纠缠不休,北齐内乱个不停自顾不暇,秦逸正带着夙卫军打算和伶九决一死战,几方势力互相攻伐,我们倒是很容易从中浑水摸鱼。”他话音一顿,有些不情愿的道:“等王兄走了,我们便也启程去找蛊王毒经。王兄会避开伶九的人马代替我去洛城。待西凉和东冽中的一国胜出以后坐收渔翁之利,顺便再找到西凉和东冽的那两样解药,我们只要在王兄攻打长生殿之前找到毒经,便能解决掉伶九再也不受她的威胁。”
瞳依一听自己的禁足令竟然被解除,苏夜竟然愿意带着她一起去寻找蛊王毒经,顿时心花怒放的问:“我们何时启程。”
“好歹让百里澈把墨影砂用在你身上替你压制好***蚀骨吧。”苏夜没好气的瞪了瞳依一眼,“将你一人留在王宫我更不放心,百里澈说你的身体日渐好转,等我们出发的时候应已无大碍,所以王兄便同意了你跟我一起去南聿,不过,咱们还是得约法三章,赶路的途中你就待在马车上好好的安胎,绝对不允许下车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瞳依悻悻的看了他一眼,“我岂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自然不会不自量力的拖着女儿去冒险。你大可以放心,下次即便是你再遇到什么危险,我也绝不会出手帮你。”
苏夜一脸困惑的看着瞳依,“我何时遇到危险需要你出手相救,你还是安分一点,好生考虑怎么养好女儿变成。”
苏夜对苍熔洞里的记忆依旧是半点全无,瞳依自觉失言,于是立刻岔开了话题,不再深入聊下去怕引起苏夜的怀疑。苏夜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有深究,只当是瞳依最近疲惫到了极点,所以说话也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结果,两人皆没有想到,就是因为瞳依担心之下的刻意隐瞒,也因为苏夜完全没有在意那些许的不对,以至于他们错过了最后一个能帮苏夜解开心魔的机会,在他们去往南聿之后酿成了大祸。
时光飞逝,就在瞳依待在太尉府调理身子的光景,冬日的暮雪悄悄融化,而春日的新木也开始抽出了新芽。
二月中旬,百里澈将研究了数日的墨影砂制成了解药,再一次压制住了瞳依体内的***蚀骨,苏漓见她已无大碍,于是,便在早朝上向百官宣布,他要率领萧家军御驾亲征,将这些年来雁国所遭受的屈辱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大军开拨,分列四个方向朝四方边境同时出发,苏漓和萧太尉一起奔赴洛城,与此同时,苏夜瞳依还有百里澈,则带着流风赶去了南聿。
大雁王都城南的官道上,一列华丽的车队慢悠悠的朝南聿行进,那队中的马车静雅别致,看上去虽未华丽到极致,但也昭示着这车队的主人身份并不一般。
马车内,一只小手轻
轻掀开了车帘,一脸好奇的伸出个脑袋朝外望去,苏夜揽着瞳依坐在马车的后方,将厚厚的披风搭在了瞳依的身上,似笑非笑的对流风道:“之前不是吵着死活要跟着你父王,为何到最后还是阴魂不散的赖到了本王的身边。”
过年的时候,苏漓和苏夜便订好了兵分两路御驾亲征的计划,也问过流风想去何处。流风原本斩钉截铁的回答说要跟着苏漓前往洛城,结果到了出发的时候,他却临阵倒戈,抛弃了苏漓再度缠上了瞳依,闹得苏夜是一阵无语。
流风得意洋洋的看了苏夜一眼,“小爷原本就是打算跟着依依的,只不过看你实在不待见小爷,怕你暗中对小爷下黑手,所以才伙同了父王来诓你的。父王交代过了,说王叔你一向不靠谱,要小爷待在你们的身边看着你照顾好依依。出发前已经让你独占依依过了好一阵逍遥日子,现在还想霸占小爷的妹妹?门都没有哦。”
流风早就掰着指头算过日子了。依依从王都出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再过个八年,他精致可爱的妹妹就要出生,万一这中途发生个什么意外耽误了行程,那他岂不是要与妹妹错过了。
未免王叔教导妹妹一些不着调的东西,或者是使坏不让妹妹与他亲近,流风早早便决定,在他的小妹妹没有出生之前,他要寸步不离的守在依依的身边,赖着她的肚子和妹妹联络感情,这样,等妹妹出来以后,他才能抱着妹妹远离王叔的荼毒,避免自己的妹妹变成王叔那种腹黑阴险又不靠谱的小人。
百里澈一直靠在马车门边闭目养神,此时听到流风鬼扯出的理由,淡然的开口道:“编的倒是挺像样,连为师都险些信了你这不着调的理由。只不过,临出发的前夜,为师好像听到有人在苏漓的面前哭了半晌,说是不会与他同行,让他保护好自己回来找你,否则,就是他客死异乡也不会掉半点眼泪,让他变成孤魂野鬼没人送终。苏小太子,这是你说过的话么。”
流风的小脸瞬间便涨的通红,他使劲的瞪着百里澈,半晌才蹦出一句,“师父你偷听小爷说话!”
百里澈淡然的轻哼了一声,“下次哭闹记得选个隐蔽的地方,可别迎着暗卫的眼睛在乾坤殿的正殿里撒泼打滚,实在是影响你一国太子的形象,我要是苏漓,定然会后悔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师父!”流风紧抿着小嘴,气的眼圈都微微发红。
怎么他身边的大人都如此的坏心,一天天的全都以欺负他为乐,难道小爷他长了一张受气包的脸么。
瞳依忍俊不禁的掩口轻笑,难忍的轻咳了几声,免得再给流风那受创的小心脏上再桶上一刀。
口是心非几乎快成了苏家的传统,流风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几乎跟苏漓和苏夜是一模一样。但好笑过后,瞳依又免不了觉得心酸。
流风只怕是万般想跟着王兄一起去洛城的,但王兄又不愿意待他到前线去冒险,所以才找了个理由将他又发配到了她跟苏夜的身边。
他们这对父子,聚少离多,平日里见面也交流甚少。不管流风跟苏夜有多亲,苏夜毕竟只是他的叔叔,流风的心底最渴望的还是苏漓的父爱,可惜战乱迭起,身边危险丛生,苏漓为了护住他们所有人已然快要筋疲力尽,又如何能与流风共叙天伦,实现流风简单的心愿。
她几乎能想象,那么小的流风对苏漓吼出若是他死在外面,就让他变成孤魂野鬼无人送终的时候,他心底到底压了多少对未来的惶恐。这番出行,便是决战的开始,胜,则散尽阴霾迎来新生,败,或许就是家破人亡万劫不复了。
瞳依禁不住也握紧了双手,眼底滑过了一丝冷光。
腹中的孩儿还未出世,还没有沐浴过阳光雨露,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轻易向伶九认输,成为她复仇之路上的牺牲品。
“依依。”看出了瞳依的情绪转变,苏夜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笑,然后转头不耐烦的对流风说:“这种蠢事也只有你能干的出来,怪不得你父王不让你跟在他的身边。有你这个倒霉太子随军出征,只怕是原本的大捷也会被你连累成大败。”他幽幽的对瞳依叹了口气,“王兄总是把他这不靠谱的儿子扔给我们来头疼,万一本王的女儿被他连累,将来长成个傻丫头可如何是好。”
“王叔!”流风气愤的瞪向苏夜,却看到苏夜向他递来了一个清冷的眼神。目光触及他身旁的瞳依,流风顿时明白,怕是师父刚才那些话让依依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以至于原本开心轻松的情绪都低落了几分。
啧,孕妇真是麻烦,他都不介意师父和王叔拿他的糗事来寻开心了,依依做什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流风蹭蹭两步便来到瞳依的身边,偎着她一坐然后把小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妹妹,王叔在说你的坏话呢。他竟然嫌弃你是个傻丫头,这么不靠谱的父王你将来可千万要离他远一点。不过小爷会保护你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联手抵抗这群黑心的恶霸,小爷一定不会让王叔和师父欺负你的……”
看着流风耍宝的模样,瞳依噗的一声再
度笑了起来。苏夜顿时送了口气,嘴角勾起了一丝暖心的微笑。
这孕妇的情绪阴晴不定,他每天的心情都势如水火,若是让他这样持续个半年,只怕女儿还没有出生,他的头发就先愁白了。
立春后的天气仍是有些微凉,但马车内和乐融融的气氛却是驱散了不少的寒意。百里澈淡然的看着瞳依苏夜和流风之间的玩闹,心底陡然生出了一丝寂寞的感觉。他面无表情的望向窗外,眼前突然划过了萧白那张清秀的素颜。
百里澈眉心一紧,有些自嘲的轻勾嘴角。
怎么会在这时候想到她了?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死心眼的五小姐,不用再为她的深情追随感到麻烦。这次,希望萧白能乖乖的待在王都里,不要再任性的追着他乱跑了。
“主子,前方便是离王都最近的一个小镇,今晚是否要在驿站中停留?”行进中,穆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苏夜和百里澈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吩咐道:“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瞳依的身体不比从前,即便已被百里澈调理妥当,现在这时期也马虎不得。苏夜并未急着赶路,而是如游玩一般缓缓地朝南聿行进,生怕瞳依会有半点的不适和辛苦。
苏漓想打下西凉和东冽也需要一段时间,虽说寻到食尸蛊的解方提防伶九的暗算为重中之重,却也还未到迫在眉睫的时候,南聿的龙脉所在地离王都最近,苏夜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会耽搁了时间。
“依依,听说上次你便是在紧挨着洛城的第一个镇子里遭到了暗算。这次你可一定要小心,千万别遇到意外连累了小爷的妹妹。”流风听到苏夜说要进镇子过夜,立刻忧心忡忡的提醒道。
苏夜顿时没好气的一巴掌将流风呼开,黑着脸骂道:“乌鸦嘴,你便不能盼着点好事,若是那镇子里真的有贼人埋伏,本王就直接把你扔进山里去喂狼。”
流风不服气的小声嘀咕,“小爷也是担心依依的安全,谁让你们两个现在走到哪里都是活财神,各国的黑白两道可都盯着你们等抢钱呐……”
当初他们为了钓出藏在后方的伶九,便隐匿了行踪诈死把伶九引了出来。伶九为了报复坏事的瞳依和苏夜,就昭告六国,说是九州龙脉就在苏夜的手上。
苏夜还曾在西凉峦城假装过一次暴发户,那华丽的真金白银只差没闪瞎峦城城主的眼睛。如今他们已经转往了南聿,之前的那些事也已经过去了有一阵时间,但九州龙脉对六国黑白两道的吸引力可一点都没有降低,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紧盯着苏夜和瞳依,寻思着各种机会好抢走龙脉地图去寻宝发财。
临近黄昏时,车队进入了桑和镇,苏夜等人直奔驿站,并且包下了整个驿馆,吩咐暗卫全神戒备,然后,暗中换了衣服易了容,从驿站的后门悄悄潜入了镇子里。
四人到镇中的客栈里定下两个中等的厢房,然后便默默的待在了厢房里,百里澈按照往日里一样为瞳依把过脉,确定她的身体健康无虞后,这才叫来了店小二为他们准备晚膳。
“啧,小爷还以为叔叔你半点准备都没有,想不到你还是很警惕的嘛。”流风笑眯眯的看着苏夜,自动的改掉了原来的称呼,亲昵的靠在瞳依身边称赞道。
苏夜完全未理会流风的胡闹,而是转向百里澈问:“依依体内的蛊虫随时都会有发作的可能,即便是用灵药压制,只要听到蛊哨便也会苏醒,万一这里再出现海神殿的余孽,只怕你先前的努力又会前功尽弃。她现在有孕在身,不能轻易动手,你可有方法能制止她们在依依面前吹响蛊哨?”
百里澈一脸慎重的摇了摇头,“驭蛊之术针对的并不是宿主,而是她们血脉里的蛊虫,即便是不让小暮儿听到哨响,但只要哨声在她的身边吹起,她体内的蛊虫便会有所反应。唯一的办法便是在他们出手之前废掉她们,让他们没有机会发动驭蛊之术,但我们无法确定海神殿还剩下多少人,也不知道懂得驭蛊之术的有多少人。敌暗我明防不胜防,我只能尽力的压制她体内的蛊虫,控制他们对哨声的反应。”
瞳依见他们两人均露出如临大敌般的表情,微微一笑拍了拍苏夜的手道:“无需太过忧心。伶九暂时应该不会杀我,只是想把我抓回她的身边,利用我来折磨威胁你与王兄。这个镇子里不一定藏有海神殿余孽,子拂也先我们一步赶去了南聿龙脉。既然王兄已经刻意放出消息,说蛊王毒经藏在西凉的某地,伶九此时的目的应该是放在西凉,而不是派出她为数不多的人马来对付我们,你们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那便暂时宽心好好休息,若是今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们再来担心也不迟。”
流风小大人一样的握紧瞳依的手,“依依不怕,小爷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保护你,想打你主意的蠢货,一定要先过得了小爷这关。”
百里澈直接一笛子敲上了他的脑袋,“顾好你自己的小命别添乱即可,若然真的有事,让陆余带着你滚的越远越好。”
流风嗷的叫了一声,然后垂头丧气的抱着头说:“哦……”
苏夜起身来到窗边
,将窗子推开后仔细的看着窗外,百里澈也站定在他身旁,问道:“如何?可发现有什么不妥?”
苏夜摇头,“暂时未发现可疑之人,只是我们这一路都大张旗鼓,盯着我们的人定然也察觉了我们的身份。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落脚,觊觎龙脉的人和伶九秦逸的人都有可能对我们下手。南聿是秦逸的老巢,这一路定然有不少秦逸的暗桩,我倒是觉得,他们今夜必定会有所行动。”
百里澈侧头看向客栈的东北角,清楚的看到他们之前所包下的驿馆大门。嘴角勾起一丝俊逸的浅笑。百里澈把玩着手中的玉笛说:“如果只是秦逸的人马倒无需畏惧,那些只为宝藏而来的宵小就更加放在心上。怕就怕伶九不上苏漓的当,并没有派人追去西凉寻找蛊王毒经,而是锲而不舍的跟在我们身边,寻找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向小暮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