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的晨雾逐渐消散，一轮红日升上，照的整个哨楼仿佛陷入一团红红的火焰。
“日出了！”哨所最高的一处窗棂下，秦风手拎环首刀沉声道。
站在一旁的桓飞面色突然有些发白：“来了！”
只见有一百余骑快马飞驰而来，转眼就进了敌阵。
依窗而望的他眼尖，一眼就认出领头的玄甲大将正是程普，不由浑身一震，同时他
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他苦笑一下，“怎么会？包围我们的守军竟然减少了。”
秦风闻言仔细一瞧，不由也浑身一震，就只见一队队的江东军在旗号之下，列队分
明，一组组的摆开了阵势，扼守各处。但人数教之昨晚已经减少大半，加上新到的
百余骑兵，眼下只有大约四百人还留在原地，其中占了一半的是手持吴科的刀盾手，
另一半是劲弩手。其他士兵竟然趁夜色早已撤离。
桓飞咂咂有些发干的嘴。“虽然是减兵，但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情况看来不太
妙，让士兵们准备箭矢！”
秦风微一点头，正要猫着腰躲下去传令了。桓飞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们擒
住的那个袁谭是否已经让管先生带走了？”
秦风点点头，“已经带走了，桓将军放心吧！相信管先生会替我们办妥的那档事的。”
“去吧！”桓飞点点头，当日讨论如何处置袁谭，他不想言无信，就想放回。但麾
下云龙卫和孙坚亲卫都觉得这样平白放回袁谭，心有不甘，毕竟太多的兄弟为了擒
获此人而命断沙场。群情涌涌下，桓飞只能请管辂暗中带走袁谭也算是了桩桓飞的
心事，至於那些袁军俘虏，来渑池前就已经全数释放掉了。
这时哨楼各个窗口下都传来弩机上箭的声音打断了桓飞的思绪。桓飞暗骂自己没用，
不知道为什么临到战阵，自己的思绪就是容易发散。
这时秦风猫着腰又爬了回来。他似乎有了什么想法，沉声道：“将军！属下推测程
普要对我们开刀了！有兄弟从外面的士兵里认出来了几个人，都是韩当和程普的亲
卫。”
桓飞的心再次沉了下去。秦风接着道：“属下妄测，韩当昨晚只是将我们困在这里，
虽然封死我军退路，却没有调动大军直接对付我们，恐怕就是想等程普到来后，合
两人的亲兵力量对付我们。”
桓飞不是蠢人，一听就明白，吃惊道：“他们想秘密处决我们！”
“是的，若调动江东军大部，势必难以隐瞒，”秦风脸色有些死灰，“还有，现在
应该是驻守东门的孙坚亲卫吃晨食的时刻，可是却没有看见往日能看到的炊烟，属
下认为，认为，眼下渑池恐怕就只剩下我们和眼前的敌军！其他军队已经撤出了渑
池。”此刻秦风言语悲愤，再也没有客气的成分，而直呼眼前的昔日同袍为敌军。
“都是我的错！”桓飞黯然低下头，“云龙卫跟着我这样的将军，几乎没过上什么
舒坦日子，每天都要在危险中度过，眼下这种绝境。。也是由我而起。”
秦风正色道：“桓将军千万不要这么说！你从没看不起我们这群降卒，还赐予我们
尊严和荣誉，带领我们建立功业，大伙跟着你，从来没有什么抱怨。大伙早就说过
了，您永远是云龙卫的将军，我们永远是您的兵。”
桓飞一阵感动。抬头正想说什么，就听一直留意窗外的秦风低呼一声：“来了！”
桓飞扭头望去，只见敌阵微微变动，大约十余骑脱出，其中正有程普，一行人竟然
按原路疾驰而去。然后就见阵势再分，韩当策骑迎着哨所走了过来。看来两人已经
达成了共识。
是战是和，就看韩当这么说了。当然和的机率实在太小了。因为已经能看见韩当身
后那厚实的盾阵缓缓的随着逼上近前。
“桓飞！”晨日中，韩当神色竟然有些黯淡，声音在静寂无声的城内空洞的回荡着。
“韩将军有何见教！”桓飞在窗后应了一句。“请问程参军可到了。”
“桓飞！眼下就是你全军上下的死期。”韩当声音低沉，宣示着杀意。
“什么！”虽然早已猜到，但此刻由韩当亲口说出，桓飞心还是猛然一沉，声音竟
然有些发颤，“韩将军说笑吧，师傅怎么会对付我？”
“唉！”韩当竟然破天荒的叹了口气，“孙帅自然不会杀你，横竖你要死，此刻也
不用我来告诉你，等你下了黄泉，自然一切都会知道了。”
顿了顿，韩当又道：“说实话，桓飞你是个人才，韩某平日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
挺欣赏你的，眼下却不得不亲手将你处决，想想也真是让人唏嘘不已。怨就怨你太
出色了吧，你出现的时地都太不恰当了！”说这话时，惋惜的神色竟然不似装出来
的。
桓飞听闻不是恩师要杀他，心头巨石落下，师傅孙坚如此爱护自己，怎么可能会生
杀他之心？而自己竟然怀疑师傅，真真是大大不该。
“既然不是孙帅要杀我，韩将军你此举难道是私自而为么？我死不打紧，假若孙帅
日后知晓今日之事，杀害军中同袍，其罪之大，想你韩当也难逃一死。！”得知不
是孙坚要杀自己，桓飞心情有些轻松，脑筋也灵活起来。
韩当淡淡应了句：“此刻我韩当身后有近五百勇士，无一不能以一当十，全是随程
参军与我征战沙场多年的心腹将士和同族，试问有谁会透出风声。”末了一句，声
音转响，只听韩当身后五百名将士齐声应道：“我等不敢！谨遵将军之令，诛灭云
龙！”
“听见了没！”韩当脸无半点表情，“桓飞你若想离间我军，恐怕还太嫩了点！”
桓飞漠然，突然问道：“我师傅呢？其他江东军呢？”
韩当眉头一挑，“你安心去吧，孙帅永远是江东军的大帅，今日我和□
‘7b普只是对付你，眼下江东军除了你我两军，其余已经全数撤出，正由程参军领军
前往洛水。好了，时间无多，送你们上路之后，我还要赶去会合，念在同僚一场，
我会掩埋你们的尸首后再离开，不会叫你们曝尸荒野。”说罢，挥刀凌空一劈。就
见身后两百名劲弩手越出盾阵，
“大家注意躲避！”秦风嘶开嗓门大吼一声，吼罢当先匍伏于地。吼声未落，就听
一阵弩机扳闸之声，两百支弩矢去势如鸿，铺天盖地的射向了哨楼。
但听弩箭触壁时“笃笃”之声不绝，伏在地板上的桓飞心中一阵庆幸，韩当军大量
装备弩机，竟然也有坏处，弩箭虽然穿透力强，但弩矢一旦发射必是水平飞射。对
着土木混合建造的哨楼直接破坏力不大，偶然有飞进窗户的，也只是钉在窗后的墙
上而已，如果换作弓矢，则可以作弧形飞行，如果透过哨所的窗户门洞天窗飞入，
对眼下伏满地板之上的云龙卫将造成的杀伤力，就不是弩箭可以比较的。
而且，韩当知道自己军队已经没有武器，根本没有什么还手之力，所以可能压根没
考虑到一种最简单有效的攻击方式。火攻！这种土木混建的哨楼最易着火，只消一
轮火箭，就可以把自己这三百来号人全变成烧兔子。
就算有冒火冲出的，也只有死在弩箭之下，这样，根本不消有什么损伤，就可一劳
永逸的解决敌人。
桓飞在实用中学习孙坚传授的孙子兵法，每次有战役，孙坚就在一旁逼他根据战场
的变化相对制定谋略计策，作为实际训练。以至於现在桓飞养成了习惯，纵然没有
孙坚在，只要一碰上战阵，脑子里就立刻开始分析敌我强弱士气，优劣情势，然后
想反击对策。
果然，第三波箭矢终於稀稀拉拉的停了下来，看来韩当也发现弩箭对着隐伏在哨所
内的云龙卫难以造成有力的杀伤。
“别射了！”外面传来韩当的喊声，“他们已经没有武器！刀盾手给我冲，全把他
们赶出来，弩箭手准备，射杀冲出来的敌人！”
桓飞大摇其头，韩当有持无恐之下，太过急躁了，哪有把自己的布置这么喊出来让
敌人知道的？换作是沉稳如程普，必不会如此作为，今日如果把握得当，还有可能
摆上韩当一道。
“秦风！”桓飞冷哼一声，“放他们进哨所来，让弟兄们散开准备，韩当欺我们没
有军器，所以要么不打，要打就全力出手，务求一举摧垮敌人！”
秦风知道桓飞回复了那种战场上的冷静，知道今次胜仗又有望，大喜点头，转身就
要去传令。
就听身后桓飞补了一句：“告诉兄弟们，眼前不是昔日同袍，是敌人！出手不用留
情！”
秦风愕然转身，猛然发现晨光照耀下的桓飞，哪里还有那股往日的少年稚气，望向
窗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伤感。心中一抽，知道桓飞受伤了，是被
那种被自己人遗弃和赶尽杀绝的痛苦所深深伤害。
“秦风你说的对，对敌人不能仁慈，师傅也说的对，这是战场！没有妻儿老小，亲
戚朋友的位置！这一切等战争结束才有意义，在战场上活下去！而活下去就要没有
畏惧。”桓飞默默说着，窗外韩当军弩兵后撤，刀盾手开始调动。
秦风不发一言，退了开去，离开时，他知道，那个少年上司已经开始成熟了。
“谁狠谁就能活下去！”
来吧，韩当！看看是你的百战部曲厉害，还是咱们云龙卫够硬！
近两百名手持吴科的江东军刀盾手一涌而上，冲击着哨所的大门。本来就不是用作防
御的薄木大门“咚！”的一声碎裂，如潮水一般，韩当军涌进了哨所。然后各自分
散，冲入哨所内各栋小屋准备擒杀敌人。
“砰！”一间仓房的大门被一脚撑开，三名韩当军持盾挺刀鱼贯而入，就听仓房内
立时响起惨叫之声，接着七八名云龙卫手持长矛从仓房内冲了出来，不消说，那三
名冒失冲入的韩当军部曲早已经了帐。
作梦也想不到本应手无寸铁的云龙卫此刻居然全副武装的打着埋伏，情势剧变之下，
哨所内四处可见陡吃大亏的韩当部曲仓皇的从各处房舍中退出，几乎无人不带彩。
本来可以在战阵中士兵给带来巨大防护效果的吴科大盾眼下成了韩当部曲最大的负
担，在这种突入其来的近身搏击战中，吴科这种高大的盾牌根本无法灵动的加以运
转，更况且身中埋伏，己军完全已经分散，形势混乱不堪，根本不可能结成盾阵加
以彼此之间的保护。
而云龙卫则是从四面八方的隐蔽处冲出，长枪重戈，这种本应用在马上冲击长距离
兵器在对于局促于狭小地形内的敌人进行密集攒刺，简直就是这种刀盾兵的致命克
星。
本应杀尽毫云龙卫的韩当部曲竟然陷入了云龙卫的包围圈，四处都是矛影刀光。每
一波矛戈密集刺出，必有十几名韩当军士兵倒下。
“弃盾！”一名负责领队的韩当军部曲长大喝道，他武艺高超，已经连杀了三名云
龙卫。
此刻冲入哨所的韩当军已经完全被包围，中了敌人的埋伏已经使全军陷入了混乱，
敌人永远是四五人联合在一起攻击，而己方每名士兵都仅是在单兵打斗而已，人越
打越少。这名部曲长终於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手中的盾牌在长兵器的密集的刺击
中根本没有起任何防御作用，相反只是自己的催命符而已。
当当之声响起，残存的韩当军也几乎毫不犹豫的纷纷弃去手中的吴科大盾。
只是他发现的太迟了！指挥云龙卫进攻的秦风长啸一声，打出手势。陡然间，进攻
中的云龙卫筱的一下停止了攻击，纷纷后退。尤其是拦住韩当军归路的云龙卫退的
尤其迅捷。一下就让出一条通路。
突然敌人停止了攻击，己军压力大减，正当这些残存不足百人的韩当军不明所以之
时，就见正面一队弓弩手从密集的云龙卫中突然闪出。弓弦机簧声一时骤起，弃去
盾牌的韩当军促不及防下，血雨纷飞，登时伤亡过半。
这么近的距离施放弓矢弩箭，杀伤力何止倍增，甚至一支弩箭可连穿两人。云龙卫
那队弓箭手射出箭矢后，立刻退回了己阵，接着就是哗啦啦的弩箭重新上箭之声，
与此同时，周遭的云龙卫再次合拢阵形，重新将这队韩当军围在阵内，兵锋前指，
但却停止了攻击。
“弃械蹲地者生！”战阵外桓飞朗声高叫。这套弓弩手突出战阵的攻击方法，是由
秦风想出来的。本意是用在大军团作战上，是一套非常不错的防御反击战法。
“桓飞小儿！江东军绝无投降二字！我等宁死也不会降！”包围中那名曲长冷然道，
即而沉声道：“韩将军！陈定无能！还请赎罪！”
桓飞情知不妙，果然那名叫陈定的曲长手中环首刀一回，毫不迟疑的抹过了自己的
咽喉，砰的一声，尸身栽倒尘埃。紧接着包围圈内余下的三十余名负伤在身的韩当
军，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刎，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包围圈内再无一个活人。
“此人好烈的性格！”秦风叹了口气。“陈定，我听闻过此人，应该是韩当的亲卫
长！”
桓飞呆呆的看着满地的尸首，他被深深的震撼着。陈定自刎前的那种豪气证明着此
人决非等闲，这等人才还有相随而死的麾下部曲本来都应该是江东军的脊梁，一同
杀敌讨贼的友军同袍。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人的血要平白流淌，这一切究竟是谁
的错？
长吸一口气，桓飞闭上了眼睛，旋即睁开，转身对秦风道：“外面韩当应该知道了
中计了，事不宜迟，大家拿起这些盾牌，立刻结阵冲出去！”
秦风和周近的云龙卫点点头，俯身拾起遍地的吴科和更换手中的武器，稍稍整顿后。
齐声呐喊着杀出了哨所。
***
作者语：读者记住这个陈定的部曲长。日后关于此人，还有故事。
