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因梦 第二章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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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慕容秋水男二十六岁未婚世袭一等威灵侯。精剑击有海量。别人在背地都称他为京都第一花花公子。

  他听见了之后非但连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好像觉得很高兴。

  “三代为官才懂得穿衣吃饭。”他说:“要作一个第一号的花花公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虽然还没有到冬天暖阁中已经升起了火四面的窗户都关得严严的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慕容秋水不喜欢吹风。

  “有的人能吹风有的人不能。”他说:“我就是个天生不能吹风的人老天给我这一身皮肤就是不让我吹风的那些好风都留给别人去吹吧!我最好还是待在屋子里喝一盅醇酒唱一曲新词让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孩把一瓢刚剥好的桔子洒上一点洁白胜雪的吴盐喂到我的嘴巴里去这样子我才会活得长一些。”

  这些都是慕容小侯的名言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话因为他的确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老天爷生下他好橡就是为了要他来享受这人世间种种醇酒美人荣华富贵他天生就好橡要比别人的运气好得多。

  二

  铜炉上偎着一锅桂花莲子白果粥清香弥漫了暖阁。

  慕容秋水渐庸洒洒的穿件纯丝的长袍赤着脚站在波斯国王送给他的羊毛地毯上慢慢的缀饮着一杯唬琅色的葡萄酒神思却已飞回到四年前一个美丽的仲夏之夜。

  那一天晚上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独自泛舟在粼粼绿波上谜一样的白色女人。

  他当然更忘不了那一夜的髓绪缠绵万种柔情。

  只可惜他醒来时她已经走了。就橡是一场梦一样消失在他的心目中带走了他贴身的一块玉牌却留给他无穷的思念。

  暖阁外的小院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秋风中的梧桐仿佛在低诉相思。

  慕容秋水坐下来坐在琴案前“铮琮”一声清音出户。暖阁的门开了一个美如幽灵般的白色女人随着门外的秋风飘了进来。

  ——就是她她果然又出现了。

  慕容秋水故意不去看她可是心弦却已橡琴弦一样不停的颤动。

  ——偶然相逢偶然相聚聚散之间原本如梦。

  因梦因梦。

  她也替自己用桌上的水晶夜光杯倒了一杯波斯葡萄酒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弹听着他唱。

  ——人世间万事万物皆因梦而生因梦而灭。梦如何?

  “狰”的一声琴弦忽然断了琴声骤绝满室寂寞。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看她。

  “是你?是你来了。”他说。

  “当然是我当然是我来了。”

  “可是我记得你已经走了。”

  他说:“我记得你走的时候好像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一句活都没有说。”

  “既然要走还有什么可说。”

  慕容秋水好像要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一把刀直刺入她的心。

  “既然已走又何必要再来。”他问因梦。

  “因为一句话。”

  “什么话?”

  “我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以后只要我有事要来找你你一定会为我做。”因梦问慕容:“你还记不记得?”

  慕容秋水当然记得。

  那一次他偶然游西湖偶然遇见了她偶然相聚。虽仅叫夕这一夕间却有情无数梦无数愁无数。

  “我记得。”他说:“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你是不是也说过一个人如果答应了别人一件事就好像欠下了一笔债?”她问慕容秋水。

  “是的。”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也相信所以今天我才会来。”

  慕容秋水用刀锋的眼睛瞪着她:“你今天是要我来还债的?”

  他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是。”

  “你要我怎么还?”

  “我曾经听说这个世界上最黑暗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一个叫做‘稚座’的小屋。”

  慕容秋水笑了。

  “稚座?稚座怎么会是黑暗恐怖的地方?有时候我也会到饭馆酒楼去我坐的就是雅座。”他说:“据我所知雅座通常都是为贵宾贵客准备的地方。”

  因梦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骗人?”她说:“据我所知像你这样的贵公子通常都不屑于骗人的。”

  慕容秋水的笑容仿佛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勉强;“难道你说的雅座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直视着他。

  “你应该知道的在刑部大牢某一个最幽秘阴暗的角落里有三、两间很特别的雅室是特别为了招待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请去的贵宾贵客而准备的。”

  “哦?”

  “我也知道你们特别派到那里去接待宾客的韦好客先生实在是好客极了他接待客人的方法常常令人连作梦都想不到。”

  “哦?”

  “据说有一位已经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的江湖好汉到你们的雅座去作客三天后出来的时候想爬到他最喜欢的女人身上去都爬不上去。”

  慕容秋水叹了口气:“看起来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他说:“但是我却不知道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要我把一位贵宾从雅座中请出来呢?还是要我替你把一位贵宾送到雅座里去?”

  因梦眼睛立刻又充满怨毒。

  “有一个人现在我还不想要他死我至少也要让他再多活两年七个月一十三天。”

  她忽然俯下身握住慕容秋水的手!“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一段日子一定要在雅座里好好的款待他让他每天都想死却又死不了。”

  慕容秋水静静的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很仔细的看着她表情中每一个变化过了很久才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如此恨他?”他的声音带着种很难捕捉到的讥消之意淡淡的接看问:“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

  “花错。”慕容秋水说:“你这么样做当然是为了花错。”

  因梦的手忽然握紧甚至连指节都已因用力而白。

  “花错”她的眼睛直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花错?”

  慕容秋水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孩子气的笑容:“我怎么会不知道花错我从小就是个坏核子他甚至比我还坏。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如果不是为了他那种男人你怎么舍得放弃我?”

  三

  花错男二十九岁宽肩、细腰、窄臀。一双眼睛看起来就好像是碧绿色的仿佛是翡翠沉入海底时那种颜色一张脸却苍白如雪。

  所以有人说他是胡人是波斯胡贾到中土来贩卖珠宝缎绸时所遗下的后代。被他修理过的仇人甚至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廉价娼妓生下来的杂种。

  对于这种种传说花锗完全不在乎。可是有一点是让他不能否认的他一生下来就错了。

  第一错就错在他根本不应该错活到这个世界上来。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他们甚至连他们的姓名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干妈。

  那时候他不到三岁。

  第二错是错在他根本就不应该有这么样的一个干妈。

  他的于妈长大白皙冶艳明媚双腿修长双眼明亮。是一个江淮盐运道的遗蛹所以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一个家资巨万的寡妇。据说她每天吃的菜单里都有一味是炒金丝雀的舌。

  花错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被这家人收养的?他只知道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个小孩了。

  以后他错得更多愈错愈深对女人却愈来愈有经验。

  到了他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浪子。

  一个浪子的声名常常部会换取到很多极不平凡的经验。

  一个有名的浪子所累积到的经验能够换取到的代价就不是别人所能想象得到的了。

  所以花错在未满二十岁之前就已经成为江湖中所有富孀贵妇和一些寂寞的名女人们追逐的对象。

  所以花错越来越错因为他身不由己。

  金钱、名望、享受、欲情他都可以抗拒。可是如果有人要;用一种很隐密的武功绝技来交换他的服务他就傻了。

  尤其是刀法。

  他从小就喜欢刀也许是因为刀是和他生活的阶级层次是密切相关的。

  花错从小就希望他的掌中能够握有一柄无坚不摧天下无双的快刀。

  花错最错的就是这一点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一把这么样的刀。

  --“无敌”这两个字根本就不存在那只不过是某些自大狂妄的人心里的一种幻觉他们迟早都必将死在自己的这种幻觉中。

  花错也不例外。

  他拼命要去找这根本不存在的刀不辞辛劳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在江湖中他得罪过的人甚至已经不比想跟他上床的女人少。

  因梦是在“雪村”认得他的雪村是一大片美透了的庭园也是花雪夫人无数产业中之一。

  花雪夫人当然就是花错的干妈。

  她曾经警告过因梦:“我喜欢你你是个迷死人的小女孩可是我劝你现在还是赶快走的好。”

  “为什么?”

  “因为我那个宝贝儿子就快要回来了你最好还是不要见到他。”

  “我为什么不能见他?”因梦带着挑战性的甜笑:“难道他会咬我一口?”

  “他不会咬你他只会把你连皮带骨都吞下。”花雪夫人说:“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个野孩子天生就有一种吸引女孩子的魅力甚至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她明亮锐利的双眼忽然变得非常温柔。

  “那时候他正在街上玩泥巴正好挡住了我的路我本来想一脚把这个脏孩子踢开的可是他忽然抬起头来对我笑了笑。”花雪夫人的声音更温柔:“就在那一瞬间这个脏小孩身上的烂泥好像一下子就忽然不见了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可爱的白玉娃娃”

  “所以你立刻就决定要收养他?”

  “是的。”花夫人说:“对于这件事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我做事也从来不会后悔的。”因梦说:“如果我遇到一个男人不管他是谁被吞下去的通常都不会是我。”她笑得极甜可是施笑容中的挑战之意却更明显更强烈因为这时侯她已经看见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一个高大瘦削挺拔的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对猫一样的绿眼眼中也带着种挑战的意思在看着她。

  就在他们互相微笑凝视的这一刹那花雪夫人就已经现悲剧要生了。

  这两个人竟是如此相像简直可以说完全是同一类型的人要避免这么样两个人互相被对方吸引简直比要把一对连体婴分割还要困难。

  如果无法避免那么这两个人又势必要被他们的**所引起的火焰燃烧。四

  “是的!我是为了花错。”因梦说:“从我第一眼看到他开始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已经属于他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他也有那种感觉。”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我心里也“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当然我也说不出为了什么后来我才现我们的仇敌实在太多了他的仇敌和我的仇敌。”

  慕容秋水打断她的话。

  “你也会有仇敌?”他看着她眼中带笑:“我记得你一直都能把每个人都对付得很好的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样。”

  “可是我嫁给他以后就下一样了。”因梦说:“这一点你该明白。”

  “是的我完全明白。”慕容轻叹:“老实说当我知道你们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连我都有一点恨你。”

  “现在呢?”因梦问他:“现在你是不是还有一点恨我?”

  “现在没有了现在我好像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已经老的可以做祖父的人。”慕容故意叹着气的说:“一个已经做了祖父的人是不会再吃醋的。”

  “你根本就不会吃醋的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人吃醋。”

  慕容的眼睛睁大瞳孔却在收缩。

  “难道花错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因梦的声音冰冷:“花错至少也是个人。”

  “他怎么死的?”

  “死在刀下。”·

  “慕容秋水黯然叹息:“为什么喜欢刀的人通常都会死在刀下为什么让你伤心的人总是你喜欢的人。”

  “这大概是因为只有你喜欢的人才能伤害到你。”因梦说。

  这本来是一句非常令人伤感的话可是慕容秋水听到之后反而笑了而且笑得很孩子气。

  “谁说你不喜欢的人就不能伤害你?”他问因梦:“难道你喜欢杀死花错的那个人难道他没有伤害到你?”

  他站起来拍拍因梦的肩。

  “你一定要记住有些听起来很有学问的话其实全都是放屁而且是很臭很臭的屁。慕容秋水说:“所以我们不如开始说一点比较实际的事。”

  “什么事?”

  “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你准备怎么样来报答我?”

  因梦开始迟疑却没有逃避因为她知道这个问题是逃避不了的。

  所以她挺起胸直视慕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准备要我怎么报答你?”

  “我只要你的一句话。”

  “一句什么样的话?”

  “就是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句话。

  “你是不是要我答应你以后只要你有事来找我我一寇都要替你做。”

  “是的。”慕容秋水说:“就是这样子的。”

  因梦看着他眼中露出了一抹恐怖之意但是很快就被仇恨与怨毒所代替。

  “好我答应你。”因梦说得非常肯定:“只要是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我也从来不会忘记的。”

  “那就好极了。”

  慕容秋水笑得非常愉快:“你要交给我的那位贵宾现在在哪里?”

  因梦反问:“你要招待他的雅座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三天。”慕容秋水也说得很肯定:“最多只要三天。”

  “称有把握?”

  “我有。”慕容秋水:“我们雅座的主人韦好客先生一向是个办事很快的人。”

  “那就好极了。”

  因梦喝于了她杯中的酒:“三天之内我就会把那位贵宾交给你。”

  她已经站起来准备走出去他却又将她唤住。

  “你那位贵宾叫什么名字?”

  “你用不着知道他的名字。”因梦说:“你只要记住他是一位很特别的贵宾就够了。”

  她说:“我希望你也让韦好客先生牢记在心。”五

  韦好客男五十一岁未婚。面容清秀手脚纤细如少女驼背鸡胸身高不满五尺。是一个让人只要看过一眼后就很不容易忘记的人。

  他是淮南“鹰爪门”传人中最成功的一个武功和成就都最高他的鹰爪功和七十二路小擒拿手多年前就已被公认为武林中的一绝。

  ·

  他的手看来虽然纤细柔弱而且留着很长的指甲可是只要他一出手就会都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他吃素绝对不沾荤腥他用的厨子却是以前四大丛林中最有名的香积厨。

  戒绝烟酒从来不赌对于女人更没有兴趣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是干净的他通常都把女人称作“垃圾”。

  但他却偏偏又是一个非常讲究享受的人对于文字训沽和音律的造诣之深甚至连翰林苑中都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无论在什么样的标准之下他绝对可以算是个怪物。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这个怪物的心目中也有一个他崇拜的偶像他崇拜这个人就好像一个多情的少女崇拜她梦中的白马王子一样。

  这个人就是慕容秋水。

  韦好客穿着他的一身在京城第一流裁缝那里订制的纯黑丝衫坐在位称“天牢”的刑部大牢后一个阴暗的小院里坐在一张颜色已变得深褐的竹椅上。

  已经将近是冬天了深秋的晚风已经很冷。

  韦好客不怕冷。

  尤其是在此时此刻他非但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有一股热意从他的心里散开散入四肢散入指间散入鼻端散入眼中。

  甚至连他的眼都已因热而红。

  每当他将要做一件他自己知道可以刺激他的事情时他。会感觉到他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这种热意升起。

  今天他又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慕容秋水告诉他又有一位很特别的贵宾要来到他的雅座了。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慕容秋水陪伴着一个面蒙黑纱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身材相当高穿着件很长很长的黑色风衣所以韦好客非但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她身上任何其他部份甚至连她的手都看不见。

  但是他却已感觉到她那种慑人的美丽。

  她显然也在黑纱后注视着他面前这个矮小而畸形的人。

  韦好客知道甚至可以想象到她在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每个人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都会用这种眼色看他的。——一个如此温和善良的侏儒为什么能让江湖中最凶暴强悍的恶徒都对他如此俱怕。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他自己能够回答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体里仿佛总会有一股恶魔般的力量催使着他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会做出来的事这种力量就仿佛是来自地狱某一种神秘的诅咒。

  面蒙黑纱的女人当然就是因梦一直等到她把他观察的非常仔细后慕容秋水才为她引见。

  “这位就是雅座的主人韦好客先生。”慕容秋水很高兴的笑着说:“我可以保证他好客的声名绝不假。”

  韦好客也笑了笑容谦卑而诚恳在慕容秋水面前他总是这佯子的。

  “我只不过尽力去做而已只不过希望我的客人们能对我的服务满意。”

  慕容秋水大笑:“只可惜他们好像还是不太喜欢你。”

  “韦先生。”

  因梦冰冷的声音像刀锋般切断了慕容的笑:“我相信廊现在一寇已经知道:这里又有一位贵宾要来了而且恐怕会在这里侍很久。”

  “是的。”韦好客说:“我知道。”

  “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这位客人是我请来的我对他当然特别关心。”

  “当然。”

  “那么我就想请教你几件事了。”因梦问韦好客:“他到了这里之后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他答说:“大概没有。”

  韦好客的态度仍然同样谦卑:“能够被请到我这里来的贵客通常都是非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在这里已经有十一年了被请来的贵客已经有一百三十多位我可以保证如果我把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说出去都会在江湖中引起一场很不小的动乱。”

  “他们有没有人能逃得出去?”

  “没有。”韦好客微笑:“连一个都没有。”

  “如果他们想死呢?是不是能够死得了?”

  “夫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死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越想要死的人往往都越死不了。”

  韦好客的笑容更温和:“夫人如果你要一个人在我的雅座里待两年七月零一十三天我绝不会让他少活一个时辰:”

  “你保证?”

  “是的。”

  慕容秋水脸上又露出了他独有的那种优雅的微笑:“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对我们这位好客的主人完全满意?”他问因梦。“是的。”

  “那么你是不是已经可以把我们那位客人请进来了?”

  “是。”六

  韦好客常常喜欢自己是个“没有”的人这个称呼对他的确很适当他确实可以称为一个“没有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事情他都没有。

  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子没有兄弟没有姐妹也没有朋友。

  最主要的是他没有情感什么样的情感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同情和怜悯这一类的爱心。

  可是当他看到面蒙黑纱的女人带来的这位贵客时他心里居然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可怜他。

  这个人根本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他的样子看起来简直比一堆垃圾还糟糕。

  这个人是装在.一个帆布袋里面被人抬进来的。只看了他一眼之后慕容秋水就已经转过头不忍再看。

  如果说韦好客是个“没有”的人那么这个人就可以算为一个“消失”的人了。

  因为他脸上有很多部份都已消失。

  他的头和眉毛都已被剃光他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微微突起的半圆体上面只有一条缝永远都不会再张开的两条缝。

  他还有嘴唇可是你如果扳开他的嘴就会现他的舌头已经从他的嘴里消失了。

  韦好客没有再看下去转过身向因梦很温和有礼的鞠躬。

  “夫人请恕我直言。”

  “什么话?你说。”

  “其实你根本不用把这位贵宾请到我这雅座里来你对他的招待和服务已经是够周到了。”

  因梦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他话中那一抹几乎可以算是很有风度的讥嘲之意只是淡淡的说:“我承认你说的有理我把他送到这里只不过因为我根本没法子招待他那么久因此我希望他在这里能受到更好的待遇。”

  “夫人你知道我一定会尽力去做。”韦好客说:“还有一件事我也想请教夫人。”

  “什么事?”

  “我看得出我们这位贵宾的脸已经被改造过我已经有多年没有看见过如此精密的手艺我实在很想知道是哪一位大师的杰作?”

  “你真的很想知道?”

  “真的。”

  因梦冷冷的说:“其实你不间也应该知道除了诸葛大夫之外还有谁?”

  慕容秋水霍然回头眼中带着惊讶之色:“诸葛大夫?”他间因梦:“你说的是诸葛仙?”

  “不错我说的就是他。”

  慕容秋水笑了微笑摇头。

  “才一个像你这么高贵美丽的女士表示怀疑实在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只可惜对你说的话我想不怀疑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很了解诸葛先生的为人。”慕容秋水用非常厌恶:的表情看了看那贵宾的脸:“像这一类的事他大概是不会做的。”

  因梦直视着他眼色冰冷。

  “我也很了解你的为人以你的身份和地位本来也绝不会做我要你做的这一类事只可惜你偏偏做了。”

  她的声音更冷一个字一个字的接着说。

  “你们为我做这一类的事只因为你们都亏欠过我现在已经到了你们必须偿还的时候了。”七

  夜已深。

  站在窗前面对窗外无边无际的清冷和黑暗因梦可以感觉到两行比晚风更冷的眼泪慢漫的流下面颊。

  她知道她已经变了。

  因为她的心中已不再有爱与感激只剩下索讨与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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