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天气渐渐凉了。宁西王府里,一如反往常地热闹。霁华园又搬来一个新主子,管周领着这新娘子进了园子,低声轻问:“陶夫人想住哪个园子?”
陶宛如淡笑道:“住哪儿无所谓,清清静静的就好。”
管周微微怔了怔,这女子的声音,怎么这么象一个人?他连忙回道:“各个园子都是围绕清风荷塘而建的,大致差不多。桑夫人住在丽芙阁,其他的除最远的沉香榭,别的院子随夫人挑选。”
陶宛如“哦”了一声,似不经意地问:“怎么沉香榭也住了人吗?”
管周道:“沉香榭没有住人,只是王爷吩咐,没有他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擅入。夫人想住哪个院子?”
陶宛如笑道:“这样,那就随意好了。”
管周小心翼翼道:“既然如此,陶夫人就住芙渠阁如何,那里离香菱洲最近。王爷……进了园子,多数在香菱洲逗留。”
陶宛如眼睛微微一亮,笑道:“如此甚好,有劳管家了。青儿,”她朝自己的贴身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小丫头心领神会,连忙取出一样东西来,递到管周手里,管周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块翠绿的玉佩。他吓了一跳,正想说说话,却听陶宛如轻声道:“这不过是个小玩意,你要喜欢就拿着玩。要是看不上,就当我没这个脸了。”
管周暗暗一惊,连声道:“奴才不敢,多谢陶夫人。陶夫人这边请。”他将玉佩收时袖内,转身往芙渠阁去。
一行人进了芙渠阁中安顿,陶宛如刚坐下休息一会儿,只听见一个声音娇声叫道:“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快点让开!”
她来不及问话,就看见一个火红的小小的身子闯了进来,瞪着她直瞧,半晌方笑道:“你就是我爹新纳的妾吗?还没有我爹好看!”
青儿皱着眉,正欲上前说话,却被陶宛如以眼神制止了。她微微笑了笑,去拉凤惟的小手,轻声道:“你就是西华小郡主吗?”
凤惟盯着她手,这双手青葱如玉,晶莹剔透,仿佛一块美玉一般,比那张秀丽却略显平淡的脸要美得多。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三转,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大声叫道:“你干嘛拉我?!本郡主允许你拉了吗?”
陶宛如微微一怔,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仍然讪笑道:“小郡主这是生谁的气呢?怎么,不高兴了?”
凤惟冷笑道:“可不就是生你的气?你装作不知道啊?”
陶宛如愣了愣,笑道:“我初来乍到,第一次见到郡主,怎么就惹得郡主不高兴了?”
凤惟仰起小脸,恨恨道:“谁让你来了?你来了就惹我不高兴了!我不喜欢你,你赶紧住”
“放肆!”只听到一声喝斥,凤九天的身影进了屋来,他盯着凤惟冷冷道:“你又到这儿来捣什么乱?回去!”
凤惟嘟起了嘴,叫嚷道:“爹,你偏心!有了新夫人,就不要惟儿了!那惟儿也不要你了!我告诉娘去,说你不喜欢我,也不在乎她,不用回来了。我回去陪我娘,再也不理你了!”
凤九天神色未动,冷冷道:“有本事你就去跟她说去!别再在本王面前耍花招!”
凤惟张大了嘴,突然掩住口,哽咽道:“爹你好狠心!”说完,她飞一般地冲出了院子,跟在凤九天身后的乔沙见状,连忙想追过去,却被凤九天叫住:“不许追!随她去!”
乔沙呐呐道:“这个……王爷,天晚了,郡主就这么跑出去,恐怕……不妥。属下还是跟去看看吧。”
凤九天嘲笑道:“你怕什么,这孩子胆比天大,这世上她怕的人?!她既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就让她自己去吃点亏!总好过以后被人教训!”
乔沙只得止住了脚步。陶宛如连忙上前行礼,轻声道:“王爷不必生气,郡主还小呢,以后慢慢管教就是。”
凤九天淡淡地“嗯”了一声,进了屋坐下。陶宛如连忙吩咐人上了茶来,凤九天半睁着双眸打量着她。一身绯红的衣裙,显示着她新妇的身份。虽然是刚进王府,却事事条理清楚,镇定从容。他重重地叹气,陶宛如轻轻地摆了摆手,众人默默地退下了。
她慢慢地走到他身后,轻柔地去捏他的肩。凤九天微微一怔,眼光里有一闪而逝的复杂神色,却没有动。他默默地闭了眼,问道:“你如今进了王府,可有怨言?”
陶宛如怔怔道:“妾身怎么会有怨言?王爷想到哪里去了?当初妾身遇到王爷时,虽不知王爷的身份,可也是真心实意的。如今妾身已经是王爷的人,自然是开心的。”
凤九天举起手,让她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去看她,这个女子若要论容貌,的确算不上绝色,可是那一举手,一投足,都为何那样象她?还有这说话的声音语气,为何也如她一般模样?如果让他闭上眼,时常会有一点错觉,仿佛是她就在眼前,微笑浅浅,音容淡淡。
他伸手将她揽过来,默默地看她,陶宛如忽地生出一丝不安,他的眼光,为何如此复杂难懂?!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良久,忽然听到院子里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王爷!大事不好了!”
凤九天松开手,神色自若地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管周急忙走进门口,低声道:“启禀王爷,小郡主和黑风白英出了王府,奴才拦不住她。估计是往黑风岭去了!”
凤九天皱起眉哼了一声,说道:“他们去黑风岭做什么,多半是去逢魔谷才是。断弦呢?”
管周抹了一把汗,说道:“奴才没见到郡主带着断弦琴,应该还在霁雪园中。”
凤九天沉思半晌,说道:“不管她。看她到底要去哪儿。乔沙……去叫陶姜来!”
话音未落,有人在外报道:“王爷,桑夫人求见!”
凤九天挥了挥手,说道:“她来做什么?今儿是什么日子,想让本王不安生吗?叫她回去!”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只听一个女子大声道:“王爷!妾身有要事,求见王爷!若王爷不肯召见,妾身就跪在这门外,直到王爷召见为止!”
凤九天冷笑道:“柔儿如今越发胆大了,居然敢跟本王讲条件了!”
陶宛如不安道:“说不定桑姐姐真的有事,王爷不如……”
他猛地回头盯着她,冷冷道:“你要知道,本王最不喜欢多话的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是个聪明人该有的觉悟!”
陶宛如噤了声,不觉后退。凤九天心中愈发烦燥,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只听门外桑柔又道:“王爷!妾身当年曾答应过君姐姐,会好好照顾惟儿,如今惟儿不见了,求王爷开恩,让妾身出去找她!”
听她提起君亦休,凤九天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出屋外,院子里跪着的女子见他出来,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声道:“求王爷开恩!快去找惟儿吧!她一个小孩子,这么晚跑出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哪有面目去见君姐姐!”
凤九天沉声道:“在你心里,她竟比本王更重要?”
桑柔怔道:“王爷何出此言?”
凤九天慢慢踱到她的身爆半晌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她,你怎么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你对本王是否有情,本王一清二楚!”
桑柔愣住,低下头百转千回,轻声叹道:“王爷若是八年前问柔儿,柔儿愿意去任何地方,也不愿意留在王府!可是……八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了!王爷!”她仰起脸来,眼中隐有泪光,“求王爷快去找惟儿吧!她是君姐姐的骨肉,君姐姐啊!难道王爷不心疼?!”
凤九天沉着脸,没有说话。陶宛如慢慢地走到院子里来,轻声道:“求王爷开恩吧。小郡主太小,若真是有事,怕是后悔也来不及!”
桑柔听到她的声音,突然浑身一震,抬头望去,竟自呆了,喃喃道:“她……她……”
凤九天烦燥地挥了挥手,“桑柔你退下,惟儿的事,本王自有主张!”
桑柔深喘了一口气,顿住了。她惊讶万分的神色,没有逃过陶宛如的眼睛。桑柔默默地站起身来,心里突然明白了许多,口中喃喃低语道:“原来你一直没忘记她,没忘记她……是我笨,怎么会以为你……”
凤九天盯着她,不耐道:“你还不卓!”
桑柔如梦惊醒,连忙福了福身道:“妾身告辞了。”
她出了院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样?”严无垠有些惊讶道。
子默点头道:“就这样。”
严无垠自笑道:“当真有意思。那桑柔开始如此坚持,甚至不惜冒犯凤九天,也要去找惟儿,怎么见了陶宛如,反倒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子默想了想道:“她见到陶夫人时,很惊讶,似乎……觉得她有什么特别。”
“哦?”严无垠沉思道:“那陶夫人倾国倾城吗?”
子默道:“非也,姿色平常。不过……说话的样子,很从容镇定,有大家风范。”
严无垠笑道:“原来如此。想必是象一个人才是。子默,小丫头可是往逢魔谷去了?”
子默嗯了一声,说道:“按计划,她应该是去逢魔谷,我已让通晓殿弟子,密切注意她的行踪!”
严无垠眼睛一亮,笑道:“好,只要齐谙生肯出面,这事就好办。我们坐着瞧,好戏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