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话 清寒莹骨肝胆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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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盘山前林子,余家院子中,虎妞为李如荼擦拭干水,拉好裤管,套好鞋袜,便与史大娘合力抱她到院子晒太阳。

  虎妞习惯了这种坐在太阳下聊天的生活,便为她梳起来,边道:“余公子已经出门十天了,不知可是顺利。”她语中担忧、期盼,编的手也越来越慢,看着大门呆了片刻。

  他是不是出事了?

  突然门外响起跌跌撞撞的声音,几下之后大门被撞开,只见一人满脸血污地闯入,摇摇欲坠却坚持着走近,黑色衣衫破了不少,袖子烂得更不成样子。虎妞顺着滴答声看去,他手握着一束黄色草,十指上似是包了白布早已散落不少,露出内里血肉模糊,一路滴着血艰难地走近面前。

  “娘!”

  史大娘在屋里听到虎妞尖叫,停下手中功夫,手往身上擦了两下,嘴里唠叨出来。“你这孩子怎地这么不懂事,做事就不能不要这么毛躁么,要是余公子不喜欢你,我看你哭不……”

  史大娘一踏出屋子看见院子中吓人的场境也窒了一下,嘴巴一开一合没了声音,很快她便从那男子布满血丝的眼认清来人。

  “余公子?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余沛容没有注意两母女,透过她们看向后方的李如荼。他面上因为剧痛而微微露出痛苦之色,步伐越来越沉重,一步,一步,虽然缓慢却持续的向前走去。他在看到李如荼那一刻,心中的焦虑已经随风飘走。他走到李如荼面前,慢慢蹲下身子,把手中的那一束熏阳草递到她膝上,随即脸上漫开淡淡温和的笑意,但一双眼眸之中。却仿佛始终散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热度。

  她容颜依旧,没有生什么事。

  “我们再见面了,真好。”他淡淡一笑,身上支撑他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气力瞬间被抽走。晕厥在她身上。他身子很重,把她直躺躺推到在地上。

  “啊!”虎妞冲上前去。与史大娘合力扶起李如荼回到椅子上。又唤来昨日刚回家地狗丫子来帮忙。终于手忙脚乱地把昏迷过去地余沛容扶进屋子去。

  李如荼一直以来。眼中除了黑暗便一无所有。周遭只有一片死亡般地寂静。她走着。摸索着。却什么没有。似乎这里漫无边际。这里就是地狱吗?慢慢她放弃了。她死心了。垂下手。她觉得很累。很想好好休息一番。

  偶尔。有一股炽热地气息会从她面前轻拂而过。她看不到是什么。却能清晰地感觉自己似乎被这股气息牵引着。有时候。身上突然寒冷得如堕冰窖。那股气息却即刻上前。给她源源不绝地暖意。

  突然。有那么一日。那股气息似乎拉扯着她向一个方向走。她顺着那股力量走了一段。前方似乎有一个弱不可见地光亮。她喜出望外。她可以出去了!正要跑过去。她面上一滞。要出去了?会看见鹤吗?

  鹤?当她想起这个名字。体肤丝都陷入一片火海。不能自拔。被灼烧着吱吱作响。剧痛从体内地每一个角落疯狂涌来。整个灵魂似乎便沦陷在这狂烈地火海中。

  鹤是谁?为何给我这般痛苦?

  她不禁大声质问。

  身上劈哩叭啦的火焰燃烧声越来越响,包括身上的衣服,身旁地黑暗都像可以燃烧的原料,火焰漫延起来,出恶心的灼烧味。一种恐怖的感觉让她的痛楚有增无减,她向光亮走去,但每走一步仿佛就要忍受千百倍地痛苦。然后千万只手在撕扯着她的四肢,衣衫,头,把她压在黑暗中不能呼吸,巨大的重力像石磨般在她身心上辗碾。

  不,很痛,很痛,放开我。

  终于,她放弃了,回头不再看那光亮。

  似乎,她与那熟悉的炽热气息也失散了。许久,她仍是独自一个人在冰寒刺骨地黑暗中行走,没有边际地,没有终止的。

  她在寻找些什么呢?

  她很清楚正在寻找那唯一给她温暖地热源,她多么期待与它重逢。

  只是,她似乎找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却总是找不到它。它消失了吗?怨恨她不跟着它走向光亮吗?

  她开始感觉很沮丧,懊悔。

  当她快开始绝望的时候,那股炽热地气息远远传来,这么熟悉,这么让她悸动。她向那热源奔去,不管每步脚底传来的剧痛,她闯过了火海,她冲进了迎面而来铺天盖地而来地冰刀,屏息忍过了比火海焚身更疼上千百倍的痛楚。她全身似乎已经被无数地冰刀穿过,血肉与骨头已经分离,但是她头也不回,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跑去。

  对热源的渴望,在她心里开了一朵花,呼喊着,诱惑着她跑近。

  快要穿过光亮了,身后被抛离的冰火怒吼着扑过来,怒涛般震耳欲聋,她惊恐地回头看去,看着这灭顶的来势,心头涌起绝望。突然身上传来炙热的气息,像山一样挡住了背后袭来的雷霆气势。

  是它?

  那炙热的温暖,让她极度恐惧的心安静了下来,这熟悉而温暖的感觉,就是之前在她濒临崩溃的时候,不离不弃的陪伴在身旁,在无尽的冰寒黑暗里,紧紧拥着她,在耳边低喃,不让她被孤独吞没。

  她惊喜地想拥抱它,只是却无法动弹。

  然后,它传来了如丝竹悦耳的话:“我们再见面了,真好。”

  是啊!我们能再见,真好。

  李如荼点点头,顺着它的牵引走入光亮中。

  她似乎,看见了一张脸,似曾相识,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个究竟。只是半梦半醒地看着这个带着暖暖笑意的眸子看着自己,恍惚之间,她知道是它,那个一直守护在身边的气息。

  此刻那么靠近,那么清晰,那么浓重,他眸子里藏着一股不舍的眷念,还有刻骨铭心的思念。

  她很想向那双深情的眸子展开笑容,只是突然她向后急倾倒,七荤八素后她看见了蓝天白云,还有和煦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

  她瞪大眼睛看着天空,心中惊叹,多么漂亮的天空啊,之前她似乎没有好好去欣赏过。然后,她听见周围无数吵杂的声响,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俏丽女孩焦急的脸在她面前放大,随后她跑开了。

  她眼眸转低,望向地面那个昏迷的男子,她方才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他吧?似乎什么时候,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他。

  她的心情很平静,现在身上没有痛楚,心里也似乎无痕了,没有悲伤没有激动,只是默默的看着那男子。

  没多久来了一个少年,一个中年妇人,与俏丽女孩一起把地上那男子扶起,抱进屋子里了。

  李如荼艰难地动了一下身子,似乎长期不动而感觉酸痛,不过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糟糕,她挣扎地打算从椅子站起来,才现脚乏力得不能站立了,她懊恼地呻吟了一下,低头看见自己微微鼓起的肚腩。

  她狐疑地摸了一下肚子,潜意识地非常温柔,心中暗道,莫不是自己缺乏锻炼长了大肚腩。

  忽地,脑中闪过一段对话,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身子里,已经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你感受到他了么?那是你的孩子……我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子……你不能躲在一个无形的巢**中,如此渡过一生。你再这么自暴自弃……迟早他便要胎死腹中。”

  记忆像潮水一般不肯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扑面而来涌入她的脑海中,这段日子的所有似闪电般钻进她的心里,鹤的伤害、杜子兼的舍命、余沛容的付出,全部一丝一点毫无遗漏地摄入她的魂魄深处。

  她只觉有冰冷的液体忽然划过面庞,太阳温暖地照射着她,却没有感受到温暖。

  挣扎着,她想要站起身子,只是力有不逮,她跪坐在脚下的绿草上。

  地面散出一种沁人心脾的绿草芳香气息,绿草像精灵般钻出地面,编织着无限生机的绿色地毯。她就这么坐着,看着绿意满目,她错过了春天,但是春天确实曾经来过,唤醒了大地,带走了寒冷,慢慢地抚慰树木上严冬的创伤。

  那小小草儿,仍是活跃地努力生长着。

  而她,真的就如此懦弱,打算放弃生命吗?

  她笑了,什么时候她变得连小草也不如呢?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这次她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扶着面前的椅子,手上用力,双脚缓缓直起,把握好平衡。

  普通人半秒完成的站立,她足足用了半盏茶时间,好不容易扶着椅子站好,她面上已有薄汗,背上湿濡一片。她蛮有成就感地轻轻吁气,猛地抬头,正好碰到从屋内跑出来打算去城里找大夫的虎妞。

  虎妞看见站在院子中的她,吃惊不小,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然后闭上眼揉了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嘴唇颤颤道:“你……你……你醒了?”

  李如荼突然感觉有种奇特的感觉涌上心头,嘴角展现笑意,轻轻道:“对,我醒了。”

  她一笑,把虎妞看呆了。

  她本不算美,但是一身素衣,立于阳光下似仙人降临,一笑倾尽风华,便是面前开满了骄傲的花也会自惭形秽,,同是女子的虎妞也神魂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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