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边顺源蹭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抡起手给了自己外甥一个大耳光,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谁让你去做这种事了?”
文旭东捂着腮帮子,震惊地瞪着边顺源,又想起自己干的好事,不由得软了:“我也是当时正好看到谢克神色不对,心想估计情况不像他说的那样好,才心血来潮想起来这么做的。本来想能耽搁一会儿就好,谁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好啊。”
边顺源一愣,神情疲惫:“唉!都是我的错,把你惯成这样!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么?”
文旭东狗腿地讨好他:“我知道我知道,再也不敢了。舅舅,我妈可是把我交给你了的,你千万不能不管我啊!谢克说要上报,我不会吃官司吧?”
边顺源眼带复杂地看着他:“会不会吃官司我不知道。但是这次连我也被你拖下水了,咱俩的饭碗都保不住。”
文旭东傻了:“怎么会这样?可是,可是我也是想帮你啊……”说了一半他住了嘴,显然如果边顺源连自己都保不住,再怎样也是无用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去惹谢克,而且我什么时候要你帮我忙了?”边顺源摇摇头,如果只是被发现他误诊了的话,顶多被患者家属骂两句,再在科室里面灰头土脸一阵子,现在倒好,保不齐真要吃官司了。
“如果是别人,我还能拉下脸去求一求,可是谢克那个人……唉,你忘了市二医院血管造影那件事了吗?跟他毫无关系的事他都眼里揉不进沙子,更不要说是他自己主刀的手术了。而且你这个行为实在是,连我都觉得,唉,算了。实在是太恶劣了你懂吗,不行,你现在就跟我去给刘院长那里自首,咱俩一起辞职,只能这样了。”
“你,你也辞职?”文旭东不敢置信,如果他没了饭碗还能靠边顺源,边顺源都没了那咋办?
谢克写完报告,气冲冲地去敲蔡天桥的门,正好刘院长也在,就把这件事给说了。
蔡天桥双手环抱,把皮球踢给了刘院长:“老师,您看?”
刘院长一脸悲痛:“这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我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刚才边顺源带着文旭东去我那里辞职了,因为文旭东是他的外甥,他感到十分不安,所以他自己也辞了。唉,其实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我本来想挽留他的,但他实在是心意已决,我只好同意了。”
蔡天桥挑挑眉:“哦?他们倒是动作够快。”
“……”谢克不悦道:“就这么算了?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怎么能这样轻拿轻放?”
刘院长把他按到沙发上坐着,一边伸手把刚才蔡天桥刚刚给他泡好的茶拿过来给谢克喝,一边安抚道:“你说的对,我刚才也把文旭东狠狠骂了一顿。不过这个事嘛,叫我看,让他们走了算了……唉,你别瞪我,听我说完。”
刘院长又执意递了递茶水,谢克只好接过来:“您说。”
“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对不对。”刘院长面露慈祥:“首先,文旭东这个事,他说他当时想帮着护士理东西,所以才不小心弄到了那张棉片,还不小心弄到无菌衣里面去了……先不论他是不是有意,他这种人我们医院肯定是不要的。虽然他来跟我辞职,但是我已经给他记了医疗过失,把他给开除了。所以你也不要担心他以后再在其他手术台上坏事,文旭东是属于编制内的而不是合同工,我给他记过之后,别的医院也不会要他。”
见谢克脸色好了点,刘院长笑容更甚:“你是不是要怪我为什么不把他告到医疗事故鉴定小组?”
谢克脸一红,点点头。
刘院长越看谢克越觉得可爱,比自己的徒弟嫩多了,于是教导模式全开:“你想想,文旭东是无论如何肯定要离开我们市一医院的,这件事如果公开的话,受害的是谁?他自己当然必须身败名裂,可是我们医院难道就不会遭受非议?以后谁还敢来我们医院看病?我们医院有那么多好医生,凭什么因为一个文旭东,就让别人戴着有色眼镜来看我们,你说对不对?”
“这……”谢克无语,说是这么说,可是医患关系的牢固得靠双方的信任,光靠捂是不行的呀。但是,他又不能否认,刘院长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总不能文旭东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反而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们自己。
刘院长板起脸再下一城:“何况,你以为这件事你就完全没错吗?”
谢克:“我?”
“说的就是你。”刘院长语重心长:“要不是你同事关系处理得不好,又怎么至于让文旭东起了那样的歹心?小谢啊,做人要柔和,要圆滑,上善若水嘛。你已经那么出挑了,平时同事之间有点妒忌很正常嘛,上了手术台你们就是一个团队,团队里有人犯事你以为你这个主刀的完全没责任?退一万步说,如果你不能让他乖乖地听话,那至少要有防住他的手段才行,否则像发生了今天这种事,万一手术失败,可就说什么都晚了,懂吗?如果你不确定能在手术台上防住他,你就应该拒绝让他给你当助手。你虽然年轻,可是已经是主治医师了,而且你是主刀,你有权利选择助手。没必要为了脸面或者别的什么而妥协。”
谢克低着头想了想,耷拉着脑袋:“院长你说的对。”
“噗——”蔡天桥没忍住笑了出来,刘院长和谢克一老一小都转过头来瞪他。蔡天桥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别理我,你们继续。”
刘院长很满意谢克的受教,又继续巩固战果:“你再想想,如果让患者知道,文旭东是为了跟你的私怨或者是因为害怕你用误诊的事情来威胁他的舅舅而这样做的话,别人会怎么想你?即使你的技术再厉害,别人也会对你的能力产生质疑。因为大家看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像文旭东这么胆大妄为的人并不多,但是在一些小事上乐于给人使绊子的可不少,所以,做一个合格的医生,不仅要锻炼技术,同时也要修炼人格魅力,最后还要懂得保护自己。其实任何一行都是这样的。”
谢克被刘院长忽悠走以后,蔡天桥问:“副主任怎么办?”
刘建红啜了口茶:“朱明吧,他刚刚升了副主任职称。虽然当科副还早了点,但前面有你,后面有谢克,我倒是不担心。唉,其实老边的水平还是可以的,本来想让他多带几年新人的,算了就这样吧,也挺好。”
蔡天桥推了推眼镜,“我看要不还是外聘一个吧,朱明我怕他hold不住啊。”
刘院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外聘?开什么玩笑?有你在,哪个手下功夫好的肯来我们这里做出不了头的鸟?”
“呵呵,”蔡天桥摆摆手:“算我没说。”
谢克到病房查看一圈,回办公室的时候碰到庞福的大儿子庞达,“去监护病房看过了吗,你父亲醒过来以后就可以挪到普通病房了。但是还要做放疗或者化疗,而且还要继续全身检查找原发病灶。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有可能是早期的。”
庞达握住他的手一通感谢,“我弟弟在监护病房外看着,我准备出去买点吃的,我们俩都要在这等我爸醒。对了谢医生,我刚才听说边医生和文医生辞职了,怎么回事啊?”
谢克:“哦,边医生因为没诊出来转移瘤引咎辞职了。文医生么……手术的时候他开小差,差点坏事,被开除了。不过没有造成伤害,你父亲的情况不错。”
“什么?”庞达:“边医生我倒是知道,他把上次手术给的红包都退给我了。那个文什么的怎么能这样,这可是人命关天啊,就这么算了?”辞职庞达还不觉得什么,一听文旭东是被开除的,他立刻觉得文旭东犯的错严重多了。
谢克耸耸肩:“不算了还能怎样,都被开除了。你总不能去把他打一顿吧。不过他是该骂,可惜他回宿舍收拾东西去了,不然我也帮你骂他。”
庞达眼睛一亮,“哈哈,你说得对,打人是不对的。”
文旭东垂头丧气地卷好铺盖,他还没存够钱买房子呢,也幸好没买,不然的话丢了工作贷款都还不起。一想到要去边顺源家住,他就有点哆嗦,舅舅好说话,舅妈可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这次他不但自己丢了工作,还把舅舅的饭碗也给砸掉了,可想而知将要面对舅妈如暴雨般的口水。
灰溜溜地离开医院,转进一条直直的小巷,这是一条去车站的近路。即使背着个大包,他也不敢打车了,现在的出租死贵死贵的。
巷子有点长,刚走了半程,文旭东就觉得身后有极重的脚步快速向他靠近。他回头一看是庞达,以为他庞达知道了他干的好事,立马撒开腿向前跑。
庞达借着奔跑的惯性一个鱼跃,强壮的身体像个狮子一样把文旭东扑在身下。
“你跑什么?果然心里有鬼!”
庞达提起拳头就是一阵胖揍。文旭东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只一拳,就像郑关西一样被打歪了鼻子,脸上像开了酱油铺,又几拳,便像开了染坊,疼得嗷嗷叫唤。
文旭东毫无还手之力,只会叫得像个被杀的猪,庞达揍了一会儿觉得没劲了,又出过了这口气,便起身拍拍手走了。他还得给弟弟买饭呢,不能耽搁太久了。
留下文旭东一滩烂泥似的趴在巷子里哭,又不敢报警。庞达虽然打人打得狠了点,但是没把人打残废,最多赔点钱,而他自己干的事要是捅出去估计真要坐牢。
谢克跟在庞达身后,在巷子外看了个清楚的直播,见庞达走了,文旭东也不见得有事,撇了撇嘴。看来连救护车也不用叫了。
一转身,看到身后有个男人靠着墙嘴里叼了根烟正在看他。也不知道对方看了自己多久,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谢克本能地作出防御姿势。
“哟,谢医生身手不错嘛。练过几天?”
谢克:“你是谁?”对方竟然认识自己,还用这种逗猫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真是令人讨厌。
那个人没回答谢克的话,只是说:“你跟那个被打的有仇么,不然怎么看得这么高兴?”
谢克不语,看来对方的确已经跟了自己一会儿了。
但这人他从未见过,粗略估计年纪的话,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着比较贴身的运动服,把硬硬的肌肉全都勾勒了出来。眼神凌厉而凶狠,一看就是刀山里来火海里去的那种人。谢克心中大奇,他可没惹过这等人物吧?虽然师兄教过他两手,但他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对付庞达这样的还可以,但要是对付眼前这种人便有些不够了。
这个人满脸邪气,还嘲讽地勾勾嘴角:“什么白衣天使,还不就这样,切。”说完他扔了烟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克觉得这背影有点熟悉,但实在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