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昆仑像是醉了!其实似醉非醉。
过去从来也没有过的经历竟然与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把臂言欢那么放荡不羁语涉风流的飞觞豪饮更何况佳人在抱红袖添香……简直是放浪形骸……
这番滋味不啻是人生第一遭快意极了。
多日的沉郁、闷结像是一下子得到了解脱。飘飘乎羽化而登仙人生难得几回醉……简昆仑心里已有了准备宁愿今夜真的醉倒……
只是一个具有他如此武功境界的人岂能真的便轻言醉了?
简昆仑便是在那种一厢情愿的情况下一杯杯向喉咙里灌着苦酒。他甚而偏身向身边那个高髻姑娘的一双玉膝卧倒下意识里当她是潜在心田的朱蕾一霎间高髻姑娘的那张脸蛋儿在朦胧里便真个与朱蕾酷似了。
心儿恍惚梦境迷离……
难得一刻的旖旎缱绻却为莫名其妙的一阵马蹄声惊破。像是大队人马的忽然聚集静夜里听来尤其有惊人之势。
简昆仑犹在竖耳倾听。
蓦地那个疑为朱蕾的高髻佳人脸旁多出了另一张脸来。
锦衣老人含笑的脸……
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
简昆仑一惊而起。才自觉到面前三人俱已站起分明是待将离开。
姓宫的白面胖子哈哈笑道:“风流是好事因风流而丧失了性命可就焚琴煮鹤有煞风景。”
一面说连连拍了几声巴掌:“姑娘们快走吧迟了可就没命啦!”
几个妞儿聆听之下为之一愕却听得楼梯咚咚直响这才觉出不妙一时花容失色惊叫声中纷纷夺门而去。
简昆仑一惊之下却又好整以暇地缓缓坐了下来。
彼此相视一笑。
姓秦的锦衣老人点头笑道:“这就对了一动不如一静在这里等着也是一样。”
说时各自落座相继举起了酒杯。
姓宫的白脸胖子笑了一笑:“这个机会甚是难得小兄弟你多日以来的一口闷气今天总可以出了。”
说话时三个人脸上都出现了神秘的微笑——那意思分明是早已算定了有此一劫却又欣然乐于介入。
这就不免使得简昆仑大为奇怪:“你们原来……”
“不错!”锦衣老人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我们早已恭候希望这一次不致落空让那只老狐狸跑了。”
话声方落门帘子刷拉一声倒卷开来一个卖相英俊挺斯文的汉子已自当门而立。
一袭雨过天晴的宫纱长衫腰上扎着根杏黄色的丝绦却坠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更醒目的却是来人那一根黑光锃亮的油松大辫子长虫似的甩过左面肩头。
来人有着浓黑的一双炭眉猿背蜂腰极是魁梧矫健。
双方目光一经交接简昆仑顿时心中一惊这张脸对他来说绝不陌生。
如果他没有认错正是此前于吴三桂五华山宫有过一面之缘并曾交手的那位宝二爷。
他也是吴三桂身边第一能人姓宝名柱只瞧他这一身穿着打扮也可猜知他出身满族是一位来自关外的武林奇人。
简昆仑那一夜与他曾作生死之搏虽然险胜却知其实力大有可观。这时乍然相见自不免暗暗吃了一惊。
“姓简的这一次你可是跑不了啦自己出来吧!”
简昆仑正待站起心里一动颇似有些意外。原来这位宝二爷嘴里称呼自己的名字一双眸子却向着姓方的那个伟岸汉子瞪着。
这个微妙的现使得简昆仑一时心存费解紧接着他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五华山夜战之时自己戴着遮面虎除一双眼睛之外别无所见。
当时既是黑夜又当刀剑来往的激战自然他无能认清眼前这位姓方的朋友身材与自己极其仿佛穿着如此考究与那夜自己所着颇有几分相似莫怪宝二爷一瞥之下即率先认定是他了。
心里正自好笑却觉到对面姓秦的老人正向自己微微一笑。
显然他也瞧出来了。
姓宫的胖子也在笑若无其事地缓缓举杯自饮。
宝二爷往前跨了一步怒叱一声:“你……装什么糊涂?”
炯炯眼神仍然直逼着姓方的。
这就使得被称为来自秦岭的这个马贩子为之好笑了却为此正中下怀。
原来他们三个人的突然现身诚然老谋深算正如姓秦的锦衣老人所说志在那一只狡猾的老狐狸解救简昆仑这位少年奇侠的一时之难未必不在设计之中。
这其中容或另有一番关联却不是简昆仑一时之间所能臆测。
眼前姓方的这个伟岸汉子被对方这么咄咄一逼便自缓缓抬起头来。
“你是在叫我?”
宝二爷冷冷一笑:“你的案了少给二爷来这一套……”话声一顿霍地后退一步叱了声:“拿!”
一条人影陡地闪身而前。
由于来人的身材过于高大猝然而现简直似门神一般倏忽而至自不免使在座众人俱为之吃了一惊。
哪来的这么个大个子?
八尺以上的壮大高躯——头如笆斗、眼似铜铃、眉赤如火却生着一脸的落腮胡子身上肌肉盘龙虬结却穿着件颜色极是鲜艳的大红坎肩。
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如此气势乍然入目真把人吓上一跳。
宝二爷特地把此人带在身边自有其特殊意义。
随着这个人半截铁塔也似的忽然现身手上一道钢索哗啦一声脱手而出竟自向座上姓方的头上套来。
姓方的乍睹来人这般气势不免吃了一惊却也极不含糊手势轻起铮然作响声中已把这截飞来的锁链紧紧操在手里。
红衣巨人嘿地一声向后面用力一带哗啦一响把一根核桃粗细的锁链子扯了个笔直。
凭着他天生神力哪怕是个石头墩子猝加之下也能给抡飞了却不知姓方的这个汉子一身精练功夫亦以神力见长。
两相力较之下但听得喀喀一阵声响姓方的座下那个木头凳子竟似吃受不往连连晃动起来。
紧接着却又为之安静了下来。
那巨人这般架式单臂力挽之下怕有千斤之力可是今天却是碰见厉害的对手对方那个姓方的汉子虽然只是坐着却与他站着相互颉颃毫不逊色。
随着那巨人的一声厉哼单臂力挽整个酒楼都似战抖起来。
这人名叫段天雷出身辽东早年即随吴三桂从军论及身高力大万军之中无人出其右其人生具异禀力大无穷施一口九耳八齿砍山刀两军对阵相交大刀挥处杀人如同砍柴刀身落处血肉横飞亦能生裂猛兽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可惜智力不及目不识丁否则论功行赏少不得今天已有一份显赫功名。
吴三桂爱其神威便把他留在身边这两年所凭宝柱调教教以手、眼、身、步舍却长枪大刀而兼及徒手技击一时见效甚因此博得霹雳神雷这个绰号。
姓方的又岂是易与之辈?长白习艺大漠成名腾雨啸风纵横来去原已是风尘侠隐一类人物可是身在草野心念社稷与同行三人惺惺相惜各怀不世之技结义天涯遂称莫逆。便是飘忽来去惯了认识他的人乃自送了他一个黄风客的绰号。
他真实的名字方天星却是罕有人知大漠一带若提起黄风客颇被人敬为神明。不期然这个人现身红尘却来到这里。
巨人段天雷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个比自己少说短上一头的汉子竟然有此神力一时间真吓傻了。黄风客方天星也不禁有些儿暗暗惊心。若非他巧施真力运气三转以段天雷这般巨无霸的蛮力怎能当得?
一旁目注的宝二爷一时间亦为之霍然变色。那天交手他领受了简昆仑的神乎其技剑术尤其高却不知对方竟然有如此神力诚然是不可思议惊人已极。
两般力扯之下那一根核桃般粗细的钢索无异扯绷得笔直砰地一声断成两截。力道之大简直骇人。
便在这一霎巨人段天雷嘴里出了凌厉的一声怒吼竟自把手里的半截断链搂头盖顶刷拉拉直向着方天星身上猛抽下来。
一抽之力何止千斤?不要说抽着人身非死不可便是沾着一些边儿也不是玩的。
方天星长眉乍挑待将以手上另外半截钢链迎上——那么一来势当惊人。
便在此一霎一片衣影自姓宫的那个白脸胖子手上飞起。宛若出穴之蛇只一下缠住了段天雷猛力落下的半截钢索。
这番举止大出众人意外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段天雷那般力道竟似不逞。
看看对方那个姓宫的手里不过是一袭缎质长衣却能接住了段天雷千斤力道与方天星各占胜场。
一旁观战的宝二爷不啻又自吃了一惊一句话对方桌面儿上的这四个人看来都不是好相与一个也不好应付。
他既然错把方天星当成了简昆仑已然动了手自不甘就此而纵。
眼前段天雷既为白面胖子出手所阻宝二爷自忖手下能人虽多却都分布楼下四周如不欲简昆仑自此脱逃便只有自己亲自出手。
那夜他虽然在简昆仑手里吃了大亏却是并不甘心还有几手绝活儿未曾施展。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念之兴再也不加深思冷叱一声:“全给我拿下来一个也不许放跑了。”话声出口已率先难。身势一长疾风一阵已自飘向方天星身边。
“姓简的你跑不了啦!”
话声出口一只毵毵巨掌直向着方天星肩上落了下来。
方天星呵了一声左掌倏起。
噗!双掌迎在一块。
却是一触而分连带着双方的身子刷地两下分开。
这一瞬好不热闹!
宝二爷扑身方天星的同时现场已是大乱随着他的一声喝叱身后一干王府侍卫早已一拥而上奔向座上众人。
简昆仑原本欲保持沉默只是默察眼前情势。同座三人分明各怀绝技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言行举止更似有代自己掩饰之意贸然吐实道破反而不好心里领会也就听其自然。
这一霎情势既然演变如此想不出手也是不行的了思念的当儿一名凶恶汉子已跃近身边手上一口鱼鳞刀不容分说劈头直砍而下。却是——刀身才抡及一半却由斜面飞来一样物什取势极准不偏不倚正正击中在他那一只拿刀的手上正当关尺脉门是以那口钢刀无论如何万难为继叮当一声为之坠落地上。
暗器是一只细瓷酒杯紧接着坠落地上跌为碎片。
出手的人——那个姓秦的锦衣老人早在出手的同时巧翻玉手只一下点中了另一个来人前胸穴道。这人身势方进未及施展便自石头人儿一般地定在了当场。
再看奔向简昆仑的那个施刀汉子非但钢刀落地人也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锦衣老人以飞杯打穴兼施一霎间使得两个人定在现场身势更不稍缓眼望着简昆仑哈哈一笑:“咱们下面凉快去!”
话声出口身子霍地腾起随着他推出的双掌出了极具力道的劈空掌力。
但听得喀嚓一声爆响正面顺窗顿为之片碎纷飞。木屑四溅里锦衣老人怒鹰也似的已自越窗而出直向着楼下坠身直去。
简昆仑几次待将出手皆为对方代劳眼前锦衣老人既已出声招呼自不能再坐着不动应了一声便自腾身而起紧循其后纵身长窗之外直落下去。
外面比里面更热闹。
简昆仑才一坠落立时便有人怒扑面上。一口鬼头刀搂头盖顶直砍下来简昆仑早有防备左手轻攀一式分花拂柳反手叼住了对方落下来的刀势。
这人膀大腰圆满脸虬髯圆睁着一双牛眼乍看起来真像画上的钟馗想是震惊于简昆仑的神乎其技有点吓傻了。简昆仑已是容他不得右手轻翻掌势横切施了一式切手噗地击中对方颈项虬髯汉子喉中喀地一声牛眼一翻便自直直地倒了下来。
不知何时这里已有了严密部署。
一片灯光璀璨到处都是幢幢人影。于此同时锦衣老人也自施展身手连继点了多人穴道。这老头儿出手极快似乎对于点穴一道独擅妙手远近兼施从无失手被点中各人自然一个个动弹不得俱已像泥菩萨似的愣在了当场。
两个人这么一阵大闹现场顿时为之大乱。
人声鼎沸里无数道灯光自不同角落里直射过来。
简昆仑既已认定对方这些人是来自吴三桂的阵营基于仇恨也就不必手下留情。如此一来和锦衣老人形成了一幕奇妙搭配。
原来简昆仑昔日在飘香楼从二先生所习的一套空门八式身法虽说当日时间甚短却因他具巧慧自有非常领悟。这套身法很有可能得自二先生的灵心独创前无古人一经施展大脱习见常规。简昆仑一直还不曾有机会尽兴施展眼前这个机会倒是大可拿来试试身手。
果然奇妙之至。
当初二先生始创这套身法其微妙处在于气机的随心所欲即所谓意到力到其难处也在这里施展之人本身若没有极精湛内功为根基简直无能着手反之自有非常效果。
眼前简昆仑一经施展顿时形成一种非常气势乍看之下有似一只翩翩蝴蝶飞舞于花丛之间所过之处那些近身之人无不被球也似飞掷而起即使为衣襟所带沾着了一些边儿也都似重心突失地跌倒一边。
简昆仑自己也没有料到这套空八式如此神效妙在八式之间似有一股自然气势前后贯通相生相衍只要顺其气势施展无不得心应手。
这么一来现场大是热闹像是陈现出一出大摔活人的闹剧灯光炫耀之下看得人眼花缭乱简直不知是玩的什么把戏。
一旁的锦衣老人正在运施点穴手法瞧见这般光景先是怔了一怔继而大笑道“妙呀!好小子这是谁教给你的?”说话之间双手运施如飞又为他点倒了数人起落之际向着简昆仑身边接近过来。
现场官兵少说也在千人之谱并在酒楼附近方圆里许设下了重重埋伏。
灯光火炬簇拥聚散声势极见凌厉却是忙而不乱显然是一支经过特别训练惯于徒手交战的部队。妙在负责指挥号的十几个官长俱都藏身暗处并不亲自现身交手只是透过灯光旗号下命令即能如臂施腕将此一个十面攻杀阵式运展自如。简昆仑与锦衣老人虽说身手矫健伤人无数只是敌人大多前仆后继源源不绝一时想要脱身重围大非易事。
人群里再一次爆出叫嚣之声。显然是又有人自空中坠落。
不用说也可以猜知当是姓宫的白面胖子和那个叫方天星的魁梧汉子双双加入战局。
他二人身子方自空中飘落立刻陷身于似海的人潮之间。四人身手各有千秋。拿来对付眼前这些官兵简直是大材小用胜之不武。只是敌人却也不是傻瓜。
灯号、旗令之下更有源源强兵为继分由四面八方补继而来。
这场仗看来方兴未艾还有得打呢!
简昆仑连续施展习自二先生的空门八式越见得心应手来犯众人照例是一经近身便自跌倒或飞弹而出时间越长越为他悟出了许多妙谛许多把式之神奇变化由于自己的活学活用更见微妙即使是间插些自己本来身手更见莫测高深。
想不到这场徒手搏斗竟然给了他一个实习活用的机会真正始料未及大快人心。他这里不慌不忙从容施展心中未始没有想到此乃敌人的诡计。
便在这时耳边传过来一丝声响乍听之下宛若蚊讷。
“小伙子好身手有本事你就摔吧反正有的是人今天让你摔个够好不好?”
声音极是耳熟纵使在他出手转动之间亦能徐徐传送耳鼓即以传音入秘功力而论亦属个中翘楚一等一的高手无疑。
简昆仑立刻听出来传音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把自己害得好惨的七老太爷——九翅金鹰贝锡。
他原来也在场。
一个宝二爷已是可观再加上这个老狐狸沆瀣一气联手调度之下难怪有如此排场气势。
当下一面动手应敌一面运目四下逡巡却不能判定这个狡猾的老人藏在哪里?
七老太爷显然对于眼前战局观察入微。简昆仑的每一举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随即传声冷冷笑道:“你这一套身手确实高明已极只可惜杀鸡用了牛刀哼哼我一直以为你是独来独往却是没有想到原来你与他们三个可恶的东西竟是一路的今天晚上正好一并把你们都打了却也干脆。”
话声出口即听得锣声三响。
原来大举而进的场面忽然收住了阵式。锣声再响现场官兵蓦地向后急撤退开。
这番动作显然大异寻常便是不明事故的人也应知道有所突变了。
便在锣声初响的一霎简昆仑已自觉有异似乎在四周黑暗的树丛里有着火光的晃动——却不是灯光火把而是点点的星星之火。
这番现由不住使得他为之大吃一惊值此同时其它三人也都有了警觉。
随即在姓秦的锦衣老人一声吆喝之下:“那话儿来了散伙!”
像是早已约好的暗语一般随着他的一声吆喝之下众人已腾身跃起。
三个人三个方向有如冲天燕子一起而分电闪星驰地已掩身黑暗之中。
简昆仑早在火光甫现的一霎意识到是什么玩意儿了。一惊之下身形猝转闪身于眼前一棵巨松之后。
若非是这个动作够快、够疾要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随着他身形的一式猝转火光乍闪轰然一声大响铁砂子儿刷拉拉豆子似的直喷过来紧接着震天价响的连珠串响天摇地动耳鼓雷鸣。铁砂子儿漫天横飞激荡起一天的枝叶泥屑纷飞声势好不惊人。
原来在七老太爷与宝二爷的联手策应之下竟然连吴三桂的亲军侍卫其中最具实力的火器营也为之大举出动。
眼前这个阵仗出动了火药抬枪十二杆称火枪哨由一个姓吕的哨长事先精心部署十二杆抬枪分别掩饰于不同角落要隘目的在于将简昆仑一举成歼。
此番部署早在简昆仑进入酒楼之始便已暗中展开只等他一离开便可迫使就范立即成擒却是没有料到这番举止竟然落在了三位风尘侠隐耳目之中一番巧施安排乃至有了现在一番局面。
简昆仑目睹这番阵仗自是吃惊不小。
猛可里眼前人影一闪一人欺身而近。
简昆仑右手乍翻掣出了长剑待将出手的当儿忽然认出了来人的一张胖胖白脸正是那个姓宫的白面胖子——后者已倏地转身而扬一声低叱道:“跟我来。”
动作极快转侧间已飘身两丈开外。
简昆仑应了一声点身而进施展出轻功极上境界的六随身法倒也不离前行宫胖子左右。
他身子方自转移耳听得火枪声轰然做响先时立身之处一片枝叶飞坠木屑四溅。若非是宫胖子的及时接引眼前怕已身遭不测。
一念之兴简昆仑由不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先时的轻敌之心顷刻间打消了个干净。宫胖子身势好不巧妙只见他左舞右闪忽长又缩大袖翻动之间幻化幢幢迷离身影似实而虚倏忽来去微胖的身子丝毫不见拖累更似无比轻灵转动间势若飘风身法之运转自如几至叹为观止。
却不是存心卖弄自有其深刻用意。
简昆仑若非是新近精通的一套空门八式身法眼前还不易与他取得一致。
两个人一经施展之下现场满是晃动人影扑朔迷离飘忽不定一经注目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难定取舍。
现场的几杆火器抬枪由于一之后的再次添装颇费周章非到目标确定后谁也不愿贸然射偏偏简昆仑、宫胖子两个人身法如此巧妙飘忽不定似幻又虚弄得几个抬枪手直翻着白眼儿。
其中这个姓吕的哨长自个儿端着杆白木长枪却由两名哨兵各执着一盏孔明灯满场的追逐照耀另一人亮着火种以供随时点燃火绳便可射。却是感于简、宫二人的飘忽不定难定取舍早已按捺不住一张长脸在火光映照之下竟似无比阴森。
轰!轰!有人忍不住开了两枪大片硫磺烟雾散置空中就像是过年时节燃放花炮的那种气味。
显然是打空了。
像是幽灵般的那两个人—一简昆仑、宫胖子随着枪声而后乍然复现又自满场翩翩飞舞。妙在枪声轰响的一瞬俱似中弹而仆枪声之后竟自又双双起死回生简直形若鬼魁莫测其虚实高深。
姓吕的哨长怒啸一声由身边那个哨兵手里抢过来火把独自操着杆火枪霍地向外就纵。
此人姓吕名方人称飞天老虎从军之先在辽东地方原来是一个有名气的黑道人物两膀孔武有力颇精技击脚下飞快有高来高去之能因以博得了飞天老虎这个绰号。
眼下情急吕方操枪而上。
却不意身方纵出一条人影自上方树梢飞猿也似的坠落直下现出了姓秦的锦衣老人瘦削身影。
吕方嘿了一声火枪太长太重抡动不便就把手里的一截火把直向着锦衣老人头上猛抡下来。
锦衣老人岂能把他看在眼里?就手一掠已把吕方手里火把抓住。火焰哧哧尽自在他手上燃烧却似不能伤其寸肤。
只是这一手避火真气功力便自将吕方吓了个目瞪口呆。
自然这只是极快的一霎简直不容吕方转过念来锦衣老人已施展出厉害的杀手右手挥处一片袖影扇面儿似的已袭向吕方面门。
仿佛着了一刀那般的凄惨大片血光喷处吕方啊呀一声便自直直地倒了下去。
锦衣老人施展了一手武林中极罕见的抡衣为刃功力当场将吕方劈杀就地。却是眼明手快左手一抄已把对方手里的火药抬枪抡了过来。身势猝转燕子也似的飞纵了出去。
值此同时那个叫方天星的伟岸汉子却也在敌人阵营的另一面动了攻势。
直若神兵天降带着大股疾风方天星霍地自空而降随着他落下的身子双手齐出出了大股劲道身前二人当其冲立即仰倒毙命。
原来十二杆火药抬枪分设眼前不同角落每一杆抬枪皆由四名火枪哨手负责操作。
方天星与姓秦的锦衣老人早已在暗中窥伺清楚这一霎的忽然现身正是欲有所为。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快身法蓦然自空而降方天星的出手较诸姓秦的锦衣老人更不少让双掌力劈之下喀嚓一声碗口粗细的火枪枪身竟为之齐腰而折。
方天星、锦衣老人的联手出袭虽然现身于不同地方却是早有默契。身法行动更似一致一经得手立时隐身于黑暗角落之中。妙在简昆仑与宫胖子的翩翩身影并不稍形掩饰仍然若隐若现出没现场。
轰!轰!
火光迸现铁砂子漫天而飞又有人开了两枪。
不用说在简、宫二人形同虚幻的曼妙身法里这两枪依然打了个空。
却是为此再一次暴露了隐藏在暗中的火枪位置紧接着锦衣老人、方天星这一双要命煞星的忽然出现。枪毁人亡一如前辙。
这番配合极其微妙。
显然是以简昆仑、宫胖子梦幻飘忽的身影为饵诱使暗中藏匿的火枪射如此一来敌方便不自觉地暴露了火枪的位置暗中的锦衣老人与方天星便为之即时现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快手法在对方来不及换装火药的一霎将火枪手连同火枪一并消灭由于配合得当效果卓著。
敌人阵营里自然不乏智者。
七老太爷与宝二爷俱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可是事情展得太快由于十二杆抬枪的布置面积既广兼顾不易这当口全靠居间传递联系吕方的猝然身死联系中断容得觉不妙时十二杆火药抬枪已几乎毁灭尽净余不及二三之数。
于是在一阵紧迫的锣声里十余火枪顿为之销声匿迹再不敢妄一弹。
度交锋简昆仑一面大获全胜七老太爷这面却损失惨重火枪哨几为之全军覆没若是连同被击毙击伤的其它亲军侍卫数目可就大大地惊人了。
简昆仑运施空门八式身法身子一连晃了两晃隐身于一堵太湖石后。
这座醒春居酒楼占地极大四处又有高墙与外隔绝院内亭台阁榭一切部署足可与公侯府第媲美。
宝二爷等一行大举前来酒楼事先早已知会一干酒客均已先行遣散来不及离开的客人、妓女连同酒楼杂役人员悉数藏身楼内不敢擅出一步。
七老太爷与宝柱此一行为求全胜确实用了一番心机除了调动了平西王的大队亲军出动了火枪哨之外便是深精技击擅运轻功的公门捕快也出动了不少。醒春居酒楼院墙内毋庸多说便是院墙外。各个交通隘口惧有专人把守务期将简昆仑手到擒来。
却是吉人自有天相鬼使神差地来了锦衣老人一行三人。便是这三个人粉碎了他们的一切计划眼看着死伤惨重白费心机自是始料未及痛悔莫名。
简昆仑与锦衣老人一行三人虽说相知不深却也大概知道他们的居心来意难得同仇敌忾正可联手除恶。只此一端便已足够其它无庸多疑。
这一霎他倚石伫立一面转动目光向院内悄悄打量才知道敌人阵营在一连串的惨败之后已有了很大的转变。
先时的大队人马俱已撤离院外便是灯笼火把也不复再见片刻间呈现出偃鼓收兵之势。
冷月下广大的院落里固不见先时的乱嚣纷争便是那些被点了穴道死伤的人也都全数撤离。
若是因为这样便以为对方全然撤离可就未免过于天真。事实上第二度的交手即将在眼前展开。
由于对七老太爷的以往经验使得简昆仑绝对相信这个老头的诡诈深沉端的是不易对付。
以先前的混乱比之眼前的冷清却是强烈的对比。
这一刻夜风习习洗却了日间的污辱只是赶不散混杂在空气里的阵阵硝烟以及令人欲呕的血腥气味……
先时一度现身参战神出鬼没的三个人这时却不见了踪影……
甚而七老太爷、宝二爷也都不复再现杳如黄鹤。
简昆仑当然知道这些人绝不是真的离开而是匿居在现场各处伺机而现。
这个闷葫芦将要自己来打开了。
依照先时的接触他已与暗中的锦衣老人等三人有了心灵上一定的默契这一霎尤其有一种感触觉得自己的现身有助于眼前战局的突破。有了这个认识他便不再犹疑决计以身相试引蛇出洞。
简昆仑蓦地现身而出有如一片飞云跃身当前甬道。
随着他落下的身子立刻引来了两道刺目灯光。
紧接着弓弦响处射来了一排箭矢。
可见得这里埋伏仍有可观。
简昆仑施展了一个半回身的势子挥动手里长剑只一剑即将来犯箭矢全数劈落地上。
敌人阵营由于先时的伤亡已经学了乖大大改变了战略方式。灯光一明即灭却由道侧飞身纵出了两条疾劲的身影一前一后猛地向简昆仑直袭过来。
当前这人手里施展的是一杆丈八长枪身后那一个却是一口多耳八齿砍山刀。
两个人一经跃身而出身法极快。前面那人暴喝一声叭地抖起了一朵枪花直认简昆仑前心就扎后面的那人身法更快随着一个虎扑之式掌中刀猛力直认着简昆仑背后抡去。
两股势道俱是极快闻风即至。
简昆仑身势微偏闪开了迎面穿心而来的枪尖长剑取势前挥喀嚓一声劈断了对方长枪却在一个回式里挡开了身后的大刀。
这一剑他施展得甚为巧妙出剑极快举手之间消弭了两方雷霆之势。
两个人由于重心的顿失一时收不住势俱都向前栽倒下来……这当口儿简昆仑滑溜的身子已向左面旋风也似的转了出去。
他原可就势结果对方二人总是心存仁厚有些居心不忍。掌中剑若是非要杀人不可却也要寻觅元凶大恶以及势均力敌的对手只斩杀这类妖魔小丑却是胜之不武。
却是没有料到他的一念仁厚却险些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劫。
原来这两个人看似不足为奇却也有些鬼怪伎俩持枪的汉子叫高勇持刀的那个叫徐达云。两人武功虽然称不上高明看似平平却是两名极杰出的火药工匠一直在吴三桂帐下火器营效力擅于制造各类精巧火器炸物举凡冲天炮、二踢脚等年节应景花炮无不设计精巧。
宝二爷特意把他们两个带来身边自有非常用意却是简昆仑始料未及。
眼看着两个人重心猝失地撞在了一块不经意的当儿却由那个持刀汉子袖子里滚出了一个黑球儿黑夜里万难辨认。地面上忽地散起了一片黄烟随着这枚小小黑球的滚动更似有火星的迸射突然间滑落于简昆仑身边咫尺之间。
简昆仑心里一惊虽不知是个什么玩艺儿却也猜知不妙。
便在这紧急的一霎暗中咻地一声闷响飞来了一枚石子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在地面那个黑球之上。
石子虽小力道却大。若非是如此力道硬生生把地上黑球击得滚出丈许以外滚动之间火花益著。
简昆仑忽有所悟蓦地一个抢扑滚身丈外。
便在这一霎地面那个小小黑球已自爆炸开来霹雳一声震耳欲聋。
也不知如何设计装置其间的铁砂子儿间杂着硫磺松香随着眼前一炸之势。万点飞蝗般的四溅开来。又似流萤漫天一经沾着直如附骨之蛆哪怕是石头也要烧它一阵。
声势好不惊人。
若非是暗中飞来的那一枚石子若非是简昆仑一霎间的滚地应变两者偏失其一后果皆不堪设想。饶是如此在他旋身滚地的一霎身上外衣亦吃着似流萤的细小火星沾上了几点顿时嗤嗤连声作响地燃烧起来。
简昆仑一面快脱衣心里却是恨极了暗中施坏的对方二人冷笑一声飞身纵起直循着对方二人掩身的楼角扑了过去。
高勇、徐达云眼见着出手的炸弹未能奏功对方简昆仑却凶神恶煞般地再次袭来由不住神色大变。叫高勇的那个身子霍地向前一俯嗖地自背后打出一物。
一溜子火光闪动出了一枚燃烧的火弹。像是传说黑道武林中所施用的五云喷火筒却是看来火势劲道更较强烈。
有了刚才经验简昆仑自是特别小心万万不敢让它沾着了身上。心念一转随即挥动右手长衣出了大股劲道迎着空中火弹一兜一抡飞出去数丈开外落地有声轰然爆炸而开燃射出丈许方圆的一堆熊熊烈火较之前番那枚滚地黑球其势另有不同却是一般地惊心动魄具有凌厉的杀伤功力。
把握着眼前之势简昆仑身子猝然掠起飞云一片的已切近眼前。
姓高的一招失手再想转身却已不及。
随着简昆仑的疾快进身之势掌中长剑月下秋露银蛇般的颤出了一道奇光——剑刺中高勇右面肩窝噗!力道之强竟刺了个透明窟窿。
“哎呀!”随着一声惊叫高勇的身子直直地向后倒了下来。
却在这一霎一条人影燕子般的自对面亭台掠身过来施展的也正是轻功中海燕掠波的绝招。随着他飞燕般的落身之势掌中一条软兵刃——十二节亮银鞭哗啦一声抖手而出其势绝快直向简昆仑身后脊梁上飞点过来。
哗啦又是一响。
简昆仑倒抡的长剑迎着了来人的软鞭却在他一个飞快的旋转势子里长剑直刺而出硬生生把来人才将落下的身子再一次逼得倒蹿而起。却在脸对脸匆匆照面的一霎看清了来人那一张消瘦的面容却是似曾相识彼此原来就见过也曾在简昆仑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的血手无常黄元甲。
与那个假瞎子公冶平一样这个人亦属于吴三桂身边罪恶昭彰的七太岁之一。
自然使简昆仑对他苦苦不能忘怀的却是那日船上此人与公冶平、谢威以及七老太爷等四人对自己联手迫害的一幕。那一幕坠江之恨无异被简昆仑认为是生平的奇耻大辱参与其事的四个人他决计不能放过公冶平已在自己手里遭了报应眼前鬼使神差却来了这个姓黄的。
血手无常黄元甲那一杆亮银软鞭由于鞭的一端形若蛇头甚是尖锐正可拿来当软枪使唤却是一刺不中复为对方强大的剑上力道直逼得飞身而退——一腾三丈飞落于黑暗之中。
简昆仑冷笑一声待将袭身而近面前人影穿梭嗖嗖嗖!一连纵出了三条人影。落地生根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当前。
三个人的忽然现身正所谓有备而来。一经站定顿时现出无比气势竟然摆出了一个居中挂二的太乙当头如意阵式。
这才是敌人的主力所在。
眼前这三人阵脚不用说早经操练专门是用来对付简昆仑的。
随着三人的现身四下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十几个疾装劲服汉子配合着一致的动作蓦地同时出现颇似一个外围阵脚无形中为此三人阵式增添了无比威力。
再看伫立当前的那个太乙当头三人阵式却是一老二少三人组成。
两个年轻的各人穿着一袭紧身红衣人手一口太极长剑看来精明干练甚是矫健。真是吸引简昆仑注意的却是正中后方的那个矮胖老人。
这个人便是烧成了灰他也认得。
七老太爷——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