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蒙面人说至此处,忽然叹了口气道:“俗云:小不忍,则乱大谋。wenxueMI.coM真是一点不错!
若非老虔婆画蛇添足,今天的武林大势,也许就不致落得这种乌烟瘴气的局面了。”
所有在场的人,不约而同一声轻哦,眼中同时亮了起来。
“这一来,老夫可火了。心想:‘什么臭宝贝?天仇老人要是能为利欲动,还能算是天仇老人吗?’心浮气动之下,竟没有再作任何思考;脸一抬,沉声喝道:‘是的,天仇老儿也许会答应,但老夫眼前,可不容许你再待下去了!’老虔婆脸色大变,跟着深深一叹,转身默默离去。目送老虔婆背影消失之后,心念忽然一动,暗喊道:‘糟了,我误了无名派的大事了!’心生懊悔,已是不及”
武维之不由得一跺足,暗暗一声长叹。
灰衣蒙面人仰脸呆了一阵后,这才又向黑衣蒙面少妇说道:“其实这一点问不问都可以,现在既然遇上你小妖妇,顺便证实一下也好。小妖妇,那是一方玉砚,对吗?”
黑衣蒙面少妇点头道:“是的。”
灰衣蒙面人面纱端垂,接着又道:“而后来老虔婆已将它送给了玉门之狐?”
黑衣蒙面少妇又点了一下头道:“在毒羽客丧生之后。”
灰衣蒙面人面纱一飘,沉声接着又道:“那么利用那块刻有无名派大罗神功最后一句心诀的玉砚,将‘一品箫’诱人伏中,也是你那老虔婆祖母的杰作之一了?”
黑衣蒙面少妇犹豫了一下,畏缩地凝眸答道:“奴家纵想掩饰,也是枉然”
灰衣蒙面人面纱一阵波动,忽然挥手喝道:“寄语阴氏母女,就说‘老家伙们尚未全死干净’也就是了。现在滚吧!”
黑衣蒙面少妇欲去还留,逡巡不安地望着灰衣蒙面人道:“长者何人,奴家虽微有所悟,但仍不敢确定。”
灰衣蒙面人仰天大笑道:“老夫是天生的‘有眼无珠’,难道你小妖妇年纪轻轻,也是‘睁眼瞎子’不成?哈,哈,哈!”
黑衣蒙面少妇眸珠滚闪,突然一声惊啊,迅速飞奔而去。
武维之苦苦思寻道:“‘有眼无珠’?‘睁眼瞎子’?不错,这一点,我知道他是在暗示他的身份,但是他到底是谁呢?既非‘三老’,更非‘双奇’,但辈分却不在‘双奇’、‘三老’之下。首次出现时,来自‘风云帮’,武功泛泛;再次出现则表现得对‘风云帮’所知有限,同时武功却高不可仰,这该如何解释才好呢?难道说,先后不是一个人吗?如属这样,那么谁竟有此斗胆,居然敢假冒这等高人的身份?”
疑忖未已,眼前灰影一闪,急忙扫目搜去时,灰衣人踪影已失!
这时月影西斜,四更已尽,五更初起。黑白无常对望一眼,双双举步向武维之这边走了过来。二人走近后,黑无常朝地上那两具尸体望了一眼,点头自语道:“此人武功之高,实出人意料之外。虽然他扫了咱们的兴致,咱老黑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成就确在咱们之上。”
白无常点点头,仰脸闭眼说道:“跟咱们兄弟一样。配称一流了!”
武维之心惦城中神女姑便,这时一声不响地走向河边,掬水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又快步走回,脸一抬,含笑大声道:“家师‘卧龙先生’有何交代?两位可以见告了。”
黑白无常相顾一怔,黑无常尖声叫道:“咱们居然会看走眼,你说怪不怪?”
白无常晃了一下脑袋,慢吞吞地道:“咱老白说话,一向含蓄。咱刚才说‘当代一流人物之中,从没见过’时,就已瞧出了一些端倪,只怪你老黑没细细体会罢了。”
黑无常想了一下,击额尖叫道:“对,对!咱记得你老白还似乎递过一道眼色。”
白无常仰脸闭眼如故,悠然因着脑袋道:“含蓄乃一流人物必要之风度!”
武维之又气又急又好笑,他深知这对宝货脾气特别,正面催促可能欲速不达。于是干咳一声,先将二人话头打断,然后从容含笑道:“假如‘卧龙先生’交代两位的话不太重要,现在天也快亮了,咱们找个地方歇下来,慢慢详谈如何?”
黑无常尖声叫道:“谁说不重要?”
白无常正容接道:“老黑说得对,大名兄弟从不为闲事奔走!”
武维之趁势问道:“他老人家怎么说?”
黑无常皱眉思索了一下,道:“华山有三座主峰。”
白无常仰脸接口说道:“中间一座叫莲华。”
武维之无可奈何,只好帮着说了下去道:“风云帮的龙坛就设在那座峰上。”
黑无常摇摇头道:“咱问西边那座。”
白无常仰脸接口道:“西边的叫灵足。”
黑无常接道说道:“灵足峰下有片很大的杏林。”
白无常很快地又接道:“林中有块空地。”
武维之没好气地接下去道:“来朝陈博老祖常在那儿跟宋太祖奔棋!”
白无常吃惊地睁开一道眼缝道:“咦?你怎么会知道?”
武维之智珠一朗,注目再接道:“家师便将在那里与在下会面?”
黑无常尖声叫道:“又对了!奇哉怪也。”
白无常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这次只算对了一半。”
武维之忙问道:“在下必须在二月五日以前赶去?”白无常方将脑袋晃动,武维之又加了一句道:“愈早愈好?”
白无常未及表示,黑无常已拍手叫道:“完全对了。”
武维之躬身匆匆说道:“感谢之至,后会有期!”也不待二人还礼,退后一步,一式“穿云拿月”,人如脱弦之箭,腾身便往城中扑奔而去。
露凝雾漫,晓色朦胧。武维之心急如煎,也不拍门叫店,绕至侧院,轻掠巧点,三二个起落,已然来至里院两间上房之前。闪目看时,自己所住的那一间,房门半掩,仍与日间离去时没有两样;而神女与蓝凤姑侄住的这一间,一灯如豆,寂无声息,似已人去楼空。心头一震,一个箭步,便往房中窜入。果如所料,房中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神女姑侄踪影。
他见室中并无零乱迹象,心神方始稍定。再加查实之下,发觉二人行李也已不见,这才深深舒出一口大气。目光自然而然地扫去案头,书桌上果有纸片压着。就向灯台一看,但见纸片上简单地这样写道:“接受一位前辈指示,此非善地,先行乘马离去。二月五日,华山再见。”
武维之将纸片引火烧去,一面暗忖:“指示她们始侄俩的那位前辈,大概就是刚才那位灰衣蒙面人了。”底下的,他也无暇多想。匆匆返回自己卧室,略加检点,在床上留下一块碎银,重新越墙而出。
这时,天已微明。天亮了便是正月二十六,距华山之会,尚有九天。两匹马已为姑侄俩骑去,一人步行,反觉轻便。出得城来,北向汉阴,拟由镇定抄捷径向华山进发。
路行三日,镇安已过;二十八的傍晚,抵达山阳。再下去,渡丹河,经白杨店,走石家坡;约三天光景,便可直达华山了。由于武维之知道师父希望他早去早好,于是便向路边一家面铺走了进去,准备随便吃点东西,立即连夜上路。正在低头食用之际,由远而近,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蹄声。
不消片刻工夫,沙尘飞扬处,店前已然停下两匹坐骑。缰绳一抛,马桩圈定,马背上同时飞身跃下两条身形。眼瞥来人系马手法之熟练准确,以及来人下马时之轻逸洒脱,武维之心念一动,不由得脸一偏,忙以眼角向来人打量过去。
向店中走了过来的,是两名僧人。两僧身躯一般高大,各按一袭大红袈裟。一名双眉特浓,一名脸孔较长;前者神态严肃,后者表情冷漠。两僧有一共同之处,便是二人的眼神于开合间精光奕奕,显示出二人不但是武林中人物,而且在内功火候方面均甚深厚。”
两僧的身手,固令武维之暗感惊讶,而最令他暗感纳罕的,便是两僧看上去似甚眼熟。
但仔细回想,却偏又想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两僧目光平视,从容地自他身边缓步鱼贯而过,在不远处一副座头下,点来两碗素面、一盘馒头,便自相对默默食用起来。
武维之于皱眉苦思之余,偶尔游目店门外,眼光触及那两匹低头啃料的马,视线一直,差点就惊呼出声。原来啃料的两匹马一红一白,正是神女与蓝凤乘去的坐骑。震讶之下,也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两僧眼熟而又想不起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不正是蓝凤口中所说的,去无定河途中所遇,与少林本代掌门人众语大师辈分相等为少林“众”、“生”、“普”、“渡”四辈中仅有的“众”字辈三僧之二,现居“十三金鹰”首二两席的众智、众慧吗?
武维之悚然震骇之下,便拟跳身而起,但族又转念忖道:“不,鲁莽不得!两僧在武功上之成就尚在其次,惟据蓝凤道来,两僧虽为少林叛徒,但举止仍存名门弟子之风,人品也似甚为端正。两匹坐骑团属有力证物,其中也许另有他故。似应审慎处理,方称妥当。”
转念及此,遂重新敛神坐定。容得两僧食毕付清店账,武维之这才站起身来,从容走至两僧座前,抱拳一躬道:“敢请两位大师,留一步说话。”
两僧正待离去,这时便又分别坐回原处,双双举目在武维之身上打量了一阵,神态之沉稳,端的令人叹服。当下双眉较浓的那一位红衣僧,垂眉立掌,微微欠身道:“小施主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武维之身躯一偏,手向店外一指,然后朝对方注目说道:“如果两位大师不见怪,门外这两匹坐骑系两位大师自何处取得,至望两位大师不吝见告。”
众智僧双目如电一剪,旋即垂落眼皮,平静地答道:“就在前面不远,青铜关附近的无人荒道之上。”
武维之注目问道:“只是两匹空骑?”
众智僧声音稍沉,答道:“人有两名,惟已气绝多时。”
武维之耳中一嗡,几乎当场晕倒。
心头嗡嗡微震中,他似乎同时听到一个深沉有力的声音:“记住!你是一品箫之子,金判之徒。遭到任何突然事件,你都应挺立站稳,表示出金判的豪放,一品箫的儒雅从容。”
于是,一股理智的强流流遍心胸,牙关一咬,立即勉强镇定下来。同时目射异光,唇角且浮起一抹坚定的微笑,向众智僧注目静静地又问道:“这么说来,两位大师也没有见着凶嫌了?”
众智僧缓缓抬起目光,点头道:“这正是贫僧师兄弟必须收下两匹牲口的原因。”
武维之不解其意,皱了一下眉头道:“因为大师与死者相识?”
众智僧又点了一下头道:“据贫僧师兄弟判断,两匹马系凶嫌所留,应无疑义。”
武维之猛然一呆,失声道:“怎么说?是凶嫌所留?”
一直没有开口的长脸众慧僧,这时忽然目中精光一寒,注目接口道:“死的二人,是人称‘丰都双鬼王’的铁面阎罗和勾魂使者。少侠还以为死的是谁?”
武维之啊的一声,尚未及有所表示,众智僧已自座中立起,合掌欠身,抢着说了下去道:“贫僧明白小施主其所以有此数问,定系由于两马毛色太过鲜明,不合出家人身份乘坐,以致一时好奇”脸一偏,转向众慧僧道:“师弟,应该上路了!”
众慧僧连忙垂下眼皮,躬身应道:“是的,师兄。”
众智僧又向武维之欠身一躬,然后领着众慧僧,安步出店上马而去。
武维之呆立着,连还礼也给忘了。目送两僧背影消失,心情异常激动。他暗忖道:“我得多做一件事了。两僧叛离少林门的原因,无论如何,正好向师父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