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华灯初上,满地生辉。
身为皇帝身边的第一总管,小莫子满心满意的全是他服侍着的主子,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他想了想,转身走进了内殿,禀报道:“皇上,酉时三刻了。”
皇上爱赏月,今天又是月圆之日,就算皇上没有吩咐,他也要提醒一句。
正在批阅奏折的楚鸿闻言搁下了手里的御笔,想了想后,微微眯眼道:“九公主可回到宫中?”
“回皇上,九公主在日落之时已经回到宫中。”小莫子答道。
楚鸿起身走出御书房,看着高挂在天上的明月,嘴角缓缓一勾:“今天的月真是圆,小莫子,摆驾赏月别院。”
小莫子一愣,他想提醒皇上,赏月别院已经赐给了圣僧了,不过转念一想,话到了嘴边他又吞了回去。只是答道:“是”
赏月别院,一轮圆月高挂天际。
赏月别院除了蓝云带着逃遥住了进来外,里里外外一切都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变化。
所以当楚鸿带着小莫子以及几名随身侍卫来到别院时,别院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毕竟,这里服侍着的宫人太监都算是老人了,对皇上时不时驾临别院早已经都习惯了。
楚鸿摆手挥退跟随在他身后的众侍卫,独自带着小莫子来到了湖边的赏月亭,在走近时,他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眼底闪过惊艳,
碧湖水,月中莲,净珠滴滴落莲心。
坐在湖石边上打坐入禅的人让人移不开眼,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无论是什么,都让楚鸿再一次深深被震撼了,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让人屏息的人,如果……如果他不是男人该有多好?
跟在楚鸿身后的小莫子见主子一直没有动,不由的抬头看向湖边,面色微讶,是圣僧。
圣僧之美,见过的人都难忘,可此刻……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美丽,实在是超出了人心所能接受的极致。
小莫子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心头一震,忙低下头。
逃遥垂眉敛目的站在他的身后,早已经闻知脚步声,却并未出声,掀动着眼皮子轻扫了一眼他家主子,暗暗摇头,她就是个降临世间祸害苍生的妖魔。
这个世上,除了他这类人,无论她是男是女,是男是女都为会她痴迷,其实就算她不顶着这张皮相,那那颗脑子也足以祸乱世人。
他倒要看看这楚国,最终会在她的影响下,变成什么?
夜风徐徐,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就像撒了一把银粉在水里,四周成片的柳树婆娑摇曳,长长的柳枝垂进时湖面,划出一道道涟漪。
蓝云静静的坐在湖边的石块打禅入定,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美不胜收。
楚鸿敛去心里的纷乱的心潮,抬步走了过去。
就算这别院他赐给了圣僧,但在他看来,楚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属于他的,没有他不能驾临的说法。
自然,身为尊贵的帝王,他的心里也从来不会有所谓‘打扰’二字出现。
所以,他毫无顾忌的走了过去。
逃遥转身朝他双手合十行礼:“法空见过陛下。”他原以为她顶着男人的身份,最多祸害的会是楚国的女人,没想到,是男女通杀。
上天让她这种人降世,不是天意是什么?
楚鸿头也不抬的随手挥手免了他的礼,径直往前走去,小莫子忙指挥着小太监上前把赏亭里的石桌上都铺好锦缎,再摆上各式点心茶水,却不见他走进赏亭,而是直接去到了湖石边上。
小莫子垂眼,挥退一旁服侍着的众太监,自己亲自走上前服侍,却只见他家主子朝他一记眼神将他钉在了原地,他不敢再上前。
明亮的月色下,楚鸿微微眯眼看着近在咫尺让湖水中那精致的贡莲都似乎黯然失色的人,近看之下,一身月色佛衣,似佛似仙,似魔似妖,轻易的就能蛊惑人心,让人无力挣扎。
脑子里突然闪过的是念头让他身体遽然一紧,但很快他就将脑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压了下去,心绪恢复如常,面色淡然的盯着他:“圣僧见到朕,又不想行礼吗?”
蓝云轻合拢的眼缓缓的睁开了,一双清净无波的眸子笔直的看向他。
一瞬间,楚鸿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紧。
“小僧见过陛下。”蓝云打坐的坐在石块上,双手轻合着朝他微微点头。
楚鸿不动声色的别开眼,夜风徐来,湖面中心处的那一片贡莲在月光下摇曳生姿,这些贡莲是匠人精心侍头养而成,每当月色时,倒也还算入他的眼。
只是今天,莲依旧是莲,却让他欣喜不起来了。
他后宫不说佳丽三千,却也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无一不是姿色出众的美人,可似乎……却无一人能及他,而他,还是个男人。
“朕听闻圣僧今日在护龙寺讲佛,朕之七弟九妹有意为难圣僧,却均被圣僧说的哑口无言,可有此事?”楚鸿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蓝云微微一笑:“皇上说笑了,王爷、公主和小僧论佛,又何来的为难之说?”
楚鸿听言,淡淡一笑,不顾帝王之尊撩起衣袂在旁边的小石块上坐了下来,轻拍了拍手。
霎时,乐曲扬,四五名姿色曼妙的宫娥翩然起舞。
一旁的小莫子恭敬的呈上美酒,月色下,他轻饮着酒,目光却看向蓝云,朦胧不明。
“圣僧,这月色美吗?”
“寒色满天,霜色遍地,自然是美的。”
“这乐曲美吗?”
“悠扬悦耳,珠落玉盘,自然是美的。”
“那……这宫娥美吗?”
“柔桡轻曼,神清骨秀,自然是美的。”
楚鸿眼色一转,宫娥长长的水袖洒在了蓝云身上,头上,脸上,如娇如媚的在他面前展现着柔美。
蓝云静静的看着她们,眼神不曾有丝毫的变化。
楚鸿垂眼低低一笑,挥退她们:“这些只不过是宫中最低等的宫娥罢了,哪里当得起圣僧柔桡轻曼、神清骨秀八字?过两天周国使臣来京,为了难迎周国使臣,庆楚周两国交好,朕已经着令让宫中举行一次赏花会,圣僧进宫陪朕赏赏花,朕想听听圣僧的意见。”
蓝云双手合十,微微一笑:“敢问陛下,小僧能否拒绝?”
楚鸿对于他的话有些一怔,但很快,就意味深长的挑眉道:“能如何?不能又如何?”
“能,小僧自不必进宫陪陛下赏花,不能,小僧自恭敬不如从命。”
他的话大大的超出了楚鸿的预料,心了一愣后,他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很是愉悦。
笑了好半响后,他才止住笑声,以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眼神看着他:“朕发现圣僧似乎并非朕想像中那样无趣,反而……有趣的很!”
对于他的话,蓝云笑而不语。
楚鸿突然想,若不是自制力绝佳的人,恐怕还真不能近他的身。
“朕给对僧增添一些侍卫,出入就由他们安排。”虽然他封了他圣僧之号,又赐了府,彰显了他的身份和地位不俗,但如此美色当前,恐怕有自制力的人还真不多。
“谢陛下,但……”
“这是不容拒绝的圣谕!”楚鸿淡然的出声。
蓝芸微微蹙眉,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既然如此,那小僧恭敬不如从命。”
楚鸿没错过他刚才眉间的蹙痕,刚想说什么,却见他起身,双手合十一派从容的朝他轻颌首:“夜色不早了,小僧今日晚禅功课已修,小僧告退。”
这次换楚鸿蹙眉了,却也并未反对,点了点头,算是允了他的话。
看着眼前在月色下那少年纤细清雅的背影,楚鸿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散下来,回头看着湖中那一池贡莲,一双眼高深莫测的半眯了起来。
慈延宫,佛堂。
层层轻纱帐帷在夜风下轻轻摇曳,划出微微的涟漪,金佛像下,香烛袅袅,荣太后跪拜在佛像下,一手执佛珠,一手敲木鱼。
咚咚的木鱼声似乎有些杂乱,显然了敲木鱼人杂乱的心情。
片刻后,荣太后轻叹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放弃了敲木鱼声。
一旁的卓嬷嬷上前扶起她,轻声道:“主子是在为公主忧愁?”
荣太后轻叹着拍拍她的手:“哀家想什么瞒不过你,玖儿是哀家唯一的牵挂了,只是……唉,绝儿说的对,是哀家宠坏了她。”
卓嬷嬷想了想后:“难道事情真的没有法子解决吗?”
荣太后苦笑:“玖儿那丫头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圣僧身上,这如何解决?”
卓嬷嬷想起那圣僧的容颜,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那圣僧的容颜,绝美无双,公主年少不知事,一股脑儿栽下去,也情有可原。
“那主子打算如何做?”要说宫中最了解荣太后的,非卓嬷嬷莫属。
荣太后抬头仰望着佛像,喃喃道:“哀家终究是做不到圣僧那样的一心向佛,也顾不得因果报应,下世轮回了。”
卓嬷嬷一惊:“主子……”
“十八这天的赏花会,你安……安排下去吧。”
“主子,奴婢请您三思,公主的性子您心里也清楚着,现在又有圣僧这个引子在,奴婢就怕到时……到时……”
荣太后闭上眼:“由不得她了。”玖儿或许会闹,或许会恨,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她这个母后不是害她,是在帮她。
卓嬷嬷也知道主子是下定了决心要快刀斩乱麻了,只得恭敬应道:“是。”
大元国,京城,怀王府。
怀王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怀王居住的卧室里,小李子端着药进来。
“王爷,该喝药了。”
怀王搁下手里的书,就着小李子的手,把碗里的药汁都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王爷,皇上下旨召公主回京了,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起程。”
怀王清冷的眉宇间飞闪过一丝惘然,却很快平息下来:“身上有伤,一路调养,行程不会这么快,恐怕待到回京时,也快入秋了。”
小李子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怀王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李子垂眼低声道:“王爷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无忧公主那样的狡猾,什么阴谋诡计都使得出来的人,万一她再来个计中计,把王爷一个人扔京城,自己埋名隐姓去了,怎么办?”就算有小逃子跟在身边,可是他担心小逃子不是无忧公主的对手。
怀王翻书的动作一顿,缓缓的抬头,看着小李子愁眉不展很是担忧的神色,笑了。
小李子愕然:“奴才说错了吗?”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无忧公主跟王爷达成一致,求的是自由自在。
怀王微微一笑:“小李子,你不理解自由自在这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小李子惊讶的瞪大眼。
怀王笑而不语,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侍候在床前了。
小李子还是未能理解王爷是什么意思?不过王爷既然不想为他解惑,他也不能再问了。
室内的烛灯明亮,怀王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书,脑中却浮现出无忧看书时的情形……待到回神时,怀王看着夜色不知不觉深了。
他合上手里的书,身子后仰,缓缓的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自由自在,这四个字何其广博?
不论无忧的出身,不论无忧的傲骨,不论无忧的聪慧,单单就凭她的容颜,她就注定无法脱离权势二字。
因为,只有权势才能保护她。
与其说,她现在之举是为了日后无后顾之忧地和元浩天对决,倒不如说,她是为了她解决自己最大的隐患。
这个世上,最不愿意大元国亡的人,就是无忧了。
所以,她必然会尽自己一切的努力,来挽救大元国,又怎么会逃?
天大地大,除非她毁尽容颜,否则若没有权势相护,最终会沦落成什么?不言而喻!
可是,她是如此如此的心高气傲。
她又怎会会让自己沦为男人的附属,她的智慧又怎能接受自己自毁容颜?
他懂她,一如她亦懂他。
所以,他们才会合作无间,有着坚不可摧的信任。
因为,她想要的他能给予,他想要的她也能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