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回 为恶多情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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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昆仑略现犹豫已是时机不再。

  时美桥已似飞花一片自船上纵起落向彼岸。即使负伤之下她的身法亦算可观起落间有似燕子般的轻巧惊鸿一瞥投身于姹紫嫣红的无尽红叶。

  时美娇以轻灵异身法逃得性命与她随行而来的六名红衣刺客却是没有她那般幸运。

  先者即在简、方二人大战时美娇的同时翻天鹞子柳飞扬以及所率领的前船一干武士早已作了必要支援刹那间回船包抄已与来者六人战作一团。

  来者六人仅是时美娇所属飞花堂甄选而出的一时之健功力皆非寻常若是单打独斗柳飞扬等一行万非其敌但是后者却占了人数众多的光再加上地利之便自予来人心理以极大打击一经交手顿感不支更何况时美娇的临阵败逃这便一败而不可收拾。

  霎时间六人之中已有半数为就地解决其余三人也都负伤不轻。

  适当时美娇负伤遁逃方天星乃得加入阵营如此一来更似如虎添翼即在方天星投入战斗的同时又有两人当场被劈落倒下死于非命。

  剩下的这个红衣人右肩已然挂彩面临着敌人的大举围攻早已不图活命之想犹自在作困兽之争。

  这人貌相奇特长颈若鹿。肤色黑黧身材极是瘦长。所用兵刃竟是一只独脚铜人。人既奇特兵刃又怪他的手脚皆长一经舞动起来虎虎生风整个丈许方圆内外休想侵入。

  只是这般困兽之战的打法又能持久几何?

  猛可里方天星自空而降加入战局。长剑挑动之间铮然作响里已贴在了对方手中独脚铜人之上。

  这人肩上既已挂彩一径狠力蛮战之后早已力尽身疲忽然为方天星长剑贴上大吃一惊待要抡动独脚铜人其势已是不及。

  方天星功力何等了得?眼前这一式贴剑看似无奇却是妙极。蕴无比劲道于剑势之中显然具有四两拨千斤之能。

  耳听得嗡然一声巨响对方手上独脚铜人已霍地反崩而起。

  力道极是强大以至于全然无能把持一时虎口破裂手中独脚铜人脱手而出呼地直飞冲天而起扑通坠入池水之中。

  红衣人一惊之下不禁为之一愣。方天星却不容他稍缓须臾长剑乍翻闪若疾电只一下已比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这人啊了一声自付必死无疑却不知方天星原无杀他之意长剑猝收左掌已伺机送出噗地拍在了对方左面肩上。

  这一掌功力不弱却是无意取他性命。

  红衣人只觉得肩上一麻整个半面身子已为之动弹不得身子一歪扑通倒在地上。

  一伙人刀剑齐下待将取他性命却为方天星长剑架住道:“且慢!”

  柳飞扬顿时悟彻明白了方天星的意思随即令道:“绑上!”

  众人一外而上绑了个结实。

  虽说是打了个大胜仗却因为白鹤潭地处绝密的这个机密已为万花飘香所识破间以时美娇的脱逃不啻为未来形势之展蒙上了一片阴影。

  永历皇帝为此极是沮丧先时的一番游兴顿时荡然无存接下来的小白鹤也就不玩了。悔不该没有听从简昆仑的前番暗示警告差一点性命不保。

  经此一来永历帝乃得进一步悟及当前形势之万般险恶也了解到除去清军的兵分多路、大军压境之外另有一派鬼神不测的神秘江湖黑道组织时时在自己身边窥伺亟欲对自己兄妹形成不利唯乎此简、方二人的适时来归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对于时美娇来说真正是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非但自己破例身上挂彩而且所随行的六名手下竟然全军覆没没有一个能够生还……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岂止是痛心而已简直很不欲生。

  她的出乃是受命柳蝶衣的当面口谕。多年以来从不曾辱命想不到这一次……

  简昆仑的这一剑虽不曾当场要了她的性命却使她认清了眼前事实——那即是永历帝虽然已穷途末路却也不可轻视。且他身边的一干勇士侠客俱对他有效死之心即以简昆仑、方天星而论自己便不易取胜次交接便险些丧了性命日后怕是更难接近。脑子里这么想着时美娇脚下毫不迟疑连续十来个飞纵已转向一座幽谷。

  正是她日前苦思殚虑所寻觅进出白鹤潭的一条小径想不到这一霎却作为自己逃命之用了。

  两旁峭壁高耸红叶缤纷翘上看齐天一线落红纷纷竟像是下了一天红雨端的是诗情画意。

  自然这时的时美娇却是无心及此。跑了一程才自觉出伤处附近一片粘湿一袭鹅黄素衫一半已为红血沾满情况之惨不忍猝视。

  时美娇一看之下吓得啊了一声。

  敢情是刚才只顾逃命无暇点穴止血足力奔之下怒血四溢眼前一经念及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眼前金星乱冒简直要昏了过去。当下略自镇定即在面前一方巨石坐定。

  简昆仑的这一剑饶是伤得不轻左肩胛下方紧挨着肋骨处实实地着了一剑差之毫厘即可能伤及肺腑好险!

  时美娇右手反点先自止住流血手触处粘湿一片内心之沉痛简直无以复加。

  眼下无人倒也不必顾忌匆匆脱下了上身素衫把随身所带的半瓶飘香楼秘制灵药悉数敷在伤处一时凉沁沁的痛楚大力减轻。

  随身既不曾带有布条只好将长裙一角撕下一条用以包扎倒也合用。

  却是如此弄了一手的血身上各处更是黏糊糊好不难受。

  时美娇生性极是爱洁身上血污粘兮兮万难忍受极欲清洗而后快。

  思念之中随即听见了淙淙流水之声。

  倒也巧了即在眼前不远山脚下有一道小小流水一路蜿蜒起伏而下水势不大上面更覆满了红叶若非是先闻其声简直看不清。

  时美娇不暇多思随即上前自忖着如此荒僻地方万不会有外人闯入当即将身上裙裤尽数解脱就着脚下流水匆匆洗擦一遍染血的衣裙也洗干净。

  丝丝凉风吹拂着她**的**好冷啊……警觉的一瞬已起了一身的鸡皮粟儿。印象里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赤身露体前所未见即使地处极僻四野无人一经着念也羞得心里慌。

  娇躯扭转待得抬起晒在石上的衣裤不期然却瞧见了投落水面的自己倒影……雪肌玉肤粉面玉股一经波光倒映真个我见犹怜。

  她原意取衣着体不期然瞧见了自己的****心里怦然一动竟自呆在了当场。

  多年来拿刀动剑出生入死由于自己所担当的飞花堂堂主任务在万花飘香最是工作吃重事无巨细都惹她烦心加上她自己的要强好胜事必躬亲日复一日的下来何曾有机会定下心来为自己想想。这一霎的意外触及讶然而惊。竟然使得她悟彻了些什么……那便是流逝了的无情岁月年华如水俱似在刀光剑影里度过。

  卿本佳人何以自贱……一霎间那只伸出去的手竟是再也收不回来。

  “但见楼头杨柳绿悔教夫婿觅封侯”……那是形容古来女子的自伤身世叹惋年华的无情飞逝青春的一去不返。

  时美娇的感伤却毋宁较前者更为深刻更为刺痛一惊之后四大皆空简直有不尽茫茫之感。真个的自己这般出生入死任青春之如水流逝所为何来?为的是什么?等的又是什么?

  只为了那个年岁较自己父亲还大的男人柳蝶衣?自己与他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

  一念之惊由不住激伶伶打了个冷战。仿佛是万把飞针一股脑齐扎心头……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震惊之后复而衍生出无尽的空虚惆怅……

  恍恍然前行了几步就着面前淤集的一脉流水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即在那水面倒影里摸索着自己的影子逝去的年华一霎间淌出了伤心的眼泪。

  她哭了。像个小女孩子样地哭泣起来……落下来的眼泪点点滴滴跌向水里看似无声却在她平静的心潮激起无比的滔天巨浪……

  那样的无助、自伤……既为着流逝的既往更复是无尽的未来其实俱是灰色的一片毫无生气希望焉能不令人为之心碎?

  片片红叶打空中凋零而下映上天光红彤彤的毫无声息地俱落向流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生一场包容着的是如此多的无奈!思前想后毫无生趣无尽伤怀都化作涓涓红泪也同于空中红叶片片落红俱飘向无情流水。

  这般经历前所未见。

  一个人伏在石头上声声抽搐泣到伤心时仿佛整个身子都酥了。

  却在这时一个人的影子居高临下叠落在眼前的水面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向她漠漠地注视着。

  徐徐山风飘动着这个人的一袭杏色长衣甚而他头上的棕色长也不时扬起——背山的红叶映衬着他居高的站姿仿佛是一只凌空的巨鸟含蓄着几许出世的高意味。

  紧接着这个人由站立之处投身而下一如燕子的随风翩跹。黄衣一片依然是不着一些儿声息……

  却是有一种奇异的微妙感触使得正在哭泣的时美娇忽地止住了泣声抬起头来。

  “啊……”

  一霎间她吓得呆住了。

  “柳……先生……是你……你……”

  简直难以置信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竟然会是柳蝶衣他却怎么会戏剧性地出现在这里?

  一惊之下时美娇简直要昏了过去。本能地警觉出自己的一丝不挂——霍地抢前一步急忙拿起来晒着的衣裙。不及着体的一霎她却又望着对方伫立面前的身子呆住了……

  这个震惊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会才想到他他竟然就出现了?微妙的心理感触竟然使得她一时忘记了赤身露体的羞窘便自这般痴痴地直望着对方起呆来。

  面前的这个人果然正是柳蝶衣。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这位飘香楼的主人亦不免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潮。以他那般素养定力在面对着时美娇一身**宛若羊脂白玉的惹火**时竟然也显出了一种亢奋甚不自在。

  一霎间他眸子里爆射出灼灼光彩情不自禁地竟向着她裸露的身子浏览不已。

  时美娇呀的一声这才警觉了慌不迭拿起衫裤匆匆着穿哪里穿得上?湿衣湿裤揉作一团分也分不开……偏偏在这般要紧场合出丑是出定的了心里一急简直要哭了出来。

  若是换成第二个人她早也羞极而恼说不得出手赏他一掌或是怒颜以向却是眼前的这个人万万不能。

  连惊带吓又羞又急越急越穿它不上打湿的衣裤简直就像是条绳子哪里穿得上身?

  “你……你……”身子一歪几乎倒在了水里。

  便在这时柳蝶衣已翩然来到她的身边。

  时美娇一挣未已鬼使神差地竟自倒向他的怀里倒在了柳蝶衣张开的双臂。

  “你……不……柳先生……柳先生……”那样娇荏无力推扯不清……忽然在柳蝶衣的摩挲里静止不动。

  像是一只横陈砧板行将去鳞的鱼她整个身子都颤颤地微动着眼睛里交织着乞怜的目光小可怜的模样儿却也不无媚态。毕竟是眼前的邂逅太称离奇太不可思议了。

  柳蝶衣把她抱在了臂弯里他素日的养性功深虽不至一上来就色授魂销却也霞飞两鬓星目闪烁有难能克制之苦。

  像是浏览着一片上好的美玉他的眼神儿时时在时美娇**的身子上逡巡……时美娇不胜娇羞恨不能眼前有个地洞让自己钻了进去。

  “不……先生……柳先生……”虽说两者早已过主从的关系也曾有过呢喃的燕好时光但是他在她的心目里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是个神。是以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刻她仍然不能忘怀尊称他为先生。

  却是与这位先生的一段旧日之情早已冷却不再继续何以这一霎间……

  真是太离奇了。

  她好怕、好怨、好委屈。

  原打算与他之间自此一刀两断划定鸿沟却是在突然面对他的这一霎间竟然无以抗拒。

  可怜的女人……便是那么幽然无助地流下了眼泪。

  此刻她正用浸满了眼泪的眸子无言地向他默默注视着……

  像是又回复到了昔日初次定情时的那种细致甜蜜……

  在散满了红叶的石穴洞室打量着一天的悠蓝人的感触只是懒散和陶醉。

  便是这样的死了也好……时美娇仍然还是**着身子却已不再害羞。

  那么疯狂地跌落在满地的红叶堆上恣情缱绻真正前所未见连做梦也不曾梦过……她却是真切切的亲身经历过了滋味欲仙欲死……妙不尽言……

  是以这一霎当她用流泪的眼睛再一次轻怜蜜意地向他注视时以往的怨恨、委屈早已不复存在——飘扬得无影无踪……

  唉!这个人……

  这犹是敌人的阵营之中却没有一些儿牵挂悬心。

  那是因为她深深地相信他的无所不能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哪怕是刀山剑树只要有他——柳蝶衣在身边便无可担忧。

  这个爱花的人飘香楼的主人就有那么一种魅力令他属下所有追随他的人无论男人女人都能矢志效忠毫无怨尤死心塌地地寄以信任。

  想想看如果连柳先生也罩不住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混的?还有什么人好寄以信任?即使聪明美丽兰心蕙质的时美娇也不免这般认为其它各人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柳蝶衣——这个中年男人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他竟然具有如此魅力。

  他如此细致体贴入微。

  当他多情的目光含有无限怜惜地向着时美娇伤处注视时后者确实感触微妙直似他温柔的手在加以抚爱……

  “对不起……我受伤了……”。

  只此一言已道尽柳氏的无上威严。自己受伤了尚还要向他人乞罪真正岂有此理。

  柳蝶衣只是一声不吭地向她看着确实很关心她的伤看得很仔细。

  “是谁伤了你?”

  “是……”话到唇边却又临时吞住。

  简昆仑三个字其实已呼之欲出只是她不忍吐露而已。

  因为她知道一经说出简昆仑便将万无活理柳蝶衣如果真正衔恨一个人意欲置其于死地那么这个人便是有八条命也是凶多吉少。

  至于为什么她要袒护这个加害她的人——简昆仑?却是一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是不忍置他于死地吧!

  却是她的用心白费了。

  柳蝶衣已经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简昆仑是不是?”

  在他的目光追问之下时美娇终至无能说谎微微点了一下头。

  柳蝶衣目睹之下脸色微现惊异紧接着现出一丝怒容。

  “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他的剑术功力又精进了!”

  “是……么?”

  “当然!”柳蝶衣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一剑异常险要危险万分我很了解你以你剑上功力万不致松懈到这样地步连此要害部位也不能防阻这不像你!”

  时美娇点了一下头眼皮徐徐低下甚至于不敢再向他注视。

  当时情况她已不复记忆至于自己何以如柳先生所言有此疏忽松懈确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认定那就是当时自己果真全力以赴并无承让反倒是简昆仑不为已甚对自己网开一面不曾进而置自己于死地而已。

  柳蝶衣轻轻拿起她的一只膀臂让她把**的身子缓缓偏过。如此一来那一处清晰的剑伤就看得更清楚了。

  “好险……”

  再一次他说好险看来真正是险到万分了。

  时美娇轻轻地哼了一声有一点撒娇的意味这样的全身**一再地任人摆布、注视却是前所未曾怪不自在……

  柳蝶衣看着看着微微闭起了眼睛。

  似乎是在憧憬着当时一霎的战况摹拟想象着当时出剑之招竟然出奇的逼真。

  “当时情况大概是这样吧!”他说“我虽然不在现场却能臆测**……”

  时美娇怯怯地点了一下头这一点她毫不怀疑因为有剑神之称的他确实具有此等能力。

  接着柳蝶衣已把当时战况用惊人的臆测感觉摹拟眼前。

  “你当时过于惊慌了是因为遭遇到了生平罕见的大敌……可能敌人不止是简昆仑一个人……还有谁?”

  “对……一点也不错……”时美娇说“还有个姓方的!”

  “方天星?”

  “是!就是他!”

  柳蝶衣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在他脸上一点表情也看不出确是讳莫如深。

  “这就难怪了!”柳蝶衣继续他惊人逼真的摹拟神思“他二人联手以剑气相逼你左右逢敌当时……空间不大啊——莫非是在窄室之内?或是动荡的船舱……”

  “是船舱……里……”时美娇眼睛里流露出无比的倾慕这个人的人才华一直便是她对他致迷之因。

  “这就是了!”柳蝶衣微微点了一下头当时情况了若指掌。

  “必然是你期功过甚才自如此涉险其实你大可不必……大概当时朱由榔也在船上吧?”

  时美娇又点了一下头——她真的也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柳蝶衣微微一笑:“他们为主子效力如何会容你把人带走?这一剑多半是在你惊慌欲退去留之间才着了他的道儿。”

  渐渐的柳蝶衣脸上笑容为之消失。“姓简的小辈大概是以身剑合一的凌厉气势乃能进身这一剑……”

  他微微偏身探出右手做持剑状稍一比画点头道:“好精明的剑招!只是……这一剑……大别于他简家的惯常手法难道他短短数月竟然还会有了什么奇遇不成?”

  这么一提时美娇也有些糊涂了。

  她已经够聪明了柳蝶衣比她更聪明。却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简昆仑的一番所谓奇遇竟是应在了他的那个宝贝兄弟二先生的身上一着失虑贻患无穷真正始料非及。

  时美娇亦不得不承认道:“他确是功力大进比以前要更高明得多。”

  “但却对你手下留情!”

  柳蝶衣看似静滞的目光直直向她逼视着:“为什么?”

  时美娇心里一惊摇摇头:“对我手下留情?怎么会呢?”

  “以他当时出剑情况大可置你于死地他却白白放过了任你从容而逃……却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令时美桥不便置答了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一片红晕。

  只当柳蝶衣将为此大生妒意情形却是不然。

  他这样经历的人尤其是感情的一面当应不再如此肤浅。

  唇角轻启竟自微微地笑了!

  一切俱在不言之中何必说穿!

  “算是万幸服了本门的保命金丹以你功力应在十天之内可以复原只是十天之内这半面身子不便着力你要记住否则气走玄关苦头可就要吃大了。”

  柳蝶衣缓缓站起身子来。洁白的一袭丝质长衣上面绣有一枝寒梅衬托着他修长的身躯披散的棕色长加上他本身的那种特有气质看上去很有几分灵秀的仙气。

  向着洞外满布红叶的崖上望着他有很深的心事今日所面临的一切在在让他烦心似乎已失去了昔日的凡事洒脱。

  时美娇翻身坐起找着了自己的衣裳匆匆穿好简直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先生……”停了一停她像是才忽然想起“您怎么会亲自来了?”

  “我不放心……”柳蝶衣继续向洞外望着“你们都没有能把我所交代的事情办好我只好自己来了!”

  时美娇一时脸上讪讪低下头两只手整理着皱的衣服。

  柳蝶衣一哂道:“这都是我当日一念之仁没有立刻杀死他才致留下今天的许多祸害这一次我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了。”

  时美娇嚅嚅地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感触每一次当她想到柳蝶衣欲向简昆仑毒手加害时心里总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悸更似不忍。却是再回头细想与简昆仑昔日的一段情因不过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点淡到无从捉摸——便是这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情因竟使她对简昆仑心存姑息却是未免不值……

  想到简昆仑身边的那个九公主先时船上的一幕不觉映入眼帘——那一声简哥哥或许是言者无心时美娇却听者有意此刻回想起来一颗心无论如何竟是难以持平。美丽的脸上竟而情不自禁地着染了妒火。

  不经意柳蝶衣的一双眸子直直地向她望着。

  时美娇怦然一惊真像是为人戳破了心事似的心里嗵嗵跳动不已。

  这就更加强了柳蝶衣必欲杀害简昆仑的心意他只是不进一步说明而已。

  时美娇打量着石洞内外对于这个奇妙的藏身之处充满了好奇。

  一泓流泉蜿蜒如蛇打洞前缓缓流过一面是对山的峭壁拔立一面是湛蓝青天天上甚至连一丝浮云也没有。

  洞室像是天然形成是那种上好的花岗石质里面陈设有四个蒲团尽管有了年月蒲团质地仍称良好不知以往何年何月竟有前人在此修真留下来的遗迹却意外地成了今日的一场功德。

  号声幽幽长鸣里洞前秃树杆上落下来一只大鹰引颈剔翎怡然自得。

  鹰棣绝壑。

  可以想知这地方的地处幽静了。

  伫立洞外向左侧方作垂直鸟瞰白鹤潭像是一面奇大的镜子直映当空。

  景色如画。

  数一数环湖以次参差错落竟有高低不一的十二座山峰所构成白鹤潭布居其中山回路转峰外有峰真正当得天险二字莫怪乎永历帝一朝居此俾得清军穷于奔命观气觑象这白鹤一潭确是不胜深幽有不能尽窥之机。

  时美娇只能看出三成。

  柳蝶衣却有七成功力。

  之间距离分野极大。

  她说:“一衣带水山起云生这是卧龙天子的福地。怪不得永历帝住在这里不走了。”

  “你能看出这些倒也不易却是此番气势静中有动时候一到这条卧龙便求静不得——想要蛰伏亦是不能!”

  柳蝶衣伸手南面一指道:“看见了么?”

  一片飞崖状似长刀刀锋下闪烁着蜷曲的一泓流水气势活泼状若怒腾有挣扎欲去之苦。

  时美娇心里一动恍然似有所悟却又不能尽悟其妙。

  柳蝶衣白皙的脸上显示出一丝傲容。

  “昔年蔡氏布衣看尽天下成书《玉盘天经》。中有‘七十二摇地动’能够识破的人不多纵观天下亦不过数人而已这卷天经后随蔡氏第三十一代后人同葬鹦鹉洲之后便为失传我却有幸一窥识其**……”

  说话间他的眼睛里交织出一片璀璨、这种识透天机的喜悦之情却是局外人难以度测。

  柳蝶衣这才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眼前的这个白鹤潭诚如你说正是一块福地只可惜这个朱由榔却不是有福之人居住这里的人却要耐得三伏之苦气势便有不同要不然便会……”

  举手一指落向那片如刀飞崖。柳蝶衣慨叹一声:“只怕他难当这一刀之苦险乎哉矣!”

  时美娇眨了一下眼睛:“这么说他还是不动的好……正可为您手到擒来。”

  柳蝶衣哼了一声:“他是欲静不能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亦是一刀……天作成的他这亡国之君应是为我所用。”时美娇一惊道:“您已决定对他出手了?什么时候?”柳蝶衣微微点头一笑:“三天!再等三天吧!”

  时美娇不再吭声。

  柳蝶衣转过身子随即在一截枯树上坐下。脸上显现出一种抑悒以他这般聪明自命不凡并能识透几许天机的人却在本身作为上并不能畅所欲为甚而时有被束绑的感觉却也是无可奈何。

  眼前就有他十分头痛的问题诸如永历皇帝的犹自未能到手以及本门所遭遇前所未有的诸多危机人员折损威信丧失而他本人更面临着一种神秘疾病的潜在威胁……诸如此类在在都使他心情抑郁不开。

  他为人极是自负任何困境都自求解脱绝无与人相商共谋对策的余地这可就苦了自己遇有困难时一个人也帮不了他。

  或许是有了什么异样的症状吧。这一霎他只觉两肩微微麻仿佛由眉心部位隐隐散着冷气滚出了汗珠。下意识的他探手入怀摸出了神医黄孔为他调配的灵药——冷香丸。

  “你……怎么啦?”

  时美娇吓了一跳忙自走近到他身边。

  “不要紧……过一会也就好了……”

  柳蝶衣摇摇头打开药盒由其中取出大小如蚕豆状的一粒黄色药片放于舌下便自闭目不再吭声。

  时美娇正待进一步探询病情忽然明白过来一时脸色绯红神情大窘。

  那日柳蝶衣病特地请来神医黄孔就近医治她和雷公公、李七郎等均在跟前事后黄孔曾约略说明他的致病之因……

  说是为花香所染除了应将飘香楼各样奇花异卉尽数除去之外另有一戒——戒之在色。

  那一次柳蝶衣病之因事后证实乃是由于李七郎的男色蛊惑事隔数月何以便忘怀了?

  一惊之下时美娇直吓得透体凉……难道他的宿疾再一次地又作了?

  所不同的这一次却是由于自己……一时间时美娇吓得可是不轻她为自己的纵情孟浪深深感到内疚与不安。

  柳蝶衣果然是病了。

  却是不如上次那么严重。

  或许说是柳蝶衣的明知故犯吧也许他是在做一次试探用以测验自己这一方面的能力是否仍如往昔?或有改变?

  他失败了!

  情形虽然已有所改善却还不及他所预期那样当此不免大生气馁好不遗憾……

  缓缓睁开了眼睛打量着面前的时美娇心里未始没有一丝歉疚时美娇略似清瘦的美丽面靥使他恍惚记起对方曾经是头梳丫角尚在童稚年岁时便追随着自己岁月荏苒一眨眼这已几乎是十五六年以前的往事了。

  如今的她早已年过摽梅不再是青春少女年华却犹是小姑独处待字闺中无非是在等待着自己的青睐眷顾可是自己……

  然而种情非人柳蝶衣的眼里几曾又看见了她的一往情深?何时又为她设想过?非仅此也即在他踏入哀乐中年之始性情大异几至偏嗜断袖这才真正伤了她的心。

  柳蝶衣几乎不忍再向面前佳人多看一眼。

  “我一直都忘了问你……小美子你今年多大了?”

  很久很久他已经不曾这样称呼过她了——小美子这三个字包含着当年的多少甜蜜、温香……曾几何时这些曾为情铸的甜蜜往事却已在她记忆里褪色消失……一霎间的忽然闻及莫怪乎她要大吃一惊了。

  她用十分震惊的神采向他注视着……

  好半天才自讷讷说道:“我二……十……七岁了……您问这些……”眼睛一酸情不自禁淌出了清泪两行。

  “噢……二十七了?”他才似恍然有悟:“你已经这么大了……不年轻了……”

  “本来不年轻了。”话声出口才悟及语涉顶撞她却已无能顾及颇似幽怨地把脸转向一边。

  柳蝶衣长长地吁了口气神色间不无感伤地道:“应该嫁人了!”

  时美娇苦笑了一下。

  柳蝶衣说:“你看燕云青这个人怎么样?”

  时美娇忽地站起走向一旁。

  柳蝶衣看着她的背影呆了一呆便自不再多说。

  却是多说了几句于眼前病情无益。这病原不曾根治作时有赖神医黄孔的特制灵药所暂时抑制若是有个知心的人为他前心后背轻轻抚摸恰到好处的输以真气便觉无穷受用。

  这种工作时美娇却是做不来的勉强而为亦难望搔到痒处。

  只是有一个人才对了他的心思。

  李七郎。

  若是李七郎在这里就好了!心有所憧情不自禁地一时便自呼出了他的名字:“七郎……唉……”

  时美娇一惊回身道:“您在叫谁?李七郎?”

  左右看了一眼并无此人。

  柳蝶衣微微一叹:“我只是在想他……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时美娇怔了一怔笑笑道:“是……么?”

  “是的”柳蝶衣并不讳言他对李七郎的眷念“只有他最了解我知道我心里的空……虚……我的病他也最清楚……而且毫无疑问的他也对我最忠心……”

  时美娇不由气往上撞轻轻哼了一声:“您真的这么想?”

  “当然……”一时他用奇怪的眼光向时美娇打量着目光里不无斥责之意。

  时美娇便不再多说。

  她很想说出一个真实即是那日在五华山下她几乎已将简昆仑擒到手里便由于李七郎的暗中破坏而致功败垂成非仅如此李七郎更对她施以暗袭差一点使她受伤蒙害——却是话到嘴边又复吞住。

  紧接着她随即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李七郎在柳蝶衣心里所占据的位置远远高过于自己即使是爱情的一面也无人可以替代。

  忽然间她才明白过来便是刚才柳蝶衣劝自己嫁人的一节也系寓有心机。分明是他已对自己不再眷爱视为累赘才欲转授外人要自己嫁给燕云青哼……好卑鄙的念头。

  时美娇只觉得遍体冰凉一瞬间真仿佛有置身冰窖的感觉。先时的绮丽缱绻早已冰消云散。

  眼前的这个人容或仍具有无上的权力促使自己为他效命却已不再是自己心里所钟情的爱人。她心里乱极了极需要找个冷静地方摆脱开眼前柳蝶衣的纠缠独自好好地想想。

  她真的转身走了。

  甚至于不曾回头向那个曾是刻骨铭心的昔日恋人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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