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羽垂眸,心里有些意外于她会对他说这些,心思百转千回之后,他缓缓抬头看着她,问道:“公主是怎么知道末将能调动驻军的?”
猜到他是皇上的人,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以她的聪明,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会信任他,但是他实在是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肯定的知道自己能调动驻军?
元无忧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几乎让人看不出来的笑容,但木羽知道,她在笑。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以元浩天的行事作风,恐怕早已经将暗中之人列为恐怖份子,誓要将其揪出千刀万剐才会安心,在他怀疑怀王怀疑她的局面下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必定是个能力超群身份特殊的能够有某些时候先斩后奏之人。
木羽重新垂下了眼,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看透了他,而他却依旧没有看透她。
“末将不明白。”她已经不是被圈禁在冷宫里的公主了,如今的她,除了皇上,无人敢撄其锋芒,这样,对她来说,还不够吗?
元无忧起身:“陪我出去走走。”说完也不等木羽回答就率先走了出去。
木羽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停顿了片刻后,缓步跟随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庭院里散步。
夜色已深,辽阔无垠的苍穹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繁星,像宝石似的镶嵌在天幕下,闪闪地像一颗颗明珠发着莹亮的光芒。
庭院其实并不大,却挂满了灯笼,虽不至于亮如白昼,却也明亮柔润。
元无忧停步,抬头仰望夜空,屋檐下那一排灯笼散发出来的柔莹光华流动轻泻于她的身上,乌黑的发,随风摆动,美好的令人不忍心打扰,生怕一出声就惊扰了此刻这样的静谧之美。
“木羽,帮我吧!”元无忧说道。
木羽倏地抬头,一双能让人失了魂魄的美眸正直视着他,平静而从容,清浅淡然的不参杂情绪起伏,仿佛她说的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木羽突然觉得,原来静谧美好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无影踪,喉咙口似乎被一只手轻轻的扼住了,那扼住他喉咙口的手的力道很轻,却让人无法忽视,让他本能的窒息。
好半天,他重复了他最想问的,声音沙哑的连他自己听到都觉得陌生:“末将不明白。”
元无忧笑了,目光不再落在他身上,而是又重新抬头看着繁星,很自然的说道:“我要掌控我的人生。”
木羽怔怔的看着她,他很想讥笑,可是却怎么努力也扯不出笑容。
很想出声,却怎么也无法也找不到声音,这一刻,脑子似乎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
“主子,杨少夫人在外求见。”木羽淡声道。
元无忧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公主……”虽然外面有一众侍卫守护着,但她有些担心这杨少夫人会狗急跳墙,会对主子不利,自从昨天晚上主子和木将军散步之后,木将军面上看不出来变化,但她总感觉他有些恍惚。
元无忧轻摆手制止玉珠的担忧,淡声道:“请她进来。”
玉珠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好咽下了担心,眼神却警惕的盯着走进来的人。
杨少夫人走进来,身后仅跟随一名婢女。
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元无忧,杨少夫人轻步上前,缓缓福身:“见过公主。”
“少夫人不必多礼,请坐。”
小花子奉了茶后,退回到了元无忧身后,他感觉到了玉珠眼底的警惕,心里也提高了警惕。
“少夫人身子可有好些?”元无忧不经意的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茶盏上。
杨少夫人垂眸道:“谢公主关心,民妇惭愧。”
“少夫人客气了,少夫人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民妇想来看望一下络儿,还望公主应允。”
元无忧微微一笑:“少夫人不知道,络儿姑娘昨天夜里已经‘畏罪自杀’了吗?”
杨少夫人惊讶的抬头:“这……络儿实在是太傻了。”
元无忧轻沏着手里执着的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少夫人。
杨少夫人惊讶的面色在元无忧那似笑非笑的面色下慢慢的隐没,直到消失不见。
她优雅的执起茶盏,以一种更慵懒的态度轻啜着,眼神却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站在那里似是透明一样的木羽。
元无忧似是没看到她的动作,她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微微一笑,低头优雅的品着茶。
一时间,室内的气氛雅致静好。
直到一盏茶时间过后,杨少夫人嘴角才勾起一抹冷艳的笑容:“初次见面,我叫元络。”
木羽眉眼一动,为这杨少夫人的姓,在这样的场合下,她姓元,绝不会的有愚蠢的把她当成一个巧合。
元无忧勾唇,浅笑,却淡漠如水:“好巧,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元无忧。”
元络笑了:“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确实是缘分不小。”话锋一转,她的目光又重新扫向了一旁的木羽,眉梢有些讥诮:“你确定这个男人能为你所用?或者,我该要问,你确定自己有这个能力掌控他?”
“既然你不确定,你又何以坐在这里?”元无忧轻整理着衣袖淡道。
元络放肆的打量着元无忧:“你这张脸,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一张脸,完美的让我想要……收藏。”
小花子倒抽一口冷气,木羽也微微皱眉,眼神警惕的看着她。
元无忧扬眉,眼角却淬着令人不寒也栗的笑:“我倒是期待你是否有这个想收藏的能力。”
“我们不该在这里交锋的。”无视元无忧的气势,元络感慨道。
“你运气不好。”
“撞上你,确实运气不算好,不过……”元络微微倾身,直视着元无忧道:“你遇了我,运气也不算太好。”
元无忧眼神微闪:“你想说什么?”
“无忧公主出京为怀王寻缥缈山只是个晃子,但是,怀王身体病入膏肓是事实,柳曼曾经对我说过,她五岁那年陪柳夫人上无相寺礼佛时,在无相寺后山被一条毒蛇咬伤,有一个老和尚救了她,给她吃了一粒药丸。”
元无忧面色微微一变:“你的意思是柳曼能抗住你们的毒埋在地下三天都未死,是因为……”
“我一直对这事不以为然,但现在看来柳曼吃的那粒药丸恐怕非比寻常,我用的是剧毒,确定她已经死了才让人将她入葬的,可是她却在地下熬了三天,我不认为我会疏忽,只有一个可能,柳曼曾经吃过一种能化解毒的奇珍药物,她的血很珍贵,要是采她的血为药引,对怀王的寒毒有抑制效用。”
元无忧很平静的看着元络浅笑盈盈的眼睛:“你嘴里说不想和我为敌,但是你却给我添堵了。”
元络挑眉:“礼尚往来,不是吗?”她虽然投石问路,既是威胁也是挑战,事情到了这个份,她除了接战没有别的路可走,她除掉柳曼虽然无疑是向元无忧坦诚了自己,但柳曼是必须要死的。
“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不会跟你计较柳曼的死?”
“柳曼的死,是我和她之间的交易,你无话可说,用她一人之命,护柳家上下数十条人命,她认为很值得,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借口向我讨要解释?甚至为了表达我们即将到来的合作,我很充分的表现出我的诚意。”要除掉一个柳曼,她有的是法子,可是她偏偏用了最不利于她的法子,正是因为考虑到元无忧,她要是真直接杀掉柳曼,恐怕以元无忧的骄傲不会允许。
就如同元无忧所说的她不为所谓的道义公义,但这涉及到元无忧行事底线问题。
她并不想和她为敌,这一点元无忧心里也清楚,否则此刻她也不会和她面对面的坐着聊。
但不想和她为敌,并不代表她就必须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元无忧身子倚进椅背,十指相缠,双腿交叠,以一种慵懒不羁的洒脱姿态面对着元络,倾城之貌、闭月之姿令人炫目的同时也莫名的摄人心魄,令人不敢逼视。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看着她遽然改变的姿态,元络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以及兴味:“如果你要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
她摸不到元无忧的深浅,与她合作,无疑是在与虎为谋,让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却也让她兴奋雀跃。
元无忧微微一笑,开出她的条件:“三七开。”
元络面色一冷:“什么?”
“杨家的东西,我们三七开,我七,你三。”
元络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狮子大开口的人,一度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幻听:“你再说一遍。”
“你已经听见了。”
元络确定自己不是出现幻听,危险的眯起了眼:“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元无忧耸耸肩:“难道我开出这个条件,我就不是聪明人吗?”
“不可能。”元络断然拒绝。
“那抱歉,我必须要七成,否则我善不了后,你回去后仔细想想,如果你无异议,我们再来谈后续的细节,现在就先这样吧,小花子,送客。”
元络深看了元无忧一眼,起身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无忧公主也要仔细想想才是,告辞。”
“请代无忧转达对三伯父的问候。”
元无忧的话成功的让元络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了当场,她缓慢的回头看着洒脱的坐在椅子上的元无忧,眼神微微闪过一道杀气,太快,谁也没有看见,可看不见并不代表感觉不到。
元无忧优雅的端起小花子重新沏好的茶,微笑道:“对了,我似乎忘了说了,我心胸狭隘,属于睚眦必报的人,谁要是给我添堵,我会剥她的皮。”
元络眸瞳微缩,嘴角勾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我们真投缘,我亦如是。”
元无忧笑着颌首,元络还以颌首,转身走了出去,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间,那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隐没在她的脸上。
元无忧放下茶盏,低低一笑:“果真是一条大鱼。”
一旁的木羽眼底里流露着复杂和挣扎的看着她,握着剑的手收紧收紧再收紧,异于寻常的力道让他手里的剑发出声响。
小花子玉珠都循声望去,看到他紧握着手里的剑似乎随时要出鞘时,两人都面色悚然起来,警惕的看着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挡在了元无忧面前。
“都退下吧。”元无忧无视木羽的剑,淡声命令道。
“公主。”
“主子。”
小花子、玉珠都异口同时的震惊出声。
元无忧眼神轻扫,不容拒绝,两人虽然担忧万分,却不得不遵命退了下去。
“想杀我?”元无忧坐在椅子上不动,平静的看着木羽,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问的随意,却不带任何情绪。
木羽手一动,剑已出鞘,寒光一闪,剑尖已经指向了元无忧。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在朝木羽逼近,木羽愀然色变,眼神开始警惕起来。
元无忧美眸微动,素手淡淡一挥,朱唇轻启:“退下。”
木羽僵硬的回头看着元无忧,一路从京城到这里,近一个月时间,他从来没有发觉有人跟随在他们身后?
“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不是偶然撞上这件事,我会给你时间,不会逼你,但现在,我的计划临时有变,我必须要解决你的问题。”
木羽盯着她,嘴抿成了直线,手里的剑却依然带着寒芒指着她,她骗过了皇上,骗过了他,竟然相信了她出京是为了怀王的病寻缥缈山。
元无忧挑眉:“山高皇帝远,木羽,从你跟我出京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没有了退路。”
木羽没有出声,手里的剑却一寸一寸的逼近了她:“公主是否猜到了木羽不仅能调动驻军,还能杀你,皇上却不会怪责于我。”
“在父皇的心里,虽然已经相信了本公主,可是始终还是对本公主有些忌惮的,毕竟本公主是刘氏之后,所以他将你放在本公主的身边,也不算太过意外,毕竟本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普通人是压不住的,把这样一个心腹大将放在本公主的身边,他这个皇帝也不算昏庸。”
“公主想为皇后娘娘及刘氏报仇?”
元无忧轻笑:“你高看我了,瞧,就凭你都能对我拔剑相向,随时将我血染当场,我若是沉迷于这样的尊贵里,我也走不出湮冷宫。”
木羽手里的剑越来越近,近到只要他再上前一寸,就能抵在她的眉心,随着他手里剑逼近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阴森的杀气在自己全身致命处停留着。
“是你。”那个躲在后宫里,利用大公主一案而掀起腥风血雨的人就是她。
虽然他问的没头没尾,但木羽知道她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
元无忧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却并不言语,静静的看着他用剑指着自己的眉心。
久久,木羽声音有些暗哑起来:“此时此刻,我完全有机会诛杀你。”
“当然,你有这个能力,而且我也给了你这个机会,如果我连你这关都过不了,我也不必再去筹谋什么了。”
木羽闭上眼:“为什么不杀了我?”她身边的高手杀他绰绰有余。
“杀了你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木羽,我希望你能帮我,也需要你帮我。”
木羽盯着她的目光带着寒气:“怀王并非为君者,公主何必为一己之私而陷天下百姓于水火?”就算她成功的辅佐了怀王登基为帝,以怀王的身体,他根本就不可能胜任帝位。
“你真这样认为吗?”元无忧清冽的眼神迸发着一股莫名的压力,她的初发点或许是为了一己之私,可是纵观大元国的局面,很多事情已经不是靠武装力量镇压就天下太平的。
元浩天的杀戮暴戾不仅仅是给百姓心里画上了浓郁的阴影,朝堂、世家、皇族人人自危,大元国民心已经不齐不稳了,楚国虎视眈眈,只要战争一起,大元国必将一盘散沙,陷入危机之中。
面对元无忧的逼问,木羽手颤了一下。
“大元国最大的危机是什么,木羽你心里一定知道,我坦白告诉你,我这此行出京,就是为解决这个隐患。”
木羽震惊的看着她。
元无忧看着他,缓缓道:“我们定一个协议,如果我能解决这个隐患,你臣服于我,为我效力,如果我不能解决这个隐患,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木羽盯着她,久久无声,然后,手里的剑慢慢的收了回去,垂眸道:“如果公主真有能力做到,木羽甘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元无忧微微一笑:“很好,我期待。”
“木羽告退。”木羽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内室帘子后面,毅然走了出去。
元无忧走进内室,纱帘轻轻一动,逃遥走了出来恭敬道:“见过公主。”
“查探可有进展?”
“目前还只是查探出了是明王的人,上元节那天刺杀公主的银面男子正是明王之子,杨少夫人正是明王之女,易容术是冀东项氏除了继承人之外不传之技。”
元无忧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说,冀东项氏已经和明王结成同盟?”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上元节那天她会遇刺了,看来明王不仅也对元浩天恨之入骨,对元浩天的皇位恐怕也极有兴趣。
“只是关于杨家,属下还是没能查出有什么异常,刚才听闻公主开价,难不成公主已经知道了杨家的秘密?”
元无忧轻笑:“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我心里倒是猜出一二了。”
逃遥嘴角一抽,不知道,她还煞有介事的开出三七价?还说自己要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